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无所畏惧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初云之初
“不成,”乔毓坚决拒绝了:“今日人多,若出了什么意外,你有什么法子我们即便想帮你,怕都会来不及。”
乔静怏怏道:“好吧。”
乔菀也有些失落。
乔毓看得不忍,目光左右转转,便见不远处有片空地,安抚道:“仆从们带了烤架调料,我们前去打猎,你们便留在此地准备午饭,晚些我们回来,一道吃野味,好不好”
乔静勉强提起几分精神来,鼓着嘴道:“都交给我们了。”
“真乖,”乔毓赞许的笑,又向两个侄子道:“我们走吧。”
丛林茂密,山石嶙峋,野兽藏匿其中,着实难觅踪迹,乔毓带着两个侄子进了山林,转了许久,都未曾察觉踪迹。
她是有耐心的猎人,并不觉得气馁,一手拉住缰绳,催马往更深处去,另一只手却握住弓箭,随时准备出击。
不远处有一片茂密的灌木丛,翠绿的叶子堆堆簇簇,忽然间晃动一下,旋即安寂。
乔毓无声而笑,拈弓搭箭,疾射而去,只听“扑棱棱”一阵摩擦声响,那从灌木被重物压倒,跌出一只鹿来。
“开门大吉,”乔毓拨了拨弓弦,欣然笑道:“是个好彩头。”
仆从们近前去将那头鹿捉起,乔安则笑道:“且再往里看看,总不能只叫小姑母威风,却叫我们干看着吧”
或许是方才那头鹿带来了好运气,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前前后后遇到了不少猎物,从锦鸡到野兔,后来,还遇上一头皮糙肉厚的野猪。
乔安箭法出众,臂力非凡,接连三箭,先后没入野猪脖颈,血如泉涌,很快抽搐倒地。
乔毓见那野猪右腿上有箭伤,瞧着很新,显然先前曾经遇见自己人,略微等了等,果然见卢五郎几人到了。
“惭愧惭愧,”见了乔家几人,卢五郎失笑道:“马失前蹄,叫诸君见笑了。”
乔安似乎同他很是熟悉,揶揄道:“这彩头被我摘到了,五郎,你服不服”
乔南同乔毓解释:“大姐姐嫁与卢国公世子,五郎是世子胞弟。”
哦,原来都是实在亲戚。
乔毓明白过来,笑吟吟的听着两个小辈儿斗嘴,自己却没言语,好容易等到他们停下,方才道:“你们不饿吗”
她看眼日影,道:“午时都快
过去了,再不回去,二娘、三娘怕要等急了。”
那几人应了声,便往回赶,乔南在路上问:“其余人怎么办”
“他们又不傻,”乔毓失笑道:“知道饿了,就会出去的。”
进山寻猎困难,出山却容易,几分催马急行,不过一刻钟功夫,便望见各家仆从们安置下的坐垫与各式家伙了。
乔毓耳朵尖,相隔一段距离,便听远处似有争执声,心下一凛,快马前去,便见乔静叉着腰站在空地前,手提软鞭,似乎正同面前几个年轻人争辩。
她目光在那几人马匹的标志上一扫而过,便带了三分凉意,翻身下马,到乔静身前去,摸了摸乔菀的头,关切道:“这是怎么了不是叫你们在这儿准备吃的吗”
“他们欺人太甚!”
乔静一指不远处树上插着的那支箭,冷笑道:“竟敢在背后放冷箭,故意恐吓我们!”
“乔二娘,我们已经说了,这只是一个误会,再则,这箭不也没伤到人吗可你呢”
对面那几人面带薄怒,纷纷道:“不分青红皂白,便叫人将我们拦住,举鞭便打,简直是野蛮成性!”
“误会”
乔静嗤笑道:“这儿就是一片空地,连只山鸡都没有,你们平白无故射箭玩儿还是说你们脑子有病,连带着眼也瞎了!”
“乔二娘,你嘴上放干净点!”那几人怒道:“难道这就是乔家的家教”
“呸!我见人说人话,见鬼
34.坦白
事情发展到了这地步, 显然是谁都没想到的。
唐六郎倒地不起,双目圆睁, 神情中尤且带着几分惊诧, 还有些难以置信。
她怎么敢这么做!
她怎么敢!
众人都看得呆住,连乔家人都没反应过来。
唐家仅存的两人面色僵白,怔楞的看着唐六郎死不瞑目的尸首, 大半晌过去, 方才抬手去指乔毓,颤声道:“你杀了他……”
“对, ”乔毓颔首道:“我杀了他。”
“你,你简直是疯了!”
那年长些的郎君眼见这一幕,精神濒临崩溃, 语无伦次道:“六郎有罪,也该交由有司论处,如何就……怎么就轮得到你杀人!”
“六哥, 六哥!”
年幼那人似乎同唐六郎颇有交情, 面露痛色, 瘫坐在地, 试探着摇晃他尸身, 呆滞好一会儿, 终于抬头,神情怨毒, 对乔毓怒目而视。
“你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好, 真是好!”
他冷笑连连, 站起身来,一字字道:“乔家人这样威风,大抵真是要造反了……”
乔安与乔南齐齐变色,乔静与乔菀也是面露担忧。
乔南脑筋转得快,正待近前去说句什么,却被堂兄拦住了。
乔安眉宇间略带几分忧色,却不慌乱:“小姑母行事自有章法,且听她如何辩解便是。”
乔南回过神来,扭头去看乔毓,果然见她神情自若,满脸坦然,到了这关头,面上竟还带着三分微笑。
“两位,”不同于唐家人的咬牙切齿,乔毓倒很平静,微微一抬下巴,道:“怎么称呼”
那二人面色冷厉,没有言语,倒是卢五郎瞧了眼,道:“年长些的是唐三郎,年少些的是唐十一郎,都是南安侯府的族侄,并非本家。”
“你们可能觉得我太过凶残,杀人不眨眼,不过,这其实都是误会。”
乔毓不甚在意的应了一声,两手交叠,向唐三郎与唐十一郎笑了笑,和蔼道:“其实我这个人,最喜欢讲道理了。”
“我来问你们,”她一指死去的唐六郎,面色转冷:“明德皇后薨逝不过两月,尚在孝中,他便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辱蔑,说什么‘皇后早逝,是她的命,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之类大逆不道的话,是否触及十恶之六大不敬,罪在不赦!”
唐六郎方才那一席话,听到的人不在少数,唐三郎即便想要反驳,也无颜硬杠,只得道:“六郎出言冒失,的确有过……”
“唐三郎,不要文过饰非,前不久百官宴饮,中书舍人许敬宗因同僚容貌滑稽而发笑,就被御史弹劾,以国孝失礼,贬谪出京,此事才过去多久”
“中书舍人只是无心一笑便被贬谪,唐三郎,”乔毓漠然道:“你来告诉我,像唐六郎这样公然辱蔑明德皇后的,该不该死”
许敬宗被贬之事早就传遍长安,唐三郎如何不知,讷讷半晌,终于艰难道:“六郎有罪,的确该死,但也该交由有司论处,不该由你私刑处置!”
“好,你既承认他该死,那我们便继续往下说,”乔毓冷笑一声,继续道:“武德三年,株洲人陶令为冤死的父亲报仇,手刃仇人,刺史以为子为父尽孝,不当死,上达天听,恭请太上皇裁决,你知道太上皇当时是怎么说的吗”
唐三郎早已出仕,如何不知此事,倏然汗下,勉强道:“此事,此事……”
乔毓微笑道:“太上皇讲:杀一罪子,未足行宪;活一孝子,实广风德。不仅无罪释之,还大加褒赞!”
“子报父仇,又是有理有据,自然可以赦免,但今日之事,却非如此!”
唐三郎脸皮抽搐几下,勉强道:“明德皇后既非你的父亲,也不是你的母亲……”
“哈,你这话就更有意思了!”
乔毓道:“因为明德皇后是我的胞姐,而不是我的父母,所以我便要亲耳听着别人辱蔑于她,自己却无动于衷!”
“于私,这是我的胞姐,骨肉至亲,有人对我也已过世的亲眷横加羞辱,岂非恶意寻衅!”
“于公,二姐姐乃是中宫,母仪天下,为天下万民之母,岂能容忍如此辱蔑唐三郎,难道唐家已有去国之念,不再以大唐人氏自居!”
唐三郎眼见族弟横死,心下又痛又喜。
痛的是唐六郎英年早逝,膝下竟无子嗣;喜的是乔毓难逃一劫,必然要为此付出代价。
哪知二人掰扯了大半晌,竟是半分好处都没讨到,不得不承认唐六郎有罪该死也就罢了,连带着唐家也被扣上了一顶大帽子。
他毕竟年长,心思敏捷,脑子转的也快,不再同乔毓纠缠,只点着她的错处道:“六郎该死,诚然有罪,乔家姑姑如此行事,却也偏激,口舌功夫无益,还是去京兆尹面前分说吧。”
“谁要跟你去京兆尹面前分说”
乔毓两手环胸,哂笑道:“唐三郎,你自己承认的——唐六郎该死,我也解释了,我是激愤杀人,虽然过火,但总算情有可原。”
唐三郎面色顿变,下意识想要开口,乔毓却一抬手,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她脸上笑意愈深,只是嘲讽意味更重:“我知道,你无非就是想说我无权擅杀,我也承认,自己做的偏
激了。”
唐六郎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唐三郎想做的,便是叫乔毓为此付出代价,既能告慰唐六郎在天之灵,也能全唐家脸面,现下见乔毓主动承认,当真喜不自禁。
乔毓看出他此刻心思,却连眼皮子都没动,抚了抚自己略微有些乱的鬓发,歉疚道:“虽然知道打破你的幻想很失礼,但我还是要说——你知道什么叫八议吗”
“《周礼》上管它叫‘八议之辟’,不过还有一个更加大众化的说法,叫刑不上大夫。”
乔毓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怜悯:“《唐律疏议》明文记载,所谓八议,便是: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这八种人有过,京兆尹无权审问,须得上达天听,交由圣上裁决,即便有罪,也可减免一等。”
“真对不住,我是明德皇后的胞妹,正好在‘议亲’里边儿。”
她微微一笑:“因为有人辱及亲眷而激愤杀人,事出有因;被辱者又是当朝国母,大义不亏;再罪减一等……
35.入宫
乔毓听她这样讲, 便知不好,下意识想往外跑, 哪知还没等退几步, 就被常山王妃提着后衣领,拎了回去。
“你个混账东西,没一天安分!”
常山王妃左右张望, 似乎是在寻找个趁手家伙儿, 乔毓在半空中张牙舞爪的挣扎,连声央求道:“姐姐, 姐姐!姐姐不要打我……”
乔老夫人看得不忍,想要过去劝劝,却被卫国公给拦下来了。
“这事儿说大也大, 说小也小,趁机给她个教训也好,”他低声道:“如若不然, 谁知道她将来还会犯什么事儿”
乔老夫人有些犹豫, 却也知道儿子说的有理, 只是她毕竟心疼女儿, 如何忍心见她受罚, 一时之间, 神情中便显露出几分踌躇来。
常山王妃是府中长女,某些时候说话分量比卫国公都重, 家里非要找个能辖制她的, 大抵就是乔老夫人了。
乔毓眼睛尖, 瞥见这幕,挣扎着伸出一只手,求饶道:“阿娘救我!你快劝劝姐姐嘛!”
“这孩子好容易才回家,没过几日安生日子,你就要打她,叫我如何忍心”
乔老夫人叹口气,站起身,道:“算了,我还是走吧,看不见的话,心里会好过些。”
乔毓:“……”
常山王妃示意乔安将老夫人送回去,打发走内侍仆从,又将门掩上,左右转了转,却没找到什么靠谱家伙儿。
乔毓忙道:“姐姐,姐姐,找不到也没什么,你听我解释嘛……”
她这话还没说完,昌武郡公便从不远处墙上取了拂尘,笑容殷勤,双手递给常山王妃了。
乔宣这个贱人!
乔毓神情有一瞬间的狰狞,在心里怒骂了句,又想着跟姐姐讨饶。
哪知常山王妃接过拂尘,先在昌武郡公身上甩了三下:“我打她是因为她闯祸,你呢明明比她大,却不知道友爱妹妹!”
昌武郡公平白沾了一身骚,只得低眉顺眼道:“姐姐教训的是,我记住了。”
横插了这么一杠子,乔毓心头那口气也顺了,再看那杆拂尘,也不似先前那般不顺眼,连求饶声都停了。
常山王妃教训过昌武郡公,便轮到她这个罪魁祸首了,按在椅子上狠抽了二十下,才停下手去。
那二十下是真的疼,乔毓趴在椅子上,龇牙咧嘴的哼唧了会儿,才慢腾腾的爬起来。
常山王妃见她如此,又是气恼,又是心疼,在她肩头打了下,道:“四娘,你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总是闯祸跟人吵嘴没什么,打架也算了,这回怎么连人都杀了!”
“他侮辱我,也侮辱二姐姐,我气不过。”
乔毓低着头,将今日之事说了一遍,又不服气道:“是他该死,杀了也就杀了。我有理有据,大义不亏,顶多就是说我偏激,‘议亲’罪减一等,罚点银子罢了。”
常山王妃听她说到“这是她的命,也是你的命”,面色便冷下去了:“唐六郎真是那么说的”
“我骗你们做什么”
乔毓闷闷道:“在场之人那么多,除去乔家人,还有另外几家,我难道能哄得他们一起撒谎”
常山王妃静静看了她半晌,想起前不久小妹过世时的场景,心里忽然难过起来。
她叹一口气,抬手摸了摸小妹的头,轻轻道:“算了,杀了也就杀了。”
乔毓原以为还要再被训斥一会儿,听她如此言说,却是一怔:“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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