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灵异

檀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海青拿天鹅

    蓦地,我的头坠了一下, 醒了过来。

    我揉了揉眼睛, 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我仍在榻上, 小几上的隐枕倒了, 身上却不知何时被盖上了褥子。

    朝沈冲榻上看去,只见公子和两个仆人围在榻前,不知在说着什么。

    我吃一惊,连忙下榻,走上前去。

    却见沈冲已经睁开了眼,一个仆人正在给他喂水。

    我摸摸他的额头, 已经不再烫手。

    “何时的事”我又惊又喜,向公子问道。

    公子道:“就在方才。我发觉,便去唤了人来。”

    我讶然:“公子怎不唤我”

    “你唤不醒。”

    我:“……”

    公子带着笑意,未再多言, 让仆人去通报沈延,又对沈冲道:“现下觉得如何”

    沈冲似乎有些难受, 看着公子, 张了张口, 却说不出话来。旁边的仆人喂他喝了些水,过了会,才听清他在问:“皇太孙……”

    “皇太孙在太后宫中,安然无恙,你放心便是。”公子即刻道。

    沈冲的神色终于松弛下来,未几,又喃喃道:“太子……”

    “太子殁了。”公子道,“事情皆已过去,你刚醒来,以后再说。”

    沈冲的目光黯淡下来,缓缓地吸口气,闭起眼睛。

    公子转头,又让人去取药和食物,将汗湿的褥子换掉。仆婢们在公子的指挥下进进出出,有条不紊。

    不久,沈延和杨氏等人匆匆赶到,见得沈冲完好,皆是大喜。

    众人围上去,对着沈冲又是哭又是笑,叽叽喳喳一阵问长问短。直到公子来劝,说沈冲刚醒来,静养为上。众人这才止住。

    沈延已全无先前的惶惶然之色,神采奕奕。

    他打量着我,笑容满面:“云霓生,你此番果真立了大功。”

    我谦逊道:“此乃奴婢本分。”

    我以为他会提那赏赐的事,却听他转而对公子道:“逸之虽醒来,然伤口未愈,身体仍弱,这婢子只怕还须再留些时日,不知元初以为如何”

    公子道:“便如表舅之意。”

    沈延放下心来,精神焕发地令家人去备三牲等祭祀之物,到庙中酬神还愿。

    “霓生,太好了!”惠风喜极而泣,拉着我的手,“我就知晓公子必吉人天相,不会被奸人所害!”说罢,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露出羞涩之色,在我耳旁道,“你与你家公子说说,让他也留下……”

    我:“……”

    沈冲虽仍然虚弱,但自从醒来之后,伤势渐渐缓和下来,虽还会时而发热,但不再昏迷。

    第二日,公子让人将我的衣物送了过来。我便暂且在淮阴侯府住了下来,像从前服侍公子一样,住在沈冲的房里。

    我自是求之不得,从我不必再担忧他一不留神没了性命之后,我那颗心便又蠢蠢欲动起来。

    我只要想看他,无论何时都可以。每日睁眼闭眼都能见到沈冲的脸,简直美妙得像做梦。我甚至无时无刻都可以摸他,借着给他探额头、更衣、擦拭的机会,可大大方方上下其手。

    更让我脸红心跳的是,他觉得坐得不舒服,或者想再坐起些的时候,我须得扶着他的背,帮他慢慢调整。

    我的手臂贴合在他宽阔的后背上,与抱在上面无甚两样。我和他离得那么近,大可不要脸地感受他透过里衣的温热,以及那满怀的触感。他身上的味道很是好闻,淡淡的,自然而未经修饰。

    我如同一个潜入他身边的贼,怀着不可告人之心,四处搜刮,贪婪窥探。

    比如,在从前,我从来没有机会到他的内室里来。

    在这件事上,我比惠风羞涩。她通过我,连公子榻上铺着什么纹样的褥子都知道了,但我从不曾问过她沈冲的内室长什么样。

    我觉得拿这些问人甚是无趣,不如自己去窥觑。

    如今,我终于算是如愿以偿。

    与公子的相比,沈冲的内室要小一些,不过他的家俱物什皆简洁,器物也不像公子的那样讲究。惠风跟我说过,沈冲对用物一向随意,只要不是俗不可耐,他都无甚挑剔。

    我甚是喜欢这一点,清爽利落,方为男子气概。祖父说过,有容乃大。对于真正的君子而言,高贵之气乃是随身而来,从不必金玉珍玩装点。淮阴侯好面子,学着大长公主的做派处处讲究,却教出了这么一个儿子,实乃老天开眼。

    还有味道。贵胄之家无论男女,室中皆常年熏香,对香味的喜好则各不一样。如公子,他不喜欢浓,偏爱淡淡的兰香,室中所用香丸配方是他亲自定下。而沈冲房中的味道似檀,但并不俗气,反而夹着如竹香般的清新,教人心旷神怡。

    惠风有些失望。因为自从沈冲好了些之后,公子来得便少了些。

    他手上的伤好的很快,我那日给他上药之后,没几天就结了痂,公子见无事,也就再不肯给我上药,故而也不必常来找我。

    至于他在忙些什么,不用想也知道。听说因为皇帝依旧卧病,宫中之事再度变得扑朔迷离。如今大权在握的,成了皇后。

    我听说皇后倒是不像荀尚那般禁止探视皇帝,但皇帝躺在榻上,仍是动弹不得也无法言语,要想他出来主持局面,自是做梦。皇后手中掌握了内外禁军,以皇帝的名义下诏,将宗室中与她最为亲近的梁王任为太子太傅,庞氏族人和亲故则迅速充任了荀氏倒台之后空缺出来的要职,短短数日,宫中又变了一个气象。

    加上那夜遇袭之事,长公主那边纵然不是鸡飞狗跳,也必辗转难平。而公子既是她的儿子,自然也不可置身事外。不过幸好,长公主有先见之明,起事之时留了一手,让谢氏当了冤鬼,而桓氏、王氏、沈氏尽皆安然。

    至于曹叔那边,我曾经以回桓府取些用物的借口,离开淮阴侯府,去了一趟槐树里。

    如他先前告知的,那屋舍仍在,但他和曹麟都已经走了。

    看守的人叫老张,是一个全然面生的人,与曹叔年纪不相上下,其貌不扬,一脸老实。他认识我,告诉我说得手的第二日,曹叔和曹麟就离开了此处。




49.释怀(上)
    转头, 毫不意外地, 只见沈冲看着我, 唇边浮起微微的笑意, 目光温和。

    心就像浸了蜜糖一样,甜得几乎溢出来。

    这些天,我十分尽忠职守, 无事便坐在沈冲的榻前。这样, 在他每每睁眼, 第一个看到的就会是我。

    “表公子醒了”我关切地问, “渴么可要用些粥食”

    沈冲“嗯”一声, 片刻, 似乎想坐起来。

    我忙让仆人过来, 用褥子垫在他身后, 小心翼翼地扶他坐起一些。

    沈冲靠在褥子上,手捂住腹上的伤处,缓了缓,看向我。

    我将一碗粥端过来, 用汤匙舀起, 轻轻吹散上面的热气, 喂到他的嘴边。

    沈冲张口, 慢慢吃下。他的呼吸触在我的手背上,温热而平缓。

    他吃不得许多, 小半碗之后, 即摇头说吃不下了。我不勉强他, 少顷,又端来药碗。

    “表公子该服药了。”我颇有耐心地说,“服了药再歇息,如何”

    沈冲很是听话,没有反对。我照例舀起一勺,吹凉些,递给他。

    这药的味道虽比公子当年吃的好闻多了,但沈冲喝一口之后,仍露出辛苦的神色。

    说来怪哉。我当年给公子喂药,每每见他苦得皱起眉头,心底便有一股报仇般的爽快。而如今面对沈冲,看他眉头蹙一蹙,我便觉得心疼。

    “我去给表公子取些蜜吧”我说。

    沈冲却摇头,缓了一会,道:“不必,就这般服下便是。”说罢,他索性把药碗接过,吹了吹,如同赴死一般定了定神,然后一口气喝光。

    我哂然,忙取来清水给他漱口。

    看着他喝了水之后重获新生的神色,我忍俊不禁。

    沈冲发觉了,看着我。

    我忙收起笑意。

    沈冲的眼神意味深长,把杯子还给我。

    “表公子现下觉得如何”我问他,“伤口可好了些”

    沈冲道:“与早晨无甚差别。”

    “表公子这伤比不得寻常,还是要耐心才是。”我说着,将他身上的被子拉上,给他盖严实些。

    沈冲应了一声。

    那里衣还剩些针脚不曾做完,我拿起来继续缝。

    室中很是安静,几乎能听到呼吸起伏的声音。

    沈冲虽捡回了性命,但情绪一直不甚高。就算是醒着,也常常睁着眼不说话,望着别处出神。

    过了会,我将衣服抻了抻,不经意地抬眼。毫不意外,正对上沈冲的视线。

    “这是我的衣裳”他问。

    “正是。”我说着,将衣裳展开,“表公子看,如何”

    沈冲没有答话,却道:“你会做针线”

    我说:“不过是针线,为何不会”

    “元初说你从未给他缝过衣裳。”

    我:“……”

    真乃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我在沈冲面前苦心经营端庄贤淑的模样,岂料公子竟来拆墙角。

    “公子的衣裳,一向有粗使的婢子缝补。”我说着,瞅了瞅沈冲,“我家公子还与表公子说这些”

    “不过偶尔说些家常之事。”沈冲道,看着我,“霓生,我还不曾谢过你。”

    我说:“谢我何事”

    “你救我之事。”沈冲的声音温和,“这是第二次。”

    我讶然:“还有第一次”

    “当然有,你忘了遮胡关”沈冲道,“若非你那时卜卦,我等只怕都要被鲜卑人谋害。”

    这是回朝之后,我听到的最高的褒奖,不禁志得意满。

    沈冲问:“我昏迷之时,是元初将你寻来的”

    我说:“不是,我听闻表公子出事了,便自己来了。”

    沈冲讶然:“哦”

    我好不容易说一次实话,只觉脸上竟然热了起来,忙补充道:“我听闻表公子伤得重,便过来看看,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沈冲注视着我,少顷,微微颔首。

    “如此说来,都是天意。”他望向窗外,长叹一声,低低道,“我曾想,若一睡不醒,必无许多烦心事。”

    我讶然,看着他。

    沈冲不无自嘲:“你可是在想,我是庸人自扰”

    我笑笑,片刻摇了摇头。

    “我在想伯夷和叔齐。”我说。

    “哦”沈冲露出不解之色。

    我说:“伯夷和叔齐本是商时的孤竹国王子。孤竹国君去世时,本以叔齐为新君,然而叔齐以自己是次子为由让位于长子伯夷,而伯夷以为让位有违父命,坚持不受。后来,二人闻知西伯侯有德,便索性去往歧周。武王伐商,伯夷叔齐以不孝不仁为由,叩马而谏;武王克商之后,二人耻食周黍,饿死首阳山。”

    沈冲目光动了动。

    “这我知晓。”他说。

    “可还有一事,表公子必是不知。”我说,“孤竹国便在后来的辽西郡之地。商盘踞中原,东为东海,西方、南方皆为方国所围,为北方地广人稀,可以退守。孤竹国横亘北境,本乃咽喉,然自从伯夷叔齐出奔歧周,孤竹国因君位空悬陷入内外交困,为山戎攻破,商纣北退无望,只得眼睁睁看着周人杀来,在朝歌而死。”

    沈冲露出惊讶之色。

    我继续道:“后世以叔齐伯夷为忠孝表率,然我以为,天下人若有志行忠孝之事,则当以伯夷叔齐为前车之鉴。孤竹因二人相让陷于无君之境,岂非不孝;商纣因孤竹陷落而被逼入绝境,岂非不忠就算二人饿死首阳山,亦已于事无补,却称为忠义,岂非自欺欺人。”

    沈冲看着我,狐疑道:“这些我从未记载,你如何得知”

    我不答,却道:“在遮胡关时,公子曾问过我的出身,想来也知晓了我祖上之事。”

    沈冲一怔,片刻,苦笑。

    “正是。”他说,“我听说过原颍川太守云宏之事,霓生,你都猜到了。”

    我也笑了笑。

    这并不难猜,沈冲这般讲究学问的人,会在遮胡关劝公子听我神神叨叨,想想就知道其中必是事出有因。

    我说:“想来公子亦知晓,云氏自古专心杂家,懂得许多不见经传之事。”

    沈冲沉吟,道:“如你所言,若伯夷叔齐未弃国而去,商纣便不至灭亡,此方为忠”

    我说:“非也,此乃万事有因。商纣暴虐,以致灭亡,此乃天命。而伯夷叔齐无视于此,而只纠结于忠孝人臣之谓,殊不知其道本已空虚,为之身死而博来名声,亦不过徒有其表。”

    他看着我,好一会,唇边浮起淡淡的笑意。

    “枉我读了许多书,到头来不过自设囹圄,还不如你想得开阔。”他说。

    我谦道:“表公子初衷高义,我不过知晓些旁事罢了。”

    沈冲目光沉静,未多言。

    他的身体仍虚弱,说了些话之后,又用膳服药,已经
1...2122232425...91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