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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海青拿天鹅

    长公主不解:“此话怎讲”

    我说:“奴婢听闻,梁王曾向皇后求任录尚书, 但皇后的父亲庞圭不许;而后, 梁王又求任尚书令, 庞圭仍不许。”

    长公主道:“确有其事。然梁王并无怨怼,仍每日向中宫献媚,对庞圭亦极尽讨好之事。”

    我笑了笑:“庞圭此为,不过是效公主先前之法罢了。”

    长公主一愣。

    我说:“梁王乃圣上手足,虽一直未受重用,但助皇后起事,乃是必有所求。梁王已官至太子太傅,而两番求任,乃是试探。庞氏虽厚待宗室,然其意不过拉拢,心有防备,故重而不任。长公主可想,梁王怎会甘心”

    长公主了然颔首:“正是此理。”说罢,又问,“如此,我等却待如何”

    我说:“如今皇后新用事,防备正紧,公主及宫中的一举一动,必有监视。公主若联络宗室,只怕皇后便会立即察觉。”

    长公主皱眉:“那如之奈何”

    我说:“其实就算公主什么也不做,假以时日,不仅梁王,众宗室也必生异心。”

    长公主道:“如此说来,莫非我什么也不必做”

    “非也。”我说,“公主可帮着推一把。”

    “哦”

    我说:“储君每新入东宫,必先拜太子太傅,而后,方可名正言顺入主东宫。梁王如今新为太子太傅,不知皇太孙可曾行礼”

    东宫之中,为太子的丧礼所挂上的白幡仍到处都是。

    地面干干净净,宫殿的各处墙壁门户亦是光鲜如昔,乍看去,难以想象不久前这里还发生过大乱,有人在阶上被刺重伤。

    皇太孙仍在孝期,身着斩衰,粗糙而宽大的丧服衬着他稚气的脸,显得更是少弱。

    豫章王为司礼,立在阶前,朝服之外亦披着斩衰,颇为庄重。他如今仍是大司马兼侍中再兼辅政大臣,不过已经被庞氏架空如同无物。

    内侍将脩肉等礼物交给皇太孙,他双手捧着,走入堂上。

    宾客分立两侧,除了东宫众人和一干宗室,皇后、诸皇子以及长公主亦在其中。豫章王不紧不慢地念着礼辞,声音抑扬顿挫,似心无旁骛,全然看不出他对皇后等人的好恶。

    诸多宾客中,唯独缺了太子妃谢氏。自宫变以后,她就被囚在了皇宫西北角的慎思宫里。而她的宿敌荀良娣,宫变当夜就被冲入东宫的军士杀死,儿子则交给了另一位良娣吕氏抚养。

    梁王坐在北面的席上。皇太孙将礼物放在梁王面前,朝他拜了两下。梁王起身,作揖为答。

    “太傅今日起居安否”皇太子问。

    梁王道:“甚安,弟子请坐。”

    皇太孙依言,坐在下首的席上。

    梁王从内侍手中接过礼册,按照上面的训导之言念起来,声音缓缓,抑扬顿挫。皇太孙悉心听了,待得梁王念完,起身道:“弟子谨记太傅教诲。”说罢,向梁王三揖。

    豫章王宣告礼成。

    宾客皆向皇太孙和皇后行礼,又向梁王祝贺。

    梁王谦道:“不佞才学疏浅,担此重任,实惶恐不安。今后唯勠力以赴,方不负圣上及中宫所托。”

    皇后虽也身着丧服,但气色甚好。虽未穿戴华贵饰物,但仪态雍容,不怒自威,坐在榻上,全然没有了从前跟在皇帝身边时的低眉顺从之态。

    她让皇太孙到跟前,道:“梁王为太傅,日后便是皇太孙师长。皇太孙凡事皆要听太傅教诲,切不可妄自独断。听之信之,慎之省之。”

    皇太孙向皇后一礼,道:“臣遵命。”

    皇后看着他,淡淡一笑。

    长公主站在一旁看着,亦面含笑意。仪礼前,她向皇后见礼,言语举止皆恭敬得恰到好处,让人挑不出错来。

    弟子礼之后,东宫中摆开谢师宴,众宾客纷纷入席。

    这是宫变以后,宫中的第一场大宴。不过因得太子丧期,菜肴简朴,没有酒,连佐宴的乐师也没有;而皇后在场,众人无甚话语,宴上只有碗筷轻碰之声。在我所见过的宫宴之中,这般安静还是首次。

    皇后和皇太孙坐在上首,梁王、豫章王、长公主和平原王等依次列下。

    平原王身旁,是王妃庄氏,身后则立着庞玄。

    平原王妃亦出身于琅琊王氏,是桓瓖的母亲昌邑侯夫人的堂侄女。她两年前嫁给平原王,近来因得皇后得势,亦频频露面。

    而庞玄自从宫变之后,被拔擢为平原王府卫尉,总管王府之兵。看得出皇后对这个儿子的性命颇为重视,将王府的护卫之责交与了母家的亲信。平原王每每出入,庞玄皆跟随左右,形影不离。

    皇后用了两口菜,向服侍皇太孙的内侍问起皇太孙近来的起居。

    内侍恭敬地一一答了。

    皇后对梁王道:“如今皇太孙已拜过了太傅,东宫也已修葺完毕,皇太孙总在太后宫中也不成样,我看还是早日搬回来才是。”

    梁王微笑,应道:“中宫此言甚是,宴后,臣便着手安排。”

    皇后又对豫章王道:“听闻王后还在豫章那边毕竟无良医,还是择日接回雒阳来才是。”

    豫章王微笑:“雒阳离国中实在遥远,路途颠簸不平,还是让她留在那边的好。如今朝中也已稳当,臣寻思着,过些日子就回去陪她。”

    宴上众人闻得此言,皆露出讶色,相觑以目。

    豫章王言下之意,便是要辞去朝臣之职,回豫章就国。这若是当真,自然又是一件大事。豫章王虽已与赋闲无异,但他仍是仅次于三公的重臣,且曾被皇帝寄予厚望。当前这般情势下,许多人心底里仍视其为中流砥柱,企盼着他能够站出来牵制独大的庞氏。而他一旦离去,朝中便再




53.秋夜(上)
    皇太孙回东宫之事, 自是长公主暗中出的力。

    太子死后,东宫形同虚设。其实皇太孙留在太后宫中,十分符合皇后心意, 他最好一直待下去,让众人都忘了他是皇帝钦定的储君。如今庞氏得势,皇后与临朝无异,她想做什么,人人心里都清楚。

    早在太子暴亡的第二日, 就有朝臣和宗室提出,让皇太孙回东宫用事,行监国之责。

    当然, 这样不长眼的提议, 呈上之后便如石沉大海,被毫无悬念地无视了。

    但皇后毕竟是中宫,她的头上还有太后;而她的儿子也不是太子,皇太孙才是名正言顺的储君。所以,就算庞氏使出各种手段压制言路, 各种质疑之声仍此起彼伏,在所难免。

    庞氏行事再凶悍, 也毕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抓起来,更不可能像扳倒荀氏和谢氏一样, 把各路豪族大家都惹个遍。

    数日前, 太后亲自召见皇后, 说东宫不可一日无主, 如今太子既薨,皇太孙则理应为东宫之主。

    皇后唯唯诺诺,答应了下来。

    这乃是必然。太后虽无实权,但皇帝未亡,太后身为宫中至尊,自有声威。前番扳倒荀尚,各路兵将亦是以奉太后诏命为号。皇后也参与其中,利害之处,她不会不知。

    她应该很是后悔,宫变那夜没有将太后解决掉。

    庞氏毕竟后起,立足未稳,一不小心做过头,就会像荀氏一样倒掉。且皇后借清除荀党的借口排除异己,行事凶悍,已经得罪了不少人。故而皇后即便视太后为威胁,现在也不敢操之过急,只能将表面功夫做足,再徐徐图之。至于皇太孙,太子太傅梁王早已被皇后视为自己人,有梁王帮忙,无论是将皇太孙杀掉还是废掉,皆易如反掌,不急于一时。

    我回到淮阴侯府时,沈冲正在用膳。

    惠风见我来,松口气。

    “你总算回来了,”她说,“公子问了你几次。”

    “问我什么”我问。

    “还有什么,自是问你何时回来。”惠风说罢,看着我,满面企盼,“霓生,你切不可忘了我的事。桓公子今日何时来”

    这是惠风的本事,无论说到什么,最后都会回到公子身上。这也是我跟她合得来的原因,在卖自家公子的事情上,我和她总能做到小人坦荡荡。

    我笑笑,道:“这我可不知,公子今日到国子学去了,我亦不曾见到他。”

    “国子学”惠风讶然,“桓公子又回了国子学”

    我说:“那是自然。公子辞了官,在家亦无事,不读书做甚”

    惠风捧心感慨:“桓公子如此勤奋好学,果然是谦谦君子。”

    我有时觉得她实在眼瞎,若论勤奋好学,她院子里明明有一个更厉害的。

    寒暄一会,我走进沈冲的房中,他正在用膳,两个仆人在榻旁伺候着。

    见我回来,沈冲吩咐仆人将碗收走,让他们退下。

    “表公子今日觉得如何”我问道。

    “尚可,伤口似比昨日好了些。”沈冲道。

    我上前,翻开褥子,看了看他腹部的伤口。这伤口几日前已经不再渗血水,药是早上我出门前,亲手给他换的,上面缠了布条,看上去完好如初。

    “皇太孙今日行了弟子礼”他问。

    我说:“正是。”

    “如此说来,皇太孙不日便要回东宫主事了”

    我说:“正是。太后已下诏,想来不会等许久。”

    沈冲沉吟。

    “表公子可是欣慰”我问道。

    沈冲淡笑,叹口气:“非也,我是在为皇太孙性命忧虑。”

    看着他眉间的蹙起,我心中亦叹气。沈冲自降生起便养尊处优,万事顺遂。如今不仅重伤一场,还开始有了忧虑之事,真乃命运无常,天妒红颜。

    我安慰道:“圣上虽病重,可宫中还有太后。且皇太孙封立多年,朝野臣民皆尊为储君,必可护皇太孙周全。”

    沈冲闻言,只淡淡一笑,没有再多说。

    少顷,他望了望外面的天色,道,“霓生,我想去看看昨日的那些兰花,你随我去如何”

    我心中大悦。他如今去哪里都会想着带上我,想想就让人荡漾。

    “好啊。”我笑笑。

    傍晚的阳光斜斜照在院子里,旖旎而柔和。

    沈冲对治园确有一套,各式花木并不纷繁,但相互映衬,处处有景,相宜得彰。秋风下来,几树红叶已经有了鲜丽的颜色,装点在园中,艳而不俗。

    仆人从花房中将昨日松过土的兰花搬出来,沈冲低头看了看,手指轻轻抚过兰叶。

    “这些兰花生得甚好。”我说,“公子照料得甚是细致。”

    沈冲道:“可如今是你在照料。”

    我说:“我不过是动动手,若非公子指点,亦不知晓如何下手。”

    沈冲莞尔,让仆人将兰花搬回去,却没有回房,只让将步撵抬到不远的枫树下。

    叶片在夕阳的映照下,更为鲜红,风吹来,飒飒落下,铺了一地。

    “夕曛岚气阴,晚霞枫叶丹。”沈冲望着四周,感叹道。

    他的声音吟起诗来,淙淙悦耳。美人美景,教人怎么看也看不够。

    我将一杯茶递到他手中,微笑:“表公子果文采斐然。”

    沈冲摇头:“不过有感而起,遑论文采。”

    说罢,他吹去杯中的热气,轻轻啜饮一口。

    “这是甚茶”片刻,他露出讶色,抬眼问我。

    我说:“公子伤口未愈,烹茶恐太重,我便以清汤泡了些时鲜桂花,最是温补益气。”

    沈冲露出了然之色。

    “好喝么”我问。

    沈冲唇角弯起,目光在淡淡的茶烟中显得温润柔和。

    “好喝。”他说。

    我的心仿佛又蘸上了糖。

    这时,沈冲忽而皱了皱眉,转过头去,以袖捂口,打了个喷嚏。

    我见状,忙道:“表公子可觉得凉”

    沈冲道:“无妨。”

    我说:“天色不早,秋日风寒,公子还是回房吧。”

    沈冲道:“我在房中不是躺便



54.秋夜(下)
    回府的路上, 我如往日一般, 与公子同乘。

    公子在国子学里待了一日, 自是困倦,与从前上学一般, 上了马车之后,就靠在隐枕上闭目养神。

    我看看他, 也不打扰, 自坐在车窗边上,看着外头的街市光景。

    “今日你随母亲去东宫,是李氏之意还是母亲之意”公子忽而问道。

    我闻言回头,他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看着我。

    “自是公主之意。”我说。

    公子狐疑地看我:“母亲那么多女官, 为何这次又选了你”

    此事的确不寻常, 方才那番理由很难说过去,尤其是在公子面前。

    我索性耍赖, 道:“我也不知,公主让我去, 我便去了。”

    公子看着我,没有说话。

    他的眼眸浓黑如墨, 注视人的时候, 似乎藏着道不明的情绪, 却又清澄如镜, 让人不觉地心虚。

    我其实最怕他这样。他闹脾气的时候, 大多会直接地说出来, 我见招拆招,要么安抚要么斗斗嘴皮,闹一场也就过去了。唯独最受不了,就是他这样盯着人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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