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前暮雪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卿如忘忧
&nbs
第十三章 错点鸳鸯谱
寒风透过窗纱,吹得未央宫的水晶帘子清脆作响。暮雪捧着厚厚一沓佛经跪在地上,进献给皇后。
宫中人皆知道,皇后为了静心,这些年一直学佛,还在自己宫中设了小佛堂,。周绍诚亲自抄了佛经送来,投其所好,以表诚意。
“殿下沐浴焚香,亲手抄了这全套《地藏经》,派奴才送来献给娘娘,愿娘娘泽被天下,福寿绵长。”
绿珠从她手中恭敬地接过那沓佛经,摆在皇后面前的案上。皇后翻了翻,见上面的楷书一笔一画都极为端正严谨,通篇都很细致,看来是用了苦心了的。
“诚儿读书辛苦,还为我费这心思做什么,倒耽误他时间了。”
暮雪按周绍诚的吩咐,回答道:“殿下说了,他从小深受皇后娘娘慈恩,可是您好清静,他不敢打扰,自知没什么机会在您跟前尽孝,便只有微尽薄力。”
皇后微笑着:“好,那就替我谢过你们殿下吧。”
暮雪连忙答应,以为交了差就要退下,不料皇后突然又对她道:“我记得你,你是诚儿宫里的暮雪姑娘吧”
“是。”
皇后从座上起身,走到她身前,虚扶了她一把,转头命绿珠道:“快去搬个座儿来,你们都退下。”
绿珠很快搬来一个缠枝莲纹坐墩,领着宫人们退了出去。殿中便只剩下皇后与暮雪。暮雪以为皇后要托自己给周绍诚带话,不敢坐下,只躬着身子道:“娘娘有什么话儿,尽管吩咐就是。”
“姑娘先坐。”
暮雪一愣,看皇后正亲切地朝自己微笑,便顺从地坐在了坐墩上,不敢大意,只坐了半边。
“这里就我们两个,姑娘不必拘束。”皇后似乎没拿她当宫女,倒拿她当个客似的,指了指桌上的茶壶茶碗,“要喝茶么”
虽然不知道皇后为何如此客气,但暮雪感觉她应该没有恶意,便自己倒了一碗茶,笑着回道:“谢娘娘赏。”
皇后点了点头,看着暮雪那不施粉黛也美得动人的脸庞,果然与二皇子生母甄氏十分相似。甄氏当时在京中已经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而眼前的姑娘因为多了几分灵动的气韵,甚至比甄氏的姿容还更胜一筹。
被这般打量着,暮雪难免有几分不自在。不过她不能质疑主子,只好假装无事地饮了口茶。
“姑娘可真是个周全人儿,家里可给你说亲事了”皇后猜着,“想必提亲的人把你家门槛都踏破了吧”
暮雪把茶碗放到一边,回答道:“奴才幼年时父母亡故,没有提亲一说。”
皇后眼中顿时浮现出怜悯之情,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没想到你还是个苦命孩子,可怜见的!”
暮雪静默地想,从亲缘上讲,皇帝应该是我哥哥,你应该是我嫂子。可是我孤苦伶仃,零落成泥,都是拜你婆婆所赐。你们皇家金碧辉煌,钟鸣鼎食,为何连我娘一个弱质女子都容不下。
见她闷闷的,皇后还以为触及了她的伤心事,连忙转移了话题:“以姑娘的相貌资质,做个宫女真是屈才了。”
暮雪谦虚道:“娘娘莫要取笑。奴才能在宫中侍奉,已是难得的福气,怎么谈得上屈才。”
皇后见她言谈举止礼数周到,越发欣赏,亲自过来给她续上茶水,斟酌着开口:“我有一事要同姑娘相商。”
&
第十四章 皇家母子
因为上次张贵妃闹的事儿,皇后到现在还对太子存了芥蒂,不太想见,便道:“你同太子爷说,我染了风寒,怕传给他,心意领了,先请他回去吧。”
太子知道皇后这是不待见自己,也知道若不能让她消气,恐怕他这太子之位也难保全。心一横,咬了咬牙,当即就撩袍跪在了未央宫的宫门口。
他的随身太监李吉吓坏了,正要劝,却听他道:“你去同母后说,孤真心求见,请她开恩。”
皇后听说太子跪在门口,倒觉得像是在威胁自己,更不愿意见他,对李吉道:“我可不敢让太子殿下跪着,你快叫他回去。不是我不想见,实在是因为怕把病气传给了他。”
李吉领命而去,不一会就又折返,丧着脸道:“太子爷固执不肯起身,说娘娘您不让他请安,他就不回去。”
皇后叹了口气,想想也不能闹得太难看,坐回座儿上,挥了挥手:“叫他进来。”说罢转过头,命暮雪退下。
暮雪心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谢恩后退了出去,正好遇到进门的太子。
太子见她在皇后宫中,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脸色立刻变得更阴沉了,从她身边经过,什么话也没说。
“罪臣叩见母后,母后万福金安。”太子恨他母妃平添这桩麻烦,又不得不自称罪臣,跪地请安。
皇后眼都不眨地道:“太子爷请起。我说了,我染了风寒,怕过病气给你,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太子周绍明并未起身,抬头肃然道:“母亲染病,儿子应当侍奉汤药,岂有避而不见之理。母后这话,罪臣担当不起。”
其实他也知道,感染风寒只是个打发自己幌子,皇后并不愿意见他。
皇后脸色略缓,走下玉阶,在太子所跪五步开外站定,缓缓道:“什么罪臣,太子爷言重了。快起来吧。地上凉。太子爷千金贵体,若是出了差错,我吃罪不起。”
此话看似关心,实则透着疏远。周绍明拱手急道:“母后为何一口一个太子爷,什么千金贵体,您这还是生儿臣的气。母妃无知狂悖,儿臣亦应坐其罪,求母后狠狠责罚。”
好些年来,皇后没少受张贵妃的气,一直隐忍未发,不过就是忌惮着太子。现在听到周绍明说什么“狠狠责罚”,皇后越发觉得可笑。
她避开太子所跪的方向,摆出一副拒不受礼的样子,嘴角噙着冷笑道:“太子爷可别折煞我,我此番得罪贵妃娘娘和太子爷,将来你们承继了大统,留我个全尸就算是恩典了。”
周绍明三魂丢了两魂地跪在原地,待反应过来时,在金砖上磕头不迭,吓得连句整话也说不出。
皇后也后悔将话说重了,见他这般用力,额头就要青紫,赶紧蹲下身子,用手垫住他还要再磕的脑袋,忙道:“好了好了,我随便说的,你怎么当真了,快些起来。”
“母后!”周绍明慢慢清醒了神智,挣扎着道,“且不说父皇春秋正盛,福寿绵长,就算儿臣日后真继了大统,也必然奉母后为尊,以天下荣养。”
未央宫寂静如斯,就连檐下有滴水坠落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皇后凝视这个名义上的长子片刻,叹了口气。
“你先起来。若再不起来,我以后可不敢再召你了。”
周绍明看她此刻没有嘲讽之意,这才敢战战兢兢地起
第十五章 朝不保夕
待太后经过时,宫人们都俯伏在地。唯独她的脑袋有如千斤之重,如何也弯不下去。指甲抠在肉里,渗出血丝来。
暮雪知道,那轿辇里头高高在上坐着的,不是别人,就是她寻了十五年的仇人。
整个甬道上只剩下她没有磕头。好在也没人计较她这个路边的小小蝼蚁,不一会儿鸾驾就过去了。
她死死地盯着地面,面色一片惨白。刚才拉她跪下的老姑姑以为这姑娘有了什么毛病,用手在她额头上探了探,嘀咕着:“好像是有点儿发烧,快回去吧。”
人们如潮水般散去,只剩下暮雪一个人呆滞在原地。
不知道什么时候,面前站了一个男人。她这时已经回了神,慌不迭用袖子擦干眼角的眼泪,再抬头时已全然看不出哭过的痕迹。
是督公。
他今日穿着金蓝缂丝的绸绵袍,比前几次见着时都精神。头上束着白色羊脂玉冠,将他绸缎般的黑发盘得一丝不苟。王阳关身上的那种丰神俊朗,不全然是在外貌,更是一种逼人的气质。
“地上这么湿,你不冷吗”
暮雪这时方才意识到,现在的自己正抱着膝,竟然就坐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覆盖在屋檐上的雪融化了,轻轻的“滴答”一声,雪水已然滑落在她的头上,沾得她额发俱湿。
这副样子实在过于狼狈,不过她在他面前从来没有形象可言,也就不甚在意,缓缓直起身来,行礼请安道:“奴才给督公请安,督公万福。”
“免了。”王阳关抬了抬手,又用他那惯用的嘲讽语气道,“你莫不是魔障了”
她飞快地扫了他一眼,移开目光,扯谎道:“方才走在路上,腿有些抽筋,这才停下来歇一歇。”
说罢不等他反应,就道:“奴才这会子已经好了,多谢督公提醒。还有差事要当,就先走了。”
王阳关挑了挑眉,这人怎么每次一见到他就想溜
“为什么不愿意伺候圣上”
暮雪才走了两三步,听到这句,像被点穴似地定住,缓缓转过身。
才这会子功夫,原来他已经全都知道。早听说东厂耳目遍布,难不成连皇后宫里也不放过
她这里胡思乱想,他那厢已经凉凉地开口:“我同你说的话不算少,你就只记得‘粗鲁无礼’这句吗”
“督公的教诲,奴才不敢或忘。”暮雪撇了撇嘴,“再说,您说得对极了,奴才的确是粗鲁无礼之人,不配侍奉圣躬。”
王阳关冷笑道:“怎么,你宁可做个小宫女,也不愿意当主子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暮雪随意地道:“做妃嫔固然能荣宠加身,然而奴才志不在此,也从来不曾肖想。”
她纵然狼狈,眉眼里却透着一份说不出的傲气,这是王阳关在其他宫女身上不曾见过的。他对她所说的来了兴趣,嘴角微勾,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你一个小宫女,志在何为”
瓦檐上的雪持续融化,又有一滴雪水滴下来,暮雪一开口,那滴雪水不偏不倚正好滴在她的鼻梁上,差点儿没滴进嘴里去。
王阳关忍俊不禁,又不想在她面前失了威严,赶忙转过身去,笑得双肩微微抖动。暮雪何止窘迫,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等他笑够了转回身来,再去看她时,她已然薄怒,如玉的脸上泛起嫣红的晕色,气鼓鼓的。不过倒是汲取教训,换
第十六章 泥潭深陷
心中害怕,但是她却寸步都不能移,只能硬着头皮道:“《周易》有云,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可以无咎。只要奴才谨小慎微,想必还是能保全性命。”
说到此处,她抬起一双水眸,直视着王阳关,问出心中的疑惑:“督公为何要屡屡劝奴才离宫”
王阳关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背过身去:“不过是看你粗鲁愚笨,不适合呆在宫中罢了。我若执意赶你出去,你待如何”
母亲的深仇大恨还没有报,她说什么也不能放弃。暮雪低下了头,声音却坚毅得比寒冰还要难以融化:“宁可一死。”
王阳关看出她这口气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薄唇几度翕合,到底还是把想说的话憋了回去,换成了:“若让本座看见你再犯错,不会再饶你,直接叫你家人去乱葬岗给你收尸吧。”
凛然的口气让暮雪更觉压迫,然而,此时的她只能落子无悔,福身,尊了声:“是。”
王阳关走后,暮雪一个人踱着细步,慢慢地走回华清宫。秦鸣筝在屋子里歇息,见她回来时身上湿漉漉的,连忙去拿干衣裳给她换上,顺手找到了那件太子赏的大红的绒羯褂斗篷。
暮雪一见那斗篷,更是心虚,将它扔开一边,慌张道:“以后别拿这件出来。”
鸣筝不知她的心事,咕哝了一声,见她似乎有些发抖,以为是冷得,取出银霜炭来,正待要燃,暮雪眼中又闪过一丝紧张。
“鸣筝,咱们还剩下多少炭”
秦鸣筝努了努嘴,回答道:“都在这儿了。”
暮雪道:“这两日全都烧了吧,夜里烧,别让人瞧见。”
“为何”秦鸣筝不解,“年还没过呢,攒着些用吧。”
暮雪眸色收紧,朝她摇头道:“你忘了这些东西是谁给的”
秦鸣筝表情僵住,这才反应过来,压低了声音急道:“你说得是,要是殿下知道太子与你有旧情,必然要怀疑你的。”
暮雪叹了口气,想起督公今日同自己所说的话,微微发神地望着变得灰蓝的天空,朝不保夕之感油然而生。
亲手点上银霜炭,放到无人注目的阴暗角落处,暮雪回过身时,背影顿了顿,唤了一声:“鸣筝。”
“嗯”
“若有一日我不在了,你别管我,免得受连累。我这些年积下的积蓄不多,都放在柜子里的黄匣子里,几样首饰,一些月例银子,你别嫌弃。”
这般郑重其事地嘱托后事,可不像是开玩笑,秦鸣筝被她吓得不轻,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着急问道:“你可别吓我!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了这是”
暮雪不能说实话,但也不知如何解释,只好道:“我得罪了督公,他放了话,怕是随时要取我性命。”
秦鸣筝一听面色灰白,使劲摇着暮雪的肩膀,哭道:“咱们去求他,我听说督公御下宽厚,咱们现在去他门前跪着,兴许他老人家心一软……”
暮雪回过神,勉强笑了笑,道:“好了,我一时半会死不了,你别这样。”
养心殿里亮着不明不暗的烛光,皇帝和王阳关如往常一般,闲敲棋子落灯花。皇帝拿着一个掐丝珐琅手炉暖着手,将手中执着的白子落定,止不住地露出欣喜之色。
“阳关,你终于要输了。”
王阳关苦笑了一下,抛下黑子,摊了摊手。
“这还是朕第一次赢你,可得好好庆贺!”皇帝正高兴,一转念又有几分疑惑,“不过你今儿总是心不在焉的,这次朕是胜之不武啊。”
&n
第十七章 危险
太子烦躁地转着手上的和田玉扳指,嘴角噙着寒意:“你可真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怎么,现在瞧着他得意了,就想和孤撇清关系,做你们殿下面前的红人了”
暮雪讨厌他这副嘴脸,耐着性子回道:“奴才不敢。只不过奴才想提醒太子爷,就算您不念着二殿下和您的兄弟之情,至少也该顾忌着圣上,他若是知道太子爷对二殿下如此监视防范……”
“住口!”太子猛地走到她面前,狠狠地踢了她一脚,“何时轮到你来教训孤!”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