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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姑玉经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白子袖




72 考察
    正月十三,柳府的早餐比平时晚开了半个时辰,因为老爷的暖阁里没有传饭,别的地方就不能先一步开吃,只能往后押一押。

    大厨房的厨娘把刚揭笼的馒头又放回去,念叨着起出来却不马上上桌子,等会儿放凉了自己该挨骂了。

    柳万已经饿得受不了了,倒在炕上打着滚儿哭闹。

    陈氏终于失去了耐性:“李妈你再去打探一下,究竟什么事儿,老爷能这么重视,连早饭都推迟了,刘管家也不知道忙什么呢,不见他来回禀棺木采办情况。”

    李妈颠颠地去了。

    暖阁里,铜壶里的水已经烧滚好几遍了,水在壶里吱儿吱儿叫,老爷没传话,小丫环不敢上来添水。

    “兰花姑娘可知道二十四孝的故事,说来听听。”

    “对于卓文君的传说,不知道兰花姑娘你怎么看”

    “古有木兰从军,姑娘能否谈谈对米兰的看法”

    “红拂夜奔里你可赞同她的所作所为”

    ……

    他们相谈甚欢。

    只能这么来形容。

    哑姑是历史盲。

    妇产科专业、外带修了个中医学士,人生短短二十来年的时光都浸泡在医学世界里了,她哪里还有时间去关注历史,所以,对于历史知识历来是又惧怕又敬畏,一般情况下是绕道而行。

    现在不得不聆听这场交谈,也可以说是考察,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孩子的考察。

    不得不承认,兰花是个厉害人,小丫头反应快,文思敏捷,记性不错,那些典故文史,她张开就来,信手可拈。

    李妈胖胖的身子在门口打了个转儿。不敢进,又不能走,要不然这一趟又是白跑了。

    刘管家袖着手在门口默立。

    李妈冲刘管家暗打手势,神色急切。

    刘管家不理她。低着头继续沉思,好像他有十万重大的事情需要思量。

    气得李妈就差把唾沫吐他脸上去,老家伙摆什么谱儿呢,好像狗眼里看不进我们这些人似的,没做管家那会儿见了我还不是上赶着喊嫂子。那个巴结劲儿,哼……现在倒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柳丁茂问了又问。

    不是他话多饶舌,这其实是他为人处世的细致之处,既然可以代嫁,那么这个替代去嫁的女子,就必须是能够蒙混过关的,因为要嫁的人是张翰林,老先生一肚皮学问,要是嫁过去被他三五句就试探出是个脑子空空的草包,那时候事情败露难堪的是柳家。

    想不到这个叫兰花的女子实在厉害。问什么答什么,对答如流,不慌不忙,显得很有教养。

    等问完最后一个问题,柳丁茂终于长舒一口气,觉得昨夜开始压在自己心口的一块巨石被人挪去了,顿时舒畅豁亮,他端起茶盏一口气喝干了,舒舒服服打个哈哈,喊刘管家进来。

    刘管家早就候在门口了。

    “三件事。你马上去办。一,叫大太太准备一下,我们要收兰花姑娘做义女。各房各屋都通知下去,认女的仪式下午就办。到时候大家都来前厅,我们庆贺庆贺。二,元宵节,请灵州府贺家班子来唱戏,你早早去安排。三,正月十六。三小姐四小姐出嫁的事儿照常准备,到时候我们务必要热热闹闹地把两位小姐送出门去。”

    “”

    刘管家抬手去搔自己的脑壳。

    屋里热,他只能把扣在脑袋上的瓜皮暖帽揭下来拿在手里,帽子一脱,露出一个又大又肥的脑壳。

    哑姑好奇地瞅着这个肉瘤一般的大脑袋。

    这就是古代地主家中做管家的脑袋吗

    “尤其四小姐嫁入翰林府,是我们柳府多年以来的大喜事儿,所以到时候的喜宴照常开,你务必警醒一些,早早就准备起来吧。”柳丁茂摆手。

     



73 风声
    不管是从小跟着父母在柳府长大的那些家生子,还是刚进府没几天的小丫头小厮们,还是那些干了几十年的大叔老妈子,大家谁都感觉柳府的气氛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怪异过。

    昨夜里四小姐死了,这已经是阖府都知道的事儿了。

    一大早,早饭硬是比平时迟开了大半个时辰。

    现在,一些小道消息在大家的耳根子下风一样快速地传播着,说:午后要去大厅,老爷要收义女了;说:义女是童养媳身边的一个小丫环;说:元宵节府里要请戏班子好好地热闹热闹;说:十六日四小姐三小姐照常出嫁,喜宴要认真地办。

    大家传播的同时,互相悄悄发问:老爷最不缺的就是女儿了,为什么忽然收义女还是个卑贱的丫环!四小姐昨夜刚刚死了,难道老爷就有心情请人来唱大戏四小姐死了,还喜事照常办怎么个照常法难道要把死了的姑娘嫁出去只听说那张翰林喜好女色,可没听说他喜欢死了的女人啊难道翰林老爷子有搂着死人睡觉的特殊喜好

    兰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没有表现出更多的吃惊,她默默从管家娘子那里领了几卷新的绸布,然后抱在怀里快步走回角院。

    站在门口的时候,她听到兰花在笑,笑声轻柔像水,透过厚厚的棉布门口传出来,脆生生的,亮晶晶的,她仰头望。屋檐高处挂着一层冰挂儿,也是亮晶晶,脆生生的。

    屋内炉火烧得暖烘烘的。大家脱了棉衣,只穿着细薄的夹衣,兰花在淡绿色短衫上套一件大红的比甲,那红绿相配,竟然一点都不难看,倒是相映成趣,映照她一张丰韵的脸蛋娇艳如花。分外动人。

    深儿浅儿也在帮忙,哑姑在纸上画出大致的样子,她们再对照着画在布匹上。然后裁剪了,用针线缝,兰草一看她们竟然在缝小奶奶说的“胸罩”。

    “我们穿上了是不是会很难看呢我们又没有兰花姐姐那样的大胸脯。”深儿俏笑着念叨。

    兰花眉毛俏皮地一抖,“死丫头。你急什么。有你长大的一天,说不定比我还大得多呢,咱给你缝个最大的胸罩儿罩起来,到时候叫你走路都横着。”

    深儿悄悄冲浅儿挤眼,笑嘻嘻的:“我们又没有兰花姐姐那么风韵,哪里就能长出那么大一对儿来呢”

    兰花听到了,她忽然丢了剪刀,冲过来探着两个小手就袭击深儿。一面乱摸一面笑着叫:“小蹄子,叫我来揭开你衣衫给大家看看。看看究竟是你的大还是我的大!”

    羞得深儿双手顿时捂住了自己的胸,软在地上不敢起来,嘴里直喊救命。

    丫环嘻嘻哈哈闹成一团,哑姑手里提着剪刀静静站着看,目光清澈静谧,好像她完全不是这个世界里的人,她只是个偶尔路过了看戏的。

    兰花裁剪,嘴里念叨,“这个是给我的,这个是兰草的,那个浅白色的是深儿的,浅儿你是那个粉色的,小奶奶说了,这个粉红的要送给三小姐,边上那个月白的给谁呢……”

    门口一亮,门帘掀起来,兰草直着身子打帘子,院子里已经站着大太太,身后跟了一大群丫环仆妇。

    慌得兰花深儿浅儿慌忙丢了剪刀针线,俯身施礼,尤其兰花,她心里忽然虚得厉害,预感到大太太此来肯定和自己有关系,双膝一软就身不由己地跪在了地上。

    也不用人礼让,陈氏一屁股落在绣凳上,目光威严地打量一下屋内,浅儿站在最后,她乘人不备悄悄拿没有裁剪的布匹去遮挡已经剪碎的那些准备做胸罩的花花绿绿的布片。

    陈氏眉头暗皱,又舒开,咳嗽一声,深儿已经斟好了茶双手奉上。

    “你是兰花”

    陈氏不接茶,目光看定地上的兰花。

    青砖地上,兰花俯得很低,乖顺地跪着。

    “是陈秀才的女儿”

    兰花点头。

    “你娘死得早,你爹大前



74 补救
    怪异的气氛继续压在头顶上。

    小道消息继续在大家的耳朵和嘴巴之间传来传去。

    陈氏在角院里抬手摸了丫环兰花的脸,还称赞说一张好脸,长得像自己小时候,又夸她姓得好,陈,和自己娘家一个姓,然后就起身走了。

    “就这些”

    厨房里掌勺的大妈盯着传送闲话的烧火丫头问

    她不相信就这么点儿

    烧火丫头鼓着眼珠子,“就这些,还是我跑了好几个院子,找了平时不错的大娘嫂子们才打听来的呢。”

    另一个白案上的仆妇笑,“这还不够吗尤大娘你究竟想打听什么呢要我说来啊,这丫头不笨,已经把该打听的都打听来了。你自己仔细想想,我们大太太轻易会摸一个卑贱丫环的脸她摸了兰花,还夸她长得好,像大太太小时候呢,乖乖,那是什么话儿是拿自己和兰花做比呀,我的好尤大娘哎也不想想,我们大太太是一般人配得上作对比吗还有呢,兰花也姓陈,大太太说了,姓得好,和她娘家一个姓呢,那又是什么意思尤大娘你自己去想吧。”

    尤大娘已经笑得合不拢嘴,嘴巴咧开,露出一张红刺刺的牙花床子。吩咐烧火丫头,“去,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把兰花给我喊来,照顾栽培她这几年,也是该着她好好孝敬我这干娘的时候了。”

    陈氏的脚迈进中院门,忽然脚底下一虚,差点滑倒,慌得李妈也差点跟着一个跟头,她连连拍打自己的身子,赔罪说自己糊涂,走路差点挡着大太太了。

    陈氏扶住李妈的手,自己摸着额头,“奇怪得紧,这几天老是头昏昏的。脑仁子胀,眼前头虚虚的,快扶我回去躺会儿。”

    趟下了,却不消停。好多事儿还没有安排妥当呢,吩咐人去叫柳妈来。

    一面又叫人去请谢先生来。

    柳妈还是老样子,走路脚步轻快无声,不用别人带路自己掀了门帘就进屋,进来直奔大太太卧室。和李妈兰梅等擦肩而过的时候也不打招呼,一张脸永远被寒霜罩着,好像谁掰了她家的生馒头那样不高兴。

    这个人李妈兰梅都是见了躲着走的,她一进屋,大家都悄悄退下,她来了,意味着大太太有重要的体己话儿要跟她一个人说。

    看看屋里只剩下三个人,柳妈直通通站在炕边,垂着手,面无表情。柳万趴在桌子边。目光瞅着花瓶里新插的水仙出神。

    陈氏揭掉了兰梅帮她捂在额前的湿毛巾,慢慢欠起身子,叹一口气,“终究是书呆子一个啊,干什么都想起一出是一出,才不会考虑周全了再做决定。到头来什么都要我跟上收尾。”

    柳妈那张男人一样的脸孔没任何表情,口气很直接,“事情我听说了,满府都在传,风风雨雨的。不过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不用怕!你们究竟什么打算”

    陈氏望着这个女人,听她这一说,陈氏本来紧绷的神经忽然就放松了。这个女人啊,别看是个妇道人家,其实有时候远比一个男人顶事儿,也能扛事。只要她在眼前,陈氏的天就不会塌下来。

    陈氏舒一口长气,忽然心里一热。眼眶一涩,莫名的伤心就涌上心头,如果眼前这个女人换做了另外一个男人,她真会靠上去好好地哭一场,可惜不是。有时候她真的渴望有一个能担负起她所有忧伤的男人在身边,让她靠上去歇一歇。

    “事情大概就是大家传说的那个样子,不过后面还有他们目前没看到的一步棋。是一步好棋,只是老爷那脾气你也清楚,任何事都考虑不周就急着下结论,现在有些漏洞还得我们去补救。”

    柳万踮着脚尖去取花瓶里的水仙,偏偏丫环怕他去碰,将花瓶搁得很高,柳万偷偷看炕上,母亲正忙没工夫理他,他赶忙搬动镂花美人凳,爬上去,然后伸着胳膊去够花瓶。平时丫环看得严,他根本没机会爬这么高。

    陈氏的思绪其实早在柳妈到来之前就理顺了,现在她倒是不急了,慢腾腾一条一条交待。

    一边交待一边有意无意地偷瞄柳妈的脸,那张脸真是永远都风雨不动,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悲喜。好像陈氏说的这些事儿是很小的琐事,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

    柳万常年患病,每次发病都指头抽搐,长期积累,他的胳膊和五指已经无法完全像常人一样伸直,如果是个正常人现在伸出手肯定能够到花瓶了的花,可惜他却做不到,眼看着那花儿就在眼前娇嫩地绽放,他就是



75 大喜
    闲言碎语,毕竟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冬风的家常事儿,吹着吹着就散了,被更新鲜的事儿给替代了。

    柳府里出嫁前夕的四小姐骤死和一个小丫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事儿已经不新鲜了,大家正被一个更大更有震撼力的消息兴奋着。

    这可不是小道消息,是切切实实的好消息,大喜事,阖府都已经传遍了。

    柳丁茂老爷听闻消息从沐风居小跑着进了中院,大半个时辰后,他又出来了,出来已经是红光满面了,笑呵呵吩咐管家快套车,他要去祠堂敬告列祖列宗,柳家有嫡子了,这是天大的喜事,他柳丁茂半世无子,现在终于时运好转,喜事连连了。

    车马粼粼,载着老爷乐陶陶去了。

    这边管家娘子已经传下话来,正月十五的花灯明儿就开始挂起来,各房各屋所有的主子、下人都比去年涨两倍的赏银。

    这才是大家真正渴望听到的,消息传开,阖府欢腾,忙碌一年,谁不盼着多捞点银子拿回去补贴艰难的日子啊。

    厨房里掌勺的尤大娘用巨大的马勺子磕着锅帮,油腻腻的脸上带着夸张的笑,“我早就说过嘛,我们大太太是什么人,那是福禄寿喜齐全的命大人儿,你们看看她那面相,一脸的观世音菩萨相啊,一看就能知道是有福气的女人嘛,我告诉你们,这样的女人多子多孙多福,旺夫,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绫罗绸缎,穿金戴银。叫老婆子我说对了吧,现在大太太身怀六甲,等九个月后生下公子,那可是嫡亲的公子,那时候什么宝哥儿万哥儿都只能往后靠了,只有大太太肚子里生出来的才算是柳家真正的嫡公子……”

    她正说得高兴。满嘴角都是白沫,冷不防一个大耳光狠狠扇了过来,“老猪狗,老猪婆。吃饱了就满嘴胡沁呐不说话能憋死你啊有人把你当哑巴啦”

    打人的是李妈。

    站在一边骂的是管家娘子。

    攒成一堆听笑话的人一看这一对厉害角色来了,纷纷端着碗开溜。

    留下尤大娘一个人傻乎乎站在锅边。

    旁边一个小身子忽然窜过来,一把打掉了尤大娘手里的大马勺子,抓起尤大娘肥厚的手掌,啪啪啪就往尤大娘那张肥腻腻的脸上打去。一个正在变声期的男孩子声音伴随着掌嘴声在空气里奔突,“干娘你快认错儿,跟管家娘子认错,跟大太太跟前儿的李妈认错,是你老满嘴胡说,是你老喝了糨糊心里发昏,都是你老的错儿,你再不敢胡说了,再胡说就烂了舌头坏了肠子!”

    尤大娘终于醒悟过来,马上抡起双手。啪啪打着自己的老脸,嘴里鼓鼓囊囊赔着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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