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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海青拿天鹅

    我说:“如此,便唯有强取了。”

    二人皆露出惊异之色。

    公子道:“如何强取”

    我看着他,道:“公子可知,慎思宫原来是做来何用的”

    公子:“……”

    我心里叹口气,忽而有些得意。

    他每每被问到学识之外的事,总是一副茫然又强作镇定的表情,甚为有趣。

    慎思宫的历史,其实比现在这雒阳宫城还要早得多。它距今已有数百年,是前朝的前朝的末帝所建。当时的那个朝廷,比高祖登基之前的朝廷好不到哪里去,天下已临近崩坏,匪患四起,甚至有流民组成了大军来雒阳劫掠。为抵御侵扰,末帝特在宫城一角修筑堡垒,以为皇家避乱之所,这便是慎思宫前身。那时的宫城比现在大许多,慎思宫之外还有三重城墙,可谓固若金汤。

    虽然后来,那位末帝还是为乱军所掳,不过据无名书里说,那末帝乃懦弱之人,再坚固的城池也守不住。

    当然,这是后话。

    在慎思宫修筑之时,工匠才挖开地基,便遇到了一件难事。那里有一处泉水,甚为汹涌,才挖出坑,便被水灌满。工匠向末帝禀报,但末帝甚为执拗,不肯改往别处。工匠只得令想办法,在地下开挖了一处暗渠,将泉水引走,方得继续修筑宫室。而因得那泉水水量甚大,且此事直接关系地基稳固,工匠们为了防止再发生水患,将暗渠修得很大,可供人躬身同行。

    “你是说,由那暗渠进去”公子听得我这般说完,目光微亮,问道。

    我颔首:“正是。”

    公子向沈冲,沈冲亦目光不定,片刻,道:“可就算有暗渠,里面必已为泉水淹没,我等如何进入”

    我说:“就在慎思宫修好后不久,雒阳毁于大火,这宫室亦崩坏。后来虽又重建,但那泉水早已干涸,只有暗渠因藏于地下,得以保全,如今当可通行。”

    许是这话说得太笃定,公子看着我,满脸疑惑:“此事当真”

    我笑了笑:“我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夜里若能去看一看,当可知晓。”

    这话出来,二人看着我,好一会也没说话。

    “我等三人”沈冲茫然。

    我无奈道:“表公子,此事若被人得知,我等皆要下狱。若要安稳,自是不可交与他人。”

    公子却目光炯炯,即刻道:“霓生此言甚是,我看此计可行。”说罢,他想了想,又道,“可慎思宫离此地甚远,夜里又有京兆府巡逻军士,往返恐怕不便。”

    我颔首:“故而我等须得先在慎思宫附近落脚。”

    “落脚”公子问,“何处”

    沈冲却回过味来:“你是说,昌邑侯府”

    我莞尔,道:“正是。昌邑侯府在那边正好有一处别院,离慎思宫不过百丈,正是合适。”

    沈冲却皱眉:“可如何与昌邑侯说”

    “不必与他说。”公子忽而道,淡淡一笑,“现下不过申时,我即入宫一趟,想是还来得及。”

    计议定下,三人也不耽搁。

    公子入宫,沈冲则回府准备,我亦然。

    公子要去找桓瓖,而我原本并不想让桓瓖加入,只是想让公子和沈冲去跟桓鉴借那宅院。但公子思索了一番,说平白无故要借那宅院,只怕一时难寻借口,且那宅院中也有仆人,我等三人毕竟是外人,极容易被窥破,到时圆谎封口则更是麻烦。而有桓瓖在则不一样,他熟门熟路,可安排得滴水不漏。

    我想了想,亦是此理。毕竟这也算刀尖舔血的事,如何谨慎都不为过。

    不过,在公子入宫之前,我曾再三叮嘱他,必须要让桓瓖保密,连长公主也不能说。

    公子疑惑地看我:“他要泄密,自是去与昌邑侯说,为何要告诉我母亲”

    我自不好说桓瓖与长公主另外有事勾结,道:“不过是为了防那万一起见,公子切记便是。”

    公子答应下来,自去了。

    公子说到做到,出去之后,不到一个时辰,他就回到了桓府。

    走进院子时,他步伐轻快,回到房中便摒退左右,把门关上。

    “我去见了子泉。”他说。

    “他如何说”我问。

    “他应允了。”公子道,“且他要与我等一道去探。”

    我并不意外。桓瓖那般好事之人,立功做大事的机会从来不嫌多。我生病时他还我眼前晃来晃去,等的就是今日。

    “不知子泉公子对皇太孙和太子妃如何看”我问公子,“公子与他议事之时,他如何说。”

    “他自是乐意。”公子说罢,却看着我,“你以为他参与不妥”

    我说:“只不过觉得子泉公子从前不曾知晓此事,亦不曾谈论,不知他心中如何想。”

    “子泉是知晓大局之人,且桓氏与沈氏同气连枝,他至少不会讲我等卖了。”

    这倒是。

    我笑了笑,不再多言,又问:“公子可与他定下了碰面的时辰”

    “酉时在那别院中碰面。”公子道,“我回来时,先去了淮阴侯府一趟告知了逸之,方才也去堂上禀明了母亲,今夜与子泉逸之聚宴,不会回来。”

    “公主可信”我问。

     




83.探路
    入口的上方, 是一块硕大的铁箅。墙壁倒是不高,不到五尺,公子他们三人不须全然直起身,头便已经可碰到铁箅。

    桓瓖小心翼翼地撬动铁箅,不一会,那铁箅便已松开。他挪到一边,探出头去看了看, 似乎觉得无碍了, 伸手攀着地面,脚蹬在壁上, 一下上了去。

    沈冲跟在他后面, 亦轻松而起。

    可到了我,却有些费劲。我个子不似他们那般高,虽可伸手够到地面, 却不好借力。而这入口也窄,壁上平整, 一时也找不到足够支撑攀爬的下脚之处。

    “霓生。”沈冲似发觉了我的困难,伸手下来。

    我正要去拉, 突然,我的腰被箍住, 接着,双足离地。

    我和沈冲皆是一愣。

    只听公子道:“快上去。”

    我忙将手撑在地上, 用劲, 不一会, 到了地面。

    再朝那入口看去,只见公子也出了来。光照黯淡,看不清他的神色。

    夜风冷冽,我却依旧能感觉到脸上的烧热。

    “这是何处”只听公子问道。

    沈冲将那箅子放好,也走过来,声音平静:“当是一处园子。”

    我收起那些杂念,跟着往四周看去。

    这里,的确不露天,但其实也并不算是室内。走出去,借着月光,片刻,得以看清。只见这里奇石堆叠,砌作洞穴山景,那暗渠的入口,正在这样的山洞里。

    同时,我也闻到了一股尿骚味。

    桓瓖刚去外面探了探,走回来,往地上吐一口唾沫,压着声音骂道:“随地便溺,谁这般不要脸。”

    沈冲没说话,淡淡的月光落在他的脸上,只见他转头来,眼睛似乎看了看我和公子,一闪而过。

    “这是好事。”公子四下里看了看,低声道,“这是个花园,方才那几个侍卫想来是无意间至此,并非特地巡视。”

    众人皆颔首。

    “我甚少来慎思宫,”桓瓖道,“不知这是何方位。”

    “慎思宫只有一处花园,在西南角。”沈冲道,“想来就是此处。”

    “那太子妃何在”桓瓖又问。

    沈冲道:“当离此不远。”

    公子沉吟,道:“我等既然来了,可探探路。”

    其余人等皆无意见,亦无多言,借着夜色往花园外而去。

    如沈冲所言,太子妃的宫室就在不远,走没多久,我发现了四周的景致有些眼熟,虽是在夜里,但远处宫墙和楼台的轮廓,在夜色中一览无遗。

    这般时辰,慎思宫里的守卫就算醒着也困意难当,且显然不会有人想到,有这样高大坚固的宫墙护着,还能有人溜进来。我们在寂静的宫道里行走了好一会,除了遇见几只觅食的猫,并无半个巡逻的人影。

    待得到了太子妃的宫室前,只见那院门紧闭,并无声音。

    “便是此处”桓瓖问。

    沈冲颔首。

    我望向四周,未几,目光停留在远处一座七层的楼台上。慎思宫之中的宫室建得不高,除了四周的城墙,最显眼的便是那楼台。上次我跟着沈冲和公子来慎思宫中的时候,就曾经看到过那楼台,白日里,复道横空,雕檐画壁,宏大而华丽。

    “怎么了”许是发觉我定定看着不不动,公子低声问道。

    “那可就是宝楼”我问。

    “正是。”

    我颔首。

    宝楼,是先帝的藏宝之所。慎思宫的两大功用,一是囚禁倒霉失势的贵人,另一个就是藏宝。

    先帝的功绩之中,除了承前启后稳固高祖基业之外,还有敛财。他一声极为爱财,收藏了各色天下珍宝传世重器,在他去世的时候,据说宫里专门用来收藏珍宝的武库已经快装不下了。对于现在的皇帝而言,此举并非坏事,因为他继位的时候国库空虚,于是皇帝从先帝的宝贝里拿出了一批充入国库,解决了财政大事。

    这是旁话。先帝的宝物里面,按价值分三六九等。其中最名贵的,他认为放在武库不妥,转而看中了城墙坚固守卫严密的慎思宫,在宫中兴建宝楼,将头等珍宝都藏在了其中。

    众人宫室四周看了看,忽然,前方有些光亮和人语声,似乎是夜巡的宫卫,看样子是往这边而来。

    四人忙躲入月光的背阴之处。

    “下一步如何”桓瓖问。

    沈冲道:“回去。”

    桓瓖和公子皆有些诧异。

    “现下便回去”公子道。

    沈冲声音冷静:“现下宫门紧闭,打探不出什么,且今日不过是探路,多生枝节无异。”

    桓瓖和公子相视一眼,不多言语,随着他一道,原路离开。

    返回的时候,我们已经算得熟门熟路。四人依次下了那暗渠,沈冲最后放好了箅子,各自弓着腰,往出口走回去。

    地窖的外面,仍是寂静一片。冬日寒冷,连虫鸣也没有,更加显得我们是在偷鸡摸狗。

    四人从地窖里出来,公子将那木板盖上,几人又仔细地盖上浮土。这般时节,草皆是枯黄,倒不会有人注意这里被人动过。

    待得看上去无碍了,我又用一条树枝清扫了泥土上的脚印,跟着他们回宅子里去。

    许是夜里实在太累,我回到了房里,沾枕即眠。迷迷糊糊地才睡了好一会,我就被人叫醒。

    却是这宅里的仆妇,好声好气地告诉我,说公子已经起身了,稍后还要上朝,正等着我给他更衣。

    我蓦地想起昨夜的事,清醒过来,一边答应着,一边披上衣服,打来水洗漱一番,梳了头,往公子房中而去。

    公子果然已经起身,并且自己穿好了衣服。昨日来这里的时候,我将他上朝的衣服也一并带了来,可不必回桓府。

    “公子用过膳了”我看了看案上的食盘,问道。

    “用过了。”公子道。

    我看看天色,讶然:“公子怎起这般早昨夜睡得不好”

    “睡不太着。”公子说罢,示意旁边伺候的仆人退下。

    那仆人应了,恭敬地行礼走开。待得他身影消失在门外,公子转向我,面上不掩兴奋之色。

    “霓生,昨夜之事可是做梦”他说。

    我无奈而笑,一边给他整理着身上的官服一边瞅着他:“公子做了一回贼,便这般高兴”

    “这怎能叫做贼”公子不以为然,道,“我等乃是为匡扶社稷。”

    他仿佛又回到了西北的时候那样,雄心勃勃,满怀热情。我笑而不语,给他整好衣褶,又将他的冠摆正。

    公子主动地微微低头,眼睛看着我,近在咫尺。

    我触到那目光,愣了愣,耳根倏而又是一热。

    “怎不动了”公子声音低低,气息几乎碰在了我的颊边。

    “公子的头抬起些。”我强自镇定。

    公子依言抬起,却仍然看着我,神色玩味。

    “霓生,”过了会,他问我,“接下来如何等皇后动手么”

    我说:“正是。”停了停,我对公子说,“此事,公子须得好好劝一劝表公子。”

    公子讶然:“劝他何事”

    “皇后对皇太孙下手之时,让他切勿阻挠,否则必受连累,于大事无益。”

    公子目光定了定。

    “如此。”他颔首。

    我又拿起玉佩,给他系上。

    “霓生,”公子忽而道,“你甚担心逸之,是么”

    我一愣,抬眼看他。

    “公子怎忽而这般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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