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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海青拿天鹅

    桓瓖神色平静,目中不辨喜怒。片刻,他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之态,没说话,转身自去了。

    皇后并没有刻意将皇太孙之事隐瞒,天亮之后,雒阳已经人尽皆知。每个人都听说了皇太孙意图谋害皇帝,被英明神武的皇后识破,人赃并获,证据确凿,并及时将皇太孙拘捕了起来。

    当然,信和不信的人都有,一时间,议论纷纷。

    而此时最为忙碌的人,除了宫里的皇后,大概就是我。

    沈冲和桓瓖离开后不久,公子便上朝去了。他临走的时候,看着我,神色不定,欲言又止。

    “公子且去上朝,回来再说。”我说。

    公子深深地看我一眼,道:“我今日早些回来。”说罢,转身而去。

    不待我坐下来喝一口茶,长公主那边的内侍就到了,说长公主等着我,让我过去一趟。

    我应下来,跟着过了去。

    “皇太孙之事,想来你知晓了。”长公主刚才宫里回来,有些疲倦,手指按着额边的穴道,“你如何看”

    “奴婢以为,公主可让豫章王的人准备好,皇后很快便要下手。”

    “哦何时”长公主问。

    “今夜。”我说。

    长公主睁眼,目光锐利。

    “此言确实”她问。

    我说:“此乃天意所授,自是确实。”停了停,我问,“不知太极宫现下如何。”

    长公主道:“太极宫无碍,皇后对那边甚是放心,未加派人手。只是永寿宫……”

    我说:“永寿宫无妨。皇后软禁太后,一来是防她传诏策反,二来是用作人质威胁公主及宗室,杀之则无益。无论上策下策,只要顺利,永寿宫反而是最安稳的去处。”

    长公主犹豫片刻,长出一口气,继续按着额角,不再言语。

    如前日一样,公子亦午后就早早回到了桓府。

    我为他更衣时,道:“今日官署中如何”

    “还能如何。”公子淡淡道,“皇后一意对皇太孙下手,温侍中与一众朝臣到中宫理论,还未进宫门,竟都被赶了回来。”

    这听起来一点也不教人意外。

    “霓生,”他自嘲一笑,“这通直散骑侍郎如今也是个摆设,与当初的议郎却是别无二致。”

    我笑了笑:“怎会别无二致公子这话若是传出去,朝中多少人要羞愧死。”

    公子看着我,忽而认真道:“霓生,若无你,我必无今日。”

    我一愣,有些窘然。

    “公子怎如此言语”

    “想到便说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掩饰地笑笑,下意识地借着给他系衣带,避开那目光。

    “公子今日可去了将作大匠府”我岔开话道。

    “去了。”公子道,“图纸我带了出来,就在我那外袍的袖中。”

    我看向一旁衣架上挂着的官服外袍,走过去。

    这官服为了看上去威风好看,袖子做得宽大,怕是能兜起二十斤的金子。我往里面掏了掏,果然,里面有一只精致细长的锦筒。我从里面将纸卷抽出来,却是有两幅。打开来看,其中一幅,正是慎思宫的草图,画得甚是细致,各处宫室、宫道、花园、城门的位置都标得清楚。

    公子办事果然也是妥当。我心里称赞着,又打开另一张。却只见这上面并非与慎思宫有关的物什,却是一幅字,看笔迹和文风,是公子新写的山水诗。

    我看着,讶然看向公子:“这是……”

    “你上次说与我赌皇后三日内必有征兆,若我输了,便给你写一幅字。”公子神色自若,“愿赌服输,这便是给你的。”

    我:“……”

    不是说不愿赌么……心里嘀咕着,却是乐滋滋的。再看向那上面的字,我不禁浮起笑意。

    “多谢公子。”我说。

    看着他脸上露出些淡笑,我心中一动,继续道:“不过公子给我一幅不够。”

    公子讶然:“怎不够”

    我说:“公子忘了从淮南去谯郡的路上,公子曾与我说,要我教公子本事,我说每日一幅字,公子答应了。”

    公子愣了愣,片刻,似乎想了起来。

    “你也不曾天天教我。”他立即道。

    “可我还是教了公子。”我掰着手指算给他听,“我教公子去了散骑省,去景明寺桥救了公子,如今又给公子出了营救太子妃和皇太孙的主意。”

    公子鄙夷:“景明寺桥是我救了你,营救太子妃和皇太孙难道不是为了逸之”

    我瞪起眼,刚想反驳,忽而想起他那时各种与我套话,打听景明寺桥内情时的模样。还有,昨天他问我想不想去淮阴侯府……

    心中倏而警觉。

    我对他方才的那句话不置可否:“至少公子去散骑省,我居功至伟。”

    公子看着我,目光深邃。

    “那你欲如何”片刻,他问道,声音低而平静。

    我也看着他,似在思索,眼睛却一直与他对视。

    一,二,三……

    第三下才过,目光不自觉地又转开,脸上隐隐发烫,败下阵来。

    云霓生啊云霓生,装都不会装……心里有些恨铁不成钢。

    “公子再交一篇便可。”我说。

    公子却是爽快,轻声道:“善。”

    &




85.宝楼
    待得用了膳,我到厢房里去更衣。

    桓瓖虽是个纨绔, 认真做事的时候却是不差。他带回来的宫人衣裙很是合身, 我穿上之后, 对着镜子左照右照,甚为满意。

    ——穿上裙衫,身姿婀娜才是女子……

    我又将镜子揽到面前来照了照, 心想,我也不差么。可惜现下是冬季,宫人的衣裳都是厚袍子, 穿好之后也看不出什么腰身。

    对着镜子遐想了一会, 我又将头发放下,梳作宫人的样式。

    待我走出门去, 发现他们三人都在院中等着。

    桓瓖打量着我,露出欣赏之色:“霓生,我就说你穿女装才好看。”说罢,他瞥瞥公子,“我说得可对”

    公子看着我,面无表情。

    沈冲虽不掩面上的担忧, 却没有说让人犹豫的话, 神色一贯温和。

    “我送你过去。”他对我说。

    “不必。”我说,“现下还未天黑, 万一被人看到, 要生疑心。”

    沈冲颔首, 未坚持。

    我看看公子, 道:“公子,我去了。”

    公子也看着我,片刻,道:“去吧。”

    我不再多言,离开院子。

    别院的侧门离这院子不远,宅中的仆人按照桓瓖的吩咐,无人在此打扰。我开了门,往外探了探头。只见外面也是空荡荡的,天寒地冻,通往那城墙边的小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

    一阵冷风吹来,我捂了捂身上的袍子,朝城门边走去。

    暗渠出口的位置,我记得很清楚,不费功夫就找到了。昨夜里我在离开时留下的伪装不错,乱草堆着,与别处无异,无人会想到此处有机关。那木板本是松动,不须费劲,我就将它打了开来,四下里看了看,然后小心地走了下去。

    那洞口仍在,盖上木板后,四周几乎漆黑。

    我点起蜡烛,往里面走去。暗渠的通道很长,我一边听着脚步的回响,一边猫着身往里走。

    忽然,身后传来些异响,似乎也有人走了来。

    我一惊回头。

    “谁”我一手伸进怀里的刀柄上,压低声音问道。

    “我。”

    是公子的声音。

    我一愣。

    未几,他的脸出现在了烛光里。

    跟我一样,他也换好了衣服,身上是宫卫服色,腰上佩着刀。

    我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失策,公子这张脸,就算穿上最普通的衣裳,也不会让人忽视。虽然我交代他们用草木灰涂脸,但对于公子来说,或许不够……

    “公子怎来了”看着他到了近前,我问。

    “来帮你。”公子道。

    我皱眉:“我不必不用公子帮。”

    “是么,”公子意味深长,“昨夜是谁在那入口处上不去”

    我:“……”

    想到昨夜他抱我上去时的情景,我只觉面上好像被蜡烛的火苗烤了。

    公子却神色自若,看看我:“怎不走了”

    我无法反驳,只好转过身去,径自往前。

    未几,前方有淡淡的光照下,暗渠已到了尽头。

    公子走到前面去,先凝神静听外面的动静,好一会,似乎觉得无碍了,便要上前去取箅子。

    我拉住他的衣裾:“公子,我还有二事未交待。”

    公子停下,回头:“何事。”

    我走上前去,尽量压低声音。

    “一事,是公子涂脸之时,再抹三道墨汁,务必贯穿全脸。”

    公子:“……”

    我催促:“听见不曾”

    “听见了。”公子淡淡道,“还有呢”

    “还有便是公子等人将太子妃和皇太孙带走时,无论何时,须得有二人以上贴身护送。”

    公子露出疑惑之色:“为何特地这般要求”

    我笑了笑:“自是为了稳妥起见,公子莫忘了告知他们二人。”

    公子道:“知晓了,还有么”

    “无了。”

    他转身,继续走到那暗渠口处,稍稍直起身,抓住箅子,小心而无声地顶起,挪开。

    我走过去。

    那井口很窄,二人站在一起,几乎要贴着。

    “你想好了”公子微微低着头,注视着我。天光自他头顶落下,只见那漂亮的眸中仿佛深潭。

    我知道他还在担心我,心中不由地软下,轻声道,“我等计议许久,便是为了今日。”

    公子没有二话,稍稍蹲下,要将我抱起。

    “慢着。”我忽而道。

    公子停住。

    我看着他,道:“公子可是特地打听了宝楼”

    公子似乎对我此时问起有些诧异,却未否认。

    “你那夜特地问起了宝楼,我想你不会做无用之事。”

    我无语。心想,果然……

    与其担心他日后会被人骗,还是担心担心你吧……

    公子却不耽搁,像上次那样抱起我,将我递出去。我迅速伸手撑住地面,抽身出了去,又将那箅子盖上。

    “公子回去吧。”我朝井下低声叮嘱道。

    公子没有回答,道:“你务必小心。”

    我应了声,站起来,再度确认了四周无人,借着假山和花树的遮蔽,朝外面走去。

    我这些年跟着公子在雒阳到处走,见过不少人,自然也要防着被人认出来。所以,我随身带上了易容的妆品。

    这本事我不打算在公子和沈冲他们面前展露,只能在离开他们之后再做打算。在花园里,我寻了一处光照不多又隐蔽的地方,迅速将妆品和一面小镜子取出来,小心地把脸画上。

    宫里的宫人平日里也爱敷粉画眉,不过妆式与民间有些区别,不爱浓艳,讲究雅致。慎思宫中的宫人虽大多是做些打扫之事,但也不例外。

    我从前跟着公子入宫不少,对于她们的样子并不陌生。我平日素面朝天,其实不必像扮老或者扮男子那样改变面型或贴上毛须,只需要在妆面上下功夫,便可让人认不出来。我先用妆粉将脸敷上,用黛色将眉形画作近来宫中时兴的高挑,再勾上眼线,最后再涂上唇。待得完成,再照镜子,里面全然换了一个人。

    一切准备就绪,我又查看一番,觉得无碍了,大大方方地往外面走去。

    首要之事,自是太子妃和皇太孙。

    慎思宫到底是慎思宫,里面的宫室既是为了囚禁而设,便自是与外面不同。那日白天里过来的时候,我便看得清楚,光是各处宫院的宫墙,就修得比普通别处宫室的要高,四周显然也做了打算,并不栽种任何树木,让有心人无机可乘。

    我虽藏了细绳索,但大白日,终究须得防备人看见,故而此事不急。

    在公子的那张图上,我看见了庖厨所在,也记得方位,于是径自往庖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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