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海青拿天鹅
他没有回答,却道:“昨日母亲说,淮阴侯又向她讨要你。你想过去么”
我讪然。
长公主那母狐狸精。我心想,她哪里是在问公子的意思,淮阴侯就算真来要我,她也不会放人。她之所以这样问公子,乃是试探。
虽然心里这般想,但我面上却仍忍不住发热。
我瞅了瞅公子,不答反问:“公子想我过去”
公子道:“我问的是你。”
他现在越来越不上当了,我笑了笑,正要说话,忽而听到沈冲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元初,好了么”
未几,只见沈冲进了来,和公子一样,官服已经穿好。
“子泉何在”公子问。
“子泉早些时候已经去了宫里。”沈冲说,“府里的车驾已经备好,不过只有一乘,你须得与我同往。”
公子颔首。
我知道桓瓖这么早回宫是为了何事。今日,正是蔡允元去太极宫医治皇帝的日子,他须得早早去做准备。而昨日为防人多眼杂,公子和沈冲来到以后,就将自驾车马打发了回去,如今只能同乘一辆。
正想着事,我忽而见沈冲看着我,面含浅笑。
许是有了底,比起昨日所见,他的神色已经轻松了不少。
“霓生,”他目光深深,“昨日多谢你。”
我自然知道他谢的事什么,莞尔:“不过举手之劳,表公子何必言谢。”
沈冲摇头:“若非你,我等几乎不知所措。”
我有些赧然。不知为何,在他面前,我总会不自觉谦虚。
“我不过知晓些别人不知的事罢了。”我说着,岔开话,“不过还有一事,须得早做打算。”
“何事”
“便是我等救了人之后,将他们安置的去处。”我说,“我等救人之时,正是夜晚,自不可离开雒阳,故而须得寻一个隐蔽的去处先落脚。这宅院仆人众多,乃是不可,只能另寻。暂且落脚之后,第二日,再让他们二人离开雒阳,往乡中暂避。”
此言出来,沈冲皱了皱眉,看看公子。
“我等家中确实宅院众多,”沈冲道,“可亦如这别院一般,仆婢众多,亦是不可。且就算落脚,二人也须托付照料,旁人却是不合适。”
我说:“故而,须得另寻一个对太子妃和皇太孙忠心耿耿之人。”
公子看着我:“霓生,你有何想法”
我说:“原太子少傅范景道,可当此任。”
这话出来,二人皆诧异。
“范景道”公子问,“你怎想起了他”
我说:“皇太孙是范少傅亲自照看长大,忠心耿耿,深得太子妃和皇太孙信赖。前番范少傅辞官,乃是被宵迫所致,此事,表公子应当亦是了解。”
沈冲点头:“正是。范少傅虽辞官,但一直挂念太子妃和皇太孙,昨日他还到府中找我,询问皇太孙之事。”说罢,有些犹豫,“可庞氏与他不善,若暗中监视如之奈何”
公子想了想,道:“他一个告老还乡的老者,一生致力学问,连朋党都无,监视他做甚我看可行。”
我说:“据我所知,范少傅在这附近也有一处宅院,闲置多年,连仆人也没有。可为太子妃和皇太孙藏身。且这附近一片都是贵胄居住,偶有马车出没,也可能是赴宴夜归的贵人,就算被夜巡的人发现,也不会当回事。”
公子看着我:“你怎连这些都知晓”
我一笑:“府中常为公子驾车的马夫阿良,他有个堂兄就在范少傅府上做马夫,他跟我说的。”
公子:“……”
沈冲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去见范少傅”
我说:“正是。且此事不宜迟,公子最好今日就去。”
沈冲颔首:“我知晓。”
诸事议定,我看着他,问:“表公子今日仍要去太学么”
沈冲苦笑,颇有意味:“不去太学,我还可去何处。”
我亦笑了笑,没多言,转回头来,望着公子动动嘴唇,提醒他等会与沈冲谈一谈。
公子面色无波无澜,没有言语。
“时辰不早,去吧。”他对沈冲道。
沈冲颔首,又看了看我,笑笑,转身与公子一道往屋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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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定计
对于我而言,皇后的举动, 既是意料之中, 也是意料之外。
所谓意料之中,乃是我早已笃定她不会等得太久, 并且会用谋反的罪名来除掉皇太孙。而意料之外, 则是她居然一计之外, 还有一计,以防落空。
虽然看上去简单,但我知道她必是准备了许久。因为谋害皇太孙不是最难的,难的是事发之后, 每个环节的人都愿意配合她。
就在当夜,皇太孙和太子妃一样,被关去了慎思宫。
这甚至不需要禀报太后,因为就在当夜, 永寿宫新任的卫尉李彬,以有人要谋害太后为名,将永寿宫各处通道把守起来。这自是软禁,因为永寿宫从此一个字的消息也传不出来,连长公主和淮阴侯等人要去探望, 也不得入内。
淮阴侯大骂李彬是逆贼,要去找皇后理论。而长公主虽也盛怒,但我知道, 那不过是面上之态。她手中早已拿到了太后清君侧的诏令, 但为了保密, 连桓肃也不曾告知。
廷尉对皇太孙谋反案的审理,进行得有模有样。隔日之后,废皇太孙的诏书就下来了。
不过庆幸的事,沈冲并不在入狱之列。许是皇后还想着要勾结长公主和沈延,沈冲只是当即被革了职。
这算是运气好。吉褒将他支去太学,自是怕他跟在皇太孙身旁坏了好事。而他也因此没有落下把柄,否则,他恐怕会被治一个教唆谋反之罪。
但这并不能使沈冲平静。皇太孙被关去慎思宫之后,他即刻就来了桓府,跟他一起来的,还有桓瓖。
那时天刚亮,我正为公子更衣,准备去官署。
沈冲的模样,比他遇刺时好不了不多少。一看便知整夜未睡,且眉间思虑沉沉,竟似一夜间沧桑了许多。
当然,我和公子也好不了多少。这一夜,为了沈冲的事,桓府和淮阴侯府鸡飞狗跳,我和公子也一直在堂上守着消息,虽也曾歇息,但皆是囫囵半醒,不得安寝。
“霓生,皇后动手了。”他无多客套,见面就问。
我颔首:“我知晓。”
“我等接下来该如何”
我说:“皇后会逼皇太孙自尽,我等须得在这之前,将皇太孙救出来。”
桓瓖道:“我等来此正是为此事……”
他话没说完,公子则示意噤声,走出门外。未几,我听到他吩咐青玄不得让人靠近,说罢,他走了回来,把门关上。
我问:“可知皇太孙关在了慎思宫何处”
沈冲道:“此事子泉打听过,如你先前所言,皇太孙当是与太子妃关在同一处宫室。”
桓瓖颔首。
我问:“守卫如何”
“关押的宫室前加派了守卫,日常值守当有十人。宫室中的宫人也增加了,加起来当有五六人。”
我说:“如此,我等今夜便须得动手。”
“今夜”三人皆是精神一振。
“正是。”
“莫非今夜,皇后就要对太子妃和皇太孙下手”
我摇头:“皇太孙罪名还未定,不会是今夜。但我等救人,宜早不宜迟。”
“将他二人救出来之后,又当如何”公子问道,“就算我等将二人带走时,可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夜里城门皆落锁,也无法带他们走出雒阳。而待得天明开门之时,慎思宫必是早已发现不见了人,定然要追查,到时全城搜捕,恐怕也藏不得多时。”
我微笑:“公子所言极是,不过有一种状况,守卫定然不会追踪。”
公子不解:“何状况”
“太子妃和皇太孙殒命。”
三人皆愕然,沈冲皱着眉:“你是说,让他二人装死”
“这要如何去做”桓瓖亦道,“皇后还未动手,凑不成时机。且太子妃与皇太孙身边亦有守卫和宫人,我等入了慎思宫中,又如何潜入”
“皇后动手乃迟早之事,我等不过替她早一步完成。”我说,“里面的宫人不难对付,至于守卫,引开便是。”
“如何引开”
我看着桓瓖:“我听闻慎思宫中只有井水,可有其事”
桓瓖一愣,点头:“确有。且每当天旱之时,井水不够用,还须得每日从宫外运水。”说着,他似乎想到什么,问我,“你莫非想要借那运水的车马做文章”
我摇头,道:“慎思宫中既是只有井水,则遇到火险之事定然救援不及。”
公子目光一亮,道:“借纵火救人”
我莞尔,忽而有一种为师者看到弟子成材的感觉,简直欣慰有加。
沈冲道:“可我等往何处纵火,如何走,总须得谋划。”
我颔首,对公子道:“此事,须得公子劳烦公子去将作大匠府一趟。”
公子讶然:“将作大匠府”
我说:“慎思宫五年前修整过一次,图纸应该还留在将作大匠府的府库中。将作大匠丞桓濮是公子的族叔,公子去找他当是不难,只是为免枝节,切记保密。”
公子目中亮起些兴奋之色,颔首。
“子泉公子也须做些准备。”我说,“我见那慎思宫中卫士的服色,与内宫中的值守郎官无异;宫人亦与内宫相同。为便宜行事,公子须备上五身卫士的衣裳,以及一身宫人的衣裳。”
桓瓖点了点头。
公子却听出些端倪:“那身宫人的衣裳是何人所穿你么”
我颔首:“正是。”
“为何”
“不为何,不过分工罢了。”我说。
公子显然对我这回答不满意,正要开口,桓瓖饶有兴味道:“元初你莫打岔,霓生,除了宫人的衣裳还有什么引火之物要么”
我说:“不必,引火不必操心。”
“那我呢”沈冲等了一会,问道。
“皇后刚对皇太孙下手,必是会盯着表公子。故而表公子不可妄动,稍后直接回府,到了时辰再去别院。”我说,“不过表公子出门时,须得慎之又慎,最好让先让仆人穿上表公子的衣裳登车出门,表公子自己出门时,也须再三确认无人盯梢,才好过去。”
沈冲神色沉下,颔首:“我知晓。”
“不知范少傅那边,表公子可曾定下”我问。
“定下了。”沈冲即刻道,“我昨日从太学回来之后,即去见了范少傅,也看了那宅院,确是就在附近。范少傅听我说起此事时,甚为激动,说粉身碎骨在所不辞。他为人一向谨慎,口风甚严,我等可放心。”
我颔首。
沈冲道:“范少傅那边亦是重大,今夜可须得请他来议事”
我说:“不必。我等行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范少傅那边与我等救人其实两不相干,他只管今夜子时来接人便是。”
公子道:“可外头风声甚紧,却如何去告知他”
沈冲道:“此事不必操心,我昨日与他商议之时,已约定过,若皇后动手,他就到那宅中去等我消息。今日我去别院之时,可顺道过去一趟。”
公子皱了皱眉:“如此,你须得更加谨慎才是。”
沈冲道:“放心。”
计议定下,四人也无心情闲话,各自散去。
我如往常一样送公子登车去官署,回来的时候,却见桓瓖还没有走。
“子泉公子在此做甚”我问。
桓瓖道:“想问问你,我便只是去收几套衣服”
我无奈:“子泉公子在太极宫忙碌,莫非还有闲暇”
桓瓖没有反驳,心照不宣一笑:“我就知道那事与你脱不开干系。”
我没有回答,道:“公子自可去忙旁事,那边到了夜里再计。”
桓瓖应一声,正要走开,我忽而想起一事,将他叫住:“公子。”
桓瓖回头。
我看着他,片刻,道:“公子,我家公子和表公子将此事告知你,乃是出于笃信。”
桓瓖目光一动。
“自是如此。”他颔首,“又如何”
我说:“故而今夜,公子不可做多余之事。”
桓瓖看着我,脸上掠过些不易察觉的异样,少顷,却是弯起了唇角。
“甚多余之事”他不紧不慢,“你怕我告知长公主”
我知道就算他告诉了长公主,长公主也乐见慎思宫出事。但她一向疼爱公子,不愿让他以身涉险,如果得知,定然会来找公子麻烦。从目前来看,她并无这般举动,故而可以断定桓瓖不曾对长公主泄密。
“不怕。”我说,“不过公子知晓我所指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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