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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散尽似曾归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懿儿

    那少年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盯着她看,道:“朕认得你的,你是平朔王余家的葳姐姐。”没错,这小崽子正是大衡的傀儡小皇帝,贺霄。

    “皇爷既然如今是在落难的时候,有些词句,还是改改口罢。”余知葳撩起自己衣袍的下摆,擦了擦鸟铳的铳刀,“还有啊,臣与皇爷同年,又是何来的姐姐。”

    “你记得万寿节是何时过的罢?我记得你的生辰是在三月。”贺霄挪了挪身子,好像是又扯到伤口了,脸上抽了抽,嘴里还不停,“你和宁哥哥很像。”

    余知葳抽了抽嘴角,她和余靖宁到底不是亲兄妹,又怎么会像呢?

    她上手碰了碰贺霄一直不敢动的那只胳膊,问道:“皇爷是这儿疼吗?我能看看吗?”

    贺霄点了点头。

    像余知葳这样常年习武,又上过沙场的,就像久病成医一般,多多少少还是会看些伤势。她摸了摸贺霄的胳膊,判断道:“脱臼了。”

    贺霄长这么大,连油皮都没破过一点儿,不是很能理解这个“脱臼了”是多重的伤势。他脸上露出了一种十分惊恐的表情:“能好吗?”

    他这表情倒是把余知葳给逗乐了,她忽然起了顽心,严肃道:“御医治不好了。”

    那小男孩儿脸色霎时间白了。

    余知葳看他这小表情,当即就笑出来了,因着阴雨天气而来的郁闷心情一扫而空,险些笑出眼泪花儿。

    贺霄当即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了,仿佛是有些恼羞成怒,压低了嗓门道:“你这是欺君!”

    “不算。”余知葳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冲着他笑道,“要是我现在给皇爷接上,那就能好。若是拖到等皇爷能见到御医的时候,那就真好不了了。”

    贺霄脸上微微有点儿尴尬,大概还生气了,扭过头去不说话。

    余知葳对哄人十分有经验,赶忙凑到小男孩儿跟前,露出两颗小虎牙来,笑道:“好啦,我给皇爷赔不是好不好?是臣罪干万死,臣现在将功补过——给皇爷接上好不好?”

    贺霄听了两句软话,总算是转过脸来了,盯着她的眼睛道:“你为甚么一直都是自称‘臣’?”

    “给皇爷守国门的时候,自然就是臣。”余知葳轻轻笑了一下,柔声哄着小男孩儿道,“可能会很疼,皇爷忍住了。”

    余知葳言罢,扣住了贺霄的肩膀,狠狠上下一错。贺霄当然忍不住,张开嘴要尖叫。

    余知葳猛地一下捂住了他的嘴,手指竖在唇间,无声地道了一句:“嘘。”

    贺霄猛然一下子愣住了,还没喊出来的话都支离破碎在嗓子里,带着茬子,剌着嗓子被他咽了下去。

    那被余知葳用石头赌住的洞口外面,过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贺霄透过石头缝儿,瞧见了外面一帮人乱哄哄地过去了。

    等到彻底听不见声音的时候,余知葳才松开了手:“事出紧急,还望皇爷莫怪我僭越。”

    小男孩的眼睛盯着她,一眨一眨。余知葳衣袖上的绑带早就开了,露出了一截儿胳膊来,而在那截儿胳膊上,贺霄清清楚楚地瞧见了几道伤疤、

    他问:“这是怎么弄得?”

    余知葳不以为意:“沙场来回,身上怎么可能没有伤。”

    贺霄忽然沉默了,只是盯着她看。

    这时候天色擦黑,余知葳和贺霄却早都适应了这只能佝偻着身子坐在地上的破地方,两眼已经能看清楚了。

    贺霄生的很秀气,却又不是裘安仁那种带着女相的妖调,应当是为了掩盖身份,穿着一件儒生穿的襕衫,瞧着像是个读书人。他睫毛很长,蝉翼一般轻轻扇动着,眼睛通通透透,圆圆的像只小猫儿似的,瞧着干干净净一个孩子。

    明明该是与她同岁的,却比她更像是个孩子。

    余知葳看着面前的男孩子,心里这样想着。

    这是她顾家仇人的儿子。今天这种情形,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完可以一铳刀捅死了他,而后将罪名推在叛军的身上。

    而她如今在做的,却是在舍生忘死地护住他。

    上天就是在这么开玩笑,就是这么造化弄人。

    余知葳垂下眼睫,在心中无声地嘲笑着自己,杀了他,就真的能报仇了吗?

    他爹杀了我家,余知葳心道,可他当时和我一样只是个孩子。而且,今天要是杀了他,她和余靖宁一心想要稳定下来的局面,就彻底要乱了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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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回:石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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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前的小少年扇了扇自己蝉翼一样的睫毛,忽然开口说话了:“当初你和宁哥哥策马过长安街的时候,我就在楼上偷偷瞧过你一眼。当时单觉得你穿戎装的时候又洒脱又漂亮,却没想过底下盖着那么多伤的。”

    余知葳这时候也发现自己露了一截儿胳膊出来:“皇爷说这个啊,这都是轻伤,好似是当初兀良哈反扑的时候受的罢?真正的重伤,都在瞧不见的地方。”

    贺霄的气质太像个孩子,余知葳很难真正把他和“皇爷”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但说着说着话,却还是意有所指地说了句:“就像我父王说的那样,余家是给大衡守国门的,这其实……真的算不得甚么。”

    她随便拿了个甚么东西,裹了裹自己的衣袖,将能看见的伤痕全都遮盖了起来:“老看伤病甚么的,心里难受,皇爷别看了。”

    贺霄像是倒吸凉气似的,朝上吸了一口气,但看余知葳的神色,大约是不愿意再提及有关的事儿,只好从石头缝里巴巴儿望着外头,不着痕迹地转换着话题:“我们要在这儿待多久。”

    余知葳接着擦铳刀,闻言抬了一下头:“等雨停,我送你去东郊巷。”

    她回头看了一眼小皇帝贺霄疑惑的眼神,凭着这两年和余靖宁相处的经验,自顾自解释起来:“东郊巷不是号称是‘万国公馆’吗?那地方的洋人向来是秉着所谓‘绝对中立’的态度,那群叛军应当不会到那儿去的。况且,东郊巷中还有鸿胪寺的大人呢,不愁没人接应皇爷。”

    贺霄看着余知葳单薄的肩膀,分明也还是个孩子的模样,不由得心有些揪,一句话就脱口而出了:“那你呢?”

    余知葳“嗤”地笑了一声儿,像是在笑话着这小皇帝的不食人间烟火:“皇爷安全了,京城的百姓还没安全呢。大衡是皇爷的大衡,自然也是所有百姓的大衡,皇爷既然封了我做绥安郡主,自然是要做我应当应分的事儿。”

    不知道为甚么,贺霄心里有点儿难受。

    掐头去尾,余知葳只比他大九个月,三个月前刚刚过完十四岁生辰。

    可她如今肩上扛着京城的安危,心里装的是天下的苍生,还要清风云淡告诉自己:这是我为人臣子该做的。余家的儿女,全都成熟得不像话,只有自己还是个孩子。

    不仅如此,还每天会有人告诉他,你只是个孩子,你能懂个甚么?

    他一直觉得头顶上的十二旒冠冕太重太重了,他一个孩子怎么担得起。今天才发现,他失去的,仅仅是虚无缥缈的“自由”

    而已。没有人告诉他“欲戴皇冠,必承其重”的道理,也没有人告诉过他位高权重意味这更大的责任。

    贺霄并非是不聪慧或是昏聩,只是有人常年蒙住了他的耳目,又封住了他的嘴,把人豢养成了金丝笼中的雀儿。他身上的聪慧和敏感,没用在朝堂之上,却在这种时候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

    那九个月的光影在他面前无限地放大拉长,拉成了一把利剑,狠狠地在他心口上扎了一下。

    和余知葳躲在桥下的石洞里的时候,天真的小皇帝贺霄甚至还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孩儿是其实是抱了必死的决心,无旨调兵入京的。

    “皇爷伤口还疼吗?”余知葳大马金刀坐在地上,一手拿着铳刀一手攥着自己的衣摆,要不是生的实在是好,根本架不住这种不甚雅观的坐姿,“我看皇爷脸色不大好。”

    贺霄正羞愧,猛地被人一问,竟然忽然脸红起来,赶忙将脸别到了一边:“不疼。”

    余知葳心道,我虽然给人接过胳膊,但我也不是个大夫,万一真把这小崽子弄出甚么事儿来怎么办?于是满面焦急地又凑上前去:“真没事儿?”

    这石洞中空间实在是不大,他们俩再瘦削那也是少年人的身架子,不是甚么真正的小孩儿了,她这往上一凑,竟然让贺霄产生了一种耳鬓厮磨的错觉。

    说实在的,作为一个皇帝,他别的不懂,这方面总不会不知道,当他还是个毛没长齐的小崽子的时候就有小宫女儿天天往他身上扑,登时心里就产生了点儿不该有的念头。

    他刚抬手想扳过余知葳的下巴,做点儿天子在这般情形之下应当应分的反应的时候,余知葳忽然一下子缩了回去。

    她稀里哗啦把自己鸟铳里头的铅子儿全都倒了出来,一连点了几遍,嘟囔道:“你要是当真有点儿甚么事儿,我是真担待不起,我觉得我还是早点儿把皇爷送过去罢。”

    本来正打算轻薄一下余知葳的贺霄在暗处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脸更红了。

    此时已然是深夜,余知葳当然看不清贺霄脸上的表情,只是把自己身上的柳叶镖金钱镖之类的东西全都掏出来数了一遍,然后信心满满地道:“够用了。”

    贺霄:“甚么够用了?”

    余知葳深深地看了贺霄一眼,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几乎蛊惑的声线笑道:“拼上这条命,够把皇爷全须全尾得送到东郊巷。”

    贺霄差点儿当场要指天指地指心发誓,这个眼神儿他这辈子都不会忘了。

    余知葳笑完了,伸出两根手指,很艰难地探到堵着洞口的石头外面,略微感受了一会儿,转过脸对贺霄道:“雨停了。”紧接着扣掉了一块小石头,把脸凑上去瞧。

    万籁俱静,四下无人。

    余知葳把她那一堆鸡零狗碎的武器一股脑全都安回了自己身上,对着贺霄伸出手来:“走罢。”

    贺霄果然乖顺地伸出手,准备让余知葳握住。

    余知葳一把扒拉掉了面前的石头,裹着袖子拽住了贺霄的手腕,将他整个人拉了出来。

    贺霄又一次气鼓鼓地别开了脸,心道,怎么不拉手,你不知道以前有多少人想碰我的龙爪子。

    余知葳哪知道贺霄心里在别扭些甚么,背对着贺霄微微半蹲了下来:“行了,皇爷移驾罢。”

    “你这是要背我?”贺霄眼睛陡然一亮。

    废话,余知葳心道,就你那小短腿儿,跑得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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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回:东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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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知葳心在桥下的石洞里躲着的时候,还以为是谁把贺霄从皇宫当中骗出来的,去诓过贺霄的话。

    谁知道贺霄说,宫里怕是有内应,那群暴徒早就进到皇城当中了,一群锦衣卫拼死护着,才把他从宫里头弄了出来。可进了皇城,不代表能进得了宫城,贺霄从宫城的密道里头出来的时候,宫城门口正乱作一团,打得不可开交。

    余知葳下意识就要以为那内应是裘安仁了。

    谁知道小皇帝贺霄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摇了摇头,道:“不是裘安仁。”

    余知葳挑挑眉毛,不是?那就有意思了。

    “是他把我和母后从宫里的密道中送出来的。”贺霄又是无奈又是促狭地笑了笑,“况且,裘安仁应当知道自己是狐假虎威,我要是这会儿死了,他假谁的威风去。”

    贺霄和蔺太后是分头走的,裘安仁就像一条护主的狗一般护在蔺太后周围,估计也是没工夫管贺霄。

    余知葳心道原来这小孩儿也不傻嘛。

    宫城中有叛军,在京城变乱完结束之前根本就不安。这也是她决定将贺霄送去东郊巷的原因之一。

    夜色正浓,余知葳轻手轻脚把贺霄背在背上。

    她第一回扛着贺霄一路狂奔的时候,就发觉这小家伙其实挺轻的。不过看他比自己高不了多少,又是一副细胳膊细腿儿的模样,大概也不会重到哪里去。

    大概是因为大半夜的,从余知葳和贺霄躲藏的石洞到东郊巷只见并没有遇到太多的人,见着的都不是些狠角色。

    贺霄用上了吃奶的劲儿,将余知葳的脖子搂得死紧——这是余知葳嘱咐过他的,千万不能从她身上掉下来。

    这些人犯不着余知葳用火器,况且半夜万籁俱寂,用鸟铳反而容易惊动到人。她几枚柳叶镖脱手,还没等贺霄的抽气声从嗓子里卡出来,那几人就已经倒在地上了。

    余知葳“哼”了一声,习惯性地打算拍拍肩膀上的灰,却发现肩上还有两条小细胳膊呢。她只好叹了口气,安慰小男孩道:“皇爷别怕,这几个都不怎么样,还不够我下饭的。”

    贺霄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间,却不敢再生出甚么旖旎的情绪,闷闷地道:“没有怕。”

    “没怕就好。”余知葳将人往上掂了掂,“咱们快到了。”

    贺霄记得很清楚,那天是长治八年的六月初四,离他过十四岁生辰还有半年。在余知葳把他交到东郊巷鸿胪寺几位大人的手里之前,他一直在思考一件事儿,明年,明年他就要正式娶后纳妃了。大衡没有公主,绥安郡主余知葳就是京城中最贵重的千金,到时候,她会出现在礼部的名册上马?

    余知葳的马早扔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她到了东郊巷之后,问鸿胪寺的人又要了一匹——她现下甚么都只能往最坏处想去。路上的叛军那么少,那就很有可能是聚集在甚么地方了,她得尽快去找余靖宁。

    贺霄眼见着她翻身上马,猛地朝前迈了一步,唤道:“绥安郡主!”他在自家臣子面前不好意思再喊余知葳姐姐,只好端起架子来喊人封号。

    可是架子只端住了一句话,下一句没端住露了怯,无端多出几分孩子气来:“我们还能再见吗?”

    余知葳坐在马上,回头看了他一眼,像往常一样咧开嘴,笑出一口小虎牙来:“看缘分罢!”说罢调转马头,一扯缰绳,只给贺霄留下一个背影。

    她只是穿了一身小厮穿的短打,颜色本来就不怎么鲜亮,还被雨水打过,滚了一身的泥,完瞧不出底色来,实在是狼狈不堪。

    但贺霄硬生生从这背影里头,看出了她当初从辽东得胜归来,鲜衣怒马过长安街时候的模样。

    余知葳当然顾不上贺霄心里是怎么想的,一路狂奔不敢停歇。

    贺霄先前与她说过,早就有叛军进入了皇城当中,当时他走之前,有人替他打了个幌子,还装作皇上躲在宫里不敢出来。若真是这般的话,那恐怕在宫城之前有一场好战,路上的叛军这样少,只怕是都集中到宫城之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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