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前暮雪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卿如忘忧
第九章 猝然相遇
皇后微笑,点头道:“本宫知道诚儿最是纯孝,快起来吧,在母后这里大可随意一些。”
转头又吩咐福荣:“福荣啊,你这小子可得当心伺候着殿下,要是让我知道你偷懒耍滑,可不饶你。”
福荣呵腰道是,满脸尽是恭敬的笑容:“主子娘娘放心好了,奴才一直把殿下当成神仙菩萨似的供着呢。”
未央宫中的绮丽的香炉里,凤髓香正幽幽地散着轻烟。百合与木质香杂糅,传入人鼻中恍如春日的轻盈香甜。皇后一抬头,又看向与福荣边上的暮雪,好像没在周绍诚身边见过。
“你是”
暮雪回过神,细声答道:“奴才暮雪,是新分到华清宫的宫女,请皇后娘娘吩咐。”
柔顺的语气与普通宫女无异,只是这音质好似娇莺啼转般悦耳。
好一个美貌俏丽的姑娘!普普通通的宫女打扮竟也能教人移不开眼。瞧这模样身段,竟比今年新进来那帮秀女还要强上几分。
就是好像哪里眼熟。
皇后不禁多瞧了她两眼,微笑道:“姑娘多少岁了”
暮雪莫名觉得皇后有些亲切,抬起头回以微笑:“回主子娘娘的话,奴才今年二十岁了。”
“二十岁,比诚儿大六岁,倒是和德馨一个年纪呢。”
皇后口中的“德馨”正是先皇的公主,皇帝的妹妹,受尽皇室宠爱,故而一直没舍得嫁她出去。
暮雪愣了愣,蓦然想到,就在娘生自己的同一年,太后诞下了这位公主。同为先帝的女儿,公主含着金汤匙出生,宫人仆妇伺候得无微不至,而她娘却要带着她四处躲藏,受尽白眼。
“奴才……的确是与公主同年。”
皇后点了点头,一时实在想不起为何眼熟,便只吩咐了几句,无非又是要好好伺候二皇子,守好宫规之类的话,暮雪都一一应下。
甬道上,处在阴面的的积雪久久不化,二皇子乘着肩舆,几个抬轿的小太监的脚步整齐划一,在地上踩出了一行行平行的脚印。暮雪在边上默默跟着,快行至华清宫时,突然听见肩舆上传来几声咳嗽。
福荣反应得快,立马命人先停下来,跑到周绍诚跟前关心道:“殿下可是不舒服”
“喉咙有些干痒。”
暮雪当下就给出了诊断:“这怕是风寒的前兆,宜尽早服用柴胡桂枝汤。”
周绍诚现在对她还算颇为信任:“你还真是什么都知道。那你现在就去吧。”
“啊”暮雪一愣,立马明白他是要自己去取药,“可是我……”
她本来想说没去过太医院,还没出口就被福荣打断:“方才还答应皇后娘娘要好好伺候,怎么一叫你去做点事就推三阻四殿下吩咐你也不听了”
暮雪连忙摆手:“我没说不去,我是要去的……”
“那还不赶紧去”福荣公公手里的拂尘一挥,转头示意抬轿的小太监们,“起驾起驾,别让殿下再在外头受了寒。”
一眨眼,浩浩荡荡的小队伍就离去了,落下她一个人风中独自凌乱。
暮雪摊了摊手。罢了,到了大致地方再问人就是了。可到了附近才发现,只有茫茫一片的雪,路上压根无人可问。
她急着复命,只好一条道一条道地去找,找来找去都没看见太医院的影子,无措之际,抬眼看见不远处走过一个穿着黑色直襟棉袍的过路人,她立马三步并作两步,朝那人跑去。
“劳驾问您个事儿,请问您知道太医院怎么走吗”
天冷,她一开口说话,就呵出一团白气,散在空中。
那人转过身来,本来正欲开口,一看是她,就顿
第十章 忆前尘
暮雪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敢这么怼督公大人。按说她不是这么急躁的性子,但是好像一遇到他,就是会容易绷不住。
再说了,上次可是皇上金口玉言保下她的呢,嗬,她就不信了,这才没过几日工夫他就敢抗旨。
暮雪想着索性自己直接煎药,也好省去太医院的繁琐流程。她生长在百草阁,她养父是闻名江南的神医沈钟。太医读的那些大部头的医书她没少看,从前经手诊治的病人更不计其数,煎个柴胡桂枝汤还是杀鸡牛刀,不在话下。
药房的当值太监姓李,见这个宫女进来抓药,手上却没拿药房,很是诧异。
“等会等会,这位姑娘,你哪儿来的,药方子呢”
暮雪朝他一笑,回答道:“您只管坐着别忙,药方子就在我脑子里。”
头一遭见到这样的宫女,李公公傻了眼,但是瞧着她一个一个快速地抽开药屉,娴熟取材的样子,又好像真那么回事儿似的。
“哟,姑娘行内人呀!您哪个宫的”
暮雪一边说话,一边手上也没闲着:“我叫暮雪,华清宫伺候二皇子的。”
长年行医的人,用手掂掂就知道药材份量,她连药秤都没用上,麻利地打包带走。
李公公好奇地问:“您以前是行医的”
她如玉的脸上闪过一丝惆怅,强自按下百草阁的种种回忆,半真半假地回答李公公:“没,我只是曾经在一家医馆打过下手。”
恍惚之间,面前的青砖地上出现了两道修长的影子,其中的一道万分熟悉。暮雪浑身一颤,抬头看去,一个是督公,另一个是……
四目相对,两下愕然。暮雪几乎要流下泪来,死命死命地忍住。
不,她不能。
沈钟也极意外,“雪儿”二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生生地憋了回去。
尽管她和沈钟都极力抑制,但是王阳关还是一眼发觉了不对。王阳关朝她走近了几步,指着床上已经包好了的药材,问:“这是你抓的药”
暮雪低下头,尽量不去看沈钟,边上的李公公替她回答了:“正是,督公您方才没在,这位姑娘抓药可比太医院的小子还熟练呢。”
王阳关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背着手走到了桌子前,敲了敲那几包药材,对沈钟道:“麻烦沈太医来替我验验,这丫头抓的药准不准,别出了什么差错。”
沈钟如梦初醒,回过神来,垂着手应了一声:“是。”
暮雪就这么看着养父走过自己身前,然而只能如同陌路。分明只是一瞬,却漫长得胜过百年。她不知道沈钟是何时入的宫,更不知道他是何时当的太医。
自从她决心入宫为母复仇的那一刻起,沈家与她就再无联系。
沈钟行医这么多年,第一次取药时手颤。这自然也映在了王阳关的眼底,他皱眉问:“怎么了,沈太医,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沈钟顿了顿,稳住手上的动作,挤出一丝僵硬的微笑来:“没有。”
“去皮桂枝一两半,黄芩一两半,人参一两半,甘草一两,半夏二合半,芍药一两半,大枣六枚,生姜一两半,柴胡四两。”沈钟一样样地数着,最后拈了拈须,“不多不少,正是熬柴胡桂枝汤的药量。”
暮雪紧紧地抓着衣角,脸上却是若无其事的表情。光影透过一格一格的窗打在她白净姣好的脸上,像极了一块玲珑剔透的美玉。
屋外是让人如痴如醉的夕阳美景,却衬得她身影分外落寞。余光瞥见沈珍的官帽,那红色的簪缨让她惊醒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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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凌寒
沈钟果然面色微变,正要开口,却看见暮雪暗自朝自己摇了摇头。因为暮雪从王阳关那猫捉老鼠似的眼神里,看透了其中包含的试探之意。
她胆子一横,梗着脖子道:“奴才卑微如蝼蚁,上哪找得着皇上说理。只不过上次皇上说了,叫奴才督促殿下读书,难不成督公偏要阻拦”
他早知道她伶牙俐齿,并不甚在意,而是转过头暗暗去看沈钟的反应。却见沈钟低着头,官帽遮掩,看不清他是何表情。
“沈太医。”王阳关叫了一声。
“啊”沈钟装起了糊涂,躬身道,“督公叫下官有何吩咐”
王阳关对他说话倒算是客气:“谈不上吩咐,只是想问问你的意思。照你看来,这个宫女粗鲁无礼,屡屡得罪于我,是否应当杖毙”
沈钟叹了口气。
王阳关微笑:“先生为何叹气”
“督公杀伐决断,自有督公的道理,下官不敢置喙。只是想着这个宫女抓药工夫甚好,就这么死了,怪可惜的,这才叹气。”
王阳关盯了沈钟一刻,没再瞧出什么不对来,可是也不打算就此放过暮雪。
“你怎么会抓药的”王阳关说着顿了顿,嘴角浮出一丝刻薄的笑,“就算你识字认得出药材,一次抓的量也不会这样准。”
暮雪淡淡地道:“奴才从前,在一家医馆打下手。”
他不紧不慢:“哪家医馆”
暮雪没有多想,脱口而出道:“京城的济世堂。”
“什么时候”
“进宫前的半年,后来济世堂的老先生去了,新掌柜不待见奴才,奴才就进了宫。”
她对答如流,几乎没有什么破绽。可是王阳关还觉得不对劲。他依旧踩着那双石青色的皂靴,走到她面前。
“督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暮雪抬头迎上他审视的目光,“又或者,您想好如何罚奴才了吗”
药房外有一株梅花,疏影横斜地映在窗前。花萼美艳无双,枝桠却被积雪压弯了,似乎要折断。
王阳关看见那株梅花,不知为何觉得和眼前的人儿有几分神似。
“回去吧。”他大发慈悲地挥了挥手,不过又留下一句,“若教我查出来你撒了谎,你可知道后果。”
未央宫中,周绍诚走后,陆氏嗔怪皇后:“方才殿下都说了,要来给你定省请安,怎么不答应你膝下没有孩子,难得二殿下肯这般与你亲近,日后你也有个依靠。”
皇后有皇后的考量。她拨开水晶帘子,扶着陆氏进了内室,摒退了旁人才道:“诚儿虽然孝顺,但是太子一直最忌惮他,他若是日日来给我请安,岂不是过于显眼,更成了太子的眼中钉肉中刺么”
皇后身为嫡母,与一众皇子之间关系颇为微妙。名义上既是母子,却没有亲生血缘的羁绊。她这两年越发深居简出,除了生辰日和节日,几乎不见客也不出门,也是怕卷进他们这些纷争。
她自然也明白二皇子因何讨好自己。她无嫡子。若是她真与二皇子如亲生母子彼此相待,二皇子岂不是能沾她的光,变成嫡系了自古帝位承继,便是以嫡长子为尊。太子又该当如何呢
太子是国本,暂时不可动摇。可是今日张贵妃的羞辱,她实在也是忍不下去。第二日皇帝召她一同用膳时,她便着了一身素蓝的衣裳,挽着简单的妇人发髻式样,浑身全无半点金银珠光,仅仅别了一只凝脂白玉的发簪,也不乘轿辇,亲自步行
第十二章 一出闹剧
皇帝体弱,一直静养,很少过问后宫之事。此时听她一番控诉,才知道平时自己跟前那般柔顺的张贵妃竟然实际如此乖戾,气血直往上涌,立马下令,派人即刻去传陆老夫人和张贵妃来。
“张氏如此狂悖,你早该告知于朕。”皇帝看皇后的眼神满是怜惜,伸手将她扶起,“以后受了委屈千万别憋在心里,你是后宫之主,大可放开手去整治。就算是直接降她的位分,也无需向朕请示。”
“多谢官家体恤。”皇后面上微笑,心中却唯有苦楚自知。若不是看在太子份上,她怎么会忍张氏这么久。
陆氏一听说传自己面圣,心里七上八下的打鼓。除了过年节,她可没见过这个皇上女婿几面,突然召见也不确定所为何事,但隐隐猜去,大概与那日和张贵妃的事有关。
果然,一进门就看见皇帝阴着个脸,皇后穿着朴素得过分,与昨日相见之时全然不同,像是获罪的装束。陆氏忍不住地往坏处想,难不成皇上真要废了女儿
“臣妇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陆氏强按下心头疑问,跪下行礼。
皇帝正要赐座,刚刚精心打扮完的张贵妃后脚也到了。张贵妃连礼也不行,一进殿就娇笑道:“皇上怎么这会儿想起臣妾了”
进来以后眼神往旁边一扫,才发现皇后和陆氏也在,愣了愣。
此时皇帝开口问道:“陆老夫人,听说你昨日冒犯了贵妃”
陆氏以为皇上这是被张贵妃吹了枕头风,要来兴师问罪,战战兢兢跪下回道:“圣上容禀。臣妇无知,但绝无不敬之心,那日遇见贵妃娘娘,无意犯了个娘娘的讳字,被娘娘寻了错处。臣妇不敢申辩,已按吩咐叩头给娘娘请罪了。圣上如若还要追究,也是因臣妇一人而起,和皇后娘娘无关,求圣上不要迁怒皇后娘娘。”
张贵妃见陆氏如此,更以为皇上要替自己和太子立威,霎时春风得意起来,笑道:“陆老夫人好歹也是大学士家的主母,我也没想到啊,竟连避尊者讳这点起码的规矩都不懂。”
陆氏又生气又害怕,只好又朝皇上跪拜在地:“圣上恕罪。臣妇并非不懂避讳,只是不知道贵妃娘娘的名字,况且那日……臣妇本来无意逗留,是娘娘故意寻我的不是。”
“陆氏!”张贵妃气势汹汹地指着陆氏的鼻子,“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这么指责本宫!我好心好意拉你唠家常,是你粗鄙无礼,怎么能怪我你再敢当着圣驾出言不逊,搬弄是非,足可以治一个死罪!”
陆氏伏地颤抖,正要叩头,皇后已经愤然站起身,花枝乱颤地对张贵妃道:“放肆!你要治谁的死罪,你是不是想连我一块杀了”
当着皇上的面,这话张贵妃可不敢接,转头去,官家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
“皇上!”
张贵妃才叫了一声,就被他冰冷的语气打断。
“住口!你还嫌不够丢人吗,胡言乱语些什么!”
皇上从座位上走下来,双手扶起陆氏,道:“让岳母受委屈了。您先起来。”
陆氏一愣,眼眶红了,低头道:“圣上……臣妇,臣妇不敢。”
听到皇上唤陆氏为“岳母”,张贵妃浑身一颤,若不是侍女扶着,险些跌倒在地上。
“燕儿嫁朕为妇已二十余载,朕早该叫您一声岳母。”皇上亲自请陆氏坐下,“朕这个女婿实在失职,劳您进宫一趟还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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