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姑玉经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白子袖
“有针吗大号小号都行,多找点。”哑姑抬头。
“有有有,这个不缺——”一个妇女飞快去翻针线篮子,可是她忽然一把打翻了那个小篮子,顿时针头线脑滚落一地,她自己紧紧攥着几苗针,脸色像见了鬼,“小、小哑巴,哦不,小、小奶奶,你怎么能、能说话了你不是哑巴吗”
是啊,阖府谁不知道你是个哑巴,哑巴怎么忽然开口说话了
难道大半夜的见鬼了
还是……
忽然咕咚一声,另一个身躯已经趴在地上,对着哑姑连连磕头,“好我的小奶奶呀,原来你是神灵附体,是送子娘娘光临人间,怪不得救活了九姨太母子,现在又能说话了,你快快发发好心救救乔妈妈吧,她孤寡一人,是个可怜人,后半辈子就只靠肚子里这个孩子了,你行行好!”
哑姑差点也跟着一头栽倒下去给那妇女下跪,好我姑奶奶呀,这帽子够大,我居然是神灵附体了,还是送子娘娘呢,那还是我吗
时间紧急,容不得啰嗦,也解释不清楚,还是救人要紧。
哑姑轻轻一笑,“大娘,还是快把针给我吧。”
“哎哎哎,给你都给你。”
满满一把针。
哑姑对着烛火烧,兰草何等机灵,忙接过去几根也跟着烧。
周妈还没听明白什么哑巴说话呀,送子娘娘附体呀,她一看人家烧针头顿时兴奋了,凑过来,“是不是准备用烧火的针扎下体呀这个办法有用,可是针太小了哇,得用铁签子,铁棒子,实在不行,头上的铁簪子也行!烧得越红越好,滚烫的铁器扎下去,铁人也会疼得跳起来,这猛然一出力,娃自然就挤出来了!”
她总算是嚷嚷完了。
86 冷夜
马车停到柳氏家庙门口,兰穗搀着四姨太刚迈下马车,车夫就急不可耐地把一个大包袱丢下来,也不帮忙往庙里搬送,他径自掉头挥鞭离开,四姨太既然闹了出家,说明她这个人在老爷心里已经没有分量了,是失势落魄之人,又是妇道人家,所以车夫才不愿意在她身上多费一丝一毫的气力,这大半夜的冒着严寒送她出来,害他不能歇息,已经够晦气了。
“呸,势利眼!”兰穗气得对着那背影翻白眼。
家庙其实就是矮矮低低的几间砖瓦房子,白木门紧闭,想必里面的人早已歇下了,兰穗敲门,很久才慢吞吞走出一个老迈的婆子。
夜深寒凉,两个人衣衫单薄地等了好一会儿,兰穗刚要斥责这婆子怠慢,四姨太捏了一把手背,兰穗会意,强压下心里的火,赔上笑脸,说明来意。
婆子耳朵有些背,神态也不那么热切,冷冷淡淡地开了门,指着旁边一个屋子,“那是府里有人来了常住的客房,你们先住进去吧。”
说完也不理睬,回去睡觉了。
气得兰穗差点骂娘。
三姨太心思不在这些上面,左右瞅瞅,最中间那间屋子最大,正是摆放牌位、停放棺木的地方,两个人直奔那里。
门没有上锁,想必这里也没什么值得小偷小盗光顾的,两个人推开厚重的红漆大门,随着吱嘎噶的门轴响,兰穗不由得缩紧了身子,阴气好重啊。
迎面看到了一盏长明灯,借着灯光看,昏昏沉沉的大殿里,迎面的正桌上高高低低摆满了牌位。
这里四姨太以前来过,那时候一大堆女人跟在老爷身后来参拜祖宗,来了上完香就离开了,谁能知道今晚她会孤身前来。
兰穗以为主子只是来上香,顺便告诉列祖列宗自己来了。没想到张氏只是对着祖宗牌位福了一福,就掉头往左侧的厢房走。
难道目的不是见列祖列宗
兰穗不敢问,紧紧跟上。
厢房里空荡荡的,那些暂时停在这里的棺木。早赶在去岁泥土封冻之前全部入土为安了。
地上孤零零横着一口小棺材。
兰穗一看到棺木顿时直哆嗦。
三姨太不怕,径直扑上棺材,去推棺盖。
兰穗顿时明白,姨太太原来是来看女儿了。
既然这里面睡的是她家小姐,兰穗自己也不怕了。有什么好怕的,自家小姐,死了才一天时间。
窗外月光真好,白惨惨照满棺盖,兰穗抚摸着这口棺材,忽然很气愤,那些人真是太过分了,柳颜好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呀,身后事就这么潦草这棺木多凑合呀,不是松木柏木。连榆木都不是,就是薄薄的杨木。这么一口薄皮棺材就把小姐打发啦要不是姨太太亲自来看,谁能知道小姐死后会这么凄惨呢
四姨太动手去掀棺盖。
兰穗一看更气愤了,刘管家那个老狐狸精呀,办事越来越不像话,小姐的棺盖居然都没有钉死,姨太太轻轻一推就开了,呼啦啦滑开了一道口子,这要是叫野猫野兽什么的窜进来,岂不是遭毁了小姐的尸骨。
小姐可怜呀。
兰穗抚着棺木悄悄抹泪。
四姨太似乎没有兰穗这样的心情来悲愤。“你帮我一把,”兰穗只能帮助推棺材盖子,心里说姨太太是念女心切,舍不得离开。这才隔了一天时间,就要看一眼吗这都死了,再看还有什么必要呢再看也是阴阳相隔之人啊。
四姨太踮着脚尖去摸女儿。
兰穗忙过去将那长明灯端了过来,灯火只有豆粒大一颗,昏惨惨的,灯光慢慢斜着照进棺材里。但见里面睡的果然是柳颜,她颜面如生,双目紧闭,好像睡着了一样。
身上穿的倒还算可以,是她死后兰穗带人给穿戴的,把姑娘活着时候的几身新衣都给穿裹上了。
“兰穗,你摸一摸,颜儿她冷不冷呢”
兰穗忽然心里有点冷,姨太太这话什么意思,死人了还怕什么冷
兰穗极力在心里想着小姐活着时候的音容笑貌,就当她还活着,所以自己心里就不怕了,她踩着棺木档子探手进去摸了摸,小姐的脸冷冰冰的,自然没一丝儿热气。
她勉强挤出一点笑,“姨太太,我们小姐不冷,小姐穿得又厚又好,都是最好的九紫绸衣衫呢,三姨太送的那件九彩绣的红嫁衣也穿上了。看着挺喜庆呢。”
话是这么说,兰穗的眼泪却再也忍不住,顺面颊扑簌簌直落,人都死了,还穿嫁衣有什么用呢,还能穿出什么喜庆呢自己这么说只不过是想让姨太太心里稍微有一点安慰罢了。
姨太太却好像一点都不悲伤,俯身望着睡在里面的女儿,点点头,“好,很好。”
也不知道什么很好,兰穗不敢问。她紧紧搀扶住姨太太,期盼她早点看完,
87 怪胎
烛火摇摇,灯影交叠。
兰草把过滤好的药汁一勺一勺喂进去。
深儿浅儿不停地按揉着几个穴位。
针扎下去,停一会儿,拔出来,再扎下去。
“嗡嘤——”产妇醒了过来,大声呻吟。
哑姑很贴心的将一个丝帕卷起来,伸进她嘴里,产妇如获至宝,一口就咬住了,狠狠地咬住,恨不能把所有的疼痛通过这咬合来发泄。
“哎,哎,这肚子好像往下移动呢!”一个妇女惊喜地喊。
“什么叫肚子移动,是肚子里的孩子好像有动静了,哎哎真的哎,往下移了,移了,是不是要出来了!”另一个妇女更惊讶。
周妈一屁股翻起来,两眼贼溜溜盯紧肚子。
哑姑看一眼,神情淡淡的,“还早呢,你们继续。”
几个小小的身影显得冷静而有序。
阿福帮不上什么忙,只能一个劲儿烧火,屋子里已经暖洋洋了。
哑姑解下手上湿哒哒的布,重新再裹一层新的,探手进去摸,却摸出来满满一手血,她举着血手凑近灯火观察,忽然脸色凝重起来,喃喃自语:“难道会是这样这怎么可能”
周妈察言观色,看到她面色不好,顿时兴奋起来,“是不是要难产我就断定不会好的,你们偏偏不信呢!”
“滚一边去!”阿福一声断喝,本来抬手要打这乌鸦嘴的,一想她好歹是自己请来的接生婆,只能强忍住。
周妈一脸悻悻,还是带着热闹的得意,“哼,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就不信我六十多岁白活了,会输给你一群小毛丫头”
哑姑没工夫和她计较。一面揉搓产妇腹部,忽然开口问:“你怀着孩子的时候是不是肚子疼”
乔妈妈赶紧点头,“疼,常常疼。可是我家那口子死了,没人管我呀,也没钱瞧大夫,疼了捂着肚子缓缓就过去了。”
哑姑皱眉:“你是不是这几个月干过什么对胎儿有害的剧烈活动”
乔妈妈喘粗气,“有害的活动那是啥活动我不知道啊——你是说同房吗刚怀上那会儿有过。后来就没了,我家死鬼死了都五个月了……”
一个年老的婆子扑上前,“她和我一样,常年推磨,就是抱着个磨棍子绕着磨盘转圈圈,磨盘沉重,那棍子一直靠在肚皮上,你指的是不是这个活儿呢”
乔妈妈大叫:“是啊,是啊,这个磨棍子很重的。常常压得我喘不过气,也压得我肚子疼,可是我不推磨就没饭吃呀……”
哑姑沉默,这就是了,如果孕妇常年把一根棍子扛在肚子上,又是一个部位,长期下来,自然会严重影响胎儿的发育。
很明显,这个孩子存在严重残疾。
她沉吟良久,选择着温和的利于产妇接受的词语:“很遗憾。你得有个心理准备,你这个孩子可能是个畸形儿。”
“啊,畸形儿,那是什么意思你说话我怎么听得糊里糊涂的”乔妈妈不顾疼痛。喃喃追问。
一边的周妈忽然两眼放光,“你的意思是不是她怀的是怪胎哎呦呦,我的老天爷哎,这就对了嘛,说明不是我老婆子的本事问题嘛,而是你这臭婆娘的肚皮有问题嘛。竟然怀了个怪胎,是不是你干了什么坏事儿,老天爷在惩罚你呢”
阿福的脸都气白了,忽然从兜里摸出几个铜板哗啦劈头丢过去,“你可以走了,这里没你的事儿了!”
周妈把钱拢进袖子,竟然眉眼里都是欢笑,“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应该出去的是你,毛丫头子守在这里,会把你干娘活活害死的!”
阿福有些迟疑,大人们都说生娃的现场不能有未成亲的女儿家,现在这小奶奶带着几个丫头在现场,不知道是好是坏呢
周妈见阿福不那么厉害了,顿时更得意:“要我说呀,乔妈妈你肯定是哪里造了大孽呢,所以才遭了报应,这怪胎呀,什么形状都有,我见过不少呢,有像狸猫的有像蛤蟆的还有没鼻子没眼睛只是一个血人的……尤其那蛤蟆胎可怕呢,通红通红一个大蛤蟆,啪跳在地上,还呱呱地叫呢!”
几个小丫头吓得直咬舌头。
眼前这位真要生出那么一个怪物来
“我还跟你们说呀,这怪胎可是大不吉利呢,一生下来就得赶紧
88 对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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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那些热情帮忙的婆子们一个个溜开了,她们远远躲在几步之外,眼神飘忽,疑惑地望着炕上这个女人的大肚子,似乎那已经是一个怪物,她们对怪物避之不及。
周妈倒是胆子大,站在一步外,两眼里满是好奇和瞧热闹的兴奋。
哑姑扫过这样的眼神,就断定周妈这蒙古大夫在她的接生生涯里肯定没有见过所谓的怪胎出世,所以她显得既好奇又害怕。
炕前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对小身影,是哑姑和兰草。
深儿浅儿被支使出去了,毕竟孩子还小,看到成年妇女生产这血腥场面还是不太好,兰草留下自然有留下的道理,哑姑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教会这孩子一门生存的手艺,这接生术自然看来是最好的选择了,哑姑知道自己留在这里的时间不会太多,所以她要从现在起就开始手把手进行现场教学。
兰草学着哑姑样子也用白布裹了手,哑姑把产妇平放,然后分开两腿,“随时准备热水—宫缩间隔缩短了,胎头快出来了。”抬手亲切地拍拍乔妈妈胳膊,“现在你听我的,我叫你怎么出力你就怎么出力,一定要配合我。会很快的。来,一二三,用力——”
兰草这半天就算在小奶奶身边帮忙,其实她从一开始就避免看一个地方,那就是产道。
现在她还是躲避,她一个未出嫁的小女孩子,叫她哪有勇气去瞧那个地方。
可是哑姑的声音很冷静地传了过来,“你帮我分这个腿,别叫她夹到一起去——对,就这样,等会儿我喊的时候你用手心托住这里,这是保护产妇会阴不被撕毁的有效办法。也防止胎儿滑出来跌落地上。”
兰草一个小手僵直了,颤颤地挨近那血糊糊的大腿根儿,心在突突跳,简直要从嘴里蹦出来。怎么办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去面对不敢看啊,不敢看!
“你干什么呢兰草”哑姑的声音在耳畔,声调冷冷的,吓得她一哆嗦,赶紧睁眼。“我们这是在救命,在和死神赛跑,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马虎,你看看你的手放对位置没”
兰草横着心挪动目光,豁出去,真的豁出去了,小奶奶不也是小女孩吗,虽然成了亲可是还没入洞房呢,和我一样还是女儿身,可是她怎么能那么坦然那么大胆地面对呢。我为什么就不能我要能,我要做到!
兰草睁眼了,兰草的目光被自己的意识强行按压到产妇的大腿之间。
她锐叫了一声。
刀尖刺中一样。
原来她右手按错地方了,直接就压在一个血糊糊的黑洞口上。
周妈兴奋得嘎嘎怪笑。
小丫头片子,叫你们逞能,怕了吧等肚子里那怪物爬出来那才叫吓人呢,不吓死你们才怪!
“啪——”一个冷巴掌重重落在手背上,是哑姑,她对着兰草打。
声音更冷,“干不了就滚出去!做女人的。迟早都得这样,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静下心,把心里一切乱七八糟的杂念给我排除掉,我们眼里只有病人!”
兰草吓得心直突突。小奶奶生气啦,好像她还从来没有这么重地说过兰草呢。
兰草感觉心头的一切杂念真的不见了,不怕了,不颤抖了,不羞怯了,她正眼去看那个地方。那个孩子将要生出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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