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之谋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潇潇雨崇
“皇上若真是狠了心彻查,也是多半要追究水患一事。朝堂之上谁人不知,魏家身处禹淮,大皇子以两江流域为借口,年年请旨国库拨银,修缮江南的水利工事。如今不过入秋多雨了些,便溃堤千里,伤民万数,其中贪腐可想而之。就算他邱敏汉得了皇帝的令,对淮州各县府下了手,动的也是那魏家的人吧。”说话的是户部江大人,国库本就不充盈,年年还要拨出一大笔钱,美其名曰说是用于百姓民生,可谁不知道,大头还是入了魏家的口袋。
“哎哎,此言差矣。”刑部杨大人听罢连忙站起来摆了摆手,“虽说如今淮州、禹州两省明面的官员多是魏家人,可漕运、岁贡等涉及民生国脉的大权还是牢牢的握在殿下手中。怕就怕皇帝想要借此次两江之事,像八年前一样,对何家下手,我们若不早做打算,可是要步了那金玉白棠的后尘呐!”
说罢撇了座上的羿王殿下一眼。对方只是端起茶盏,慢慢的呡了一口,仅在听见‘八年前’三个字时,淡淡的给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刚刚说话的杨大人却感觉自己的心陡然慢跳了一拍,被那种由上而下忽然而至的压力压的喘不过气来。
“钟先生自进来,还未曾说过一句话。”放下茶盏,主座上的羿王看向坐在最末位的男子,不急不躁的说道。
“钟某不及几位大人,自知见识浅薄,一些愚
第九十章 先生钟贺
七皇子抬脚跨过门槛,好奇的瞥了一眼站在门外低垂着头,目不斜视的人。这人是谁,好像从未见过。二哥行事谨慎,断不会随便让人立在书房之外。可这像是站了许久,又是何意
“二哥!”不过脚下一顿,小七又目不斜视、大步迈入了屋内。见那人正在书案前端端正正的握着笔,不知写着什么,他出声唤到。
写完最后一个字,捋过袖子,放下笔。抬头看了一眼心情甚好的少年,秦君逸眼中染上了笑意,“这下可开心”
“当然,虽说只是数日,也甚是让人愉悦。宫中生活千篇一律,又怎比二哥府上&039;真实丰富&039;。”秦君炎本以为二哥最守礼法,又严厉苛刻,怎么都不会同意他出宫小住,断没想到这次竟是他说服了皇祖母,自己才得以摆脱那个沉闷压抑的地方。
“原来那个在厅外偷听、鬼鬼祟祟的身影是你。”秦君逸抬手就要向少年敲去,小七就势躲了躲,露出狡黠的笑。
“这怨不得我,门外的侍卫并未拦我,可见是二哥默许了去。”随手拿起秦君逸桌上的镇纸瞧了瞧,见不是那方双鱼嬉戏的墨玉,少年眼中的神色有些黯淡。
绿苏进来换了茶,又给七皇子倒了一杯。直到婢女出了门,秦君逸这才抱着手靠在椅子背上,看向面前的少年。“听了半天,可有想法”
少年低头想了想,皱着眉,一副嫌弃的神色:“这群人看着一个个身居高位,却远不及那位钟先生看的透彻。”
“哦”秦君逸瞥了眼门外的身影,又挑了挑眉,示意小七说说看。
“那几位大人絮絮叨叨了半天不过是说了各自心中担忧,而钟先生却是一言道出了问题所在。”少年搬了个凳子,咚咚咚的坐到秦君逸的桌案边。
“那你觉得问题是在哪里”秦君逸笑着看了少年一眼,这家伙搬凳子搬的倒是熟练了许多。
“问题在于——二哥想要怎样做。”
桌案前的秦君逸和门外垂首站着的人闻言皆是一愣。
“钟先生不是说了嘛,匪患之灾,就是那两江总督的失职,父皇再怎么偏心,最多收了漕运权去。可魏家在淮禹的权利过大,为了平衡,最后还是要二哥抽人出来接这一摊子事。但是水灾一事就不同了,此事牵扯到数万民生,若二哥想要兄友弟恭,相安无事,便可看着父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二哥不满足于眼下,这倒是个不错的机会。”秦君焱盯着眼前那方绿梅镇纸,撇了撇嘴,又眨了眨眼,心里盘算着若是二哥不喜欢原先的那个,自己能不能要过来。
“你可知你这是在怂恿我对大哥下手。”秦君逸面上凝了笑,眯了眯眼,眼神凌厉的射向少年。
“恩。”秦君炎垂了垂眼,没有否认,却让秦君逸微皱了眉,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前些时候,我读了《君策》。书上说,&039;为人应有善,为臣不忘忠,为君则需正&039;。”握了握拳,秦君焱的脸色泛了些许红,却是忽然严肃正经起来:“我明白什么是善,也明白什么是忠,可唯独这个‘正’字,让我想了许久。”
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秦君逸抬头仔仔细细的看向那个面带赧色的少年,觉得他话中有话,当不会是读了《君策》这么简单。
“我想着父皇是君,一言一行必是能显出这个&039;正&039;字来。于是我偷溜去了太史那里,翻看了南秦近十年的纪事。虽然大家都绝口不提八年前,但我知道能让当年声名显赫的白家让权隐退,能让才华横溢的四哥自请守陵,必是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可太史所撰的史书却是寥寥数笔,称赞了四哥的孝心,白氏一族的衷心,和父皇的仁心,却唯独找不到我要的答案。”
秦君逸迅速敛起眼中神色,面露微霜。今日是怎的了,大家都爱提八年前的事。
“我又往后翻了翻。这些年来,父皇提携魏家掌权,以平衡各方利益无可厚非,但魏家本无可用之才,却屡任高管重职。从禹淮州府,到六部九卿,再到三军四卫。碌碌无为也就罢了,贪鄙朽腐、唯利是图、中饱私囊,又是做了多少罔顾天下民生,置我南秦安危于不顾之事!”秦君焱握紧了拳,在桌案上猛的一敲,惊的绿梅镇纸也跳了跳,掀起薄纸的一角来。
秦君逸面色不显
第九十一章 兔子姑娘(一)
入了秋的雨,竟还如同春夏那般,说下就下,将人淋了个措手不及。
出了怀安城一路向北,人烟稀少,荒凉颓败,连脚下也是坑洼不平,逐渐变得蜿蜒颠簸。百里过后,入了山,就更是杂草丛生,人迹罕至。
如今一场大雨瓢泼而至,再密的树冠也有些力不从心,滴滴答答漏下冰凉的雨珠来。粗布麻衫的男子自树下的杂草丛中迈过,外衣已经湿了大半,全靠手里的两片芭蕉叶子勉强遮了头顶的雨。一头乌黑的发尽数挽在脑后,松松垮垮,要掉不掉。同色的粗麻布拢在脖间,遮了大半张脸,教人看不全容貌,倒是几缕不安分的发丝沾了水,贴在额间鬓角,显出几分狼狈之色。
看到一块微凸的巨石,遮了至上而下飘落的雨,形成一个三角形的空档,来人眼中亮了亮,一个箭步连忙冲了过去。山石下刚好可容一人直立,躲雨的人努力的将自己往空档里塞了塞,一脸嫌弃的扔掉手中的芭蕉叶。不过想了想,又默默的捡了回来,蹲在巨石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怀安地处池州西南,一条丽水源起秦岭,绕过群山山脉,浩浩荡荡由西至东,将它与池州大半城地隔绝了开来。怀安以西的秦岭之脉在蜀州境内延绵了数万里,到了池地反而没有那么险峻,被奔腾而下的丽水一分为二,便成了如今城外百里的虎啸峡。而丽水以北的半座山则由于山青水缓,燕鸟常驻,被当地人对称着唤做了燕鸣峡。
虎啸峡上并非有虎,只是山势崎岖,树林茂密,加上临着湍急的江水,甚少有人上来。倒不知这粗布麻衣的小哥是从何处来,又要往何处去。
一盏茶后,雨势小了些,躲雨的人拍了拍半干的麻衣,捡起地上的两片芭蕉叶,正要抬脚迈出,忽然听见草丛中传出若隐若现的叮当声,且轻且小,一闪而过,微微的皱了眉。这山中竟是有人,还好巧不巧的与自己撞在了一处
可对方并没有现身的意思,躲雨的人也不想多管闲事,当作没听见,将芭蕉叶叠了叠,盖上头顶。右脚刚踩上积了水的枯叶,一个半青的果子圆不隆咚的滚了过来,停在脚边,晃了晃,像是在对他微笑。
举着芭蕉叶的人瞪着那颗果子,肚子不争气的叫了一声。将叶子顶在头上,弯腰捡起果子,咽了咽口水,扭头看向刚才发出叮当声的草丛。
一个浑身湿透的小家伙,躲在半人高的草丛中,湿透的外衣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满是泥渍,身前兜着为数不多的几个果子,清一色的半生不熟,一眼望去都还不如自己捡的这个大。
他瞪着兔子般的眼睛看向自己,红彤彤的眼中惊魂未定,又强作镇静,却是依旧掩饰不住心底的那抹慌张与害怕。
这个眼神……
山石下的人一愣——这个眼神,真是像极了自己从前养的那个小东西。不过一瞬,手掌处的伤疤传来一阵刺痛,将他惊醒,那人自嘲般的笑了笑,挑着眉朝树丛中的小童走去。
小家伙见那个来了半天还不走的人,似乎是发现了自己的踪迹,正转过身朝这个方向步来,仿佛受到不小的惊吓,手一松,兜着的东西咚咚咚的落了地,在草丛中东滚西滚,便没了影。
顾不得捡,湿漉漉的一团连忙爬起身,跌跌撞撞的跑了开来。
刚踏出一步的人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果子,又抬手摸了摸粗布布巾外的半张脸,翻起眼瞟了瞟顶在头顶的芭蕉叶——很吓人么为什么他那表情跟见了鬼一样
“喂,你的果——”一串不甚明亮的叮当声在雨雾中响起,伴随着一声惨叫,打断了他还未出口的话。一把拽下头上的芭蕉叶,插入腰中,提气飞身,踏着草尖飞过,向那惨叫传出的方向掠去。
第九十二章 兔子姑娘(二)
“那你去把帕子煮一煮,再烧些水来!这些总能做吧!”云夜瞥了瞥躺在一旁半死不活的男人,没好气的说道。
小姑娘红着脸,忙不迭点了头,将素白的棉帕在滚烫的热水中煮了煮,伸手就要去捞,一道凌厉的袖风扇过,扇的小人儿直直向后退去,差点又坐到地上。
“你是想受了伤让我再照顾一个么!”云夜眯着眼,颇有些无语。摊上这么个晕晕乎乎的小婢女,怪不得她家公子要一动不动的躺在这个荒山野岭之地。
“我…我……有些……心急了……”小姑娘连忙摆了摆手,怯生生的样子让云夜不忍再苛责,只能自己捻了素帕出来,为躺在地上的人清理了伤口,又一一上了药。
转过头,阴沉着脸在半温的水中洗了手,却见小姑娘蹲在洞口手中划拉着什么,细密的水珠落在好不容易有些干的碎发上,蒙蒙的一层,折射出微微亮光来。
“你过来。”云夜心中划过一丝异样的情绪,皱了皱眉出声唤到。
“马上就好。”小姑娘头也未回的说道。兹啦一声响后,才转过身来,一手拎着扒好皮,清理干净的兔子,一手拎着完整的兔皮,走向火堆。用细木棍穿过,架在火上,又将兔子皮平铺在一旁,借着热气煨干,动作娴熟的和刚才判若两人。
云夜倒是一愣,没想到这么大点的小姑娘竟是会做这些。想当年,云霜还是这么大的时候,可只会跟在自己身后蹭吃蹭喝。
“公子畏血,这些平日里都是我来做。”像是看出云夜心中所想,小姑娘涩涩一笑,解释道。
晕血啊,还真是个好理由呢!当年他也……想起往事,心中一阵苦涩,云夜咬了咬牙,生生将泛滥而起的情绪压了下去。
“那个不急,你先过来。”招了招手,小姑娘放下树枝,咚咚咚的跑到云夜身前。
“手伸出来。”划了伤口,又浸了水的小手有些红肿。云夜沾着温水,一点一点擦过,刺痛惹得小姑娘一阵吸气,偏又不敢叫出声来,豆大的泪直在眼眶里滚着,一碰便要坠落。
那个小东西也是这么个我见犹怜的表情,和她真是如出一辙。眸中闪过一丝悲伤,身着布衣始终没个好脸色的人,终是垂下眼来,出人意料的替她吹着伤口,轻声安慰道:“有些疼,你忍忍。”
温柔如水,清淡如莲的气息从伤口上拂过,小姑娘一愣,惊的有些说不出话。一阵微麻的感觉从指尖涌入小小的身体,痛意竟是退散缓解了去。
“上了药,等会就不要碰水了。”
“恩…”
“你家公子已无大碍,明早烧退了便会清醒。”
“恩…”
“他醒了多喂他喝些热水,不要再烫到手。”
“好…”
“我必须要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啊!”
小姑娘猛的抬起头来,看向云夜,又变成了惊慌失措的小兔子。“我…我…我…”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想起两人本是互不相识,肯帮自己已是心善,自己又能强求些什么呢。小姑娘眼中的光蓦然黯淡了下去。
云夜笑了笑,素净的脸映着火,像是一朵浴火绽放的红莲,灼灼其华,潋潋其光,不过一瞬,却又归于平淡。捡起地上的芭蕉叶,盖在头上,抬了脚,就这么头也不回的出了岩洞。
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小姑娘咚咚咚的跑到洞口。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不过一会,便消失在了漆黑冰凉的夜雨中,耷拉了肩,一丝怅然若失浮上嘴
第九十三章 珉之雕雕
“十日前明妃娘娘宫中连夜抬出了个宫女,据说是偷了东西,被人逮了去,怕被赶出宫外,才一时想不开撞了柱子。可承乾门的守卫说,虽然是用布裹着脸,但那满身的青紫伤痕绝对不是撞了柱子留下的。应是死前吃了不少苦头。”
见羿王殿下放下笔,揉了揉额头,何平心中闪过一丝异样,又接着说道:“后来属下去内务府查了查,这个宫女原先是在太后的怡乐宫当值,最近才被明妃调入自己宫内。怕是七殿下之前住在太后那的时候所熟识的宫女。”
“那宫女死后,小七做了什么,去了哪”秦君逸闭上眼睛,靠上椅背,不自觉的皱起了眉。
“属下又去查了后几日宫门的记录,七殿下拿着怡乐宫的令牌,在八日内,出了三次宫门,皆是卯时出申时入。不过这几日,并未来王府之中,也未去平日常去之处。算起来,应是在宫外逗留了整整三日。”
“太延宫的宫女可说了些什么”羿王殿下依旧是闭着眼,语意平淡的说道。不过何平最是了解自家主子,表面越是平静,说明心情越是不好。如今竟是让自己将最近几日七殿下的行踪打探的丝毫不漏,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宫女们只说殿下这几日回来面色都有些难看,也就这两天听说可以来王府小住,才有了些许笑容。”见主子慢慢的睁开了眼,眼中透露出深沉而又晦暗的神色,何平慌张的垂下了眼。
宫内的事还可以打听的一清二楚,可出了宫,京城这么大,七殿下又是有意避开众人,一时半会也查不出来他到底是去了何处,见了哪些人,做了什么事。
抬了眼,看了有些心虚的何平一眼,秦君逸从桌上拿起一张纸,递给他:“查查这个地方,看他当了什么东西。无论是什么,多少钱,在何人手中,都给我想办法弄回来。”
何平连忙接过,展开一看,竟然是张宝通银号的当票。有些意外,一向吃穿不愁的七殿下怎的会去当铺!却是沉声道了是,躬身走了出去。
外面淅沥沥的雨已经下了半日,待门重新关上,房内又是暗沉了几分。秦君逸撩起玉色的绣帘,走到书房内的隔间,在那张一人宽的木榻边上坐了下来。自己平日在这书房呆的最久,于是就让绿苏备了套被褥,以便哪日晚了便可在此歇息,除了自己还未曾有人睡过,如今倒是被这小子占了去。
平日尊贵无比,难以亲近的羿王殿下,竟是拿起一旁的布帕,亲自为躺在床榻上的小七擦了擦额间的汗,又伸手探了探温度,见降了许多,不再高热,才叹了叹气,脸上浮现出难得一见的忧伤愁绪。
“你这般照顾不好自己,如何让我放的下心。”
“二……二哥……”床上的人梦中呓语着。
“你竟是还知道自己有个二哥!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的,非得将自己逼成这副模样。”秦君逸心中有些气,却也知道,当年那个不及腰高,抱着自己裤腿撒娇的小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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