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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海青拿天鹅

    公子“哼”一声:“你也知此处人多眼杂,来的时候怎不想想”说罢,他又道,“此处无人识得你,你不贴也无妨。”

    我仍然不肯:“万一呢”

    “若有万一,你这点胡子顶得何事我方才一眼就认出来了。”

    你与别人可不一样……我心底道,但他既然这么说,我决定盲从。

    我颔首:“公子言之有理,为防万一,我还是再加个络腮胡。”

    公子:“……”

    邺城乃中枢重地,常置都督河北诸军事,都督府也造得颇为气派。几进几出,都是高屋大宅。

    我跟公子走进他住的院子,只见这里面虽不似桓府的宽大气派,但收拾得颇为整洁。兴许那个倒霉的前任邺城都督高奎过日子不甚讲究,庭院里光秃秃的,只种着寥寥几棵花木,看上去稀疏无趣。

    公子对青玄道:“让人将左侧偏室收拾出来,霓……”他停了停,看我一眼,“让阿生住进去。”

    他这么唤我的时候,唇角微微弯着,似有些戏谑。

    青玄应了下来,朝我使了个眼色,转身招呼仆人随他去收拾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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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亲征(下)
    东平王此人, 对我而言并不陌生。

    他是当今皇帝的堂叔, 三年前,庞后乱政之时,此人当上了散骑常侍。不过他一向厌恶外戚, 与庞后的人不和。加上他想将儿子当上通直散骑侍郎的时候, 庞后的兄弟庞逢也想把儿子庞琚保上此位, 对他百般阻挠,东平王一怒之下,与侍中温禹联手, 协力让公子当上了通直散骑侍郎。后来庞氏倒台,朝中肃清庞氏残余之时,东平王亦出了大力。先帝虽一直防备宗室, 但出于制衡的考虑, 也是有打有捧, 东平王则是受捧的那类。在豫章王归国之后,东平王取代了豫章王在宗室中的位置, 兼任太常卿。

    我问青玄:“圣上如今甚倚重东平王”

    “算是。”青玄道, “东平王虽不如淮阴侯官大,可圣上凡有事,总会将东平王召来商议。”

    “哦”我说,“淮阴侯无异议”

    “怎会无异议”青玄道, “淮阴侯可不高兴了。他身边服侍的余东你可还记得我上次遇到他, 他还与我说淮阴侯到太后那里去发过几次火。”

    我点头, 又问:“我记得当今皇后之父周珲, 原是中书令,如今任何职”

    “他啊,当上了车骑将军,还封了临晋侯。”青玄笑了笑,“他家如今可风光了,一家都封了侯,也甚得圣上青睐。”

    这倒是情理之中,我问:“临晋侯与淮阴侯相处如何”

    “尚可。”青玄道,“倒是我听说皇后与太后近来不太相善。”

    “为何”我问。

    “太后说圣上子嗣单薄,要朝廷为宫中采选。”

    “这不是甚平常之事”

    青玄笑了笑:“你也太小看沈氏,这般时机,他们怎会让与别人”

    我说:“沈氏已经出了两代太后,再往宫中送人,难道不怕朝中异议”

    “本家自然是不会再送,可我听说沈氏准备了自家好几个表亲。”青玄道,“不过都是面上功夫,谁人看不出来”

    我听了,明白过来。我不在雒阳,消息终究不够灵通。原本我以为沈延如今可高枕无忧,如今看来却是不尽然。就算是再傻的皇帝,也有几分玩弄平衡的本事。现在这位皇帝虽是沈氏全力撑起的,但并不妨碍他提防戒备,更别提就在三年前,还出过两次外戚宫变。

    “是了,还有一事。”青玄一说起来就打不住,满脸八卦之色地说下去,“表公子要娶南阳公主了。”

    我愣了愣:“表公子”

    “是啊,表公子!”青玄看了看四周,将声音压低,“沈太后做主定下来的,长公主可气死了。”

    我:“……”

    “哦……”我应着,过了会,问,“表公子愿意么”

    “有甚愿不愿,那可是公主!”青玄说着,叹口气,“倒是我们公子,唉……你说淮阴侯也是做得出来,桓沈两家多年来同气连枝,他也下得了手。”

    我心想,反正他不下手,长公主就会下手,不过比谁先翻脸。

    莫名地,我听得此事,心中倒是好像解脱了一般。

    至少我不必再担心公子会被南阳公主抢走。至于沈冲……对男女之事一向无甚所求,娶公主对他而言很是不错的。

    想到他,我心中有些欷歔。

    如果我还喜欢着他,此时应当会很难过吧

    “表公子现下如何了”我问,“你见过他么”

    “见过。”青玄道,“两日前他还来了邺城。”

    我讶然:“他怎会来邺城他不是太子太傅”

    “那又如何,皇太子尚在襁褓。”青玄道,“沈氏的人,圣上最倚重的就是表公子了,此番亲征,圣上将表公子也带上了,如今表公子就在圣上大营。”

    公子去堂上很久,似乎是机密之事,门外有卫士把守。我初来乍到,只与青玄熟识,只得走了回去。

    奔波一整日,我已经累了。又等了一会,不禁觉得困倦,我将胡子摘了,擦干净脸,躺到榻上,打算眯一会。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我察觉到身上有些动静。

    警觉心起,我突然睁开眼睛,却发现公子正坐在榻旁,正给我掖着薄被。

    “怎躺下也不盖一盖”公子见我睁眼,道,“这城中夜里也甚凉,不可大意。”

    这话虽是责备,语气却甚是温和,低而轻,好听得很,教人浑身舒坦。

    “我本也不想睡……”我微微伸个懒腰,也轻声道,“不觉便睡着了。”

    公子瞥我一眼:“为何不想睡”

    我看着他,眨眨眼,道:“我想等你回来再睡。”

    公子的目光停了一下,倏而潋滟生辉,唇边绷不住,扬起微笑,似甚为满意。

    “你呢”我问,“你为何来了此处”

    “我么……”公子慢条斯理,伸手来摸了摸我的头发,“见你这屋中还亮着灯,恐你浪费灯油,故而近来看看。”

    “说谎。”我佯怒,作势要打他。

    公子笑起来,一把捉住我的手,却不放开,与我手指相攥。

    灯下,他的笑容格外温柔,双眸盛满熠熠的光,教人砰然心动。

    我望着他,不禁觉得幸福满满。心不住的撞着胸口,却似被温软的物什裹着,一瞬一息皆是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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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公子摆弄着我的手指,眼睛注视着我,似在端详。

    我被他看得有些发窘,道:“盯着我做甚”

    “这室中除我之外只有你,不盯着你盯谁”他说。

    我心想,公子现在是愈发不像话了。以前明明都是他在讲理我在强词夺理,现在竟然大有反过来喧宾夺主之势。

    我说:“你若不与我说话,我便睡了。”

    公子微笑,低头在我的手背上吻了吻。

    “睡吧,”他的声音如同春风拂耳,“我守着你。”

    热气在脸颊上烧灼,我却丝毫无暇顾及。我望着公子,知道自己现在定然又是在傻笑,却一点也不觉羞耻。

    眼前的人,在我面前总像个无拘无束的愣头少年,而我,也不想在他面前装成任何样子。

    我反将他的手拉过来,也在那上面吻了吻。

    “你来看我,”我望着他,



157.细作(上)
    青玄毕竟脸皮薄,被裘保两句话闹了个红脸。

    我觉得着裘保当真有趣, 正想再聊几句, 却被青玄扯着手拉走了。

    公子正在都督府的前堂上处置庶务。我跟着青玄从堂后入内, 只听里面传出些说话声。待得入内, 只见下首坐着三人。其中一人,看上去有些眼熟。过了会才想起来, 这是昨夜在仓库里见过的那位文官。

    青玄对这般场面亦是应对熟稔, 让我跟着他悄无声息地进去,侍立在公子身后。

    公子正在翻看着文牍,未几, 回过头来。

    目光相对, 他看到我的脸, 愣了愣。

    “都督。”青玄颇有做戏做到底的觉悟,笑嘻嘻道,“都督吩咐让阿生伺候, 我便带阿生来熟悉熟悉。”

    公子应了一声,眼睛仍饶有兴味地看着我,唇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少顷, 又转了回去。

    他一边批阅着公文, 一边与幕僚说着话, 所议之事, 大多是运往东边的辎重转运。皇帝虽未能与黄遨一战, 但三万大军每日的吃喝拉撒都是消耗, 光靠地方仓储供给乃是远远不够。公子这官职,说是邺城都督,但其实叫后方总管更贴切。

    朝廷为了支持皇帝亲征,其实也甚为费劲,最麻烦的就是钱粮。国库的忧患已经不是秘密,此番皇帝亲征所花费的钱粮,是令冀州、豫州、兖州的诸侯王供给的。其中,半数粮草须在邺城转运,由漕路送往前方。而公子这边做得最多的事,并非是忙碌的转运,而是派使者到各诸侯国去催粮。

    公子做事甚是认真,每件事,都要细细问清,然后提笔在卷牍上批注。

    那位文官叫俞峥,是公子幕府的长史。而另外两人,一个是司马杨歆,一个是主簿崔容。

    我发现我果然是太久不曾伺候过人了。

    虽然我喜欢陪在公子身旁,但因得昨夜睡得太晚,我站在旁边听着他和那些人议论着什么东西从哪里运到哪里之类的枯燥琐事,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经感到昏昏欲睡。而青玄那个懒鬼,居然真的一点不见外,堂而皇之地让我好好待在这里伺候公子,自己跑了。

    公子则似乎一点也不觉得乏味,仍然端坐如山,毫无疲倦之态。

    没多久,他发现了我在打哈欠。

    “今日便议到此处。”没多久,他对幕僚道,“方才议定之事,交与诸位。”

    众人皆应下,纷纷从席上起身,向公子行礼之后,告退而去。

    待得堂上无人,公子转头看向我。

    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将那些人打发走了,随即精神抖擞起来。既无人来打扰,我便也无所忌讳,在公子的案旁坐下来。

    “你不是还有好些公文,”我故意道:“怎就让他们下去了”

    “自是怕你支撑不住睡倒在这堂上。”公子一本正经,“传出去难免说我御下无方,有失体面。”

    我心底“嘁”一声,道:“谁说我困了,我不过打了个哈欠。”

    “哦”公子似笑非笑,“那我再将他们召回来”

    “你敢。”我瞪他。

    公子笑了起来。

    他着我,少顷,却皱皱眉,仿佛甚不顺眼:“你又在面上乱画些甚难看死了。”说着,伸手便要来擦我的脸。

    我忙躲开:“不能擦。”

    “为何”

    “是你说我贴了胡子仍能被人认出来,我这才多画了一块胎记上去。”我说,“这是我花了许多心思才画好的。”

    公子神色无奈,把手收了回去。

    “公子还要再看公文”我见他继续翻起卷册,问道。

    “嗯。”公子道,“这些不甚要紧,我自处置了便是。”

    我颔首,想起方才他和幕僚们议论的那些事,问:“圣上这亲征,还要多久”

    “不知。”公子道,“此番乃是圣上继位之后第一次亲征,总不好无功而返。”

    我说:“大军虽未遭遇黄遨,但也并非毫无斩获。我听闻王师击溃了几回小股乱党,就此班师回朝也无不可。”

    公子道:“淮阴侯亦如此劝说,圣上不肯。”

    我讶然:“淮阴侯”

    公子道:“正是。”

    “他如何劝说”

    公子的目光意味深长:“他在圣上夜里睡得正好时,突然醉醺醺闯进去强谏,以圣上年纪尚轻不识军事为由,劝圣上班师回朝。霓生,你若是圣上,当如何作想”

    我:“……”

    虽然我一向知道沈延得势,但如此跋扈之态,还是出乎我意料。皇帝没有砍他脑袋,已经是看在了甥舅的情分。

    “而后呢”我问。

    “而后,淮阴侯便回雒阳去了。”公子道,“圣上身旁只剩下了逸之。”

    我颔首。

    “霓生,”公子忽而道,“以你所见,黄遨在何处”

    此事,亦是我一直思索之事。我问:“公子可有地图”

    公子随即从旁边抽出一卷帛图来,在案上展开,用镇纸镇住。

    冀州一带离司州甚近,邺城都督所用的地图乃是司徒府专人绘制,比平日所见更为严谨精细。

    我将地图细看了一会,问公子:“可知这黄遨是何来历”

    公子道:“他是吴人,前朝时曾是吴郡的水军司马。后前朝乱起,刘阖割据楚地时,黄遨投奔刘阖,当上了水军都督。”

    我讶然:“此人竟有这般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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