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海青拿天鹅
“是啊,”阿香也道,“主公昨日才来,我等也不曾迎送。”
我不想与他们解释太多,道:“他此番过来本是看看我,家中那边还有要事。县长亲自备车,将他接走了。”
众人面面面相觑,这才露出些了然之色。
“如此说来,县长今晨还来了馆中,问主公何在,原来却是要接主公走”阿香道。
我叹口气,点了点头。
这时,小莺在一旁好奇地插嘴:“那主公何时回来……”
话未说完,阿香搜后面碰了她一下。
“那还用说主公待夫人那般情深意切,定然不久之后便会回来。”老钱即刻道。
“就是。”阿香干笑一声,上前从我手中拿过包袱,“夫人一路劳顿,还是去歇息吧。”
众人纷纷应和,备膳的备膳,卸车的卸车,小莺被阿香打发去烹茶,嗫嚅地应一声,转身走开了。
阿香将我送到房里,掩上门,走过来一脸关切地问我:“夫人面色不好,可是不适”
我知道她想问什么,本想敷衍过去,但转念一想,公子这般来去如风,在有心人眼中自是怪异,若不给出合适的理由,只怕会被传出些奇怪的事端,反而不妥。我看看她,叹口气:“无非心事罢了。”
阿香目光微亮:“可是主公之事”
我点点头。
阿香来了劲头:“我说主公怎走得这般匆忙,莫非是谯郡的舅姑来为难”
我说:“倒也不是。他舅父去世了,午时才得了县长那边报来的信,故而匆匆走了。”
阿香恍然了悟:“原来如此。”她露出感叹之色,“这也难怪,真是辛苦主公了。夫人好不容易与主公见上一面,竟又要分别,实天不作美。”
此言正中心事,我长叹:“谁说不是。”
“不过这也并非坏事。”阿香语气一转。
我看看她:“怎讲”
阿香安慰道:“夫人但想,昨日之前,夫人可曾想过主公不辞千里找来”
我说:“不曾。”
“那便对了。”阿香语重心长,“夫人,这世间的男子多是脸面大过天的,但看那些闹得分居的夫妻,有几个丈夫会登门来求和遑论似主公这般,还苦寻夫人三年,千里而来。我看主公就算只待了不到两日,夫人得知了他的心意,也是值了。如今主公虽离开,定然还会再回来,到那时,说不定就是带着仆婢而来,风风光光地将夫人接回去。”
我想,阿香如今鬼扯的本事也愈发精进,若能用在客人身上,我须得给她加工钱。
“故而趁着这些时日,夫人可多做准备。”阿香继续道,“将来回到了那边,见到舅姑和亲戚,如何说话如何相处,都须得考虑。”
我看看她,道:“有甚可考虑,回那边应付他们,还不如留在万安馆中自由自在。”
阿香一愣,还要再说,我语气缓下,道:“你心意我知晓了,此事我自有主意。这两日你忙前忙后也辛苦了,下去吧。”
她见得我这般说,忙应下,让我好好歇息,说罢,开门离去。
我看着那门关上,心中想了想,觉得阿香说的话也有理。
公子突然来到,的确让我很是措手不及。比如,我虽然对公子垂涎已久,但真的跟他在一起时,才发现自己不过叶公好龙,连怎样亲吻都不知道……
最终,还是他来亲了我,而我紧张得像
148.晏驾(下)
“夫人不必遮掩。闪舞”柏隆道, “大将军虽不曾说明,但他当初要亲自来见夫人时, 在下就已经明白了夫人是何人。当年诛杀庞氏之时之时,雒阳就有人盛传大将军身边有个身怀异术的侍婢云氏,可挡灾消难,还可窥知天机。因得这云氏,先帝那中风之祸方才消解痊愈。不但大将军对云氏甚为珍爱, 就连秦王也慕名而至,当日十万兵马围困宫城, 只为逼大将军将云氏交出来,妄图强占。不料大将军宁死不屈, 也是上天赐福, 圣上那重病突然痊愈,秦王迫不得已,才领兵退去。不久之后, 云氏暴毙,大将军悲痛不已, 秦王还派人去桓府吊唁。”
我:“……”
秦王那狗刨的祸害, 心里不禁骂道,我竟然被他当年那些无聊的举动连累至今。
“这与妾何干”我问。
柏隆道:“在下曾在大将军近前用事,知道大将军虽风华倾世, 却不近女色, 就连先帝有意以公主许配, 大将军亦推辞不受。而大将军得知夫人之事, 竟即刻亲自来看。大将军虽不曾将能让大将军如此牵挂的女子,除了云氏别无他人,而夫人的年纪与云氏正是相当,夫人若不是云氏,还能是谁”
我没答话。
其实,我并没有幻想过柏隆对我的身份一无所知。并非因为我知道柏隆有多聪明,而是对于柏隆这样的近侍而言,公子和我的关系,就算极力掩饰,也很难让人信服。公子大约也是这般想,故而他虽然没有在柏隆面前明说,但也不曾刻意装模作样。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事已至此,公子既然信任柏隆,那么我便也不必做多余之事。
我淡笑:“县长果然人杰,难怪桓公子如此倚重。既如此,你我便是一家,会稽国之事,县长若有所获悉,还望不吝告知。”
这番话,柏隆看上去显然受用,笑了笑:“会稽国那边,在下确派了人去盯着,这两日也确有些消息传来。”
“哦”我说,“愿闻其详。”
“也无甚大事。”柏隆道,“昨日,会稽王世子奉诏,亲自启程去雒阳为先帝治丧。”
“奉诏治丧”我讶然,“是今上下的诏”
“正是。”
我沉吟:“可知何故”
柏隆道:“在下也不知。不过每逢国丧,宗室皆须得出面,会稽国是大国,总要有人到京中去一趟。会稽王薨了,想来便该王世子出面。”
这般道理倒是说得过去,我微微颔首。
柏隆看着我,目光一亮:“夫人可是算出了什么兆头”
我说:“县长何有此问”
柏隆有些不好意思,道:“此在下私问。闪舞在下久闻夫人那出神入化的才能,甚想见识见识。”
我叹口气,道:“妾岂不想,实乃不敢。国运之事,乃是天机,不可轻易卜问。前番因得扰动天际,妾几乎命丧雒阳。不但如此,一旦触动天规,还会祸及求问之人。如平原王和皇后,若非他们强问,也不至身首异处,死状凄惨……”
柏隆听得这话,面色微变,忙道:“夫人此言甚是,天机不可泄露,莫轻易触碰才是。”
我看着他,欣慰一笑:“多谢县长体恤。”
柏隆感慨:“如此说来,夫人那一身奇术,将来竟是无以施展了”
我说:“倒也不尽然,只要不是国运大事,可卜算无妨。”
“哦”柏隆目光一亮。
我继续说:“县长若不信,妾可为县长算上一回。不过今日妾来得匆忙,不曾带上龟甲铜钱等物,县长若不弃,倒可测一测八字面相。”
柏隆忙道:“岂敢劳累夫人……”
我笑笑:“县长客气了,不过举手之事,你我既是一家,又何必讲究。”
柏隆闻得此言,亦笑:“夫人此言甚是,在下恭敬不如从命。”说罢,他取来纸笔,将八字写下,双手呈上,“请夫人过目。”
我颔首,将那纸接过,看了看。随后,仔细端详他面相。
柏隆忙坐得端正,摆出肃然之色。
少顷,我将目光移开,看看那纸,伸出手指来掐算。
室中甚是安静,好一会之后,我停下来,看柏隆一眼。
只见他也看着我,神色谨慎。
我一笑。
“县长有心事。”我说。
柏隆露出一丝讶色:“夫人还可算出心事”
“心事不必算,全露在县长眉间。”
柏隆神色有些不自在:“夫人莫拿在下取笑。”
我摇头:“妾从不取笑。县长所想,妾虽不知,不过县长这命中的大事,倒是全在这八字和面向之中。”
“哦”柏隆忙道,“还请夫人明示。”
我说:“妾观县长八字命数,算得平稳。虽早年劳碌,但途有贵人,如今正是升平之时。只是命里仍有凶相,若不可掸压化解,则颓败难料,虽有贵人亦不可保。”
柏隆愣了愣:“夫人是说,在下有难”
我说:“便是大富大贵之人,命中亦有起伏之时,智者可顺应时势,化凶为吉,保晚年隆昌。”
柏隆紧道:“不知凶相怎讲”
“只怕就在近前。”我说,“县长印堂饱满方正,然隐有乌气。以八字数理观之,其不平乃在官途,如陷身泥沼,又如置身激流,乃受迫棘手之象。”
话才说完,柏隆面色亦是大变,目光闪烁片刻,终是长叹一声。
他起身,向我拱手一拜:“夫人果金口直断,分毫不差。在下如今处境,正是那泥沼激流,束手无策。”
我讶道:“妾只识些数理之事,方才掐算之时还以为出了偏差。县长乃朝廷委派,却不知有何难处”
柏隆道:“夫人有所不知,难就难在这朝廷二字上。”
“哦”我说,“愿闻其详。”
“在海盐为官,首要之事乃是盐政。历任县长,若一年交盐不足,朝廷即可罢免,此乃铁律。”柏隆道,“如今朝廷大力禁绝私盐,亦大力督促官盐增产,海盐今年须出产八万担,比去还年多了两万担。”
我说:“海盐自古乃产盐重地,朝廷重视,亦是常理。海盐有盐场上百,海滨盐田相望,县长加派人手开辟,当可如数交差。”
柏隆道:“我先前亦是此想,来了海盐之后,方知此事不简单。”
“哦”我说,“此话怎讲”
柏隆道:“侯钜伏法之事始末,想来夫人早已知晓。不过侯钜如何开始贩起了私盐,想来夫人不知。”
我讶道:“莫非另有内情”
柏隆颔首,叹口气,道:“海盐虽有许多盐场盐田,但产量低下。以去年为例,便是所有盐场盐田一并开工,海盐出产官盐不过勉强凑到四万余担,还有一万余担空缺,侯钜只好以私盐填补。年年如此,侯钜又如何清剿私盐倒不如参与贩卖,不但可轻松交差,还可牟取暴利,何乐不为。”
我了然。那些盐场与盐田,我也曾经去看过,略知一二,故而柏隆的处境,我不费力气便可猜到。
自前朝以来,朝廷行盐铁官卖之制,不仅制盐的盐场盐田收归官营,盐工亦由刑徒和服徭役的民人充任。这等苦工全无报酬,且风吹日晒,伙食恶劣。来出工的人皆是迫于无奈,为应付差事,自然偷闲的偷闲,误工的误工。凡产盐之地,民人对盐务徭役皆怨气深重,而官府一旦强压,则极易生乱。据城中的老人说,就算是在前朝安定之时,海盐一带因强征徭役而起的暴乱,也每隔几年便要爆发一回。当朝与前朝相较,无论朝廷还是地方官府,无论财力人力都差上许多,就连派来做苦役的刑徒都远远不及。就在前年,一批上百人的刑徒因为不堪驱使,合谋杀死了监工的狱卒和府吏,四散逃命去了。而官府通缉了许久,一个人也不曾找回。
这般情势,若想要按时交上那十万担官盐,的确甚是为难。
“如此。”我笑了笑,“县长若觉不可为,何不上奏陈情”
柏隆摇头,道:“在下问过,包括侯钜在内,历任县长都曾以此事陈情,但朝廷从不理会。”
此言亦是
149.蚁穴(上)
虞衡果然是个清醒的人, 陆氏的亲事, 他没有再反对,不久之后,两家定亲的事在海盐城里传了开来。据说因得此事, 不少暗地里将他想做梦中良人的少女们心碎了一地。
与此同时, 柏隆也按我的计议行起事来。
他是寿春人,与陆氏本有些关系。两家议亲的时候,他借着陆氏故旧和海盐县长的身份,公私合道,两边走动, 亲切热情, 不仅被虞善待为上宾,在陆融面前也攀上了熟人。
不久之后,他告诉我, 私盐那事成了。
“夫人神算,虞善一口便应承下来。”柏隆颇为兴奋。
我料得是如此,问:“虞善与县长如何约定”
柏隆道:“此事亦如夫人所言,在下只须在缉私之事上许以便利, 海盐每年上交的官盐,空缺之数,虞善会补上。”说罢, 他感叹, “如夫人所言, 那虞善竟果真是个盐枭。”柏隆感叹, “虞善胃口甚大,早已买下了许多滩涂,稍加改造便是盐田,只怕将来海盐的私盐生意都要被他揽了去。闪舞若朝廷知晓,只怕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我颔首。
虞善那老狐狸,他收购滩涂之事是早就做好了的,可见一直有所预谋。与陆氏结亲,自然也是打着为此事铺垫的算盘,如今柏隆找上门去,却是正好,自然答应得爽快。
“如此,县长可放心了。”我说。
柏隆却仍神色不定:“只是此事终究风险甚大。”他压低声音,“在下还是担心,若有人往上密报……”
“密报”我说,“报与何人”
柏隆愣了愣:“这……”
我说:“扬州陆氏、吴氏、徐氏等门第,早已抱成一团,同气连枝,盘踞一方。虞氏虽后进,如今却也是掌中一指,休戚与共。扬州的官府,从各郡到州,早已为世家把持,遑论朝中大司农也是陆氏之人。县长放心好了,虞善岂是浅薄之辈,这等事,他敢做,必是早已深思熟虑。县长若不放心,可派人暗中查访这买卖的钱财去向,丛中获利之人,必不止虞氏一家。就算有人要告,那状子传不到州府便会被压下来。”
柏隆神色惊诧,道:“如此说来,无论在下愿不愿,此事虞善也定然势在必行”
我微笑:“县长明智。”
“他早算得在下会这般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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