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海青拿天鹅
他回头,我忙将铜钱拾掇起来,揣进袖子。
“好个贼人。”狱卒冷笑了声,手里拎着棍子走回来,“身上还藏了私”
我忙道:“小人不曾藏,小人什么也没有。”
“没有”狱卒道,“将你袖中的物什都交出来,否则先吃五十棍棒再搜身!”
我赔笑:“公台莫打公台莫打,小人的确什么也没有,公台不信自己来看。”
说罢,我将两手摊开。
狱卒骂骂咧咧,立刻从腰间拿出钥匙来。未几,铁链“哗”一声落在地上,狱卒才踏进牢门,便上前来搜身。
他正伸出手来拽我,我瞅准时机,顺势将他的手臂抱住,转身往后用力撞去。狱卒猝不及防,被我掼着,脑袋撞到了墙上,未几,倒了下去。
四周一阵安静,石越已经站起身来,睁大眼睛看着我,不可置信:“你……”
我示意他噤声,伸出手指,往狱卒的鼻子上探了探,有气,只是昏过去了。正当放下心来,牢房外传来脚步声:“甚动静出了何事”
我急忙将狱卒的那棍子拾起,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牢房入口,藏到门后。
未几,另外一个狱卒走进来,才进门,我在他脑后一棒挥下,他连个声音也没来得及发出,昏倒在地。
我即刻将他拖到一边,动手将他的衣服脱下来,自己穿上。
“这位……这位兄弟……”只听石越的声音从牢房里传来,看去,只见他扒着栅栏,紧张地看着我,面上满是企盼,已经全无麻木之色,“兄弟若是要出去,可否将我带上”
大约已经许久没有说话,他的声音瓮声瓮气。
我看他一眼:“你是何人”
“我……我叫石越,我是个好人!”他忙清了一下嗓子,脸上浮起僵硬又讨好的笑,“这位兄弟,听口音你是冀州人”说着,他拍拍胸膛,“我也是!我……我受了冤屈才被抓进来的,兄弟,老乡,救救我,救我出去……”
我犹豫了一下,道:“你果真是冀州的”
“是!是啊!”石越道,“我是巨鹿人,前些日子逃荒过来,先是被土匪劫了,后来又遇到官军,故而才沦落至此!”
我打量着他,犹豫了一下,道:“方才押我来的司马说了,此处是关押邺城都督的要犯的。我这是出去逃命的,自己还顾不上,若你拖了后腿,我再被抓住定然是死罪。”我拱拱手,“老乡,非我无情,此事我实帮不上,还望见谅。”说罢,我继续扒狱卒的衣服给自己换上。
石越忙道:“我定然不拖你后腿!你带我出去,我就带你去投个稳妥之处,那些官兵定然抓不住你!”
我狐疑地看他一眼:“甚稳妥之处你莫蒙人,那些可是朝廷官兵。”
石越道:“我带你去投黄遨黄
大王!你不曾听说么在冀州,连官府说话都不算数,黄大王却可说一不二。如今连皇帝都拿他无法,去冀州找他决战,一个月了还打不下来!老乡你听我说,你只要带我出去,我可保你安然无恙,还可在黄大王面前保举你,你要官要财都随便,黄大王都会给你!”
我心想,这倒是承认了。
“此话当真”我神色不定,瞅着他。
“怎不当真”石越急道,“老乡,快快替我解了这锁,过不久外面可又要来人了。”
我穿好狱卒的衣服,戴上帽子。走回去,从躺在牢里的那狱卒身上解下钥匙,从栅栏里丢给石越。
“你自己来,出来之后将那衣服也换上。”我说,“我在外面等你。”
石越连声答应,我不多言,拿着棍子,自往外面而去。
&n
165.黄遨(上)
为了不让石越带伤行走, 拖累脚程,先前把他关进大牢的十获, 我连镣铐也没让人给他戴上。且每日三顿水米充足,确保他不会饿得跑不动。
如我所愿,石越颇有精神,骑着马一口气跑出了上百里。
傍晚时, 他带着我到了河边的一处小村里。这村落傍水而建,屋舍高高低低十几间,都是茅草搭建。河边停着许多船, 一看便是常年在河上讨生活的船户聚集之处。
我和石越都已经把狱卒的衣裳脱了, 他四下里望了望,学了几声斑鸠叫。
没多久,远处的茅草屋也传来相似的声音,石越对我说:“走吧。”说罢, 策马过去。
茅草屋那边已经闪出了两个人影,迎上前来。
“老七!”一人看到石越, 露出又惊又喜之色,有些不可置信, “果真是你”
“不是我还是谁。”石越笑呵呵道,“怎么只有你二人其他人呢”
“都在里面。”
“卢掌事在么”
“在!”那人说着,好奇地看向我,“这是”
“这便是我的救命恩人。”石越说着, 得意地拍拍我的肩头, 道, “且进去,与众兄弟见了面一道说。”说罢,他带着我,往里面走去。
这小村,外头看着甚是平静,进到里面,却别有洞天。这里面全是青壮男子,在屋子里进进出出,将物什搬运到船上。
石越带着我走进一间较大的屋子里,只见里面有好些人聚着,似乎正在议事,闻得动静,都看过来。跟外面那两人一样,他们见到石越,亦是惊喜非常,即刻围上前来。
“你怎出来了”一人将他拉住,张大眼睛上下打量,“我等方才还商议如何进城去救你!”
石越笑道:“我也是有贵人相助,这才得以顺利脱身。”说罢,将我拉上去,道,“若非这位倪蓝兄弟,我现在还被关在那脏污恶臭的牢狱之中!”
众人皆惊奇,目光即刻落在我身上。我露出谦虚羞赧之色,忙拱手道:“小弟倪蓝,见过诸位官长。”说话间,我的目光扫过面前几人,在其中一人的身上停了停。
那是个四五十岁的人,颇有些与众不同,一副小地方乡绅打扮,灰白的胡子颇有斯文之气。寒暄片刻之后,石越向众人说了我的来历,又将面前这几人一一介绍我认识。
不出我所料,那乡绅打扮的中年人确实不简单。他就是先前那土匪头子说的,将石越介绍到匪帮里入伙的那个叫卢信的人。石越和其他人都叫他卢掌事,颇为恭敬。而当石越将邺城牢狱的事简要地说了一遍之后,众人看着我,更是惊奇。
“倪蓝兄弟年纪不大,却有这般作为,”卢信捋着须,微笑,“果真英雄出少年,我等佩服。”
众人皆点头。
我忙道:“小弟不敢居功,若非石兄相助,小弟现下还在别处躲着官兵,朝不保夕。”
卢信颔首,忽而看着我:“方才老七说倪兄弟是清河人”
我答道:“正是。”
“不知是清河县城,还是……”
“清河县白沟乡顺安里。”我说,“不知卢掌事可曾去过”
卢信摇头,和气地说:“从前去过清河县,也听说过白沟乡,那顺安里我却是不知道了。”说罢,他让石越和我到案前坐下,又令人去取些酒菜了,说要给
石越和我接风洗尘。
石越忙道:“些许吃食,过后再用也无妨。掌事和诸位兄弟可是在商议大事”
卢信道:“甚大事不大事,你如今回来了,比什么都好。”说罢,让人端水来,给石越和我解渴。
石越全然不客气,拿起杯子便仰头灌下。
我则拘谨许多,笑着接过被杯子,连声道谢。正当我喝水的时候,只听卢信道:“倪兄弟新来,我这寒舍中也未备上许多待客之物,如白沟乡盛产的名酒那般,我等万万拿不出手,只怕要委屈倪兄弟。”
166.黄遨(下)
这些人大约一直在等着号令, 消息传来,即刻动身。我跟着石越上了其中一艘, 他拿起长竿,和同伴一道熟稔地将船撑离岸边,往河上而去。
为了防备撞见巡视的兵船被怀疑盘问,他们在船头船尾都摆了好些装鱼的筐子和渔网, 装作是打渔晚归的渔船。不过走了许久,也并未见有人巡视,一路畅通。
“这可怪哉。”一人望着河上, 不解道:“昨日我出来, 走了十里就遇到了两回巡视的兵船,今日怎得如此松懈”
“这何怪之有。”石越道,“你是不曾在邺城里看到,那邺城都督几乎将兵马都带走了, 如今守城都无许多人,还从何处抽调人手巡河”
那人听得这话, 露出振奋之色:“哦这般说来邺城果真是空虚了”
“这还能有假”石越道,“若非探听得确实, 大王也不会真的来下手。”
“老七!”旁边有一人道,“那日你究竟是如何被捉住,还有你今日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再与我等细细说一说, 也不枉我等担心里几日。”
石越露出得意之色, 开始滔滔不绝地跟他们侃了起来。
我在边上听着, 有些不好意思。。
在石越的叙述中,他在卢信的安排下混入那些土匪之中,在邺城周遭一带刺探,本是一帆风顺,不料遇到了一个手段刁钻的奸吏。此人不但杀了个土匪,害他惹麻烦上身,被别的土匪抓住暴打。不但如此,他还识破了石越的身份,引来官兵又将他抓到了牢狱之中。
“那人是如何识破了你”一人好奇道,“可是你露了什么破绽”
“若说破绽,也不算。”石越叹口气,“他听出了我是巨鹿口音,又看出我惯于在河湖中驶船,断定我说了谎。我那日恰好又绘了个水道的图带在身上,被他从衣裳中搜了出来。”
众人闻言,皆咋舌。
“如此说来,这人果真刁钻。”旁人道,“后来呢可曾让你吃皮肉之苦,用刑逼问”
“这倒不曾。”石越道,“不过他将我关的那牢房又臭又脏,比皮肉之苦还难受。”
“他还在邺城么”
“这我可不知。”
“在就好了,待我等打下邺城时,将他一并捉起来,给你出气。”
石越笑了笑。
我讪讪。
而后,石越又说起逃出来的事,添油加醋,比如何被抓的那一段有意思多了,那曲折精彩之处,仿佛是我被他救出来的一样。
不过我并不打算十分惹人注目,由着他说,自己到船舱里去睡觉。
待得被人叫醒的时候,我睁眼,四周早已经漆黑。我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往外看去,只见岸边光照明亮,似乎点着许多火把,光照映在水面上,将一处渡口照得明亮。
“阿倪,前方就是雀舌渡。”石越道,“到了。”
我点头,继续看向那渡口,待得再近前些,一列大船赫然出现。看那模样,却与邺城运粮的漕船甚为相似。
“那些船……”我诧异道。
“那些便是朝廷运粮的漕船。”石越得意道,“你可听闻了前番邺城被劫了五十艘船的粮草那些船都在这里了。”
我明白过来,更是惊讶:“莫非一直藏在了雀舌渡”
“正是。”
我说:“可雀舌渡乃是漕运重镇,如此堂而皇之,难道无人发觉。”
“岂不闻灯下黑”石越道,“越是这般重镇,才越是好藏。每日来雀舌渡的漕船那么多,停上几十艘有谁会注意”
我说:“可渡口亦有漕官漕吏,他们难道不知”
“他们”石越笑了笑,忽而望向案上,抬抬下巴,“他们就在那边。”
我跟着望去。
随着船渐渐靠岸,渡口上的绰绰人影愈发看得清晰。未几,我看到了几个身着官吏服色的人,正在与人说着话。
没多久,当先的船靠岸,卢信跳上岸去,与那几人见礼。
我了然。
果然好个灯下黑。
黄遨确实了得,谁也不会想到这偌大的雀舌渡上下都是他的人。这雀舌渡就在邺城到巨鹿的半途上,黄遨要偷袭邺城,借此处中转,确可神不知鬼不觉。
没多久,我乘的船也靠了岸。待得下了船,我一边跟着石越朝案上走去,一边打量着四周的人和那些漕船,未几,被漕船上的旗帜吸引了目光。
那些旗帜都是官旗,纹样别致,颇为惹眼。
漕船被劫之后,其实公子的幕僚们也曾担心过这些漕船会被黄遨所用,反过来浑水摸鱼,偷袭官军。于是,长史俞峥提出一计。邺城的府库中有许多先帝时的旧官旗,纹样殊异,难以仿制。将这些官旗下发至各渡口的漕官,凡漕船必悬挂此旗,以为辨识,无此官旗的漕船,便是赃船。
此计其实甚好,不过现在看来,已是全然无效。那些漕船的船头都挂着官旗,可大摇大摆在水路上行走而不必担心被人发觉。
正待我想要再细看,一人朝这边走过来,与卢信见了个礼,颇为恭敬:“卢掌事,大王就在船庐之中,请卢掌事过去说话。”
卢信颔首:“劳汪明兄弟带路。”
那个叫汪明的人应下,将众人引往其中一艘船去。
我不禁问石越:“石兄,我也可去见大王么”
石越道:“怎不可你放心,跟着我就是。”
他言语间一向透着跟黄遨很熟悉的样子,我问:“大王认得石兄”
“当然认得。”石越道,“不瞒你说,我可算得最早跟随大王的人。那时我父母兄姊都饿死了,我本来也不想活了,是大王将我收留,救了我一命
,那以后我就跟了大王了。”说着,他有些赧然,抓了抓头,“不过我天生胆小,不敢做那些打打杀杀之事,大王便让我跟了卢掌事,随他做些刺探之事。”
我了然。心想这黄遨倒是有些识人的本事。石越胆气不足,不过机灵劲却是有的,尤其是装起怂来的时候,声泪俱下,在寻常人面前蒙混过关乃是轻而易举。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