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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海青拿天鹅

    心底叹口气。我以为我一路小心,能够安然到邺城,不料还是想得太简单。方才吃饭的时候,我就闻出了那饭里蒙汗药的味道,很淡,但骗不过我。这下药的船户想来是个新手,把式太嫩。

    “要……要杀人”船户不敢接刀,似有些着急,“四伯,不是说好了就劫财”

    “蠢货!”大汉道,“这人要去的可是邺城,邺城里的都是军户!这人穿得一身破衣裳,但生得白白净净眉清目秀,哪里像个贫苦人还有他那包袱,纵是装得好也难逃我眼力,沉甸甸的,必是有些财货。这样的人,若是个什么官的亲戚,由着他活着去跟前告一状,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我心想,这人看着五大三粗,倒是有些见识,想来是个匪盗老手,也不知手上攒了多少性命。

    “这……”船户仍有些犹豫,“四伯……我新来,不曾杀过人……”

    大汉唾了一口:“废物!”说罢,一把将他推开,自提了刀,走进船舱里来。

    我心底计较着,原本想用药粉给他泼面迷晕,但他用布蒙了口鼻,只怕效用不好。这是在船上,万一打草惊蛇被他反制,我是没处躲的。

    狭路相逢,他既是来杀我的,便也不须我客气了。闪舞

    只见那大汉钻进船舱动作颇为熟稔,就算船时不时摇晃,脚步也稳稳的,不见一点乱。不过这船舱毕竟低矮狭小,他须得弓着身,才不至于撞到顶棚。

    铺上,那被子隆起一长条,仿佛有个人蒙头睡在里面。而头的位置,就与我藏身之处隔着一道帘子。

    大汉大约已经认为我不会醒来,一把掀开被子。

    当他看到被子底下的包袱和枕头,愣了一下。

    而不等他反应,我已经从帘子后窜出来,将手中的尺素从下往上插进了他的喉咙。

    纵然是光照不定,我也能看到大汉倒下时,脸上痛苦而不可置信的神色,捂着鲜血淋漓的喉咙说不出话。

    我不理他,径自出到外面,那船户大约不曾见过这般场面,早已经吓得双腿发软,跌跌撞撞跑下船去。

    “站住!”我喝一声,“我乃邺城都督帐下刑吏!再跑,我就让官府将你那寨中的人抓起来,一个个凌迟,把人头都挂到城门上!”

    这话果然有用,那船户不跑了,战战兢兢地在岸上双膝跪下,向我一个劲磕头:“好汉……好汉饶命!好汉明鉴,小人……小人就是怕好汉着凉,想去看看好汉睡得如何……那坏事都是四伯要做的,小人是受他胁迫!好汉明鉴好汉明鉴……”

    他说话语无伦次,我打断他絮絮叨叨的求饶,收了兵器,让他上前来,将前后之事一一交代。

    果然,这是一伙江洋土匪,有十几人,专在附近做杀人越货的勾当。虽人数不多,规矩却大,什么大伯二伯大叔二叔按资排辈,似个家族一般。这船户叫石越,冀州武邑人,原本是个佃户,这些年庄稼歉收,东家却一点不肯减租,闹得家徒四壁。今年冀州旱灾,父母饿死,石越无法,只得出来逃荒。为了讨一口吃的,被同乡带着到贼窝里落了草,跟着这伙江洋土匪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我听着,有些后悔。公子的尺素,我平日当宝贝一般珍惜,没想到头一回用它,竟是在这等草寇身上。

    “好汉!公台!官爷爷!”石越痛哭流涕,“小人……小人误入歧途,但真的就跟了他们几日!小人不会打不会杀,他们就让小人冒充船户……小人真的以为他们只劫财!小人知错了,小人再也不敢了!”

    他说的话,我并不全然信。不过方才他既然不肯杀人,可见还是有几分良知,与那大汉不是同类。

    我想了想,道:“冀州不是有个黄遨据说劫富安贫,赈济载明。你既然连




154.邺城(下)
    将官讶然, 顺着我的目光转回头。

    青玄站在他身后, 身量看上去比三年前拔高了不少。他的眼睛也盯着我, 目光疑惑。

    他从前见惯了我穿男装的模样, 如今就算多贴两撮小胡子, 料得他也能认出来。

    “青玄。”我微笑打个招呼, “多日不见,东院的喜鹊近来叫了不曾”

    这话出来,青玄的面上骤然变色, 仿佛见了鬼。

    从前在桓府时,我和他为互相照应,约定过许多互相提点的暗号。比如东院喜鹊叫了,意思就是就是长公主那边有人来巡视了。正在偷闲的人听到这话,会赶紧装作在干活。

    “你……你是……”他瞪着我,话都说不清楚。

    我不多废话, 道:“桓都督可在邺城我有要事见他。”

    那将官问青玄:“司马认得此人”

    我听得这称呼,心想果真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青玄都当上司马了……

    青玄果然如今也算见过世面的人, 面上的异色很快收起, 对将官道;“让他上船。”

    将官忙应下。未几,船头放下绳梯,我背起包袱, 爬上船去。

    方才喊话的小卒问将官:“那船可还要去看看”

    那将官看看我:“这船是足下的”

    “不是。”我说, “那是我搭乘的客船, 今夜本要在船上歇息一宿, 不过既然遇到了诸位,便不必再留下了。”

    将官往那船上瞅了瞅:“这船上就足下一人船户何在”

    我说:“我也不知道,他先前说闹肚子,许是躲起来如厕了。”

    “罢了,不必理会。”这时,青玄开口道,“时辰不早,回城吧。”

    将官应下,即令兵船在河上掉头。

    “你,”青玄转向我,冷冷道,“随我到船庐一趟。”说罢,转身走去。

    这兵船做得不错,想来是用作水军的头船,不但有船庐,还做得宽敞结实。

    我四下里张望着,跟着青玄走进去,刚想开口说话,却见青玄将门闩了起来。

    “我再问你一次。”青玄盯着我,神色紧张,“你到底是人是鬼”

    我哂然,啼笑皆非。青玄还是像从前一般胆小,经不起吓。

    “是人是鬼,你试试不就知道了。”我说。

    “如何试”青玄问。

    “你伸头过来,给我打一下。疼就是人,不疼就是鬼。”

    青玄:“……”

    “你……你真是霓生”他看着我,目光变得激动。

    我将一根指头抵在唇边,示意低声。

    “不是我还能是谁。”我阴恻恻一笑,“可要我再说说你在大公子院中偷窥红俏更衣之事……”

    “你敢!”青玄立刻涨红了脸,瞪起眼睛,片刻,那眼睛却突然也红了,他走过来将我抱住。

    “霓生,真是你……”青玄声音呜咽,“你……你怎去弄了那么具难看的尸首,可……可吓死我了!”

    我:“……”

    时隔三年,青玄的外貌和声音都变了些,不过说起话来还是那样的喋喋不休。

    他告诉我,当年我假死之后,桓府上上下下都乱了一阵,可最镇定的,却是公子。桓府有模有样地为那尸首行丧礼,但公子一次也没有露面,下葬的时候,他也没有去看。但桓府的人都觉得从那之后,公子变了。他不再跟长公主说话,就连桓肃,也不过每日例行问安。桓肃曾因此几次训斥他,他也不像从前那般发脾气,一言不发地听了,继续我行我素,如行尸走肉。

    后来,桓肃和长公主终于怕了,公子要出去住,他们也没有阻拦。

    我听着,只觉又是温暖又是心疼,问他:“公子离开时,只带了你”

    青玄一边磕着我在豫州买的香豆,一边点头:“公主原本给他宅中派了许多人,都被他打发了回去。”说着,他瞥着我,“公子知道你未死,是么”

    我点头。

    青玄好奇道:“那你现在回公子身边么”

    我说:“不回。”

    他不解:“那你去找公子作甚”

    我无语,青玄这人莫看有时计较得很,有时却颇为迟钝。不过我觉得我和公子的事还是莫声张为好,道,“自是担心冀州那些乱党对公子不利,来帮上一帮。”

    青玄点头,仍有疑色:“可你从前装死,现在总不好再活着回来。”

    他总算说到了点子上。

    我说:“故而我到了邺城,须躲一躲。”

    青玄想了想,却道:“那可不必。公子如今身边的人,从仆从到幕府,都是这两年才招揽的,除我和公子之外无人认得你。”

    我讶然:“哦”

    “至

    于你的身份……”青玄想了想,嘻嘻一笑,“我亦有计较,你听我的便是。”

    我看着他,不置可否。

    青玄说着却轻松起来,如释重负:“霓生,你既然回来,这些日子便仍留在公子身边得了。他连更衣都挑剔这个挑剔那个,有你在,我便解脱了。”

    我瞥着他:“你不是司马么还要贴身服侍公子”

    青玄愁眉苦脸:“别提了,公子听闻这河上匪盗横行谋财害命,就派人来巡。可东边圣上正在亲征,人手缺乏,公子就将我当了司马,说什么我跟了他许久,该历练历练……”说着,他叹口气,“这差使累人得很,如今日这般,夜里连好好睡一觉都不行。过几日此事完了,我还是要回去伺候公子,不过你来了我便可好好补觉。”

    我哂然。

    青玄又将几颗香豆放入口中,边嚼边道:“你如今在京中可出名了。好些人都说你有神通,不仅给先帝挡了灾,还知晓天机,连秦王护驾之事都在你的算计之中。你知道么秦王知道你死了,还派人来府中吊唁。”

    这事我早知道了,无所谓地“哦”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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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亲征(上)
    公子的马车就停在大门外, 颇是宽敞。

    我跟着公子走出去, 上了马车。

    “回府。”公子对驭者吩咐道,说罢,放下帘子。

    驭者应一声, 未几, 只听那鞭子响一声, 马车走了起来。外面随车的仆从手里拿着火把灯笼,光照从细纱窗透进来,映在公子的面上, 光影柔和。

    我看着他,心想,天下怎会有这般好看的人, 就算一脸不高兴, 也教人只想看个够……

    “你无话要说么”这时, 公子开口道。

    我只得回神,道:“有, 当然有。”说着, 我从包袱里拿出一包香豆,一脸诚恳地递到公子面前,笑嘻嘻道,“这是我路过豫州时买的, 公子尝尝。”

    公子有些无奈, 没有接, 神色严肃:“我在信中与你说过, 让你好好留在那边,不可过来。”

    “嗯”我露出诧异之色:“公子说过么”

    公子:“……”

    看到公子瞪起眼,我忙讨好地笑,过他的手,一脸无辜地小声说:“我想你了么,莫生气了……”

    公子仍然没好气,但看着我,神色终是缓下了些。

    我心想,那本香闺十八术里说的不错,撒娇示弱果然有用,幸好没有烧掉。

    “你总这般我行我素。”公子却继续教训,“此乃军机重地,东边还有战事,可知危险”

    我不以为然:“公子不也是我行我素,否则先前又怎去了河西那时公子都不怕带着我,现怎又怕了起来”

    “那时是那时。”公子停了停,看着我,“你知晓为何。”

    我愣了一下,触到那目光,倏而觉得耳根一热。

    “话也不是这般说……”我不由地结巴起来。

    “嗯那是怎么说”公子将我的手反握住,

    “率兵亲征的是圣上,公子坐镇后方,何来危险。”我说着,愈发理直气壮,“公子莫非还信不过圣上”

    公子不置可否。

    “你方才说的是真的”片刻,他忽而问道。

    “什么真的”我问。

    “你想我。”

    我的脸又烫了起来。

    公子现在真是比我还面皮还厚,随随便便就能说出些我打死也说不出的话。

    “假的。”我说。

    他手上突然用力握了一下。

    “撒谎。”他说。

    我笑起来,心底甜甜的,好像吃了块糖。嘴上却道:“你知道了还问。”

    公子一脸理所当然:“不过想试你诚不诚实。”

    装模作样。我腹诽着,却忍不住笑,拉着他的手,只觉什么也比不上此时此刻的心满意足。

    公子见我瞅着他,目光一动。

    他的手上稍稍用力,将我拉向他。我自然知道他想做什么,看着那脸低下来,凑近,只觉呼吸也烧灼起来,不由地定住……

    可公子还未碰到,倏而停了下来。

    我讶然。

    只见他看着我,唇角抽了抽,又好气又好笑:“你好端端的,贴甚胡子”

    我了然,摸了摸唇边,那两撮小胡子还在。

    “我替你摘了。”公子说着,便伸手过来,

    我忙撇开头:“不可。”

    “为何”

    “此处人多眼杂,被人认出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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