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之谋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潇潇雨崇
抬步急速而去,竟是不再回首。
身后的月卿一愣,伸手拢了拢微翻的帽檐,连忙抬脚跟上。宽大的衣袖微垂,在轻晃间,露出手腕上一块密密麻麻的针痕。
云夜的视线从那如竹如玉的手上一扫而过,却是猛的一震,瞳孔深缩,不可置信的又扭过头来。
是他!十八年前的那个孩子,他竟然没死!他竟然还活着!
四周的熙攘嘈杂之声忽然之间褪去,化成那夜的疾风骤雨和电闪雷鸣,从云夜的记忆深处席卷而来——
“阿瞳,快醒醒!”
困顿的睁不开眼,浑身上下像是被碾压过千百遍般的疼痛,却一直有个男人在自己耳边说个不停,逼的自己想睡,却又睡不踏实。
“阿瞳,再坚持一会,等过了这个山林,摆脱了那群人,我们便可歇息了。”
趴在那人背上,感觉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夹杂着豆大的雨滴,将两人身上的麻衣湿了个透彻。空气中满是腥气,让人分不清究竟是血的味道,还是泥土的味道。
“阿瞳,这次平叔怕是护你不住了……”
一双冰冷的手在自己头上摸了摸,带着慈爱与怜悯,让昏昏沉沉的自己想起父亲,也总是这样让人觉得安心与放心。“阿瞳,这些是送往无念山的孩子,你快换上他的衣物,跟着他们回去,切记藏好身份,不要教人发现。“
浑身上下热的厉害,连眼皮都越发沉重。恍惚之间有人匆匆脱了自己的外衣,又为自己换上一件略干的罩衫。
“阿瞳,这封情丝是我姒族之物,你且带上,关键时刻可以保命。”
冰凉的一物贴上身体,刺痛的感觉让人禁不住一凛。蓦然睁开眼,看见那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划破了自己的手腕,将喷涌而出的鲜血滴在那个泛着异色的镯子上。乌金色的镯子沾了血,“叮当”一声从男孩手中褪出,掉落在地,男人连忙拾起套入细若柳枝的手腕。
“阿瞳,阿瞳……好好活着……”
手腕上忽然一紧,感觉有什么东西从那镯子中钻出来,顺着血脉而上,周游全身,让人恍若置于水深火热之中。
“记住,好好活下去,千万不要被人找到……“
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寒夜,唤做平叔的男子一把捞起被自己霸占了身份的男孩,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冲入大雨之中,毅然而又决绝。就像那些前世的记忆,在脑海中盘桓了无数遍,却又虚无缥缈的只剩一个梦境……
原以为浴血而去的两人,早就死于追杀之下,可没想到十八年后,竟是在这淮中之地又遇见了他!
命运
第三十三章 素纱轻拢绕河烟
“怎样,长街的夜市是不是特有趣”谢轻河语气中掩饰不住的自豪,淮中可是淮州最繁华的城池,若是敢说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
婢女推开雅间的门,依次入内端上茶、布上点心,谢轻河迫不及待的从茶盘中端出了一盏。一听说北院的小霜姑娘要来这十里长街,他便匆匆换了衣衫出门,可是连茶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
藕色衣裙的小姑娘挑了个软凳坐下,也不搭话,只是神色古怪的瞥了一眼谢轻河的腰间,一双姜黄色的绣鞋在裙子里来回踢踏,弄的绸裙沙沙作响。
这淮中城的夜市果然有趣,东西多,人也多,连毛贼都多了几个。可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富家少爷未免也太过大意了吧,那样上好的一块玉不翼而飞,竟是一点察觉都没有!
见谢家小少爷投来不解的目光,云霜却是眼睛骨碌一转,开口嘲笑着:“平日见你无法无天,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没想到在沈家家主面前,竟是乖的像只兔子!”
随手卷了一缕发丝,绕啊绕的,不等谢轻河开口,又咧着嘴笑道:“可是那红灯花船厮混多了,被人抓着了把柄”
“噗~~~呸呸呸……”满口的热茶喷射而出,手中的茶盏剧烈的晃了晃,差点翻到在地。谢轻河被烫的满眼都是泪,又气又急,直吐着舌头,半天说不出话来。
出了城门一路走来,这内河之上确实有许多挂着红灯的船坊。云霜未曾见过,来了兴致便想上去瞧瞧,却被谢轻河脸色微红的拦住。可小丫头偏又不死心,刨根问底的追问着,那是什么地方,为何去不得。
江南之地景秀水美,多出文人骚客,自然是少不了软香珠玉、色艺双全的风月女子,而这些挂着红灯的船坊便是借了内城红街的做法,成为这些女子卖艺卖身,供人狎玩的地方。
谢轻河毕竟只是十四五岁的少年,怎好在小姑娘面前提那种事,便支支吾吾避重就轻,说了半天也说不清楚,直到云夜出声才堪堪解了围。
待自家师兄解释一番之后,云霜才恍然大悟。却又觉得谢轻河太过扭捏,不就是俗称的妓院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此时逮着机会,便揶揄了他一番。
“那个,你年纪还小,心性不定,也难免误入歧途,不过只要节制节制,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眼神凿凿,云霜充满义气的拍了拍谢家小少爷的肩膀,以示安慰。
谢轻河缓过气来,满脸阴云的打掉云霜的手,咬牙切齿道:“我没有去过!!”
云霜故作惊讶,“咦看样子那花娘不够俊俏呀,怎的没笼络上谢家少爷这块大金砖!”捻起一块玫瑰酥,放入口中,香香甜甜,入口即化,不错不错
“那些庸脂俗粉,本少爷当然看不上!”谢轻河红着脸瞟了眼一旁面若芙蓉的少女,满不在乎的说到。
“呵呵,刚才还没说去过呢,这会儿又说是庸脂俗粉!”小姑娘一口一个玫瑰酥,笑弯了眼。
“不和你说这个了!噗~~~呸!!”谢轻河说不过云霜,只能赌气灌了一口热茶,却似乎忘了刚才的教训,又一次被烫了个满眼泪花。
“哈哈哈哈哈!真笨……”
云夜见二人胡闹,也不想搭理,随手推开了窗。晚风清冷,倒是吹散了满室的沉闷,让思绪也清醒不少。
接过婢女的颤颤巍巍递过来的茶,云夜心中一阵无语,以仅两人可闻的低音叹道,“别笑了,茶都洒了,也不怕你家阁主回头卖了你!”
婢女递茶的动作不停,却是面色不动的出声,“那您看在榆香亲自前来奉茶的份上,可得出个好价钱。”
见云夜眼中闪过精光,但笑不语,婢女赶紧垂目敛裙退下,堂堂执书阁主可不是那么好惹的,再呆着看笑话,怕是真的要被自家阁主卖掉了。
“不过是不想被我爹发现偷溜出罢了,你怎的能想出这么多戏!”谢轻河撇了撇嘴,一时也拿云霜没有办法。
“你们谢家和沈家很熟”云夜状似无意的出声问道。
谢轻河见一旁的叶归云忽然出声,扭了头过来,“沈大哥做的是药材的生意,而谢家又是制药的世家,两家自是关系密切。”
谢轻河从一旁玉瓷小碟中挑出一块凤梨酥,上下抛着,语气随意,倒是心宽的很。“打我记事起他就常来谢府。,过他总是和老头子两人关在书房,可是比我这个亲生儿子称职的多。”
“可不是嘛,谢老爷那么正经的人,生出你这个吊儿郎当的儿子,怕是快被气死了吧!”云霜见谢轻河暴殄天物的捏着点心玩,肉疼的抢过整个碟子,坐在远处连忙往嘴里塞着。
“哼,我爹那纯粹是瞎操心,我都这么大人了,能出什么事!每次都弄一堆人跟来跟去,看着都心烦!”谢轻河将手枕在颈后,翘起了二郎腿,语气中满是不耐烦。
云夜心中好笑,这谢家的宝贝少爷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值钱。且不说谢家一药难求的生意多么招人眼红,光这固元丹的药方就值得让人铤而走险,孤注一掷。别人救的了一次两次,又哪能次次都躲的过去呢
那日的疯马不就是个例子吗马鞭上被人用内力打入了细如牛毛的钢针,一旦挥鞭,坐骑就会受痛狂躁起来。若不是自己出手,这谢家小少爷就算不死也得落个瘫痪在床的下场。如今竟然还是这番满不在乎、不知防备,真是让人不知说什么才好。
不过转念一想,能瞒过谢易平送了琉璃珠上无念山,又怎会对自己的处境毫无察觉这其中孰真孰假,怕是只有谢轻河自己知道了。
“沈大哥和我大姐本来就有婚约,想想我爹对他照顾一二也无可厚非。”
“婚约!”云霜瞪大了眼,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沈家公子已有二十七八,竟未娶妻“等……等下,谢家还有位小姐怎么没听你们谢府的人提起过”
“我大姐长我八岁,可
第三十四章 浮音之楼
君家别院
“爷,您此番出来危机四伏,各方势力都在暗中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为何您还要留下那人要是让燕先生知道了,定是又要怪罪下来。”沉书提着壶,在一旁唉声叹气的看着主子从前洲手上接过刚到的消息。
秦君璃瞥了聒噪的小厮一眼,也不说话,一目十行的看完手中的信件,扔还给前洲。端了茶,不急不慢的轻吹慢品,片刻之后方才缓缓出了声,却是对着前洲:“金家那边查过了没”
“查过了,一切如常。在我们前后,金夫人没有和任何人有过接触。”
“金梦生呢”
“和往常一样,没有不同。”
前洲亲自出马自是不会有问题,秦君璃却是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淮州漕运四权分立,曹金虎背后有魏家一手操控,宋广德却是兜兜绕绕和羿王背后的何氏一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若是想从老大和老二手上悄无声息的扼取江南三省的经济控制权,只有从金家和沈家下手。
金夫人安居淮中,一心求稳;沈迟姜野心勃勃,欲进无章。这两家都是好拿捏的主,只要用对方法,假以时日,必然为自己所用。
沈迟姜城府颇深,又多疑心重,面对君锦的半分利以及未来北方水路通行权如此诱惑的条件,却是能面不改色,为自己谋求最大的利益,不愧是仅凭一人之力,力挽颓势的沈家当家人。
倒是金家那边,顺利的让人有些难以置信。南郊一盏茶的功夫,且论天下局势,笑谈四海民生,君玉离甚至都未来得及开出条件,金夫人竟是一口答应了漕运之事,说是结交朋友,图个眼缘。玉烟坊中,更是借了金梦生对金家的誓死效忠,暗自推波助澜。一介女流,行事作风如此干净利落,如若背后无人,倒是让人高看一眼。
“派人通知锦州那边,做好准备,务必在本王回京前拿下淮州漕运!!”茶盏桌案相碰,清脆之声震耳。一语之间,杀机纵生,平静了数年的江南商界,终是要风谲云诡起来。
“是!”前洲一贯冷然的面容还是波澜不惊的样子,翻身而出,迅速安排了下去。
“至于那个月卿……”秦君璃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对着沉书说道,“先让他呆着吧。让燕回问问周拂光,最近是不是闲得慌,本王倒是不介意帮他清理下门户。”
周拂光的弟子沉书心下一惊,蜀州浮音楼琴圣的弟子怎么会落到沈迟姜的手上
“爷怎么知道是琴圣的弟子”月卿脑门上又没刻着字,沉书倒是有点好奇。
“前洲你觉得呢”秦君璃看了自家小厮一眼,望向传话回来之人。刚才前洲并未走远,屋内之言定是入了他的耳。
“前年在方灵山,主子和琴圣论琴。琴圣的手和别人不太一样,五指皆长,食指尤甚。食指的关节处有明显的扭曲,像是多年以前被人多次扭断又接上。而月卿公子的食指,与琴圣一模一样,想必是为练就绝技指间砂所形成。”即使如此,在月卿身份确定之前,却也不得不防。
“手指可以模仿,但是习惯却是难以改变。在玉烟坊时,每一个羽音,他都会习惯性的微勾,倒是和周拂光如出一辙。不是常年生活在一起的人,怕是很难做到如此精准。”话音一转,秦君璃却是又道。
“就算如此,也不能掉以轻心,还是小心为上。先让燕回查一查,那浮音楼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变故,在消息回来之前先不要动他,派人盯着便可。沉书,你去探探口风,看他是如何落到沈迟姜手上的。”
秦君璃倒是没把月卿这个人放在心上,在意的不过是沈迟姜找他来试探自己的目的。锦州君家主宅那边有钰阳坐镇,竟然还能被人查探到府内的消息,看样子是自己离开太久,上下都懈怠了吗!若是不好好整顿一番,难保下次不是冲着他秦君璃的性命而来!
“是!”沉书见主子神色严肃,知道此事不可大意,连忙应声答到。
挥挥手,二人退下。空留秦君璃一人,负手而立,对着墙外若有若无的幽幽琴声,陷入沉思。
与此同时,沈家主院的书房中,却同样有人陷入隐隐的不安。
“公子,二十万两白银可不是个小数目,此人说给就给,怕是另有所图,不会是借道沈家这么简单吧!”
“毛头小子而已,拿着祖辈的财产过家家呢,他懂个屁!你们怎么也这么畏首畏尾的!”
“我
第三十五章 管家心事
夜凉如水,云夜斜倚在廊外的白玉栏杆上静静地望着院中树影暗自发呆。墨色的发轻轻挽起,用月白色的丝带在脑后浅浅系了个结,再简单不过,却是素净的有种随时都将化羽归去之感。
屋内传来一声低语,云霜在睡梦中掀开了被来。
微微叹了口气,缓步轻移,刚才还倚着栏杆之人竟是一眨眼间置身于屋内的床前。探出微凉的手,试了试小丫头额头的温度,眉头却是越皱越深。
怎的发起热来!
正在焦灼间,忽闻一行数人从院外疾步而至,有下人在门前敲了敲,低声唤到:“叶公子,陈大夫来了。”
云夜伸手打开房门,请了先前为云霜看诊过的那个大夫入内,却见谢府的刘大总管竟是亲自拎了药箱,跟在一旁,有些微诧。但只是垂了眼,不动声色的说道:“麻烦刘管家和陈大夫跑一趟了。”
“哪里哪里,叶公子客气了。”刘平中将药箱放在桌案之上,垂袖敛手,客气的说道。这北院的两人是少爷的贵客,他自然不敢怠慢,可眉目行间除了谦卑恭敬,却又硬生生的多了些别的东西,教云夜挑了挑眉,有些好奇。
年过半百的陈可德和云夜略微寒暄,便从药箱中拿了腕枕和布帕,走到床边的矮凳旁坐下,为云霜把起脉来。
细细的探了脉,又瞧了瞧小姑娘的脸色,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陈大夫站起身来对着云夜说道:“叶姑娘无甚大碍。只是先前受了惊还没好全,又吹了风,染了风寒。待会开一副药,让下人熬了喝下,再睡一觉发些汗便可痊愈。”
“如此便是最好,有劳陈大夫了。”云夜对着陈大夫一礼,不管这谢家中人如何深藏不露,数次为了小丫头奔波却是不争的事实。
“叶公子多礼了。”陈大夫虚抬一把,便走至桌案边,拿起小厮递来的笔,细细一思索,写下一纸药方,递于云夜过目。
云夜接下,不着痕迹的一扫,便递于一旁小厮,小厮拿了药方,连忙出门去了外院厨房煎药。
“如此老夫就先行告退了,若是叶姑娘夜里什么不适,叶公子可差人去前院知会一声。”
“叶某在此便先谢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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