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国浮沉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虞安逸
刘收敛了笑意,站起身来,匆匆将百毒堂的门掩上,又回到了恕儿身边,温言道:“你昨天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且先一边喝粥,一边听我慢慢给你解释。”
恕儿垂下眼眸,看向手中木碗里盛的一团浆糊的菜粥,轻叹了口气,一勺一勺地喝了起来。
刘仔细端详着恕儿,见她的脸色已稍有恢复,不似昨天那般惨白,于是欣然道:“恕儿,你有身孕了。”
恕儿正一口菜粥卡在喉咙,只听刘又说:“我已告诉薛掌门,这是我的孩子。”
原本如鲠在喉的那口菜粥,立即把恕儿给呛着了。她剧烈地咳嗽起来,根本说不出话。刘抚着她的背,一边为她顺气,一边放低了声音,说:“恕儿,你别急,这其中是有缘由的。长话短说就是,我若不说你腹中的孩子是我的,那薛久命大概会杀了你的孩子。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当他知道你有了诸葛从容的孩子的时候,便锲而不舍地套我的话,想让我命令他杀了这孩子。明明是他想动手,却要我背负这猪狗不如的罪责,真是十分古怪!权宜之下,我便一口咬定你腹中的孩子是我宋王刘的。我吓唬他说,宋军已将药王山团团围住,若他不能使你们母子平安,我就放火烧山。他这才不再与我商议悄悄谋害你腹中孩子的事情。”
恕儿渐渐停止了咳嗽,却因剧烈的咳嗽而泪眼汪汪。此时一双泪眼静静看着刘,刘不禁心中一荡,仍轻抚着恕儿的背,柔声道:“恕儿,为保你们母子平安,你且勉为其难地装作这孩子是我的吧。”
恕儿愣了片刻,心中浓烈的喜悦与愁苦已经两两对峙,大战一场。
从容,你在哪里你知道吗我们有孩子了!可是……你还会不会回来给你的孩子取个名字你还会不会见到你的孩子我们的孩子……
喜悦与愁苦两败俱伤,恕儿重新一勺一勺地喝起了糊味甚重的菜粥,慢慢冷静了下来
若真如刘所说,薛掌门为什么要杀我与从容的孩子他与义父是至交好友,又和蜀王一样称从容为“贤侄”,如今从容生死不明,他怎能忍心去害从容的骨肉
亦或是,薛掌门向
第三百三十七章 按兵不动(下)
c_t;恕儿料到刘会问及此事,适才便已经想好了对策。
她虽不知自己所想的缘由究竟是否准确无误,但就算从容和义父还有一丝一毫的生机,她也要拼命护住。所以她自然不能把她推断出的缘由告诉刘,否则以刘的手段,就算他压根没有带一兵一卒来药王山,也绝不会给从容和义父半分生机。
恕儿面无表情地说:“没想到‘交情深厚’这样的词,竟会从你的嘴里说出来。薛久命是什么人,你难道不知道吗他若在乎情义,怎会以卖毒药为生他医术再高,也不过是个黑心商人罢了。我做过很多生意,我知道商人最需要什么。商人最需要的不是情义,因为情义无价,便也无法定价。商人最需要的是审时度势,是讨好权贵,是见利忘义。
如今齐卫蜀三国无主,赵王重伤,楚王纨绔,天下大势尽在你宋王一人掌中。以薛久命的精明,他岂会放着自找上门的权贵不讨好,而非要死守着江湖上的酒肉情谊呢
他若帮你除掉齐王的骨肉,就是为宋国立了一功。而我当时昏迷不醒,他这个‘功劳’,只会有你们两个人知道。从此以后,你心中不仅会感激他,也会忌惮他,因为他肯定觉得,你不愿让我知道是你下令杀了我的孩子的。
一旦我知道了,于公,以我楚国安邑王的身份,我一怒之下就可以在楚宋边境掀起腥风血雨,从此宋国再无宁日,于私,我一辈子都会恨你入骨。
这世上的人,有些人活在过去,有些人活在当下,有些人活在将来。
薛久命是个精明到骨子里的商人。他不固守过去的情义,也不害怕你当下的威胁,因为他要得到的,是将来列国之主的感激和忌惮。”
刘虽然知道恕儿向来出口成章,却还是惊讶于她此时的冷静思辨。但无论如何,这是恕儿几天以来第一次和他说这么多话,他不愿终止。
刘点了点头,说:“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也可以命他杀了你腹中的孩子,然后再把他杀了。到时候,他人都死了,还要我的感激和忌惮做什么”
恕儿道:“如果我是你,我不会杀他,因为杀了他就永远都死无对证了。死无对证,对你而言,对宋国而言,更为不利。只有他活着,才会有人为你遮掩你的恶行,才会有人告诉我,孩子不是你下令杀的,而是我旅途劳顿、心神不宁、体虚力竭才导致……”
恕儿话音未落,只听刘打断道:“恕儿,你腹中的孩子一定会健康平安地出生,也一定会健康平安地长大。我虽不敢妄言能如卫王对待齐王一般对待你的孩子,但不论你的孩子是男是女,不论他长大以后想要逍遥江湖还是加官进爵,我都会满足他。
你的孩子一定是有九州列国最富贵荣华的命格。药王都没能杀得了他,等着他的,只会是宋王与楚王的提携和荣宠。还有赵王,那年赵王将平梁商会的头筹并列赐给了你我二人,他也一定会喜爱你的孩子。所以你的当务之急,是好好休息、好好安胎,这样才能将一个命格如此之好的孩子顺利带到这世上来。”
恕儿见刘不再怀疑薛久命的蹊跷之举,于是轻轻舒了口气,说:“你也是个活在将来的人。”
刘手中仍端着糊掉的菜粥,菜粥已凉,他正要起身去重新煮粥,只听门外传来了稳健和轻盈的一双脚步声。
刘立即将木碗放到了一旁,环抱住恕儿,在她耳边轻柔道:“我只愿活在当下。”
恕儿刚要挣脱,刘却牢牢将她抱着,并已在她的嘴角轻轻印上了一吻,冰凉柔润,久久不离。
此时房门正被打开,薛伊人“啊呀”一声喊了出来,随即一手掩面,另一手径直指向百毒堂上的一男一女,道:“你们这对有夫之妇、有妇之夫的狗男女,竟然跑到我们药王山来行苟且之事!好不要脸!”
薛久命语气平和:“伊人,不得无礼。”
薛伊人立刻收回了手,笑对父亲吐了吐舌头。
恕儿趁机看向薛家父女,只见薛久命果然如刘所说,毫不惊讶,好似在看邻家农舍早已成亲多年的夫妇。而薛伊人虽然嘴上骂着,但眼里却渐渐泛起了看热闹的笑意,嘴角眉梢,尽是欢喜。
恕儿顺势绵软无力地靠在了刘怀中,故作闭目休息,心中却在盘算:“看来刘说的没错,薛久命已经知道了我腹中的孩子是宋王的。而我的推断也没有错。薛伊人气色甚佳,毫无悲伤之态,又见我弃了她的‘诸葛哥哥’而对宋王投
第三百三十八章 甘之如饴(上)
c_t;刘虽面色平和,但当下也不知究竟该如何向薛家父女解释这个“恩”字,于是使出缓兵之计,笑道:“既然寡人的孩子与药王山有缘,寡人不如在此留下墨宝一张,解这‘恩’之一字。等小恩长大以后,若有缘前来拜访,便可看到寡人今日在药王山的百毒堂中为他写的字。薛姑娘,可否借纸笔一用”
薛伊人想起前不久她与爹爹二人给陈王的独子取了个江湖化名,取名时也作了两首诗,当即拍手道:“好呀!早就听闻宋王殿下读书万卷,学识渊博,今日便为你的孩子作诗一首,也让我这山野村姑见识见识宋王的文采。”话未说完,已转身走向一旁的书案,着手为宋王镇纸研墨。
刘牵起恕儿的手,缓缓走到案前,心里油然生出几行诗。他将毛笔递到了恕儿的手中,又握住恕儿的手,沾墨提笔,笔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旧友新朋齐相问,善恶怎断是非人
如吾所为无遗恨,不念对错念长恩。
大道难得诸事顺,喜怒悲欢皆浮沉。
此生岂用情仇困,与君把酒开心门。
他原本从来不在诗词之后书写落款,此时握着恕儿的手,却不禁想让恕儿亲笔写一遍他的姓名,于是又在末尾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刘”。
恕儿怔怔看着自己写下的“刘”二字,顿觉前尘往事早已幻化成烟,随风而逝,唯独这两个字,凝结于纸,从未变过。
恕儿心中一痛,指着墨迹,强颜欢笑道:“新朋旧友,是非善恶,悲欢喜怒,情仇对错……好热闹的一首诗。”又扭头看向刘,“你想让咱们的孩子如此操劳忙碌吗”
刘摇了摇头,说:“咱们的孩子,一出生便会享有人世间最多的尊荣和宠爱。寡人希望他不要恃宠而骄,要懂得心怀感恩。伴随尊荣和宠爱而来的,除了恃宠而骄,还有一事,便是很难结识到真心待他的至交知己。寡人不可能保护他一辈子,他遇到挫折之时,寡人希望他能有朋友相伴。酒肉下肚,高歌几曲,即能忘却是非善恶,情仇悲欢。”
恕儿看着那一双悲伤的眸子,决然思索间,却不知自己的眼里也盛满了悲伤。
心怀感恩至交知己这些,你刘此生已再不可得。
你狠心做下恶事,害我夫君,害我义父,枉我信你一场、救你一命!在我找到从容和义父之前,我要让你日日被情仇所困,让你后悔向我敞开心门!
恕儿与刘对视之时,薛伊人已将宋王的墨宝呈给了薛久命。
薛久命看罢,冷哼一声,对刘道:“宋王殿下在蔽庄之中习练厨艺、诗性大发,好不逍遥快活,不知还要在蔽庄逗留多久才算满意”
刘对薛久命行礼道:“叨扰了。既然恕儿已无大碍,寡人这就带她一起离开。不日寡人便差人送一万金来此,既是赔偿寡人所斩的三条巨蟒,也是酬谢薛掌门与薛姑娘的仁德医术。”
薛久命携薛伊人将刘和恕儿送至山庄门口,见昨夜在药王山四周燃起的烟火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当即起疑,试探刘道:“宋王殿下,不知你昨晚所说,将我药王山团团围住的宋国大军,此时却在何处”
刘不惧,领着恕儿转身便走,丢下一句玩笑话:“寡人的精兵乃是阎罗王养的小鬼,专门捉拿人间神医。薛掌门还是不见为妙。”
薛久命对着二人的背影道:“哦也不知道是宋王殿下根本没带小鬼前来,还是我这‘人间神医’看不到那些肮脏东西”说话间,薛久命正要抬手朝刘发一
第三百三十九章 甘之如饴(下)
楚国临江昭凰宫中,楚王林璎正独自在千秋殿中批阅奏章,一宫人低头走了进来,跪在楚王的书案前,奏报说:“启禀殿下,安邑侯前来拜见,已在宫门等候。”
林璎头也未抬,只吩咐了一个字:“请。”
林璎批过十五份奏章之后,东方愆已经大步跨进了空荡荡的千秋殿。
林璎放下笔,站了起来,笑迎东方愆道:“你怎么才来”
东方愆匆匆对林璎行了个礼,挑眉问道:“殿下知道我要来”
林璎走下龙椅所在的三层玉阶,走到东方愆面前道:“蜀国出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还真耐得住性子,倒是令寡人对你刮目相看。”
东方愆道:“我需要时间将宋国的地形和布防研究透彻,再排兵布阵,打宋国一个措手不及。齐王和卫王不能白白葬送了性命,蜀宫不能白白被烧了,我姐也不能白白被那宋王掳去宋宫,失了名节。只要殿下一声令下,我东方愆立刻回安邑,领全部安邑军入宋,直杀到玉都去!”
林璎摇头笑了笑,说:“小东方,你且稍安勿躁。我若是有意去打宋国,早就差人给你递消息了,何必等到今日你亲自跑来问我”
东方愆当即怒道:“为什么不去打宋国宋王歹毒而下作,利用戎族人,对齐、卫、蜀三国落井下石,不仅害了诸葛叔叔与容哥哥,还在紫川大开杀戒,蜀王领兵驱戎人出关之后,至今下落不明。还有我姐!宋王竟然敢逼迫我姐与他……是,我姐如今是怀了他的孽种,我可以不杀那刘,但宋国必须灭!他们不是又迁回玉都了吗我要领兵去烧了白玉宫!你拦不住我!”
林璎淡然道:“你非要去送死,我自然不会拦你,甚至还会再借你点兵力,助你死得其所,助你与卫王和齐王一样,永远活在说书先生的故事里。从此以后,我稳坐楚王位,再也不必去听一句‘公子愆也有继承楚王位的资格’这样的话。”
东方愆冷哼了一声,说:“别跟我提诸葛叔叔与容哥哥!若不是宋王借道楚国入蜀时你压根不曾阻拦,宋王就到不了蜀国,诸葛叔叔和容哥哥就不会遭此横祸!”正说着,忽而颈后汗毛竖起,向后退了半步,指向林璎道,“你……你不曾阻拦宋王领兵入蜀,不会是因为你早就猜到宋王不怀好意了吧”
林璎挑眉:“宋王不怀好意,还用我猜自打我第一次见到刘那厮,我就看他不顺眼。你是没见过他,不知他究竟有多恶心!是那种由内而外的恶心!前后左右,环视其形,唯有‘恶心’二字,可与之相配。”
林璎见东方愆已然青筋暴起,于是也向后退了半步,继续道:“不过,我当初只是想让他去蜀国搅一搅屎,不是蜀王将他揍一顿,就是他把蜀国给拆了,无论哪种情况,对咱们楚国都百利而无一害,我又何必阻拦宋王入蜀我哪知道宋王那厮竟是个戏子出身,假装在蜀国连连战败,演成了一条可怜巴巴的丧家之犬,引得他的弟弟齐王入蜀,出手相援,才中了他的奸计!”
东方愆大声问道:“你真的没有算计过齐卫两国”
林璎无奈地掩面叹道:“小祖宗,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你不要杀不掉宋王就把气都撒在我这无辜之人的身上啊!卫王满腹智计,是我这个纨绔的晚辈能算计的容哥哥文武双全,是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楚王能算计的我若能有这个本事,早就一统天下,迎娶你姐了,何必眼睁睁地看她受辱,又辛苦忍着你的臭脾气”
东方愆双手叉腰,亦叹了口气,说:“你总算承认你对我姐的歪心思了。”
林璎嘿嘿笑了几声,将头探到东方愆面前,说:“我承不承认,有区别吗我以为这件事咱们兄弟俩早就心知肚明了。”
东方愆瞪了林璎一眼,嗤之以鼻:“谁跟你是兄弟我只跟容哥哥是兄弟。”
林璎点头如捣蒜:“对对对,你不是兄弟,你是祖宗。”遂又收敛了笑意,说,“我方才说我对你刮目相看,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东方愆下巴微扬,学着林璎的
第三百四十章 声名狼藉(上)
第三次回到白玉宫时,恕儿只觉恍然若梦。
刘知道恕儿思绪纷乱,所以一路牵着恕儿的手,生怕她不慎滑倒,伤了腹中孩子。恕儿任由刘领着,二人缓缓走在长巷中,良久不语。身后的几个宋宫宫人,也似闭着气一般,十分安静,万分小心。
看着熟悉的亭台楼阁,恕儿终于忍不住哽咽道:“刘,你知道吗……”
刘看向恕儿,见她微微垂头时,两滴眼泪悄然坠落,于是轻轻紧了紧牵着她的手,静静聆听
“第一次回到白玉宫时,我以为我会与你相认,然后重新做回宋国公主。可惜没有。第二次回来,我以为齐王会为我举行一场隆重的封后仪典,让我成为齐国王后。可惜也没有。
这次回来,我不知道我想做什么。
不过这样也好。反正我想做的事,总是做不成的。”
恕儿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刘道:“恕儿,你既然辗转随我回来了,我一定不会亏待你。宋国公主和齐国王后有什么大不了你若点头,我立刻封你为宋国王后。你的小恩就是我刘的第一个孩子。是长子也好,是长公主也好,我绝不会让小恩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恕儿眼眸含泪,冰冷一笑,指向远处正朝他们走来的两位宋宫美人:“宋国已经有王后了,我可不抢别人的东西。”
刘面无表情地看着渐渐走近的两个女子,并未放低声音:“宋国的王后是谁,还得宋王说了算。”
此时乔和凌姿行至宋王面前行礼道:“恭迎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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