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前暮雪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卿如忘忧
“下官见过督公。”
沈钟正欲打千,就被王阳关拦住。
“嗳,沈钟兄,私下见面,你这是作何”
沈钟顺势直起身,微笑道谢。王阳关请他进大厅中坐下,亲自为他斟茶。
“今日圣上留我叙话,回晚了,有劳沈钟兄久等。”
督公难得对下属这么客气,能得如此殊荣的也就只有沈钟了。一是因为沈钟
第二十五章 惊悉真相
沈钟双膝一屈,跪在地上,俯身便拜。
“下官知道瞒不过督公,但求督公开恩,饶她性命。”
王阳关抬了抬手,道:“沈兄请起来说话。”
沈钟摇头,咬紧牙道:“下官斗胆,要督公保证不伤她性命,否则下官死也不说。”
王阳关毫不犹豫便答应了。
“督公明鉴,暮雪确是下官的养女。”
思及往事,沈钟老而浑浊的眼睛里也含了泪:“那时候她娘才死,她才一个六岁的小姑娘被人追杀,死里逃生百般辗转,寻到我医馆门前时,浑身无一处没有伤的。”
王阳关问:“为何遭人追杀那是何人”
沈钟下意识看了看门帘处,王阳关立马意会。
“沈兄放心,我这里绝没有隔墙之耳。”
他这才压低声音,说了下去:“是太后。”
纵然早就猜到了七八分,王阳关仍是大骇:“你是说,她就是当年先帝和青楼女子所生的那个女婴”
“督公怎么知道”沈钟先是愣神,立马反应过来,“督公料事如神,下官不敢隐瞒。她执意进宫为母寻仇,怕连累下官一家,故而那日在太医院才不敢相认。”
原来她竟然是先帝的女儿,事情也就一下子明朗起来。所谓她肖似甄妃,其实当年是因为甄妃肖似她娘,才会被先帝选中赐于圣上。她处心积虑利用太子,只是为了先出司衣局再伺机行动。她苦求他调她去寿康宫服侍太后,自然就是等不及要太后一命抵一命了。
王阳关伸手欲扶沈钟起身,沈钟却执意跪地不起,满目哀求地拱手:“我与督公相识多时,知道督公为人,才敢据实以告。”
“我知道。我不会告诉旁人,更不会伤她性命。”
“可是她在宫中一日,就赌上一日的性命!且不说宫禁森严,她如何能报得了仇,就算她真报了仇,那也必是活不成的大罪啊!雪儿她还年轻,求督公救她一命,下官全家愿为督公犬马,报答督公恩德!”
沈钟直觉王阳关是可托付之人,此时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奋力请求。王阳关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从见她第一面起,他便想要救她,还被她一再误会。
“沈兄言重了,你之所托,我必竭尽全力。”
沈钟大喜过望,欲俯身再拜,王阳关忙拉住他:“沈兄快快请起,我还未必能帮得上忙。”
暮雪去未央宫拜见过皇后,便司起了女史之职。宫中女史品秩颇高,吃穿用度比得上大户人家小姐,份例也是她从前十倍不止,且不需再做伺候人的活儿,只用替皇后起草和管理文书即可,终日算得上悠闲自在。
旁人看来,这实在是件天大好事,学问派上了用场,名利双收,还不用劳碌。可是暮雪并不兴奋,终日沉闷。皇后见了,还以为她嫌这里冷清,贴心地将鸣筝调来未央宫中与她做伴。
当时暮雪正在书房中抚琴,转轴拨弦之间,悲音流出,呜然如诉,似是怨愤,又似是积郁。
门口有人叹道:“姑娘琴技高超,只是你还年纪轻轻,哪里来的这般深怨,若教旁人听见,还以为我薄待了你。”
暮雪连忙停住指弦,将皇后迎进来上座,施过礼后,赔笑道:“娘娘说哪里话。”
圣上将暮雪送来未央宫后,曾嘱托皇后好生照料她。故而皇后以为,圣上安排她来自己身边做女史,大约是因为看她出身门楣低寒,先提擢身份,再作封妃打算。
“姑娘来我这里好几日了,吃的用的若有什么不周,只管和我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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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结绮临春事最奢
阳光浅淡,像一层薄纱似的罩在未央宫汉白玉的栏杆上,柔和得让人几欲昏睡。暮雪搬了个庭椅坐在紫藤萝花架下头,有一搭没一搭地绣着鸳鸯图案的枕面。
她今日着了一件月白色袄裙春衣,随意挽着慵懒的云髻,别了只蝴蝶金翅的簪子。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柔婉如碧波,远远看去姿容娴静,如画中的人儿一般。
初学女红,手法难免粗拙。奈何这是皇后之命,违抗不得,只好赶鸭子上架地学刺绣,没想到这一学便入了神。
王阳关慢慢走近,负手而立,瞧了她片刻,见她压根没有抬头的意思,尴尬地干咳了两声。
暮雪仍然是头也不抬,还以为是鸣筝来了,一边穿针引线一边笑道:“去去去,你少来笑话我,我今儿非绣个成品给你瞧瞧。就算不好看,我绣了自己用,千金难买我高兴。”
针孔里穿着金丝,和她的笑一同微微闪烁着,流动着少女的灵气和欢乐。王阳关心中咯噔一下,背过身去,开口仍旧淡然:“是我。”
暮雪差点没把针扎到自个儿,赶忙把手上的活放下,急忙站起身行礼。
“怎么是您督公万福,不知是您大驾……”
“甭来这套。”王阳关莫名觉得好笑,他早见过她的无礼,宁可她少装模作样一些。
暮雪撩了撩耳边的碎发,尴尬地笑了笑,硬是挺直了刚刚弯下去的膝盖。
他都这么说了,她干脆也不来虚的,直接开口问:“请问您有何贵干”
王阳关朝她走近两步,没有回答她,而是明知故问道:“你在做女红”
看了看自己绣的那两只秃头“鸳鸯”,绣工拙劣不说,连个像样的形状都没有,暮雪脸一红,赶紧将绣到一半的枕面夺到手中,藏到身后。
恼羞成怒的她本来想骂关你屁事,然而被求生欲封了口,只好忍着性子道:“让您见笑了。”
其实王阳关刚才匆匆一眼,并没看清楚那上头绣的图案。
可从她刚才咬牙切齿的语气,还有脸红耳赤的急眼样儿,反而有了好奇,偏偏想瞧瞧是个什么,伸出手命令道:“拿出来。”
暮雪万分不愿:“别了吧,不要污了督公眼睛。”
“你要我再重复一遍”
迫于督公淫威,她不情不愿地把自己的“大作”交了出来,低头等待着他的嘲笑。
世上多精美的刺绣他都见过,但还是头一次看见绣成这副德行的鸳鸯,既难看又新鲜,王阳关夺到手中一看,不地道地笑出了声。
“奴才怎么说来着,入不了督公法眼。”暮雪气急败坏地要去抢回自己的东西,没曾想他却按着不给。
“我收下了。”
“啊你说什么”暮雪一开口才觉得失言,红着脸低下头,“奴才的意思是,您要这个……做什么”
王阳关佯装正经地道:“你绣得这么难看,若是让人看见,岂不是丢了宫中女史的脸面没收了。”
暮雪脸更红了,简直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
难看就难看嘛,你非要揭穿干什么她实在不明白,女史不是文书好就成了吗,何必要绣工也好要不你们去招绣娘来做女史好了!
想是这般想,却不敢当面怼他,只好忍着羞惭道:“奴才给女史丢人了,请督公恕罪。”
她脸上一片红晕,就连耳垂也嫣红,娇滴如同树上刚摘下的新鲜樱桃,世间男子见了,恐怕少有能移得开眼的。
美,却不自知。这才是暮雪最美的地方。
王阳关暗中轻轻咬了咬自己的舌头,才
第二十七章 佩云姐姐
内务府挑中的秀女去年冬天就进宫了,在这闭塞的储秀宫里训练了整整四个月,为的就是能在春来之时,被上面选中后册为妃嫔,从此富贵一生,光耀门楣。
随着大选之日临近,储秀宫里的气氛也愈加紧张起来。秀女们都在各自房中反复地练习着走路,行礼,答话,甚至连表情也要对镜重复确认。教习嬷嬷倒松了口气,该指点的都指点过了,剩下的就看她们各自造化了。
不过今日皇后身边的女史要来考查,教习嬷嬷不敢怠慢,出门去迎,见到一个穿着银纹锦衣的女子,看上去容貌仪止俱是不凡,便知道一定是来巡查的女史了,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女史大人万福。”
“嬷嬷免礼。皇后娘娘体谅诸位小主辛苦,特命我来看视慰问,各人皆有赏赐。劳烦嬷嬷请小主们出来领赏吧。”
教习嬷嬷一面答应,一面赶紧将暮雪迎进了大堂,请她上座。秀女们排着整齐的队列走了出来,一个个行礼如仪,向女史行礼问安。
“小主们免礼,暮雪不敢生受。今日此来,只是替皇后娘娘向诸位传个话。”
秀女们正要跪下听旨,暮雪出声制止:“不必跪了,站着听就是。”
“是。”
“皇后娘娘说了:再过半月,便是大选的日子,届时皇上与本宫会一同择选。选中适宜的,自然再拟封号。若不适宜便留作宫女,侍奉到二十五岁,厚赏以后再放你们出宫。你们可都听明白了”
少女们整齐地回答:“奴才们听明白了,谢皇后娘娘恩典。”
暮雪一摆手,吩咐随行的宫人将皇后的赏赐一一颁给秀女们。说这些话时,她的头始终低着,用余光时不时地瞥一眼站最右边的女子。
在这一圈环肥燕瘦的女子中间,最右边的女子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挽着流苏髻,身着藕粉云烟罗裙,饰物虽然简素些,倒也寻常,只这气韵之中透着一份格外的清冷,像是从深山里走出来似的。
秀女们一个个地领完赏,俱退回各自的房里。那女子是最后一个领赏的,正要转身回房,暮雪终于开口叫住了她。
“等等。”
暮雪稳着声音,转过头对教习嬷嬷道:“皇后娘娘命我来问问小主们平日起居琐事,我险些忘了。要不嬷嬷行个方便,就叫这位小主随我去后院厢房里说会话吧。”
既然她开口,教习嬷嬷哪有不应的道理,连忙躬身,说女史大人请便。
那女子微微蹙眉,扫了暮雪一眼,也没说什么,便随嬷嬷的吩咐去了厢房。此处厢房还算清静,空气中溢着湿气与花香交错的味道。暮雪插上门闩,缓缓转过头来。
佩云姐姐入宫,她竟然不知。愕然相望,不觉泪已盈眶。
“姐……”暮雪低低唤了一声。
“怕人知道”佩云微微一笑,还是她惯常的清冷,“贺卿得高迁啊。女史大人放心,我必不会腆着脸去找你的。”
暮雪更觉得对不起方家,千言万语到嘴边,却化作一声叹息:“佩云姐姐,对不起。”
天暗云低,佩云抬起脸,隔窗望着金色屋檐上的脊兽,不置可否。
门外偶然有零散的人经过。佩云望见了,侧过头问她:“为何还不走不怕被人瞧见吗。”
“只要姐姐不提我们的关系,在宫里正常走动,不怕人知道。”暮雪急忙道。
“不必走动了,我高攀不起。”佩云冷冰冰地说着,转过身去,“你连爹娘都不认,何况是我呢,快些滚回你的未央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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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暗涌
佩云对王阳关倒有些印象,当初就是他亲自到家中将父亲请进京来的。父亲与督公虽有旧交,但是听闻督公乃是代替圣上行权的人物,处尊居显,若是真得罪了也不是闹着玩的,不敢怠慢,连忙跟着三宝公公去了。
王阳关正在书房,写着即将出使江南要用的文书,听见敲门目光未移,只轻抬下颌道:“进来。”
三宝做了个请的手势,佩云会意,进了门就恭谨地跪下身去,请安道:“奴才沈氏见过督公大人,督公大人万福。”
听闻女子请安声,王阳关才抬起头,见是佩云,依稀记得这就是沈钟家的闺女,连忙道:“沈小姐快免礼,请坐吧。”
“奴才不敢。”佩云有几分忐忑,垂着眼睑道,“请督公吩咐。”
王阳关淡淡一笑,对她很温和:“我与你父亲是知己好友,你在我这里不必守着规矩,随意坐吧。”
佩云这才应声坐下,王阳关像一个邻家大哥哥般地嘘寒问暖道:“在宫里可还习惯吗没人为难你吧说来惭愧,我前些日子疏忽了,没来得及关心你。沈兄的女儿,你叫什么名字”
他比想象中客气温和许多,佩云心中油然而生亲切之感,回道:“奴才闺名沈氏佩云,宫中住得习惯,没有人为难。多谢督公关心。”
王阳关点了点头,亲手将沈珍亲笔信转交给她,道:“这是沈兄托我给你带的信,你若要回信,到时候我叫三宝去拿。”
说着他又拿出了一包碎银子给她:“姑娘进宫,上上下下需要打点,先拿着吧,别嫌少。”
佩云本以为是叫来训话的,没想到沈珍这般关照自己,颇为感动,连忙双手接过。正要将银子收入荷包,突然发现自己荷包里似乎鼓鼓的,像装着什么东西。
探入一看,竟然也是一堆碎银子。可是这明明不是她的。难道谁会无缘无故地给她塞银子
“暮雪”佩云一时失神,下意识地说出了声。
王阳关眼尖,见她动作突然停下来,眼神也有些不对,正打算问怎么了,就听见了那个名字。
“你说什么”
佩云连忙遮掩:“没什么,奴才只是一没留神,请督公恕罪。”
“是不是你这荷包有什么不对”
佩云见瞒不过他眼睛,半真半假地道:“嗯,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奴才方才遇见一位朋友,没想到她竟悄悄给奴才塞了银子。奴才笑自己愚钝,竟没发觉。”
王阳关不问便知她口中的故人,一定是暮雪无疑,嘴角微微一弯,挥手道:“没事就好。小姐请回吧,若有需要相帮的,尽管来找本座就是。”
“谢督公大恩。”佩云敛衣行礼,“奴才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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