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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灵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touchinghk

    若说半点怨气都没有,那当真是在自欺欺人。

    为官宛若投胎,择明君择正主,他次次押注次次赌输,却一而再再而三被逼上绝路。

    裴县之咬牙,心下发狠。事到如今, 李彦秀已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他。

    裴家若想活命,只能天亮之前连夜出城。可是天地茫茫, 他拖家带口的, 又往何处去

    既然都是搏命出城…定王所在的咸阳, 岂不是他能投奔的绝佳之处

    裴县之尚是青年,仍带着多年前两榜进士残留的傲骨,大有些破釜沉舟不再回头的气势。

    富贵生死,能选择的路早已身不由己。

    他抬起眼,与泰安四目相望。

    她眼中的恨意和决心展露得那样淋漓尽致,而他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彼此成就的默契。

    裴县之深深吸一口气,问出最后一句话:“公主,明日中秋夜,驸马当真会死”

    他用“驸马”二字,已是意欲勾起她的旧情。

    毕竟泰安与李彦秀青梅竹马十余年的感情,而戎马半生兵权在握的前驸马,对死去十年的亡国公主亦是一往情深。

    裴县之最后一丝疑虑,仍在担忧曾经天真懵懂的公主,是否能够抛却往日旧情痛下杀手。

    泰安轻轻转过身,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遮住她的眸光。

    “李家…一定会死。家国天下,裴大人莫忘了,我始终都是大燕的公主。”

    天色渐渐暗下,泰安如同秋风中的落叶,高悬空中飘零不定。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裴县之翻身上马,瘦削俊逸的背影在她的视线中渐行渐远。

    原本清晰可见的月光却越来越模糊,被灰黑色的天空中飘来的一朵朵浓墨溢成的乌云遮住。

    远方传来轰隆的雷声,初秋的雨意突然而至。

    泰安却在越来越大的雨滴之中咬牙前行,直到兴善寺北山门上“庄严国土”四个金字若隐若现,直到她模糊着的双眼隐约看见天王殿的金刚牌坊,才旋着身子停下脚步。

    结局之前,她还有未竞之事尚待解决。

    夜雨中的寺庙格外安宁,她顺着正殿,一点点地朝后走,穿过浓荫蔽月的柏林,迎着夜雨中纷纷落下的紫藤花,一步步踏进了森严的法堂。

    雨中的兴善寺一片昏黑,而泰安吱呀一声推开法堂的大门,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黑中看见了佛前供奉的点点烛光,夜风中摇曳飘荡,像是在呼唤着她的前往。

    是在哪里呢

    泰安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竟比方才去见裴县之时还要更紧张些。

    隐匿在黑暗中一座座的佛祖面前供奉着一只只新旧不一的木牌,写着形色各异的名字,每一个都寄托着故人的相思和眷恋。

    她跃上案桌,指尖拂过烛火,感受到隐约的灼痛,心下却松快了些。

    目不转睛,她一点点地顺着木牌走过,却终于在最西边的角落,找到了她此行的目的。

    “在这里…”泰安抚着那块写了她名字的木牌,“我的牌位,在这里。”

    她侧过身子,目光如水般温柔,却是越过她的牌位,走到了另外一块略小的木牌之前。

    “而你的牌位,在这里。”




134.孱弱
    李彦秀率三百精锐埋伏在玄武门外,生死关头, 人人面色皆是沉重, 周遭一片寂静, 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泰安被夹在《圣祖训》里, 贴肉藏在李彦秀的怀中。

    她入耳能听到的所有,都是他紧张之下略显粗重的喘息声。

    热汗透过他的躯体一点点浸出湿意,而李彦秀抱歉地低下头,单手解开领口, 让夜晚的凉风透入胸口。

    薄薄的书册在凉风吹拂之下远离了汗湿, 她在他这样细致的照拂之下周身舒爽,不曾受到半点汗水的污浊。

    “再等等…”他的语气隐忍又含了歉疚,“今夜事关生死,你且好生待在我怀中。等此间事毕,你我日后再不必分开,一切都会是坦途。只你信我便可。”

    十年前他和她之间曾经有过一次江山与情义之间的选择,可明明他一念之差,放弃了她。

    而他错过了她的生命,如今的千般温柔万种体贴,又算得什么

    泰安低下头。同归于尽的决定早已经坚定地做下,可此时她胸口的疼痛又是如此强烈和真实, 灼得她五内俱焚。

    天光渐暗,黄昏时近, 淅淅沥沥整日的小雨渐渐变大, 而由夕月坛伴驾而归的两位皇子骑着高头大马, 意气风发地由玄武门入宫赴宴。

    两位皇子的千余名亲卫,如同往常一样被拦在玄武门外等候。而隶属李彦秀的御林军却在此时突然将城门落下,将二人圈在四方城墙内瓮中捉鳖。

    城门落下,李彦秀由墙上现身,亲自搭弓射出第一箭,瞄准的便是亲生兄长的眉间。紧张之下,他一击未中,便驱动战马往前,拔出腰间配刀与李氏兄弟战成一团。

    泰安于李彦秀怀中攥紧了拳头,隐约间已分不清心中究竟是盼着他事成还是事败。怕他事败,于此时此刻被李氏兄弟两人诛杀;又怕他事成,于是手刃他的那个人,就变成了此时心痛如绞万念俱灰的她。

    她并没有纠结太久。

    雨声霖铃,夹在在金兵齐鸣的怒吼中格外壮阔。她闭上眼睛,清清楚楚地听到他手中长刀格挡厮杀的撞击声,亦听到一声又一声利刃破肉的闷响。

    而她身畔的他却连身形晃动都不曾,稳稳坐在马鞍上。

    胜负已分。泰安睁开双眼,看见他前后不过两盏茶的时间,电光火石间将亲兄弟二人斩落马下。

    而他感受到她的目光,低下头来倾注了满腔温柔:“泰安,再等等。很快,一切就结束了。”

    一切是很快…就会结束了。

    最大的威胁已被清除,李彦秀隐忍十余年的韬晦,终于有了回报。

    夜雨倾盆而落,他拱起的胸背替她遮挡了雨水,他骑马踏雨而行,马蹄溅起波浪一般的水花,在永巷的青石砖上荡漾出波纹。

    玄武门落下,御林军叛变,太液池畔的皇帝李崇佑闻讯赶来,却只来得及在清凉殿前截下一身寒甲的李彦秀。

    李彦秀身后两名亲卫一左一右,提着他兄长与弟弟的人头。皇帝的脚步生生一顿,待要说话,却生生尝到了满口的铁锈味。

    果然,是他从来不会让人失望的二儿子。

    青梅竹马的恋人,可以毫不念及旧情抛弃。手足情深的兄弟,亦可以毫无介怀地斩杀。

    更何况他这个碍事的父亲

    李崇佑仰天大笑,复又目呲欲裂,咬牙切齿地对李彦秀说:“你当除了你兄弟,这江山就必要你来坐吗今日若要你登上金銮殿,除非你亲手弑父,踏着我的尸首而来。”

    还不到,还不到时候。泰安紧紧缩在李彦秀的怀中,竖起耳朵聆听宫外的声音。

    今夜太液池畔设宴,为免侍卫冲撞内宫嫔妃,皇帝身边仅留了会武的太监随侍。

    李彦秀丝毫不将李崇佑放在眼里,御林军层层上前,将皇帝身前的大监一一拿下,气定神闲地说:“父皇年迈,也该早享天伦,何必贪恋权势。我看,昭阳殿的风水十分适宜静养,不若父皇今夜便搬去罢。”

    皇帝嘲讽的笑声之后,紧接着短兵相接的交战声。泰安静静地听着身畔的李彦秀从容不迫,迎上他渐已老迈的父皇。

    皇帝的嘶吼声,伴着清凉殿翻滚的烛台和火焰,成为了困兽被擒之前最后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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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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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抬起眼睛, 定定地看着秦缪。

    “相英已经没了。”她的声音沧桑, “奉英却还在。太子妃裴安素已与裴家决裂, 东宫若真有御极的决心, 一个有家世助力的良娣,他岂会不动心”

    秦缪脸色剧变:“母亲!我已经没了一个女儿…”

    “所以,这仅剩的一个女儿,就更需要好好发挥作用!”秦老淑人厉声道, 带着不容置喙的决心, “你且下去,让奉英换身素服,带上花样绣娘拜访裴家。”

    “太子妃既然喜欢花样子,我们就投其所好。金花银树,只要她开得了口,秦家必能送到。”

    长姐秦相英,风光无限的京中名姝,入宫两月之后便离奇暴毙。秦二小姐得知消息之后,足足沉默了一整日。

    秦老淑人吩咐下来,她脑海中如烟花炸开,立刻回想起祖母提起的“太子良娣”四个字, 眼泪唰地一下流了下来。

    “姐姐没了,也就没了姐妹同嫁父子两人的丑闻…所以, 是要把我卖给太子吗”她将疑问和委屈憋在胸中, 换一身素色衣衫, 带两个仆妇,从侧门出发赶至裴府。

    裴安素像是早早料到她会前来,亲切地携起她的手:“我与你姐姐闺中交好,见了你也觉得十分亲切。”

    秦二小姐眼眶红肿,却又不敢照实直问,只旁敲侧击道:“阿姐如今已是这般...祖母昏厥不理事,我思来想去也只想到裴姐姐你…太子那幅画,我已看过,今日便将绣娘送来,不知姐姐可需要留下人”

    裴安素也不搭话,只慢条斯理地拍拍秦二的手,满是怜惜地说:“你姐姐入宫之后,我少了手帕交,平日里十分寂寞。若是你大些,愿意与我作伴,我才是最高兴的。”

    秦二心中悲凉一片,面上半分不露,咬牙道:“能陪伴姐姐,奉英自然是愿意的。”

    裴安素听到这句话,才终于露出满意的神色,从怀中掏出一支木簪插/入秦二的鬓间:“太子平日里喜欢做些小玩意,这支生趣,适合妹妹这样的小姑娘带。且拿回去玩吧。”

    秦二含泪谢过,收了簪子再不敢耽搁,直直回到家中。

    秦缪与秦老淑人接过木簪,捧在掌心仔细端详。

    红杉的簪子,雕工也很质朴,簪头一朵藕苞,簪尾一朵石榴花,花瓣上停了一大一小两只知了,小的那只趴在大的那只背上。

    簪尾上,又用小楷刻了一首女儿家的小诗:“五月榴花孕螟蟊”,正是描绘花瓣中停了昆虫的美好意境,十分切题。

    知了,是太子在说自己知道秦家的事情

    那一大一小两只知了,又是何意莲藕和石榴都是求子常用,和这两只知了有何联系

    秦缪心头乱跳却不敢出声。

    秦老淑人闭上眼睛,良久之后才说:“五月榴花孕螟蟊…莫非是说,相英身孕,已有五月”

    冰清玉洁的女儿入宫两月,却被诬陷有了五个月的身孕。

    秦家,被人陷害了。

    泰安缩在小太子怀中,听到李将军这一句话,气得险些从小太子领口里蹦出来。

    小小六品近卫将军,居然这样堂而皇之地不将太子放在眼中。小太子问话,他非但避而不答,甚至主动提到皇后,分明是半点也不把这个太子放在眼中。

    皇帝金口玉言下令由太子主持大局,如今看来,可不是一句半点都不作数的废话

    泰安气得跳脚,小太子却还能把持得住,面上一片淡然,语气凌冽听不出喜怒:“李将军既知事关重大,就更该明白时机紧急耽误不得。我人既在此,无论发生何事,都轮不到由你来担责。”

    他看也不看李少林的脸色,扬起头颅声如洪钟,在清晨的永巷中朗声问道:“奚宫局和太医院可有人通秉仵作何在昨晚子时伊始是何人当值”

    满殿宫人侍卫跪了一地,却无人答话。

    泰安藏在小太子的怀中,心骤然坠入谷底。他问话无人回答,他发令无人在意,小太子在宫中处境这般艰难,今日又要如何做才能扭转局势呢

    一片令人尴尬的沉默,良久之后,才终于有个十二三岁的小太监支撑不住,战战兢兢地跪出来:“...回…回太子殿下,李将军有令,圣旨到前,封锁永巷,不得任何人出入。”

    小太子眉梢一挑,先是挥手将那内侍召至自己面前:“你话回的不错,人也机灵。我东宫之中尚缺内侍,你可愿来我东宫伺候”

    小太监死里逃生,扑通跪地,险些喜极而泣。

    太子的东宫再是龙潭虎穴,总比此时此刻就被杖毙在这永巷中来得好!小太监命不好,今晚正巧在这永巷当值,又遇上皇家这等腌瓒事,本以为没命得活,哪知正巧遇到年幼不服众的太子,在一片骇人的沉默中,需要人来解围。

    宫中性命险中求,小太监火中取栗,换来了太子的投桃报李。

    这招“千金买马骨”也颇有成效,太子下一次开口再问:“永巷内纳采的秀女和服侍的宫人内侍共有多少人”

    话音刚落,就有瑟瑟发抖的女官站出来回话,眼含期冀望着太子。

    君是君,臣是臣。就是落魄的君,捏死个小小宫人也算不得什么。

    小太子身体力行君臣之别,而千牛卫李将军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待太子第三次绕过他询问满殿宫人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伸手阻拦。

    李将军俯下身子,压低声音:“殿下有何疑问,问我



136.棋局
    防盗比例70%时36小时, 买够了刷新试试  小太子沉默着, 慢慢捡起外裳披回身上,心不在焉地将腰带系上, 金冠歪歪斜斜随意一扣, 心急火燎地离开。

    而他身后不远处,面沉如水的太子太傅将一切都看在眼中。

    明月高悬, 凌烟阁外不远便是水榭,中秋夜里灯火辉煌,显得格外敞亮。

    小太子沿着水榭慢慢向前, 偶尔有三两结伴的宫人从他身边经过, 对他屈身行礼。他毫不在意地挥手,满心都在思索今晚的遭遇。

    四年来太傅悉心教导, 如师如父关怀备至, 数次为了他得罪大司马陈克令, 更愿意将爱女许配给他。

    小太子这四年来, 没有一次怀疑过太傅的真心。

    可是今晚这般妖异诡异的情形,又是出于何种目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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