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姑玉经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白子袖
“干什么去”
一个声音在身后问,声音冷幽幽的。
柳万吓一跳,但是很快就镇静了,头也不回,“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男子汉大丈夫,你一个臭婆娘管不着!”
浅儿在身后赶紧劝他快去洗漱,不然小奶奶要生气了。
柳万不理,腮帮子鼓起老高,他也在生气呢。
自从每天和白表哥隔着墙头说话以来,他也有小脾气了,都敢跟臭婆娘顶嘴了。
墙那边响起咳嗽声,还有脚步声,柳万高兴得拍手,“白表哥白表哥,你起了啊——”
“是啊,你也起了,早啊——”那边传来晴朗朗的问候声。
接着一张脸笑嘻嘻从墙头伸上来,柳万也早在这边笑眯眯地等着了。
接下来,哥俩一个树上一个墙头,一个骑着一个蹲着,两个男人开始今天的闲聊。
“昨夜睡得好吗”小男人先问。
“好。你呢”大男人一本正经的回应。
“我也好。就是夜太长了,半夜里睡不着,怪想找你说说话儿,可惜离的太远说不上,只能遗憾了。”
“睡不着你数羊啊,不是你教我的吗,我试了很有用的,数着数着就睡过去了。”小朋友很热情地建议。
大男人故意皱起眉头,显得很苦恼:“谁说没数呢,早数了,数了一遍又一遍,把全东凉国的羊都数了一遍,可还是睡不着啊——”
“那你以后要是睡不着,就喊我啊,隔着墙喊,我保证起来陪你。”
“墙那么厚,我喊你听得见吗”
深儿过来了,抬头扫一眼,不见那个叫小九子的,就知道这白表哥之所以一大早能优哉游哉骑墙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扯,还不是因为下面有那个小伙计伺候着,一切家务活儿都被包揽了,就像自己和浅儿这样,才有柳万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神仙日子。
她悄悄遗憾,每次都想看到那个人,可惜他总是忙,极少把头从墙上冒出来。
谈话还在继续。
“墙确实厚啊,那你喊了我要是听不见可怎么是好”柳万苦恼得直挠头。
白子琪也挤出一脸忧虑:“就是啊,墙上又没个窟窿什么的,真是太遗憾了,那我以后还是只能一个人醒着无聊地数羊羊了。”
“我有个办法——”小表弟傻乎乎叫,叫完忽然意识到这件事天机不可泄露,马上冲墙头的表哥做个嘘声的手势,贼眉鼠眼左右瞅瞅,确定臭媳妇受不了他们这种肉麻的晨谈,已经走了,这才声音压低了,“我想到一个好办法——”
不傻装傻的成年人白表哥继续装傻:“什么办法快说来听听。”
“墙上不是没窟窿吗,我们可以挖一个呀——我想好了,我们回去就马上动手。我在我屋里挖,你在你那边挖,等挖出一个小洞,我们就可以随时说话了。说不定还能看到对方的脸呢。要是再挖大一点,你吃好东西的时候还可以给我从洞口里递过来呢。”
白表哥装作很惊喜的样子,大叫:“哇,万哥儿你真聪明,这办法好,那我们回去就行动”
柳万拍手赞同,嘴里的叫好声还没有出口,耳朵被一个手死死拧住,疼得他差点树上掉下去。
“干什么呐大好的日子不过,你成天骑树上晒太阳呢还是吹凉风呢和一个腹黑大龄老男人勾勾搭搭你很痛快是不是居然还要在墙上挖洞,亏你想得出来!经过我同意了吗这就要行动”
是哑姑,她居然悄没声地又出来了。
有人早就一头黑线,嘟起嘴巴,无限委屈的样子:“居然说人家是大龄老男人,这也太不厚道了吧人家还没满二十好不好,正是如花似玉的年岁呐。”
哑姑扫一眼墙头,冷笑:“好一风流倜傥又吃饱了撑得慌的纨绔子弟,这是在干什么愚弄未成年人很好玩是不是成天撩拨个没完没了——”
急得浅儿在下面赶紧劝:“小奶奶,小奶奶,你说话不要这么难听嘛,人家白表哥又不是坏人,他也是疼万哥儿的,这不怪人家,都是咱万哥儿一天吃饱了没事干就想找人说话。白表哥这是在帮万哥儿排遣心慌呢。”
白子琪居然不生气,笑眯眯的,听到浅儿这话赶紧厚脸皮地点头,“对对对,还是浅儿姑娘有良心,也聪明,善解人意。你看我表弟被你们成天关在院子里不见天日,早就闷坏了。再这么下去都要发霉了。”
哑姑冷笑,“有本事的男人一般只喜欢撩妹。我不知道一个成天撩弟的人,是真男人呢还是有同志倾向。总之——”把声音拉得很长,最后挤牙膏一样终于挤出来:“无耻。”
说完就走,头也不回。
柳万还骑在树杈上,反正臭媳妇就是拿他没办法,不叫他爬树他偏偏爬,臭媳妇管几遍没效果也就认输了,她还亲自动手砍树,最后还不是虎头蛇尾放弃了。
所以啊,他现在也总结出对付臭媳妇的手腕了,那就是磨,缠,泡,哭,闹。这五个字轮番拿出来对付她,臭婆娘很快就烦了,受不了就让步妥协了,看看,最好的例子就在眼前是不是。
想到这里柳万有主意了,他冲白表哥诡秘一笑,溜下树撒腿就跑,风风火火冲进屋去。
臭媳妇锄草的铁铲在窗台上,他拿着铁铲进屋,在后墙壁选个地址就开始挖。
这房屋是土木结构,当初那几个落魄秀才筹措资金建塔的时候,预想他们自己将来偶尔有兴致了可以离家住进这里读书写字,过世外隐居般的生活,所以盖了这几间比草棚稍微好一些的土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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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6 夜召
静斋,是一间位于勤政殿后很小的阁子,里面装饰简单素雅,如果第一次进入这间屋子的人,在不知道房屋主人是谁的情况下,肯定会断定这是一间普通人家专门给家里读书的孩子腾出来的小书房。
四壁清素不见任何彩饰,地面青石铺垫,一桌一椅一床,一面大书架占据了整整的半面墙。家具样式十分简朴,甚至都没有任何纹饰。清漆简单刷过的桌面上,木头的纹理一圈圈清晰可见。
唯一算得上奢侈的摆设,是案头的一座博山炉,炉内燃着上好绿泥香。
这是书斋主人为了清心静气才用的燃香。
这是正禧皇帝的书斋。
皇帝在静斋召见臣子,这是极少有的事。
因为皇帝处理公事都在勤政殿,而静斋就是他逃避繁重公事的一个去处,这里是他的私人空间。据说他在这里吟诗画画,和心仪的妃子对饮、彻夜长谈。唯一不会在这里发生的事,就是办公。
那么,连夜召见大臣进这里,是为公事还是私事
谁都不会相信,外面战火连天,皇帝会有心情连夜召集大臣喝茶品酒或者弹琴画画。
所以,尹文桦和袁凌云分别跟在引路内侍的脚步走到这里的时候,双双停住脚步,不约而同地抬头看高处。门楣不高,书斋其实是建筑师傅利用勤政殿和后面建筑之间衔接过渡的一个小空间开辟出来的一个小房子,隐藏在众多高大建筑的肘腋之下,十分不显眼,据说曾经有刺客深夜闯宫行刺,踏遍前后殿堂房屋,就是没能找到正禧皇帝,正是因为他那晚恰好忙里偷闲躲在静斋看书。
目光从静斋的“静”字上稍作停留,然后尹文桦和袁凌云的目光碰到了一起。
如今形势,他们早年间见了面至少还能打着哈哈问候一声的那种表面客套也没有了,如今是形同水火。
袁凌云首先哼了一声。
尹文桦不甘吃亏,也冷冷从鼻子哼了一声。
你不尿我,我自然不尿你。
你看我不顺眼,我为什么要看你顺眼!
可是皇帝在这里召见大臣,还是连夜急召,看情形是凶多吉少。
“两位大人,皇帝等着呢。”刘长欢弓着腰身,像一条滑腻的鱼在暗夜里划过。他做出一个请字,轻轻搭起帘子一角。
室内只有一灯,灯光细小如豆,灯下一个身影被灯光晕染出一团迷离,迷离中那男子正目光炯炯地望着两位缓缓迈过青石门槛的肱股之臣。
两位相国进门,身后棉布薄帘水一样无声无息地落地,小门也悄悄从外头合上。
刘长欢的腰身缓缓直起来,然后坐到了门槛下,像一个刚进宫处处受人欺负只配守夜的小内侍一样勤勤恳恳地守住了这扇小门。
静斋很静,时光在每个人的心跳声中流淌。
书桌前一左一右站着两位苍老的身影。
两个人都看着自己的鼻尖,一副心无旁骛老和尚入定的模样。
书桌后三十五岁的年轻面庞因为近日的连续操劳而泛着苍白。
门口刘长欢看似倚着门槛打着悠长的瞌睡,其实耳朵暗竖,屏息静气,在聆听室内的交谈。
这可能是一场关系到东凉国国运走向的夜谈,也关系到无数人性命和权利利益的长谈。
时间过得好慢呀。
刘长欢都有了睡意。
可是里面还是没动静。
好像那只是一间空屋子。
太困了——皇帝肯定更困,他都已经有一个月时间没好好睡觉了,有时候想想皇帝其实挺可怜的,当皇帝太累了,而这些累,外面的人是看不到的——刘长欢把一个大大的哈欠悄悄地捂死在双手心里。
“说话呀——”是皇帝的声音,他终于率先打破了沉寂。
他看着两个大臣,看到他们这副嘴脸他其实很生气,但这气就算把肚子撑破了也只能在心里憋着,不然他们更会说你没气度没涵养喜怒无常,所以他的声音听上去不带丝毫情感,“此刻请你们两位来,是朕还想再听听你们对今天廷议的高见。”
果然是为白天的事。刘长欢睁开眼,夜空清朗,星星在眨眼。
皇帝的声音很轻,但是在这静夜中听上去还是挺清晰的。
今天的廷议,内容只有一个,就是摩罗国在东凉大地上的进攻没能被有效遏制,相反在不断恶化,有把大半个东凉国拖入战争的危险。
西南军事力量都交在罗简手里,一开始隐瞒军情、消极抵抗的罗简没有受到朝廷的惩罚,相反朝廷给予他最大信任,让他带领西南大军迎敌,等于把整个西南三州的疆域都托付在他身上。
被寄予厚望的罗简,没能以同样的战绩回报皇帝和朝廷,而是节节败退,不利的消息不断地传来。西南大营的飞龙军一趟趟送来信件,增援,增援,增援!西南需要增援!大军,粮草,都需要大批增援!
这让皇帝很恼火,东凉立国后,军事力量的保留是按照周边国家实力和构成的威胁能力,以及本国九州防卫和镇守需要,营建了现在的军事布局。按严格推算,这样的布局维护一个国家内外安全是足够的。
可现在罗简和西南大营不但不能维持那片地界的安全,不能有效御敌,还不但要求后援,这个缺口很大,短时间内要调集足够的人马和粮草,肯定存在困难。当然,这个困难也很容易解决,就是把京中大营调集过去,京中大营的实力完全可以满足罗简的缺口。
可真的一旦调离,京都怎么办岂不是没有坚固防卫,陷入一片空虚虽然京城还剩下皇家卫队,还有皇族贵胄和大臣们蓄留的私家护卫,按照祖制,一但宫廷危机,皇家有权调集这些私家武力来保卫皇家安全。
可是,真要调集这些人手的时候,又将面临多少困难,别人不知道,他正禧皇帝还能不知道!小时候先皇带着他读前朝历史,就曾经指着最后一位皇帝的画像告诉他这个小太子:这位皇帝,就是因为轻信了自己的臣下,把守卫京畿的大军交了出去,结
327 夜争
“这里没有外人,只有我们君臣三个,平日里,上了朝堂,皇家规矩所限,我们只能君是君,臣是臣,到了这里,朕想,我们今晚不妨先放下君臣关系来一番恳谈——”
许久许久的沉默之后,靠在门槛外等得昏昏欲睡的刘长欢终于听到里头响起了语声。
是皇帝的声音。
夜深了,他估计也很累,所以声音中透着浓浓的困倦。
“两位老叔伯,按年龄和辈分算,你们都是当年相伴先皇,和先皇一起走过来的老臣,对江山社稷立下过大功劳。自先皇驾崩后,你们亲眼看着我一步步走过来,走到今天。所以说,这么些年,在我的心里,你们既是臣子,也是长辈,更是关键时刻可以完全抛开私心,为国家大计考量的人。如今我东凉国外敌入侵,正是需要我们放下一切个人得失,抛开恩怨,精诚团结的时候,所以,连夜把叔伯们召来,就是想就白天未能确定的事情再来商议一番——”
刘长欢吃惊得瞪圆了眼睛,黑夜里没人看得到这位久经世故的老内侍眼中升腾的惊诧。
皇帝居然放下了帝王的架子,在这么低声下气地跟臣子说话。
做皇帝真是不容易啊,为了国家,为了社稷,他真是不容易——刘长欢抬手抹眼睛,心里狠狠的,瞧瞧,两位老狐狸真是过分,把皇帝逼到了什么地步!
终于听到尹相国发话了:
“臣还是白天的意见:西南战局越来越不利,罗简将军费尽心血,拼死抵抗,无奈手中没有大元帅印,罗简手中权力有限,难以很好地服众,部分军队还是难以调度,尤其如今战局混乱,人心涣散,西南军营当中部分当年白帅遗留的部下,不是消极观望,就是蠢蠢欲动公然不听罗简都监领导,如此局面,就算罗简将军一腔热血,微臣还是担心不会有多大胜算。”
顿了顿。
又说:“所以臣恳请陛下思量,及早将帅印交付罗简,封罗简为抗敌兵马大元帅,这样才能重整军威,凝聚人心,早日把摩罗小儿赶出东凉土地。”
“是可忍孰不可忍!”尹文桦话刚说完,袁凌云忽然双手抱怀,脖子一梗,“屁话,朗朗夜空,静斋这般雅静地方,袁某人居然听到了这样臭屁熏天颠倒黑白的胡话。真是无奈啊——”
外面刘长欢听到袁右相声音拖得很长。他这不是在骂人吗
“袁凌云,你放肆——当着皇帝面前,你敢如此胡说八道言行无状,你活腻了吧”
吓得刘长欢一个寒颤。是尹相国,在反唇相讥。
他们居然吵起来了,比白天朝廷上的掐架还直接,**裸地对骂上了。
“陛下——”袁凌云跪地,白花花的胡须在胸前颤抖:“请恕老臣失态。但是,尹相国的话,臣听后实在痛心,更实在不敢苟同。敌军来势凶猛,攻势强烈,这是真的。如今西南大军难以独自有效抗敌,也不敢奢望他们能把摩罗小儿驱赶出境。试想,这不都是罗简和他的西南大营有意造成的后果”
“哦”正禧皇帝坐直了身子,饶有兴味地看着袁凌云,一副静听下文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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