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无所畏惧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初云之初
乔毓半点儿都不觉得同情,回身一瞧,倒有些诧异。
掉进去的不是二娘,而是惯来温诺的三娘。
她怔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也不管粪坑里扑腾的三娘与前去拉她的仆从,慢悠悠到二娘面前去,笑吟吟的唤了声:“二姐姐”
二娘见事情有变,面色便有些难看,却还是强撑着,冷笑道:“你竟敢推自己亲姐姐下去,简直是疯了,即便是老太爷,也不会饶恕……”
“嘘,”乔毓手指点在她唇上,待她停住,又指了指那粪坑,善解人意道:“你自己下去呢,还是我送你一程”
三娘在里边儿扑腾,带起一阵令人作呕的恶臭,二娘只是闻到,都觉得恶心,心下胆怯,却冷脸道:“六娘,你真是疯了吗”
乔毓一脚将她踢下去:“走你——”
又是一阵叫人脑仁儿发酸的尖叫声。
四娘与五娘在侧,瞧见这变故,脸都吓得白了,手指哆嗦着指向乔毓,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乔毓浑不在意,吊儿郎当的近前去,向四娘道:“四姐姐,我坏不坏”
四娘目光畏惧,颤声道:“你,你……”
“坏吧”乔毓笑嘻嘻道:“你不敢说,那我就自己说啦。”
四娘面颊抽动几下,瞥一眼狼狈不堪的二娘与三娘,更不敢开口了。
“我呢,就是想告诉四姐姐一个道理,”乔毓两手叉腰,浑身上下都写着嚣张跋扈,为所欲为:“那就是——坏人怎么可能过得惨呢哈哈哈哈哈。”
一句话说完,不等四娘回应,她抬手一记耳光,将人打翻在地,神情惋惜的笑道:“四姐姐,恕我失礼,你这个智商,只适合做个好人。”
乔毓做了一个长而混沌的梦。
她如同一艘随时可能倾覆的孤舟,在岁月长河的波涛中颠簸不定,从今朝,至来日,历经近千年荒诞而又真切的波折之后,终于悠悠醒来。
“大唐居然亡了!”
这是她醒后说的第一句话。
“想我华夏泱泱,万国来朝,不想未及千年,竟叫那群夷狄畜类前来放肆!”
这是她醒后说的第二句话。
乔毓满腹怨愤,坐起身来,目光往四下里转了转,终于从家国情怀,转到了人生哲理。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都经历了些什么
没有人能回答她。
乔毓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只记得一个叫做“乔毓”的名字,以及前不久梦见的,还未曾消散掉的那些命运轨迹。
但这些东西,对于现在她而言,都没什么实际性的作用。
乔毓看着不远处那扇透风的柴门,心里有点发愁。
她正一脑袋浆糊的时候,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女郎进来,那双黑亮的眼睛落在乔毓身上,霎时间迸发出几分欣喜。
“呀,”她说:“你醒了!”
乔毓饶是心头微疑,也禁不住被她感染,露出一个笑来。
却听有人冷哼道:“再不醒,我便要丢你出去了!”
那扇柴门又一次被人推开,进来一个四十上下的妇人,衣衫陈旧,两鬓微霜,眼角皱纹厚重的能夹死人。
上下瞧了乔毓几眼,她没好气道:“这位小娘子,我们家贫,可养不起你这等贵人,二娘见你在河边昏迷不醒,非要捡回来,平白多一张嘴吃饭……”
乔毓见她语出嫌恶,倒也不恼,只在心里暗暗嘀咕:我人都没醒,从哪儿多出一张嘴来吃饭
似乎是看出了她心声,那妇人冷哼一声,语气更坏:“你虽不吃饭,但这几日工夫,只吃药便花了四十二钱,一斗米也不过五钱罢了!”
说着,又絮叨起昨日煮了只母鸡熬汤,说虽不是市集上买的,但送出去卖,总也值六七钱,如此云云。
乔毓词穷了,老老实实的听她念叨。
妇人称为二娘的女郎却有些面红,悄悄拉了拉乔毓,羞道:“说来惭愧,买药的钱物都是出自阿姐,你腕上那串玉珠,被阿娘拆开当了……”
“不然如何,我自己出钱养她”
那妇人瞪二娘一眼,恼怒道:“既不是我女儿,又不是我媳妇,谁有这等好心,顾看她死活!自己家人都快出去喝西北风了,难为你还这样好心肠,从外边儿往回捡人!”
这席话说的毫不客气,二娘听得眼圈儿一红,低下头去,不敢做声了。
那妇人嗓门儿也大,吵得乔毓头疼,忙止住道:“二娘救我,便是我的恩人,婶婶肯收留,也是感激不尽,更不必说这几日照顾周全,一串玉珠而已,不值什么的。”
她这番话说的滴水不露,那妇人听后,面色倒和缓起来,又剜了女儿一眼,一掀柴门前悬着的旧帘子,转身出去了。
二娘怕她吃心,
柔声道:“阿娘就是这等脾性,可心是好的,阿姐不要同她计较……”
若换了个娇小姐,冷不丁听那么一席话,指不定要难受多久呢,但乔毓脸皮厚惯了,根本没往心里去。
说到底,人家又不是你爹你娘,哪有什么义务要无条件的对你好
那妇人虽嘴上刻薄些,但到底也收留了她,又去买药煮鸡,若换个坏心的,将她拎回家,寻个窑子卖了,想说理都找不到地方。
乔毓笑了笑,又问二娘:“你是在哪儿捡到我的”
“在村东头的河边,”二娘温声细语道:“我白天去那儿洗衣服,落了棒槌,晚上才想起来,匆忙去找,就见你躺在河边不省人事,便将你背回来了。”
“河边”乔毓敏感的多问了句。
“是啊,河边,”二娘有些疑惑,不解道:“阿姐,你怎么会到那儿去”
我也不知道啊!
乔毓心道:我唯一知道的那点事儿,还是你告诉我的!
她有些头疼,又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是说,此地受哪个衙署管辖”
“这是长安,天子脚下,当然是归京兆尹管辖了。”
说到这儿,二娘察觉出不对来了:“阿姐,你,你似乎……”
乔毓坦诚的看着她,实话实说道:“二娘,昏迷之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
午间吃饭的时候,屋内的气氛格外沉寂。
二娘姓李,没有名字,因为排行老二,所以就叫二娘。
她母亲姓王,父亲早就过世,上边还有个哥哥,几年前到长安城中的糕饼铺子里去当学徒,老板见他机灵能干,就将女儿嫁给他了。
说是嫁,但两家门第在那儿,其实跟入赘没什么区别。
富户里娇养的小娘子同粗俗的婆母说不到一起去,王氏怕儿子夹在中间为难,便拒绝了搬去同住,跟女儿留在老家,帮人缝缝补补,赚些辛苦钱。
二娘生得一双巧手,刺绣做的不俗,十里八乡都有名气,也有些进项,母女俩相依为命,日子不说是富足,但也不算坏。
可现在,这种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
乔毓不记得从前发生了什么,当然也不知道自己家在何方,家里还有什么亲眷。
二娘发现她的时候,也没有在她身上发现籍贯凭据。
这就
33.杀人
顾老太爷一把年纪, 从湘南远道而来,本就疲惫, 短时间再匆忙赶回去, 怕会要了老命。
乔家专程请人过来,自然要好生接待,态度也分外殷勤。
顾老太爷没有娶妻, 自然无有子嗣, 又不愿叫他人骨肉离散,便没有过继族中小辈到自己膝下, 别人都觉他孑然一身,他自己却看得开,每日乐呵呵的, 极为豁达。
乔家里边儿没几个懂医术的,卫国公与昌武郡公自幼跟随祖父习武,只略微懂些包扎止血的法子, 常山王妃学得略微多些, 但也只是粗略知晓。
唯有乔毓, 当年认认真真的跟太夫人学过, 下了苦工, 见顾老太爷在此, 便抱着医典去找他,将自己的疑惑说与他听。
她是个聪明人, 悟性也好, 顾老太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会儿, 便察觉她资质不俗,底子也打得好,倒真起了爱才之心,仔细教导起来。
乔安与乔南几个小辈打算约着小姑母出门打猎,往她院子里去找,却扑了个空,再一打听,知道是到顾老太爷那儿去了,又结伴去寻。
“小姑母,你学这个做什么”乔静手中捏着马鞭,有些不解的道:“乔家又不是请不起大夫。”
“大夫会的是大夫的,我学会的却是我自己的,”乔毓认真道:“求人不如求己,若是有一日,你们不在府中,请不到大夫呢”
“尤其是二郎,”她看向乔安,正色道:“你是要上战场的,更要仔细学上几分,有时候,早半刻钟缠上绷带,或许就能保住一只胳膊、一条腿。”
乔安心下一凛,应道:“侄儿明白。”
“小姑母,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有些想学了,”乔静若有所思的点头,又满脸希冀道:“还有,那日你连发三箭,俱无虚射,功夫实在是漂亮,能不能教我”
乔毓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当然可以。”
“好哎!”乔静神情雀跃,不知想起什么,撅着嘴,郁卒道:“我天性不喜欢念书,就是喜欢这个,偏生阿娘不许,管的可严了……”
昌武郡公之妻乃是国子监祭酒陆玮之之女,真正的诗书传家,教导起自己的几个儿女,自然更有章法。
“你阿娘自有她的苦心。”乔毓笑道:“如今天下已定,征战也少了,便该叫家中儿女好好念书,博个功名出身,我记得似乎有个词儿,就是说这个的,叫什么来着……”
乔南笑着接了下去:“文修武偃。”
“对对对,就是这个词儿,”乔毓语重心长道:“你看,小姑母书念得不好,说话都不如别人好听。”
乔静苦着脸应了一声好,又道:“现在我们能出去玩儿了吗”
乔安也道:“自从前几日一别,敬敏他们都记挂着呢,几次遣人上门来问,说什么时候约着出去玩儿。”
顾老太爷哈哈大笑,道:“去吧去吧,年轻人就该活泼些,像你小姑母一样闷在家里,做个大家闺秀,那才辜负好年华呢。”
……像你小姑母一样闷在家里,做个大家闺秀。
场面诡异的安静了几瞬,小辈儿们脸上的神情同样有些奇怪。
心领神会的交换一个眼神后,乔南轻咳一声,道:“我叫人知会他们一声,再约着往城外猎场去吧。”
其余几人都无异议,事情便这么定了。
……
昨日皇帝与皇太子等人先后离去,便再没有消息传来,乔老夫人隐约能猜到他们的心思,心中总有些忐忑。
“阿琰这孩子倔强,圣上也是秉性刚烈,我实在是担心,怕他们父子俩……唉!”
常山王妃是亲眼瞧着皇太子长大的,也更了解他性情,心中如何会不担忧
只是乔老夫人已经足够忧心,即便她再不安,也只能劝慰:“四娘在呢,又是嫡亲父子,总不会闹大的。”
乔老夫人苦笑道:“也只能这么想了。”
母女二人说了会儿话,倒想起乔毓来,打发人去问了句,才知道她前不久带着侄子、侄女出门去了。
乔老夫人蹙眉道:“这小混账不会又闯祸吧”
“不会的,”常山王妃道:“前几日才刚闹过一场呢,怎么会这么快”
“也是,”乔老夫人想了想,欣慰道:“即便是闯祸,也要再过几日的。”
……
乔毓却不知母亲与姐姐在背后是怎么说自己的,一马当先走在前头,带着侄子与侄女们出了崇仁坊的大门,便见陈敬敏等少年正等候,远远瞧见他们来,笑着喊了声:“大锤哥!”
“暧,”乔毓欢欢喜喜的应了一声,摸了摸身下骏马的鬓毛以示安抚,神采飞扬道:“前几日对战,你们不如我,到了酒桌上也不如我,今日到了猎场,可别再输。”
陈敬敏似乎对箭术颇为自矜,信心满满道:“怎么会!”
曾经被她怼的说不出话来的卢家五郎也是轻哼,跃跃欲试道:“大锤哥,这回你输定了!”
众人嘻嘻哈哈的说笑起来,气氛倒是热切。
远处有车马驶来,乔毓怕自己一群人堵在这里碍事,干脆一甩马鞭,扬声笑道:“那就先试试谁的脚程更快!”说完,催马而去。
众少年齐声笑道:“哪个怕你!”随即追了上去。
所谓的猎场,便是乔毓早先纵横过的雁归山,再回到此地,想想自己与苏怀信、许樟一道大杀四方时的场景,真有种旧地重游的感慨。
临近五月,人到山林,便见郁郁葱葱,翠色宜人。
少年们背着箭囊,三三两两的约着离去,进入山中,离去之前,还不忘同乔毓多说一句:“大锤哥,你要努力一点儿,否则被我们超过去,多尴尬。”
乔毓笑骂道:“滚!”
众人哈哈大笑,催马进了山林。
乔毓端坐马上,取了弓箭调试,又向乔静与乔菀道:“你们两个太小,便不要进去了,跟侍从们在外边儿等,好不好”
“三娘小,我可不小,”乔静不甘心道:“小姑母,带我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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