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灵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touchinghk
李将军感激地低着头,太子却在心中慨叹,为何大燕王朝会沦落至此。宫城中坐着的那人分明仍是君王,身边的臣子却如鸟兽四散。大战在即,四部的臣子不为皇帝出谋划策,却纷纷想方设法到他这里来卖好。
“明日兵分两路,由光华门安华门入京师…”太子淡淡地说,分不清是喜还是讽刺,“照这样看来,怕是兵不血刃,便能攻至宫门之外。”
快,太快了。
势如破竹的他,和大厦将倾的他的父皇。
时隔多年,他蓦地想起初遇泰安时,她握着小小的拳头,愤愤不平地痛骂:“我朝养臣子百余年,举国倾覆之时却无一人保天子死社稷。瓢泼大雨中的金銮殿下,乌压压跪了满地俯首的降臣…”
太子抬起头,明日的宫城,不是正如泰安所说的三十余年前的宫变当夜一般情状
“无一人保天子”“乌压压跪了满地的降臣”。
兴奋和不安同时袭来,在他的胸膛交相厮杀。
太子平复心情,长出一口气,又问道:“来递消息的人中,可有裴家”
没有。
京中但凡有旧的人家,都或多或少,或直接或托人向太子表了衷心。
唯独缺了,太子妃裴安素的母家,清流一党的魁首,中书令裴郡之。
太子面上淡淡,握笔的指尖却情不自禁用力泛白,被小心翼翼站在一旁的钱将军看了个正着。
“臣离京之前,裴家已是朝中大势。”钱将军觑着太子脸色,说,“太子妃公然对良娣下手,乃至殿下兵临城下仍未悔改,这般胸有成竹的样子,怕是有些不妥当。殿下当小心为妙,万不可对太子妃掉以轻心。”
太子微微点头。这是钱将军怕他英雄难过美人关,吃了裴
128.梓宫
防盗比例70%时36小时,买够了刷新试试 小太子摇头:“事到如今死无对证, 杨氏与我这桩公案已经是一场死局。想洗清我身上的这盆污水, 怕是比登天还要难。”
“可是太傅弹劾我逼/奸杨氏一事, 说到底, 并没有切实的证据。”小太子眸色深沉,继续说, “正因为没有人证, 没有物证,没有第三方的口供,案情扑朔迷离, 说我清白和说我有罪同样难, 太傅才会在气节和愤怒之下, 选择血溅殿前,以死明志。”
太傅死后,小太子失去了背后最大的助力, 无法年后大婚开府,也在父皇心里埋下怀疑和厌恶的种子,更是在群臣面前变成了一位德行有失的太子。
但是“逼/奸”一罪, 却极可能因为人证和物证的缺失, 并不能成立。
泰安很是赞同地点头:“大燕民风开明, 何况你是太子, 只因这莫须有的逼/奸将你下狱, 是不大可能, 最多只是破坏你的名声罢了。”
“那如何是好”泰安皱起眉头, “你的声名受损,太子位还能保得住吗”
小太子却轻笑一声,摇摇头:“声名这玩意儿,自来都只是上位者捏在掌心把玩的小玩意儿。父皇若是打定主意废去我太子之位,我再怎样秉性高洁也无济于事。可是父皇若是真心护我,那此刻的污名,根本算不得什么。”
名声能破,就也能立。
他这一役究竟能否活命,只在他父皇的一念之间。
小太子慢慢站起身,沉声说:“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孝。”
“任何善举,都比不上纯孝。任何污名,纯孝可破。”
孝顺是把最好用的矛,也是一柄最好用的盾。再是失德无能的人,只要能搬出孝顺这把遮羞伞,就总能替自己挽回颜面。小太子深吸一口气,继续想。
如果...如果家事国事内忧外患的皇帝积劳成疾,一病不起。
宫中太医束手无策,仍在圈禁之中的小太子听闻消息,摸出书案上的裁刀,手起刀落直对心口,生生剜下一块心头肉制成药引,奉给病中的皇帝服下。
父子连心,皇帝服药之后日渐好转,在众臣面前夸赞太子仁孝有加,至纯至善。
如此一场太子失德的风波,不就在太子纯孝的对比下,不攻自破了吗
泰安恍然大悟:“你是说…你需要和你阿爹演一出苦肉计。你阿爹装病不起,你就剜了自己的心头肉给他做药,借纯孝德行来堵住群臣们的口”
她眼前一亮,连连点头:“这个法子着实不错!太傅弹劾太子德行有失,可是杨氏毕竟是一届奴婢,且业已身故,事发当晚到底是何情形,也没有人能说清楚。”
“有你皇帝阿爹亲自替你担保,夸你德行出色,那些弹劾你的污言秽语,自然立不住脚啦!”泰安脸带笑意,十分轻松。
小太子的心情却愈发沉重。
想这样一个脱身的法子,做出这样一个局,都不算什么困难的事情。
可她还是不懂。苦肉计也好,反间计也罢,所有的计谋算计到最后,仰仗的都是猜不透的人心。
他和他阿爹之间的父子亲情,他阿爹对他的殷切期盼和信任,在这深宫之中的四年,在枕边人耳提面命的洗脑和太傅血溅金銮的冲击之下,又还能剩下多少
就算他阿爹相信他无辜受难,可是装病一法,确有风险。若是大司马和陈皇后将计就计,把“假病”变成了“真病”趁机害死他阿爹呢他阿爹,又愿不愿意为了他,承担这样的恐惧和风险呢
他早早就将消息透露给了皇帝派来的内侍,可是却迟迟没有得到一星半点回复,又岂不是说明了皇帝在犹豫和担忧,在举棋不定权衡得失
时间过得越久,朝堂上弹劾太子的声浪越强,而他复盘就越是无望。
小太子神色黯然,已然逐渐接受了自己即将成为父亲的弃子这个事实。
泰安却看出些端倪,沉吟片刻,复又啪地一下双掌合十。
“小太子!”她有些激动,“你别太灰心丧气啦!我想到一个好法子!”
“你和阿爹这么多年,他就算此刻犹豫,也只是一时没想通嘛!”她笑眯眯,仿佛天塌下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既然在犹豫,说明他心中还有你。喏,只需要找个人提醒他一下你们父子往日的真情,他一定能够念你的好,配合你做戏来搭救你的!”
太子哑然失笑,自嘲着摇头:“我如今虎落平阳,人人恨不得踩上两脚。又有谁肯替我说话呢就算替我说话,父皇他又如何肯听,肯信呢”
泰安笑得眉眼弯弯,冲他眨了眨眼睛:“我知道啊!所以劝你阿爹的人选,很重要。既要是他十分相信的人,又要能够让他想起你们之间的感情,还要让他没有半点防备…”
“这个人选嘛,最适合的,就是你阿娘啦!喏,让你阿娘去劝你阿爹,不仅能勾起他往昔的父子回忆,还能勾起他对你阿娘和你的愧疚之心!
什么他阿娘
太子大惊:“我阿娘我阿娘已经过世四年,恐怕早已成为孤魂野鬼…”
泰安笑着打断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喏,小太子,你忘记啦我也是一只孤魂野鬼啊!”
 
129.明白
无数念头如暴风骤雨般袭来,猝不及防击中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圣祖训》为何会出现在裴安素的手中泰安与他**一别之后, 到底是去了哪里裴家是否知道泰安的秘密
像是一张朦胧的巨网由天而降, 罩在太子的眼前, 让他无法呼吸。
这是最紧要的关头。
太子的身姿宛如雕塑, 一动不动,可是黝黑的瞳仁却几不可察的巨颤,泛白的双唇一丝丝泄露着他心底最深的恐惧。
裴安素适时补上最后一击,毫无畏惧地抬起眼睛, 笑着问他:“殿下可想清楚了, 江山与情义,您要选哪个”
她眼中的轻蔑几乎不加任何掩饰,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气。
太子骤然回忆起,在过去曾与她相遇的无数次场景之中,她低垂着的白皙脖颈;眸光埋得更深,甚至从未如今时今刻一般与他对视。
以往只当她受礼教所限,是端正肃穆的京中贵女;如今回忆起来,莫不是怕她目光流转,泄露了自己最深的心意
太子缓缓闭上了眼睛,轻声说:“初次北伐之时,光禄大夫沈知云劝诫秦缪勿将亲女嫁入东宫, 醉后呓语说太子已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死人。沈家同属清流一党,与裴家自来交好, 可是那时便知晓这一场局”
他那时出征在外, 生怕自己军中混入奸细, 只格外留心衣食住行,饮食清淡,恨不能连盐都不加只求保留食物本味预防下毒。
泰安陪在他身边,变换了法子为他洗手作羹汤。军中日子苦楚,他有佳人相伴,却过得甘之如饴。
裴安素但笑不语,侧身将书册一页页翻开。书页翻动发出沙沙的声音,却像是催命的鼓点,一下下落入太子的胸膛。
“我初入宫时,太傅待我如父,悉心教导关怀备至,甚至不惜将你下嫁予我,全力支持。”太子轻声说。
这么多年,无论多少次血淋淋的证据摆在面前,他都难以相信太傅对他早存杀机,概是因为当初凌烟阁中做不得假的情谊。
“太傅态度大变,仿佛一夜之间。前一日里还在与我笑谈大婚之后领职礼部的事宜,第二日的中秋夜宴,却果断将我骗出毁我声誉。”
中秋夜之事,早有皇后替他查明。
乳/娘杨氏为太傅指使,席间太监为太傅安排,将太子带入凌烟阁中。若不是皇后机警提前示意,怕是当晚便会有太子秽乱后宫的场景被众人目睹。
太子落难,幽闭清凉殿闭门思过。而朝堂上的裴太傅却像是打了鸡血一般,连给太子解释的机会都不曾,撞柱自白只求退亲。
若非皇后聪明,借力打力对太傅暗下杀手,太子就算当真是剖心救父,也再没有了转圜翻身的时机。
太子苦笑着叹息:“太傅一夜之间态度大变,是因为他知道了…我已是个废棋是因为在他眼中,我无论再如何悉心教导,都已是必死无疑”
是因为太傅知道了太子必死的事实,认定了他是弃子,才会急于找寻太子身上的污点来与他退亲。
“中秋夜宴之前,裴太傅知道了我必会死去,无力登基一事。而他与我见面之后,曾经见过的宫中人便只有——父皇。”太子淡淡地说。
看吧,真相其实那么那么得简单。
想杀他的人,是皇帝。
而裴家,知道了这件事,将他看成了拖后腿的弃子。
一向疼爱他的太傅欲与他解除婚约,不惜设局陷害他的声誉,亦要与太子解绑。
太子心中一片悲凉,可是悲凉之后,又是难以抑制的愤怒。
裴安素脸上淡淡的嘲讽,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太子猛然转身,唰地一下拔出腰间的佩剑,架在裴安素的面上。剑刃带霜,手下不过微微用力,便在她下巴上压出细细一条血迹。
“父皇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上,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大司马在
130.番外(以后会补,现在不要买)
困在书房中的裴县之起身欲逃,却被翩翩跃起的泰安堵住门口, 她神色凛然, 盈盈冲着裴县之下拜:“得大人大恩, 理当涌泉相报。今日来此, 只为救大人满门性命。”
裴县之仍是一句话语都说不出。
泰安却一刻不停,继续说了下去:“…大人理当知道三龙夺嫡,二殿下手握兵权,已是蠢蠢欲动。明日中秋夜宴, 殿下欲于大殿下及三殿下赴宴之时埋伏于宫门外, 先诛兄长与幼弟,再举兵入宫,逼李崇佑禅位于他。”
裴县之哪里经历过这般情形,面色煞白,心跳如同擂
131.明日
太子情绪大变力松劲泄,佩剑叮咚落地。
李将军见状生怕裴安素会对太子不利, 抢先两步将裴氏扣下, 与应先生两人一左一右钳住她臂膀。
他二人都用了力道, 裴安素手臂吃痛, 《圣祖训》亦随后落地,轻飘飘地落在了太子的脚下。
“李将军,”太子的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 “当日阿凤姑娘离开之前, 究竟是何情形我一觉睡醒几欲日暮,突厥大军已经攻城,这数个时辰,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将军和应先生哪敢如实回答,手里还抓着裴安素,却相视一眼不约而同膝盖弯曲,跪倒在地:“殿下当以天下社稷为重,十万燕军还在等着您呢!”
裴安素尤嫌不足,适时抬头补上一句:“李将军此言真是恰如其分。安素倒也想问您一句,殿下,江山和情义, 您到底要选择哪一个”
杀了她。
先杀宫中的裴安素,再举兵围城, 将清流一党和裴氏一网打尽。
若是他愿意, 大可尽诛九族以消他心头之恨。史书自来由上位者书写, 只要他功绩卓然,百年之后又有谁还记得今日处心积虑的裴家不过是《燕史》之上寥寥数语,记载了裴氏炮灰般覆灭的结局。
成王败寇,在此一举。只要他当她是黄粱一梦,是年少时无疾而终的一场幻景,只要他当她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地上跪着的三人目光灼灼,都在等着太子最后的决定。
他慢慢蹲下身子,将跌落在地上的《圣祖训》捡起。
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本书:“合天下之心以为心,公四海之利以为利,夙夜兢兢,一念不谨,即贻百年之患…”
耳熟能详,所有卢家的男儿都曾经读过。他于中秋夜之事后幽闭清凉殿中,更是将薄薄一册书抄写了千百遍。
一念不谨,贻百年之患。卢氏大燕,生死存亡似乎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然而这本书中,没有他的泰安。
太子摩挲着书封,半晌之后抬起头,与裴安素目光平视,轻轻问道:“你要什么她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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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可是她睁开眼睛之后,梦中的所有却又再记不清,像是忘记了很重要的一件事,抑或是很重要的一个人。
未央宫的雕梁画柱依稀如旧,她却被金碧辉煌的雕琢刺得眼睛发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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