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前暮雪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卿如忘忧
少见地,王阳关在心里暗生出一丝惋惜。
如若她不是太子眼线,该有多好。
暮雪还是没忍住,视线往他的眼睛那
第五章 浮沉各异势
圣上体弱多病,常年在干清宫修养,鲜少出门,更别说是大冷天风雪夜跑到文渊阁来了。众人俱是一惊,三宝一把捂住暮雪的嘴,低声喝道:“不要命了你!”
然而暮雪脑子里嗡嗡地响,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此时若是被贬回尚衣局去,所有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于是不放弃地继续挣扎叫嚷。
王阳关甫一踏出藏书室,就瞧见圣驾在廊子尽头,有些意外,赶紧迎了出去。
未及拂袖打千行礼,就被皇上扶住。
“阳关,和你说了多少次,私底下就不用多礼了。”圣上戴着青毡朝冠,着了件银鼠褂袍,因在病中而面容苍白,对王阳关说话时透露着温和亲厚。
他朝王阳关方才走出来的屋子望了一眼,问道:“方才听见里头吵闹,是怎么回事”
“这……”王阳关犹豫了下,文渊阁的掌事公公已经爬出来向上禀报了始末。
圣上蹙眉道:“文渊阁是静地,岂是吵闹的地方”
掌事公公叩头应道:“是,奴才这就把她带出去。”
说罢几个人便一同用力将暮雪拖了出去。
事情既已处置,圣上也没再当回事,拉着王阳关坐下,与他叙话。
不经意抬眼时,却发现这个被拖走的宫女有几分面熟,皇上突然开了尊口:“慢着。”
冬日里天色暗得早,才过了申时,屋子里就已是一片黯淡昏黄。御前侍候的人连忙点了灯,暮雪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你就是方才冒犯督公的宫女”
暮雪第一次听见圣上的声音,有如宽厚绵掌,但又不失威严。她心里一空,无暇思考太多,只顾低头回话:“回皇上的话,奴才是来给二皇子殿下取书的,因不识督公尊容,又急赶着天黑前回去,故而冒犯。奴才愿受任何责罚,只求皇上和督公开恩,留奴才继续在重华宫侍奉。”
或许是因为她面如芙蓉,肖似甄妃,又或许是因为她言辞恳切,我见犹怜,圣上一时耳根子软,心生怜惜。
“你几岁了”
暮雪双手撑着地面,略蜷了蜷身子,道:“奴才二十了。”
“哦,二十了。”圣上重复了一遍,若有所思,“叫什么”
暮雪把眼前的人当成自己的救命稻草,跪前两步大着胆子道:“奴才暮雪,月前才调到二皇子殿下书房伺候,今日因见殿下缺了几书经学之书,故来文渊阁借之,以便殿下翻阅温习。奴才虽然粗鄙不堪,但是一心侍奉殿下,求皇上让奴才留下吧。”
王阳关心里冷笑她虚伪,却没有出言拆穿。
圣上似乎对这个小宫女颇有兴趣,身子向前倾了倾,盯着她追问道:“你还懂经学的书倒是说说,拿的是哪几本”
暮雪从容答道:“《礼记解诂》,《公羊义疏》,《尔雅校笺》,《六经天文编》,还有《儒藏》。这些都是殿下应读之书目,可是奴才今日清点书房藏书时却未见其影。奴才禀报了殿下,这才斗胆来文渊阁一借。”
她这一席话,令在场的人微微为之侧目。就连王阳关也有几分动容,他本就奇怪,就二皇子那学不进去的性子,怎么会特意派人来文渊阁借书,原来倒是这个小宫女的主意。
可是她既是一介女流,又非出身名门,如何能知道这么多经学的书目,且能对答如流,如数家珍。王阳关纵然阅人无数,一下子也没法子将她看个分明。
圣上笑着点了点头,赞许道:“不错,
第六章 一个巴掌一颗枣
迟迟钟鼓初长夜,下雪的夜里显得比寻常时候更静。重华宫的一间庑房里,那个纤细的身影久久未归。
暮雪没吃晚饭就跑去文渊阁了,秦鸣筝本来特意为她留了几块春饼吃,不料左等右等也不曾将她等来。
眼下已到了当值的时辰,鸣筝没法再等,只好匆匆赶到寝殿当差。心里惦记着人,做起事来也不如平时专注。
“你再不撂下,茶可就溢到你手上了。”
鸣筝顿时玉容失色,赶紧放下手中的茶壶,慌忙半蹲:“殿下恕罪。”
周绍诚抬了抬手,淡淡道:“不妨事。你方才想些什么”
“哦,没什么。”
宫女过时不归是失职之过,鸣筝怕他知道了怪罪,这才下意识地隐瞒。
可是她显然不惯撒谎,演技拙劣,就差在脸上写着“心虚”两个字。
周绍诚瘫坐在圈椅上,眯了眯眼,伸手接过鸣筝递来的茶,刻意在她松手那一刻,也松了手。
清脆一声响,青花芙蓉茶碗骤然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鸣筝一下子懵了,刹那间的惊慌,来不及思考这是自己的过失,还是他的成心,连忙蹲下身去收拾。
黑色锦云纹的皂靴踩上了她的手背,他微一用力,她一双素手就渗出了鲜红色的血珠。然后汇成血流汩汩流出,淌在她的指缝之间。
他的声音与重力一同压在她的头顶。
“说实话。”
尚衣局虽然辛苦,刚进去时也会遭到排挤欺负,但是只要按时完工,勤勤恳恳,从不至于受此皮肉之苦。鸣筝疼得低低叫唤,疼得流下一行泪来。
“您想问奴才什么”
周绍诚冷笑一声:“明知道还问这个点了,她还没有回来。干什么去了”
鸣筝忍着疼答道:“她是去文渊阁替殿下取书……”
他踩得更用力了一分,声音如同外面的冰雪一样寒冷:“取书用得着这么久吗”
说罢又加重口气重复了那句:“说实话。”
实话鸣筝实在不知他要她说什么,抬头咬牙看着他:“暮雪她确实是去文渊阁给殿下取书,此前也禀明过殿下,到现在还没回来,奴才也纳闷得很,或许是雪天路滑不好走,又或许是迷路了的缘故。”
北风吹得窗棂一阵响,周绍诚移开了靴子,蹲下身子与鸣筝平视,嘴角扯出一个嘲弄的笑容来。
“她半夜未归,行迹可疑,多半是在外面另有主子。你与她是一同进来的,难道半点不知情”
鸣筝摇了摇头,嘴唇失色:“奴才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
“殿下!奴才暮雪求见殿下!”
周绍诚本打算继续威吓鸣筝,听见暮雪这声急唤,心道正好,命道:“进来。”
鸣筝见暮雪进门,连忙起身迎上去,急道:“暮雪你可回来了,上哪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暮雪见她满手是血,说话竟有哭腔,不禁震颤,再看地上的茶碗碎片,顿时明白了大概。
她疾走两步到二皇子面前跪下,袖中暗暗握拳,铁青着脸问:“殿下这是做什么”
周绍诚被她的眼神看得一阵不自在,一拍桌子道:“你还问我你假借取书之名,去了哪里这么晚还没回来!”
“奴才晚归,是有罪,但是事出有因。”暮雪说着,把方才文渊阁遇见圣上的事向他交待了一遍。
周绍诚听完,微微变色,烛光下他的脸有种说不出的幽幽之意。原来,他的疑心从未彻底消除。
这时他派出去的小太监也回来了,附耳对他道了此去文渊阁查明的结果,与暮雪所言完全一致。
第七章 今生未识东风面
殿里静得连外头刮风的声音都能听见。暮雪目睹了方才的过程,神色略缓。周绍诚回头看了她一眼道:“方才算是我错怪你。”
这勉强是认错,暮雪哽住喉咙,也勉强应下:“奴才也有错。”
回到庑房,暮雪点上油灯,放置在桌子中央,暗黄色的晕影随着她的手晃了晃。秦鸣筝这时借着光亮才发现,大冷的天儿,她额头竟然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灯下细观,暮雪眼睛仍然平静如水,双颊泛着冷风吹过后的浅红,鸣筝向窗外瞧瞧确认无人,嗔怪她道:“你说你,今日好端端去惹督公大人做什么连累我也被殿下怀疑。”
暮雪道:“就算我今日不曾犯事,他早晚也要给咱们这个下马威的。不过,今日殿下肯亲自为你上药,说明他已经把我们当做了自己人。”
冬夜寒凉,暮雪望着面前那盏孤灯,不觉视线忽然朦胧。甘做太子的棋子,不过是为了离开司衣局,才有机会报仇。
可是周绍诚的防范之心远超乎她的想象。她原以为他不过是防范一时,不曾想他是时时警觉。雕虫小技无法一劳永逸,日日都需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宫中危机重重,她活不活得到见到仇人的时候,都还很难说。
“若真照你这么说,你脸色怎么还这么难看”鸣筝打量着她的神情,不知怎么突然想到前一阵太子赏赐的事,心里咯噔一下,怀疑道,“不是吧,你那日从太子那里要来斗篷和炭火,难不成你……”
“混说什么!”暮雪一把捂住她的嘴,声音低沉而严厉,“不是告诉你千万不能声张吗”
鸣筝纯属胡猜,并不知原委,一脸茫然地望着她。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些,松开手,换上细声细语道:“这两件事并无干系,太子殿下要娶妃了,不过是赏我几样东西打发我罢了。这番来重华宫的差事,是我听内务府公公说起这里的空缺,才去向他求了来。你要是在二殿下面前说漏嘴,我怕是活不成了。”
听暮雪这么说,鸣筝也就明白大半,想必太子到底还是嫌暮雪出身低下,与她**几次便要打发她,赏的东西不过是用来封口的表示罢了。遂松了口气,连忙道:“你放心,我必不敢乱说。”
暮雪点头,一转眼瞥见她的手伤之处,不禁歉疚起来:“我本想着冬日里司衣局辛苦,手长冻疮都快烂了,这才要带你一同来重华宫。没想到,倒连累你这对蹄子伤得更狠。”
鸣筝释然一笑,把傍晚时为她留的春饼拿出来,道:“我因祸得福,殿下准了足足半个月的假,还赏了好些银子。不亏不亏,还是要谢你将我从司衣局带出来。”
暮雪笑着谢过,慢慢嚼着春饼,放久了早没新鲜味道,但是抵饿。鸣筝又问她:“对了,你快同我说说,大名鼎鼎的督公真如传闻那般俊吗”
一口没咬着春饼,反倒咬着了舌头,暮雪“哎哟”叫了一声,懊恼地将手中春饼放下,捂着嘴道:“好端端提他干嘛!”
鸣筝没忍住笑了出声,这一日的紧张烦闷像顿时消解了似的,指着她道:“至于吗你我就好奇嘛,快说说呀。”
暮雪一想起那人就生气,半是恼怒半是赌气地道:“还俊呢长得跟阎罗差不多,性子嘛,就更像阎罗了,总之,这督公就是个阎罗,惹上他准没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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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宫闱深处
年下宫中太后、皇帝、皇后俱有赏赐。周绍诚先去皇后宫中谢恩。皇后梁氏,乳名婉燕,出身名门,与帝夫妻二十载,琴瑟和谐,唯一的缺憾则是膝下没有儿女。太子是张贵妃所出,二皇子生母早逝,三皇子生母只是位份极低的嫔位,这个张贵妃便自恃是未来太后,处处总想着压皇后一头。
所幸皇后是个不争不抢的淡泊性子,张贵妃飞扬跋扈,皇后为顾大局,也就视而不见,从不与她计较。
这日偏偏赶上皇后母亲陆氏进宫来探亲,路上遇见张贵妃。陆氏着急见女儿,行了礼就要走,张贵妃非拦着要和她唠家常。
张贵妃本就是个鸡蛋里挑骨头的刻薄人,这次又存心要找皇后的茬儿,便硬生生在陆氏言语中“解读”出了对皇家的不满之意,非要陆氏叩头谢罪不可。
陆氏不服,但是她虽是皇后母亲,在张贵妃面前也是臣妇,身在宫檐下,不得不低头,当时只好忍辱谢罪,待到皇后宫中时,眼眶都还是红的。
“娘怎么现在才来”皇后等不及地迎上去,本要好好亲热几句,不料竟见母亲这般情状,一时愣住,“您这是怎么了”
陆氏欲言又止,一抬头瞧见周绍诚也在,连忙福身行礼:“臣妇给皇后娘娘请安,给皇子殿下请安。”
周绍诚站起身来,打躬道了句不敢。皇后瞥了他一眼,淡然地对陆氏道:“没事,诚儿是我瞧着长大的,断然不会与您计较规矩,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陆氏犹豫了会,其实她倒不是害怕张贵妃,而是忌惮着太子这一层。怕是得罪了东宫,以后女儿日子不好过。
母女连心,皇后一眼就看出母亲的心事重重,几番追问都没问出来,转而逼问自己派去接陆氏的宫女绿珠,这才知晓了事情原委。
皇后今日着了一件红色梅鹊竹纹的夹袄,本衬得容颜十分艳丽。听闻此事后,顿时变得脸色煞白,怒道:“岂有此理!”
她不轻易发怒。平日里张贵妃越级行权,穿衣用度超出自己仪制规格,见了皇后找借口不行礼,随意支使后宫嫔妃,她看在太子的面上都忍了。
可是今日张贵妃竟然折辱到自己母亲头上,饶是她再好的性子也觉得忍无可忍。
陆氏怕女儿吃亏,仍是劝道:“我以后躲着她点算了,娘娘别气坏了凤体。”
皇后扶着陆氏坐下,脸色铁青,显见是咽不下这口气。
“您当时就该差人叫我过去,看她还敢张狂!”皇后恨声道,“还没当上太后呢,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这种德行也配以天下荣养”
陆氏紧紧拉着女儿的手,微叹了口气,道:“话是这个理,可她毕竟是太子生母。”
皇后见母亲鬓边花白,脸上几多皱纹,老态尽显,本来高高兴兴进宫瞧自己一趟,竟还要受张氏这样的平白之气,心里更加难受。
“都怪女儿不孝。”皇后一屈膝就要跪下去。
这下子谁还敢站着,屋子里一众主仆都跟着跪在地上。
陆氏连忙托住,直道不敢,又劝:“这有什么的娘娘是君,怎么能随便行礼没事的,我又没少块肉,让她逞逞口舌之快罢了,没这么严重。”
母亲越是这样说,皇后就越是愧疚,越发憎恶张氏。
陆氏一垂眸瞧见周绍诚也跪在边上,急忙对皇后道:“皇子殿下万金之躯,你快去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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