凤灵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touchinghk
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日日吃饭都吃不饱,连口肉都吃不到,也难怪小太子长成如今这样干瘪枯瘦的豆芽菜模样。
打着为你好的幌子,却招招都是用来杀你,这陈皇后真是阴毒,实在是太阴毒了。
泰安不寒而栗,不禁抬起眼睛来,语带心疼:“那后来呢你是怎么熬过去的”
小太子却轻轻摇头,像不愿意回想一样搪塞道:“…不足挂齿。但这四年之中,我受太傅大恩大德,着实没齿难忘。”
四年时间,他从九岁的孩童成长为十三岁的少年。
可如今,偏偏是这四年来亦师亦父的太傅裴县之,给了他最终也是最致命的一击。
杨氏殒命当晚,正值中秋赐宴。群臣随侍对月饮酒,小太子陪伴在皇帝左右,父子两人四目相对,虽然不能明言,却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怅惘和怀念。
小太子怀念母亲,年轻的皇帝怀念曾执手相伴的发妻。
觥筹交错,言笑晏晏,他们父子演技精湛,完美地扮演合格又低调的完美帝王和懂事储君。闪舞
小太子心中苦楚情绪难平,在席上苦捱许久,粒米未进,只觉得这个中秋节格外难熬。皇帝虽然知道他的难过,却不敢也不能又半分动作。
好在一贯体贴又细致的太傅及时注意到小太子的异样,开席过半,便使了小内侍去叫他过来:“生身父母,人之本也,且慈孝之心人皆有之。今晚这般合该阖家团圆的时候,你心中难受,是天性使然。”
他压低声音,悲天悯人地轻叹口气,“你要是真的难过,等下便随我去凌烟阁吧。”
“我在殿中备下桂花酒,”太傅眯起眼睛,带了两分笑意,“与你饮上两杯,便当你与我二人对月小酌借酒浇愁罢了。”
凌烟阁是小太子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三清殿旁的一处小楼,周围参天大树遮天蔽日,内里凉爽清透,有藏书万卷,还挂有百余位真人大小的功臣画像。
夏天去,十分避暑。
小太子到凌烟阁的时候,太傅尚且没到。
他也不着急,推开窗棱站在二层的窗边举目远眺,看着皇城之内一片灯火辉煌,又觉得自己慢慢有了底气。
有小宫人怯生生地端着水果点心放在他身后不远。
小太子没有注意到,也没有回头,直到一阵扑鼻而来的芳香将他从眼前的美景中唤醒。
月光皎洁无暇,周遭万籁俱寂。小太子心中大惊,蓦然回过
6.杀心
太傅叫他来此,莫非是为了一同赏花小太子云里雾里地呆愣在凌烟阁的院落中央,却突然在此时,听到了殿内一声凄厉的惊呼。
“殿下,不要!”
是乳母杨氏的声音!小太子心中一凛,下意识就往殿中跑去,可他疾步赶至殿前,却及时停下了脚步。
这一声惊呼如此蹊跷,他此时入殿,十有便是真真正正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且满殿暧昧扑鼻的暖香。
像个陷阱,所以不得不防。
小太子将计就计,站在殿门外大喊:“何人求助速速报上名来”
殿内杨氏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他站在殿外驻足不前,却听到了断断续续的莺莺娇啼百啭千声,着实蚀骨。
他愣怔数秒之后,才逐渐明白过来,杨氏娇喘吁吁的呼叫并非来自于疼痛,而是因为她此时正在殿内与人巫山享鱼水之欢,才会发出这般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不知廉耻!小太子忆起方才那句“殿下不要”,顿时气得满脸通红。
他既不愿太傅来此被这淫/事污了眼睛,更不愿杨氏顶着他“乳母”的名头与人私通坏他声名,一时间不禁杀意骤起。闪舞
小太子年方十三体瘦力弱,却胜在心思缜密胆识过人。杀心既起,便再不犹豫。
今日中秋家宴,他身着常服,腰上九环带,头上金衮冠,过于冗长杂乱,不利于行凶杀人。小太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脱去了绶带熏裳,只留下了一件霜白色的贴身长袍。
从他腰上解下的那一柄渠黄短剑,此时被小太子牢牢握在手中,夜行猫一般轻轻、轻轻地踏入大敞开着门的凌烟阁后殿。
安静的殿中,小太子屏息细闻,朦胧间听见杨氏淫/糜又暧昧地口口声声呼唤“殿下”,霎时气血上涌,满面通红。
若有不明就里的宫侍听到,恐怕不堪入耳的传闻第二日就会满城皆知。
小太子来不及细细思考为何杨氏会在这样一个时间出现在凌烟阁中,只是高高提起了手中的渠黄短剑。
他骨子里流淌着太/祖血脉,如此奇耻大辱再忍耐不得,今晚已经做足了准备,势必要取那杨氏的贱命。
可是当小太子凝聚满腹的怒意和决心,气势汹汹地踏入凌烟阁的后殿之中,却蓦然发觉殿中竟然空无一人。
不,并不是空无一人。
只是,并不是小太子预料中的那个人。
满墙的初红的藤萝之后,是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书案。
书案之后,坐了他再熟悉不过的一个人。
不是杨氏,也不是奸夫。
而是太子太傅,裴县之。
太傅像小太子四年来曾经无数次见过的那样,从容不迫地站起身来。
一样的慈眉善目,一样的气定神闲。
仿佛那上一秒仍盘桓于凌烟阁中的莺莺娇啼从来都不曾存在。
只一瞬间,小太子的心中百转千回,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爆炸,平地惊雷一般。
为何殿中如此风平浪静,像从来有没有任何事发生过是他在筵席上的饮食被人动了手脚,所以产生了幻觉还是待他亦师亦友甚至不惜以嫡女下嫁的太傅,实则伙同了皇后华珊和大司马陈克令,择准今日加害于他
电光火石间,小太子生生压抑住潮水般涌来的疑问和震惊,火速调整了心情,恭恭敬敬地俯身下拜,没有露出半点端倪,只是在心里下定决心,今晚无论实情如何,此处都不可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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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自尽
凌烟阁外,旷地中央,那瞬息枯萎的妖异昙花仿若南柯一梦踪影全无。
唯有他解下的绶带金冠,静静地放在地上。
小太子沉默着,慢慢捡起外裳披回身上,心不在焉地将腰带系上,金冠歪歪斜斜随意一扣,心急火燎地离开。
而他身后不远处,面沉如水的太子太傅将一切都看在眼中。
明月高悬,凌烟阁外不远便是水榭,中秋夜里灯火辉煌,显得格外敞亮。
小太子沿着水榭慢慢向前,偶尔有三两结伴的宫人从他身边经过,对他屈身行礼。他毫不在意地挥手,满心都在思索今晚的遭遇。
四年来太傅悉心教导,如师如父关怀备至,数次为了他得罪大司马陈克令,更愿意将爱女许配给他。
小太子这四年来,没有一次怀疑过太傅的真心。
可是今晚这般妖异诡异的情形,又是出于何种目的呢
小太子慢慢在心中盘算,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水榭的尽头。
水榭末端,是一株高大的垂柳。柳枝繁茂,随着晚风的吹拂轻轻摆动。繁华灿烂的中秋花灯绵延至垂柳前,越发显得水榭之中灯火通明,而水榭之外幽黑晦暗。
泾渭分明,小太子从花灯悬挂的水榭步入垂柳的阴影之下,没有防备地眼前一黑。闪舞
“殿下!”一个熟悉又略显凄厉的声音在他面前响起,小太子下意识后退两步,闭眼两秒适应了黑暗,这才将眼睛睁开。
正是杨氏。
二十岁的年纪,娇艳欲滴。一身鹅黄宫服,胸怀微敞,半掩着雪白的丰满胸脯,细长的桃花眼泫然欲泣,面色红润,鬓发散乱,眼神迷离。
“下奴前来接殿下回宫。”她尾音微颤,一副初沐恩泽雨后承欢的娇媚样子。
小太子怒从心中来,右手不自觉放在了腰间渠黄短剑之上,勉强按捺住心中的杀意,压低声音问她:“你今晚在何处当值与你幽会那奸/夫,又是何人”
杨氏瞪大双眼满脸无辜,复又惊慌失措地颤声开口:“殿下明鉴,奴…不曾与人幽会!”
噔的一声脆响,小太子腰间的渠黄短剑出了鞘,寒光四射。
他手握短剑,步步紧逼:“还不说实话!”
杨氏却突然间提高了声音,悲泣一般哀叫:“殿下莫要胡乱猜测,奴不肯委身于你,并非因为您口中这子虚乌有的奸夫!奴乃是您的乳母嬷嬷啊!您与奴家欢爱燕好,有违纲常伦理,必遭天谴啊!”
小太子猛地驻足,呆愣当场。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自己明明是在追问杨氏今夜的行踪以及是否曾在凌烟阁中与人幽会,她这一番戏精表演的自作多情,又是个怎么回事
“您与奴家欢爱燕好”这句话被杨氏说出口,简直荒谬可笑至极。
他何时与她欢好过!
小太子冷冷开口:“你都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发癔症了吗”
可是话刚出口,他心中霎时如同一盆冷水自头浇下,透心般凉。
方才他开口问杨氏的那几句话!
他追问她的行踪,逼问她的奸夫,再配合杨氏这一番义正言辞的拒绝和剖白,分明…分明就像是一个争风吃醋的小郎君!
这一番他和她之间的对话,在看他看来是鸡同鸭讲答非所问。
可是若是不明就里的人听来,就坐实了自己与杨氏之间的私情!
小太子倒抽一口冷气,杀心骤起,指尖微微一动,却被杨氏一眼看穿!
杨氏悲泣哀鸣,声音凄厉,连连后退两步,站到了灯火通明的水榭中去。
“太子殿下,”她字字泣血,神色惶恐又坚定,“今夜凌烟阁中,您对奴家犯下弥天大错,违背纲常伦理!”
“奴家却不愿坏您清名,惟愿一死,以证清白!”她唇边溢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小太子心中警钟长鸣,瞬间明白了她心中打算,大叫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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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故剑
太傅为人孤高清傲,又极自负。小太子与他亦师亦父相处四年,一朝师徒翁婿的面具被戳破。
一手培养的爱徒,却原来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人渣,自觉受欺的太傅怒意滔天,甩袖离去之后,径直跪在无措的皇帝面前。
“阿爹一开始,自然是不信的。”小太子目光深沉,凝视着手边的《圣祖训》,“事关我的声名,东宫内侍一夜之间全部被关押,由太傅亲自审问。”
泰安听得心惊胆战:“莫非他们合谋,统一口径诬陷你与杨氏有私情”
小太子冷冷垂眸,轻轻摇头。
恰恰相反,东宫之中没有一人指认他和杨氏的私情,反倒众口一词替他喊冤。
而这,偏偏就是大司马和陈皇后的高明之处。
重刑之下,鲜血四溅。长信殿中躺满了受刑之后血肉模糊的宫人内侍,哀声求饶涕泪交加,却口口声声对太子殿下称赞有加。
太子太傅裴县之越是审问,越是心惊。
满殿数十宫人,如出一辙的交口称赞,就连此时太子被软禁在临华殿中,重刑之下都听不到东宫内侍半句恶言
小太子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年,是如何做到将东宫收服得铁板一块的
若说这些贴身内侍是出于对太子的喜爱和崇敬自愿维护他的威名,可偏偏这些贴身内侍,平日里丝毫近不得他身,对他的生活习惯爱好秉性半点也不知道。
不曾亲近,又如何尊崇爱戴
那这样异口同声的维护,如果不是雷霆手腕,又还能是何种原因
太傅如遭雷击,心神恍惚。闪舞这样心机深沉手段阴狠的小太子,还是他平日里熟悉的那个恭谨又沉默的少年吗
小太子被软禁在临华殿中,并不知道满殿东宫的内侍,已将他彻底捧杀。
而惊疑交加的太子太傅裴县之,从太子的书房里,搜出一封埋在香灰下的手书。
说是手书,不过是一封烧得七零八落的焦黑短笺。太傅将那脆弱的碎纸捏在手中,分辨许久,才终于认出了“故剑”两字。
南园遗爱,故剑情深。贫贱相交时的旧爱仍在心中,纵使我富贵显达,也不会相忘。
既可以是小太子怀念无辜逝去的母亲,也可以是小太子承诺势微的时候深情陪伴的恋人。
字字句句,不都对应得上杨氏
那一缕怀疑的种子,自从凌烟阁中太傅看到衣冠不整的小太子时埋下,到得此时,燃烧成了炽热的火焰。
最终演变成那炊饼中暗藏的黄色纸条上,短短的一行字:“太傅血溅殿前以死明志,弹劾殿下欺奸乳母杨氏…以罪论之。”
一箭三雕。
“太傅死后,朝中恐再无人与大司马相抗。太子失德,若能借此机会将我废去,再好不过。就算阿爹为了我与群臣死扛,保下我这太子之位,大婚之事却再也不能妄想,只能无限期地待在这宫城之内,被陈华珊玩弄于股掌之间。闪舞”小太子清清冷冷地说,平淡得仿佛在叙述着旁人的过往。
泰安却再忍不住,伸出小拳头来,砰地一声砸在了书案上:“欺人太甚!”
她一张小脸涨得通红:“逆贼陈克令妄图谋我大燕百年江山社稷,做梦吧他!小太子,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帮你如今不过一片薄薄的彩纸,如何帮我
小太子在心中嗤了一声,瞥了泰安挺起的胸膛,没有说话。
“话又说回来,我看你这副事不关己的木头模样,可是心里已经想到了什么好法子”泰安眨巴了下圆圆的杏眼,伸出手指来戳了戳小太子,“快些告诉我,我也好帮你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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