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前暮雪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卿如忘忧
“圣……圣上,能否让奴才去劝劝督公”
开口似乎也没有那么难,她心一横也就说出了这话,随后补充:“督公与圣上生气,是因为奴才而起。奴才与督公之间有些误会,也许奴才去向督公澄清清楚,他
第二十一章 野水仙
她无法告知他真实的缘由,只好道:“奴才身不由己。”
说完又急忙解释:“但是奴才从未害过二殿下,求督公明鉴。”
王阳关把手上的佛珠搁在了炕桌上,缓缓道:“你若害了他,也活不到现在。本座还是那句话,你早些出宫才是万全之策。”
他说到此处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已变得沉中带涩:“或者,你就伺候圣上也可,做个小主嫔妃,也可在宫中立足。”
远远地传来了纯厚绵长的钟声,不知是到了哪个时辰。王阳关的住处清静,窗外种着几棵竹,此时清幽的竹影晃在了暮雪的脸上,如梦如幻。她的青丝挽作百合髻,柔婉,优雅,美得动人心魄。
她抬头望着他道:“奴才说过,深宫寂寂,不甘终老于此。”
他盘膝而坐,本来在打量她,此时竟躲过她的目光。
暮雪倏尔站起,走到他身边,将手伸向他的脖子。他下意识地闪避了下,她连忙解释:“督公容禀,奴才略通医术,像这样用手掌根部替他揉按疤痕按摩,每日三次,每次一刻钟,有助于疤痕早日痊愈,尤其是您这刚脱痂的伤口。”
她的手劲正好,按得恁般舒服。王阳关唇角微弯,开玩笑道:“本座还以为,你方才要来掐死我呢。”
暮雪扑哧一笑,没想到这个冰山脸会突然开个轻松的玩笑,边按边道:“督公闭上眼吧,感受下奴才的手艺如何。”
王阳关没立刻闭上,暮雪就笑着补充道:“放心,奴才不会趁您不预备掐您的。骗人的是小狗。”
王阳关听她这话,也扑哧地笑了,竟真就相信地闭上了眼,任由得她一番揉按。他的皮肤像寒玉一般沁着凉意,她红了红脸,除了养父,还不曾给什么男子这般按过。
不过这伤是她刺的,照料一下也是应当。她见按得差不多了,后退两步,缓缓而跪。
“奴才刺伤了督公贵体,罪该万死,只是敢问督公,为何替我隐瞒”
这才是她最想知道的问题
并不意外,王阳关微一挑眉,轻描淡写:“看你可怜罢了。”
暮雪不大相信,追问道:“就只如此”
“就只如此。”王阳关再次确认,还反问她,“不然会是什么”
暮雪却是不信这理由的。素闻督公独掌大权,雷厉风行,想必应是冷血无情之辈,怎会可怜她一个屡屡犯错的宫女
但是她一时也想不出更高明的解释,只好先谢过:“督公对奴才恩同再造……”
讨好的话还没说完,他就开口打断她:“别急着谢我,你在圣上身边,若敢不好好伺候,动什么歪心,本座绝不会手下留情。”
她从来不曾想要害人,只是当初为了出司衣局时利用太子,到后来反被他胁持,变得身不由己。
他像能看穿她的心思似的,补了一句:“太子再有手段,也不敢动圣上身边的人,你不必担心。”
“多谢督公大恩。”她抬了抬眼皮子,试探着问,“那您打算什么时候去瞧圣上他可挂念您了。”
王阳关缓和了神色,瞥了地上的她一眼:“你先起来。”
暮雪这才站起,就见他调侃似地指了指脖子上的伤。
“那要看这疤痕多久能好了。”
暮雪脸红了到了耳根,没想到督公还怪会捉弄人的。不过她倒也上心,从此每日都来替他揉按伤痕,还给他开美容方子。督公这副的俊模样要是就这么被她毁了,岂不是罪过太大
当她把精心制作的药
第二十二章 不怕飞蛾扑火
“为什么想要伺候太后”
她勉强道:“奴才听闻太后宽厚,很好伺候。”
“那是谣传。”王阳关道,“像你这般粗鲁愚笨,在寿康宫绝活不下去,还是早些断了这个念头吧。”
她急了:“这个不需督公替我多虑,只要督公成全,我死也记得您的恩德。”“回去。”王阳关冷冷地下了逐客令,“我要更衣了。”
暮雪满脸失望,连礼数都忘记,站起来转身就走。
王阳关在室内踱了几步,细细思量之下,越发觉得蹊跷,吩咐三宝进来,问道:“她入宫前的身世,真的都调查清楚了”
三宝不知他为何又问起这个,答道:“早调查清楚了,奴才都和督公禀报过了,她是个孤女,小时候父母双亡,靠在京城的济世堂干活挣钱,再没别的了。”
王阳关又问:“那她为何进宫”
“听说是济世堂的老先生去世了,新掌柜不待见她,她才进的宫。”
这和她那日的说辞一模一样,可是王阳关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他闭上眼,仔细回忆和她一同在太医院的那日。
再睁开眼时,他已找到了她的破绽。
“今晚请沈太医来一趟,就说,本座要请他喝酒。”
三宝不知为何明明说着暮雪,又突然扯上了沈太医,但是督公行事向来有他的理由,他不敢多嘴,应了个嗻便去了。
王阳关冷落了皇帝好些日子,除了仍旧亲自托人照料皇帝的用药,别的一律以告病为由置于一边。大到朝堂朱批,小到起居注,原来都要经过督公之手,这些日子都由李运喜代劳了。甚至皇帝要来探望,他都避而不见。
皇帝毕竟也有脾气,虽然一向敬重他,但是也暗恼他为这点小事就这般耍脾气。故而督公进门时,他难得地没有叫人去迎。
王阳关知道他心中有气,只淡笑了下,在不远处打下千去,行礼道:“臣给圣上请安。”
他们平日私下见面从不行礼,皇帝倒有几分诧异不安,想了想还是道:“督公请起。”
“谢圣上。”王阳关起身,看见皇帝的冷脸,视线扫过他身边的棋盘,扬眉道,“圣上是想先治臣的罪,还是先下盘棋”
此时暮雪进来上茶,听见这句,颇为心惊。知道惹得圣上不悦,还能有心思开玩笑,天下也只有他督公能做到了。
皇帝果然哭笑不得,绷也绷不住了,亲自起身,拉他坐下。
“朕纵有得罪督公处,也不过是想救美罢了。何至于你生朕这么久的气督公这些年的气量似乎变小了。”皇帝一边埋怨他,一边命暮雪过来摆茶。
暮雪端着粉彩莲瓣纹盖茶碗走过去,置在他身边的炕桌上面。或是她一下子没注意,用力稍微过大,竟“咣当”发出一声脆响,像是存心甩脸子似的。
王阳关脸色未变,倒是皇帝不高兴了:“你成心的让督公不痛快是不是!”
暮雪连忙跪下:“奴才不小心的,没有冒犯督公的意思。”
皇帝正要不依不饶,王阳关倒先开口了:“圣上,前些日子我与暮雪姑娘有些误会。上次的事,我多有犯上,现今知罪了,请圣上责罚。”
皇帝与暮雪都没想到,督公竟摆出这么低的姿态来,一时愣了。唯有王阳关悠然地将茶碗盖划过茶碗,呷了一口,语气平淡地道:“看来暮雪姑娘是不愿意原谅我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接话:“是奴才不好,惹督公生气,您不同
第二十三章 棋局难测
暮雪双手叠在身前,平静地道:“若是输了,任圣上处置。”
棋盘边摆着一盆迎春花,剪金裁玉一时开,鲜亮的金黄色给暖阁添加了几分生气。王阳关伸手抚了抚迎春花的枝条,不急不途地等着她入座。
下棋不分尊卑,皇帝便将主位让了出来,坐到一边观棋。暮雪道声冒犯,在王阳关对面坐下,拢了拢手边的棋盒,棋子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王阳关余光瞥见她额头上沁出的细汗,便知她是紧张过度了,转过头朝皇帝笑道:“您把她吓着了。”
皇帝朗声笑道:“她胆子大,吓不着。没事,你们开始吧。”
暮雪先落子,王阳关紧跟其后。她这次棋风还算平稳,但是取胜心太急切,一开局攻势就很强。结果几招失算,未曾得逞,不禁有些慌了。
王阳关从容不迫地应对着,还不忘开她玩笑:“姑娘就这么想‘杀’我”
暮雪下着棋,心烦意乱间没怎么注意措辞:“没错,我一定要‘杀’了你。”
说完听见圣上在边上微咳一声,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要请罪,王阳关却道:“无妨,下棋不争个输赢死活就没意思了,不忌讳这个。”
暮雪娥眉紧蹙,死死地盯着棋盘,这局棋似乎越下越僵。她忽然想起什么,视线移到了王阳关脸上,问道:“您是不是早就算准了奴才会这么下”
王阳关摇头嗤笑:“你太高看我了,下棋的方法千千万万,我怎么可能算得准你的心思。”
可是他下棋时那般成竹在胸,分明像是把一切都算准了的。她将冰凉的黑色棋子紧紧握在手心,犹豫了会,没有落在方才打算落的位置,而是打了他个出其不意。
皇帝观棋观得认真,一直频频点头,而此时看她这步棋落的位置,却流露出疑惑之色。
这一招是奇招,但她也在赌,赌对方的棋艺是否足够变通无形。
王阳关手上执着一枚白棋子,思忖片刻后,慢慢露出微笑,不着急落子,突然抬眉对她道:“现在换你猜我了。”
暮雪执棋子的手微微一颤,视线上移,与他对视。他的瞳孔如明镜一般,正倒映着自己此时的样子,紧张,焦虑,以及仅限于棋局之上的隐隐杀气。
她心中一惊,未想到自己急切想赢的面目竟有些狰狞了,连忙改换上淡然的神色。
他终于落子了,白色的衣袖划过棋盘边缘,却稳稳地落在了她不曾想到的地方。
她先是不解,托腮想了想,才好似明白他的用意。你来我往之间,他们无言地下了整整一个时辰。
没想到,最后下成了连环劫。
皇帝很是意外,笑叹了一声:“朕倒没想到,你这丫头还能同阳关下成和棋。”
王阳关淡淡一笑,未置可否。
暮雪满脸失望,打个平手,这意味着她现在不能立即就去复仇了。虽然她也知道,就这样赤手空拳地去复仇,多半也是个死字。
也许是她太等不及了。
皇帝调侃她道:“你同督公下成和棋,督公都没嫌丢人,怎么你倒是一脸不高兴”
棋罢指微凉,她惊醒过来,赶紧站起身来,退到一边,口不对心地道:“没有,奴才也没想到能侥幸和棋,是督公承让了。”
“谈不上承让。”王阳关一边坦荡荡地说着,一边亲自去收拾棋盘上的棋子,“姑娘手法奇特,我差点连和棋都下不成了。”
暮雪惊觉失职,连忙上手收拾残
第二十四章 追问身世
王阳关喝过茶,将茶碗搁在了桌上,朝她抬了抬手:“你过去拜见皇后娘娘,便可上任了。退下吧。”
她如蒙大赦地应了个是,不经意抬首间与他目光交汇,就垂下眉眼,躬身退了出去。
她走了一会儿,王阳光才将目光从门帘处收回,站起身踱了两步。
暖阁的金砖光泽明亮,隐隐约约地倒映着他的身影,晃了晃又回到座上。王阳关问皇帝:“我记得您同我说过,暮雪姑娘长得像甄妃娘娘。”
“是啊,朕差点就将她当成甄妃了。”皇帝叹道。
王阳关又问:“那为何没有将她纳进后宫”
皇帝见他神色十分严肃,愣了愣,低咳一声:“你在审问朕”
王阳关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同皇帝说话的语气有些不恭了,连忙回过神,抱歉道:“臣不敢。臣只是对她有些好奇,还请圣上赐教。”
皇帝也没生气,只是有些奇怪他为何这般严肃。思忖片刻,便道:“她终究不是甄妃,性子不够柔顺,也不愿做朕妃嫔。你明白朕的,强人所难不是朕的性子。”
王阳关不知为何舒了口气,转而微笑道:“原来如此。”
“朕越来越摸不透督公的心思了。”皇帝俯身去嗅了嗅迎春花的淡香,侧过身来开玩笑道,“你不是讨厌她吗怎么,现在看上人家了”
督公支颐,一副无奈的表情,陷入浅思片刻,方启唇道:“我记得甄妃是先帝为您选的妃子,是不是”
他的话将皇帝瞬间带入了久远的回忆。
“是啊,那年选秀,父皇一眼就相中了她,当时大家都以为父皇要纳她为妃,没想到父皇竟将她赐给了朕。”
王阳关眼睛未眨,认真道:“那圣上可知道,为何先帝看上甄妃,却将她赐给您呢”
提及此处,皇帝不禁神色复杂,垂下眼睑。
好半天才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父皇怕是对那青楼女子用情过深了。”
宫中人尽皆知,当年先帝恋上一个青楼女子,却碍于礼法没能娶进门来,那女子甚至被太后毒害至死。而先帝之所以一眼看中甄妃,正是因为她与青楼女子在容颜上有几分相像。
情至深处,怎么会另娶一个替代品放在身边,聊以安慰先帝纵然看中她,到底是怕勾起伤心往事,不肯将她留在身边,这才转手赐给了儿子。
听皇帝说完这段,王阳关脊背顿感几分寒意,心中突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皇帝此时已从记忆当中回过神,自嘲地笑了笑:“现在父皇人都走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要是让太后知道咱们议论这些,又该不高兴了。”
太后非皇帝生母,而是皇帝嫡母。因为是名分上的母子,没有血缘相连,到底不能交心,太后暗地里堤防算计着皇帝,皇帝也在她面前如履薄冰,害怕落下一个不孝的罪名。
故而皇帝虽然同情那位青楼女子,但从来不曾在太后面前提过。他话锋一转,立马就聊到政事上去了。
王阳关从皇帝那里回来时,天已经黑了。沈钟已经候了他好几个时辰,听见他回来,连忙出去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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