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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讼师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莫风流

    桂王颔首。

    严长田面色微变,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讼师。

    他的讼师和他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严长田,你当晚离开德庆楼根本不是往南,而是往北到二塘巷,路过时摘了一朵月季后,你到了傅羽的家门口。彼时他正好送高金离开,正要关门你出现了。”

    “你放下玫瑰,并强迫打算关门休息的傅羽接你的生意。但你身体不好,行房有心无力,所以你服用了虫草鹿鞭丸。”

    桂王将药瓶放在桌子上,以及那一粒药丸。

    “这个碎瓷片以及药丸,就是在傅羽的房中找到的。”桂王道:“除此以外,你的一粒盘扣,亦掉在房间中,此扣子与在你家中书房找到的直裰刚好吻合。”

    黄书吏将证据一一展示。

    “强迫别人,用极其变态恶劣的手段折磨死者,并致她惨死。随后你却不去报案,而是收拾一番若无其事的回到家中。”

    “严长田,你简直冷血牲畜,视人命为草芥,视律法如无物。”

    桂王呵斥道。

    严长田哭诉,喊道:“大人,学生冤枉啊!”

    杜九言喝着茶,嘴角挂着笑,没想到不着调的桂王上堂后,还像那么回事啊。

    由浅入深,条理很清楚。

    看来,严府请来的讼师要上堂了。

    果然,在桂王开口前,严智请的讼师上前一步,拱手道:“学生季仲岸,叩见大人。”

    桂王没好气地打量着季仲岸,敷衍地嗯了一声。

    “学生受严长田之托,今日上堂,为严长田做有罪辩讼,还请大人给学生时间,且听学生辩讼一二。”季仲岸很客气,礼貌周全地道。

    桂王此刻很讨厌祖师爷,好好的定这些臭规矩,公堂上就应该是当官的说了算!

    就是因为这些臭规矩,才养出来诸如杜九言这样令人讨厌的讼师。

    “说吧,既然是有罪辩讼,那速度就快点。”桂王不耐烦地道。

    隔壁,听众们都正色起来,认真听正堂内辩讼。

    衙门外,百姓们也屏息凝神,想要看一看这位燕京讼行讼师的能力。

    “是。”季仲岸和在座一一拱手,外青里白的讼师袍展开,衬托的年轻的脸自信而骄

    傲,他道:“今日学生辩讼,有两点。”

    “一,据衙门调查卷宗所表示,我的请讼人曾在半个月前,也就是七月十六日那天,去过死者家中,当日,他穿的也正是这件事淡蓝色的直裰,并在回来以后发现,他的衣服掉了一粒扣子。或许是死者的弟弟觉得那颗扣子漂亮,就一直留着玩。小孩子,又是那样一个有些孤僻的孩子,留着这样一个漂亮的扣子作为玩具,在正常不过。”

    “所以,学生认为,这件衣服和掉下来的扣子,并不能唯一证明,我的请讼人当天曾经去过死者家中,和他发生过关系。”

    “二,虫草鹿鞭丸,乃邵阳医馆对外售卖的一种滋补的药,只要你有钱,就能去买上一瓶。我的请讼人虽也有,但这并不能证明是我请讼人的东西,只能说明,当晚在高金离开以后,去的那个人吃的正是这种药丸,而不能唯一证明,这瓶药是我请讼人的。”

    他没说完,桂王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那么,月季




175 狼狈为奸(三)
    “傅羽今年十七,做花娘已有两年。”季仲岸看着众人道。

    “虽不曾统计,但以每日一人计算,他所接客的次数,至少在五百以上,那么,她绝对算是一位有丰富经验的从业者。”

    众人听的直皱眉,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

    但又说不出他到底哪里有问题。

    桂王也不高兴,“你想说什么,直白点。”

    “大人可知道,修房的泥瓦工匠,绣花的绣娘,出师看病的大夫,以及我们讼师,等等这些行业,都讲究一个资历。这个资历是如何来的”

    “是从业的时间以及从业者的经历而来,和从业的年纪无关。”

    “泥瓦匠修建房屋,经过数十个年头的经验积累,他只要看一眼地基,就能估算出一间房需要多少块砖,多少根木头。绣娘捻上一根丝线,便能确定她最多能将这根丝线分成多少股,有经验的大夫甚至不用问闻切就能知晓病者的病情。”

    “这些就是经验,是他们应该具备的职业操守以及在和同行竞争中,使得自己能够脱颖而出资本。”季仲岸环视四周,神情自信地道:“而花娘,也是如此。”

    “一个从业两年接客近五百次的花娘,是有着丰富经验的。她应该具备什么资本呢”季仲岸虽说的是一件所有人觉得羞耻的事,但因为他面色镇定语气冷静,就丝毫不让人觉得,这是一件应该回避或者羞耻的事。

    他很认真的在分析,在阐述自己的观点。

    “首先,她应该知道怎么取悦她的客人,用技艺来让她的客人高兴。其次,她应该知道如何在这些服务中,规避让客人受伤以及让自己受伤。”

    “所以,当晚严长田去了死者的房间,二人在行事的过程中,一定是互相商议过的。她让严长田高兴,并在自己确认安全的情况下,答应了他的任何请求。”

    “比如,她身上的鞭伤,她认为没有危险,所以同意高金抽打。相等,她认为套住脖子愉悦严长田,也是没有危险的,所以她同意了。”

    季仲岸说到这里,里外一片哗然,所有人直到此刻,才真正明白过来,他要说的,真正的话在这里。

    “但是,死者死了,这是谁的错”季仲岸看着四周的人,“是严长田吗他不过付钱寻找快乐的人,他在付钱想要得到快乐的时候,却受到了惊吓,他是受害者!”

    “这就如同你花钱去买一块肉,商家为了更好的服务而情愿将自己的肉割下来给你,可是他流血死了。难道这是买肉人的错吗”

    “非也,你也是受害者。错在死者,作为有经验的花娘,她判断是否安全,是否能愉悦客人是她必须具备的技能,现在她死了,是她的失误,而不是严长田的失误!”

    “所以,此案中,严长田若真要追踪他的错,那么只能从道德来谴责他,他眼见死者要死,却没有为他请大夫,他眼见死者死了,却没有立刻报官,而耽误了官府这么长的时间,浪费了人力以及物力。”

    里外哗然一片,像是谁捅破了一个马蜂窝,嗡嗡嗡的……

    这一段的辩词,给所有人的冲击力,就如同告诉他们,自己不是从亲娘肚子里出来的,而是爹亲自生的一样。

    震惊,却又找不到言辞反驳。

    众人面面相觑,面色恍惚。

    忽然,不知道是谁低低问了一句,“杜先生呢。”

    大家不约而同的去找,此时此刻,所有人都盼着杜九言出现。似乎不是为了治罪严长田,而是让她们心里的那份憋闷疏散了,让他们确定,他们还是从娘的肚子里出来,并非是爹。

    隔壁,刘嵘勤眉头微蹙,薛然冷声道:“客观意义上来说,他作为一个讼师,此案辩的非常精彩!”

    “你们想一想,如果你们现在是原告讼师,应该说什么,怎么说”薛然道。

    他身后的周岩等人一脸恍惚,恍恍惚惚居然也觉得季仲岸说的很对……可是隐隐又觉得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呢

    “你们站着别动。”忽然,从隔壁传来一道声音,随即桂王啪叽丢了个牌令下来……

    他有武功,射箭极准。

    季仲岸不过是个书生。

    所以,牌令丢来,正中季仲岸的脑门,他疼的失声一叫,捂着头道:“大人,您、你这是作何,公堂之上,您如何能动粗。”

    “作为一个讼师,你站在这里,就应该预判道,你当堂的县官是个脾气暴躁的人,所以,本官打你是本官的错吗,是你的错!”桂王怒道:“再给你一次机会预判,若再让本官砸到了,本官就弄死你。”

    季仲岸额头都红了,闻言拱手道:“大人,现在是谈案情,还请大人您严肃一些。”

    “严肃什么,你在和本官绕什么东西,你当本官傻子吗。”这要不是公堂,他就上手了。

    什么无耻的人,居然义正言辞的说歪理。

    “大人。”季仲岸拱手道:“严长田付钱给死者买她的欢愉,这是买卖。既然是买卖就要讲究买卖人的条例和道义。买卖双方就要承担一定的风险。”

    “现在这个买卖出了问题,怎么能让严长田一个人承担呢他无论心理还是名声都受到了损害,他也是受害者。”

    “最多,从道义上,严长田给死者的弟弟一些抚养的钱,让他不至于孤苦无依,流浪街头。但这是道义是和律法无关。”

    “请大人判我请讼人无罪。”季仲岸拱手道。

    焦三从外面进来,在傅元吾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傅元吾一怔,躬身应是上前一步抱拳,道:“大人,我请的讼师刚刚迟到了,现在已经赶到,还请大人允许,让她上堂。”

    桂王眯了眯眼睛打量一眼傅元吾,想了想,道:“让她上来。”

    话落,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欢呼之声,不等桂王问,就见一身讼师袍服,戴着讼师帽的杜九言笑盈盈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冲着桂王一拱手,道:“哎呀大人,学生在来的路上和人吵了一架,实在是生气,所以来迟了,抱歉抱歉。”

    从没有哪一刻,桂王看杜九言会这么顺眼,这么好看。

    隔壁,周岩几个人站了起来,有人低声道:“她果然去了。”

    “她不是说了吗,她要去的。”刘嵘勤低声道:“都认真听,带笔了吗”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摇了摇头。

    “劳驾,帮他们取笔墨来。”刘嵘勤取了钱给后面听差遣的差役,差役应是迅速给他们取了笔墨纸砚。

    刘嵘勤道:“仔细听,仔细学,认真记。”

    众人应是。

    刘嵘勤再次坐下来,端着茶侧耳去听隔壁的对话。

    堂外,桂王笑了起来,他往椅子上轻松一靠,接了话头问道:“你这小儿,连正经事都忘了,居然和人吵架说说看,和谁吵有是为什么吵”

    季仲岸亦侧目去打量杜九言,少年皮肤很黑,但目光清亮狡黠,笑盈盈地极富有感染力,他眉头紧蹙戒备地看着杜九言。

    “说起来就生气,正好说出来,也让大人您给我评评理。”杜九言道。

    桂王颔首。

    “我前些日子被一头驴踢了一脚,所以留了背疼的毛病,于是我早上就去医馆,找他们的推拿的小师傅给我按摩一下。”杜九言说着,揉了揉自己的后背。

    桂王听着嘴角抖了抖,这小子,这个时候还不忘骂他!

    “我一见那小师傅生的娇媚,我就摸了一下小师傅的手,小师傅没拒绝,我索性起来又抱了他一下,没想到!”杜九言忽然大喝一声,吓的众人一跳,“没想到,他居然拒绝我,于是我一生气就将他打了一顿,太气人了,摸个小手都不行。”

    桂王憋着笑,眉头都在跳,他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道:“你这小儿,人家给你推拿,你怎么能摸人小手,还要抱



176 疯子县令(一)
    桂王看着季仲岸。

    “大人,严长田自幼丧母,他的父亲又做母亲又做父亲,将他抚养拉扯成人,这其中艰苦,非经历者难以体会和理解。”

    “如今,严父垂垂暮老,身体又差,若判严长田斩刑,严父必定难受打击,若有三长两短实在是令人扼腕痛心。”

    “圣上孝敬太后娘娘,素以孝道治国,更提倡百姓孝敬父母长辈。”

    “所以,还请大人量刑时能考虑这一点。”季仲岸道:“退一步说,此案就算大人您量刑为斩刑,交由刑部秋审时,一样会考虑孝道,而让严长田回家承嗣尽孝,奉养父亲终老。”

    桂王恼火不已,眯眼道:“他死了还有儿子,他儿子为替他尽孝的。”

    “大人。”季仲岸道:“您有所不知,就在前几日,严长田的长子已过继给其舅舅,如今他已是柳氏人,严长田膝下没有子嗣了。”

    杜九言也是微微一怔,原来这才是季仲岸最后的一招。

    他在目光放在秋审,而非今天。

    桂王牙齿磨了磨,忽然一拍桌子,喝道:“顾青山,给我打!”

    季仲岸一愣,就见眼前黑影一飞,随即鼻子被人砸了一拳,他疼的眼前一黑跌倒在地。

    “大人。”季仲岸看着刘县令,“从没有哪个县令有大人这样狂躁,居然在公堂上打讼师。”

    桂王道:“就打你了,怎么着!”说着走了下来,又踹了季仲岸两脚,怒道:“爷活这么大,打人就没憋屈过!”

    季仲岸被自己书童扶着,疼的嘶嘶喘着气。

    “怎么说”桂王转头看着杜九言,他也不知道现在怎么办。

    杜九言拱了拱手,“大人,季先生受伤了,我看不如休堂吧,好让季先生养伤啊。”

    “也好。”桂王指着季仲岸,“给爷滚出去,不然还打你。”

    季仲岸气的直抖,他从业数年,大小案件也经历不少,从来没有见过如同刘县令这样不讲理的县令。

    区区一个县令,他凭什么这么张狂。

    “先生。”书童扶着季仲岸,“怎么办”

    季仲岸站起来,眯眼看了看桂王,道:“您是一县父母官,您要休堂自然听您的。”说着拂袖道:“但您这般作为,我回京后定要禀告家师,写奏疏弹劾你。”

    “去!”桂王不耐烦,这案子审的是有意思,可这些讼师太讨厌了,“看见你就烦。”

    季仲岸带着书童,从县衙后门走了。

    他的书童低声道:“先生,这个案子还要辩吗这邵阳县民愤彪悍,连一个县令都这么蛮不讲理。”

    “原本不用,但现在看来需要。”季仲岸捂着鼻子,道:“杜九言此人,不可小觑,再加上这个疯子刘县令,定会再搅和出什么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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