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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无所畏惧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初云之初

    “你二姐姐是乔家的女儿,也是圣上的妻室,大唐的国母,岂能容人轻侮”

    常山王妃淡淡道:“唐六郎敢挂到嘴边儿去说三道四,送了性命,也是咎由自取。”

    乔毓活动了一下有些痛的脊背,试探着道:“那我们……”

    常山王妃微微一笑,向卫国公道:“刚刚过了午膳时候,时辰倒来得及,你带着她进宫请罪吧。”

    乔毓不满道:“我才没有罪,顶多也就是冲动了些。”

    “我没说你有罪,”常山王妃笑道:“唐家死了人,咱们总要装个样子出来的。”

    “……”乔毓:“好的。”

    ……

    乔家这边儿自有安排,唐家更是炸开了锅。

    唐六郎虽是庶子,却是南安侯的爱妾何氏所出,素日里很得父亲宠爱,而他的胞姐,便是现在的唐贵太妃,太上皇还没退位时,唐贵太妃极为得宠,唐六郎也很是风光了一阵的,连带着那脾气,也给养的骄纵了。

    只是南安侯宠爱归宠爱,却无法叫他承继爵位,更无力耗费人情钱财,在长安为儿子谋个厚缺。

    唐贵太妃虽得宠,却有章太后盯着,加之那时候太上皇与长子斗的天翻地覆,如何能顾及的上唐家的一个小角色。

    南安侯的母亲出身京兆韦氏,后来又做主为儿子娶族弟之女为妻,亲上加亲,她对于韦氏所出的儿子,当然也更加珍爱。

    一边儿是爱妾与爱子,另一边儿是母亲、妻子与嫡子嫡女,南安侯只能委屈前者,多给些财物宠爱,前程上的东西,却无能为力了。

    因这缘故,他对于唐六郎这爱子,总觉得有些歉疚。

    这日唐六郎与族兄族弟一道出门打猎,南安侯是知道的,也没往心里去,可谁知唐六郎出门时还是活的,再回来却是死了,这叫他如何禁受得住

    “这是怎么回事”

    南安侯俯下身去,颤抖着手,去抚摸儿子冷却的面颊:“六郎,六郎你怎么了”

    唐六郎之母何氏闻讯赶来,顾不得别人,便扑过去伏在儿子身上痛哭,哭了一会儿,又去打唐三郎与唐十一郎:“我儿死了,你们怎么还活着死的怎么不是你们!”

    唐三郎与唐十一郎手足无措,僵立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南安侯夫人见闹的不像话,眉头微蹙,吩咐人将何氏拉开,又向南安侯道:“人死不能复生,侯爷节哀,只是此后如何,却该好生思量……”

    “死的不是你儿子,你自然说的轻巧!”

    何氏涕泪纵横,控诉道:“六郎死了,最高兴的便是夫人了吧!”

    南安侯夫人面色骤冷,瞥她一眼,吩咐道:“带她下去,不要在此丢人现眼。”

    何氏死了儿子,如何肯走,挣扎着推开抓她的人,跪下身去,抱住南安侯的腿哭道:“侯爷,侯爷,妾身与你只有这一个儿子,你要为六郎报仇啊,不然,他在九泉之下也合不上眼的……”

    南安侯夫人冷冷剜了她身侧仆婢一眼,呵斥道:“你们都死了吗!”

    仆婢们噤若寒蝉,忙上前堵住何氏的嘴,又要将她拖走。

    何氏美貌,即便涕泪横流,仍有种梨花带雨的楚楚清姿,南安侯想起已经过世的唐六郎,热泪盈眶,一脚将拉扯何氏那人踹开,护住她道:“我看谁敢!”

    南安侯夫人冷笑一声,吩咐人将何氏弄出去,南安侯执意不许,呵斥仆婢们退下,夫妻二人撕破了素日里的温情假面,场面一时僵滞起来。

    太夫人拄着拐杖前去时,见到的便是这一幕,她已经年老,身形伛偻,然而手在拐杖上边儿一压,硬生生压出了几分沉然气势。

    “带她下去,”太夫人望向何氏,神情中闪过一抹厌弃:“倘若她再敢哭叫一声,即刻发卖出去!”

    何氏闻言打个冷战,双眸含泪,怯怯的看着南安侯,却真的没敢再吱声。

    南安侯会对妻子冷脸,却不敢如此对待母亲,到近前去问安,又央求道:“阿娘,六郎没了,阿冉心里难过,这才……”

    他这话还没说完,太夫人便抡起拐杖,狠狠打在他肩头,南安侯忙跪下身去,不敢再说。

    “阿冉六郎,六郎阿冉,你眼里只有这两个人吗!”

    太夫人心下怒极,又觉可悲,盯着儿子看了半晌,忽然丢掉拐杖,失声痛哭:“侯府几十口人,命都要没了,你竟还只顾着那几个混账东西!”

    说着,她便要去撞柱,惨然笑道:“与其来日家破人亡,不如今日死了,倒也干净!”

    南安侯忙上前去拦,扣头不止,慌乱道:“阿娘如此言说,儿子百死难赎……”

    他也一把年纪了,低下头的时候,头发都透着花白。

    太夫人一阵心酸,垂泪道:“你只觉得六郎死了,他可怜,何氏没了儿子,也可怜,你有没有想过六郎闯了多大的祸,一个不小心,兴许唐家便要满门倾覆”

    南安侯心下一凛,口中却干笑道:“阿娘言重了,何至于此”

    “儿啊,”太夫人摇头苦笑:“你知道六郎都说了些什么吗”

    南安侯面色灰败,勉强一笑,道:“六郎说出那些混账话来,的确该死,可他毕竟也都死了,还要怎么样呢。”

    “姑且这么说吧。”太夫人惨淡一笑,又问道:“我问你,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有个女儿,是宫中的贵太妃”

    南安侯听得一怔,神情黯淡起来,叩头道:“当年,我不该瞒着阿娘,叫她进宫去的。”

    太夫人不置可否,第三次问道:“你可还记得,你投在太上皇麾下,在圣上为秦王时,屡次与他为难”

    南安侯讷讷半晌,语气漂浮不定道:“圣上宽仁,如何会同我计较,月前明德皇后丧仪,都令蒋国公为副使,阿娘,蒋国公做的事,比我要过分多了,他都没事……”

    “你们这些人呐……”

    太夫人潸然泪下,却没接着前边儿那一茬儿讲,只道:“我历经四朝,见得事情多了,看得也略微远些。多则三年,少则一年,你再看蒋国公府如何。”

    南安侯面露慌乱,颤声道:“阿娘,我,我……”

    太夫人抚了抚儿子的头发,温和道:“你还记得荒王吗”

    凶年无谷曰荒;外内从乱曰荒;好乐怠政曰荒。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恶谥。

    它的主人,便是太上皇与章太后的长子,也曾经是这偌大帝国的储君。

    南安侯如何会忘记荒王,在他期待之心最盛的时候,甚至想过唐贵太妃之子是否能取代荒王,坐上那个位置,然而事实证明,那不过只是妄想罢了。

    他惨然一笑,道:“记得。”

    “记得就好,”太夫人轻轻颔首,又问道:“荒王有五子三女,都是龙子凤女,

    如何何在”

    南安侯的身体骤然僵硬起来,仿佛被勾走了一缕魂魄,霎时间安静起来。

    他叩头到地,颤声道:“儿子明白了。”

    ……

    说做就做,卫国公也不磨蹭,午膳都没正经用,喝了几口茶,便领着乔毓进宫去。

    他是正经的国舅,皇帝特许无召也可入宫,现下捎带着乔毓进去,自然也是轻车熟路。

    戍守皇城的禁卫皆是出自高门,又只在这一亩三分地打转,瞧见乔毓那张与明德皇后相似的面孔,都不觉有些怔神,想起长安近来疯传的乔四家四娘,心下便明白了几分。

    宫阙重重,巍峨而又庄穆,乔毓是头一次进宫,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只是不知怎么,又觉得对这一切有种淡淡的熟悉。

    她觉得有些困惑,想四下里转着看看,却也知道此处不是卫国公府,由不得她胡来,便老老实实的跟着卫国公,叫禁卫引路,顺着道路前行。

    没等走到显德殿,他们便先一步遇见熟人了,皇太子与秦王大抵是听人通传,先一步到此等候,微风习习,吹得衣袍拂动,当真玉树临风,一时双璧。

    乔毓远远看见两个外甥,脚步便禁不住快了起来,她隐约有种预感,见到了他们,这事儿便十拿九稳了。

    卫国公看她就跟匹脱缰野马似的往前跑,真想找根缰绳将人给拴住,伸手扯住她腰带,硬是将人给拽回去了。

    乔毓没被捏住命运的后颈皮,却被扯住了生命的尾巴,蔫哒哒的退了回去,老老实实的跟着哥哥往前走。

    卫国公心满意足的舒口气,却觉远处有人目光不善的往这儿来,抬眼去瞧,便见皇太子与秦王主动近前,微微蹙着眉,神情中似乎有些不悦。

    不知怎么,他有点心慌,帮着乔毓顺了顺腰间丝绦,和蔼笑道:“看你,乱糟糟的,没个女孩子样儿。”

    乔毓有些不自在的看他一眼,又去瞅两个外甥,不知怎么,忽然不好意思开口了。




36.明言
    皇帝有话同她讲

    什么话

    乔毓想起自己这张与二姐姐相似的面孔, 心头不禁冒出个疑影来,眉头微微一蹙, 神情中也不觉显露出几分踌躇来。

    “去吧, 别叫父皇久等,”皇太子隐约猜到几分,并不阻拦, 莞尔道:“不会有事的, 别怕。”

    从头到尾,皇帝都没掩饰过自己的心思, 乔毓看得出来,卫国公等人看得出来,皇太子自然也看得出来。

    这孩子惯来聪慧, 人也体贴,既然说没事,想来是真的没事了。

    乔毓略微松了口气, 又问高庸:“圣上是叫我跟哥哥一道回去, 还是……”

    高庸垂首笑道:“圣上只请四娘回去。”

    “哦。”乔毓应了一声, 没再多问, 跟卫国公和皇太子打声招呼, 跟着高庸, 重新往显德殿去了。

    天色已经不早,夕阳西下, 暖色的阳光温柔, 但在这日头即将西沉的时刻, 不免给这座宫阙染上了几分晦暗。

    高庸在前引路,乔毓静静跟在后边儿,略微走了会儿,却察觉这不是往内殿去的路。

    她心下警惕,停下来,含笑问道:“不是去见圣上吗”

    高庸大抵是明白她此刻思量,回过身去,一指不远处的楼阁,恭敬道:“圣上在那儿等您呢。”

    乔毓抬头瞧了眼,果然见皇帝独自立在那楼阁之上,静静望着远方。

    或许是因为这暮色太过哀凉,他形单影只的站在那儿,只看背影,竟有些萧瑟之感。

    不知道为什么,乔毓心里有些难过,却没再说话,沉默着到了楼阁底下,高庸便停下脚步,示意她自己上去:“圣上想跟您说说话,奴婢便不过去了。”

    乔毓轻轻颔首,沿着楼梯慢慢上去,面对着皇帝的背影,行礼问了句安。

    皇帝没有回头,拍了拍身侧栏杆,说了句道:“到这儿来。”

    乔毓便老老实实的过去了。

    显德殿地势原就高峻,更不必说此时身处楼阁之上,放目远眺,近处是宫阙巍峨连绵,远方有人间灯火万盏。

    乔毓手扶栏杆,略微看了几瞬,不禁生出几分江山多娇,俯瞰天下的豪迈之情,神情中不觉带出些许感慨来。

    她望向远方时,皇帝便侧过头去,静静的看着她,乔毓察觉到了,却没有扭头与他对视,只当做不知,专注于此时风景。

    皇帝微微笑了起来,晚风之中,那笑容有些伤感。

    “……阿毓,姑且叫我这么称呼你吧,”他略微顿了顿,方才轻轻道:“现在的生活,你觉得快活吗”

    乔毓有些诧异:“你怎么也这么问”

    “还有谁这么问过”皇帝不等她回答,便有了答案:“哦,必然是阿琰。”

    乔毓扭过头去,认真的看着他,道:“我给圣上的答案,便与给阿琰的答案一样:我喜欢现在的生活,有阿娘,有哥哥姐姐,还有诸多子侄外甥,我觉得快活极了,一点也不想改变。”

    皇帝定定的看着她,神情中是不易察觉的感伤,他笑了笑,抬起手来,迟疑一瞬,还是拍了拍她的肩。

    “如果你觉得快活,那就一直这么快活下去吧。”

    他道:“我不会强求你的。”

    乔毓怔住了。

    她一直都觉得皇帝对自己的态度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利剑,说不定哪天就会落下来,她也曾经想过,如果那把剑真的落下来,她该怎么办,到最后,却是没个章程。

    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她有家,还有许多家人,那是她的铠甲,也是她的软肋。

    她没办法再像从前一样,闯完祸就逃走,天南地北,谁也找不到,因为自己而连累家人,这样的事情,乔毓做不来。

    如果真到了避无可避的时候,她还是会点头。

    可现在,皇帝却告诉她,说他不会强求自己。

    乔毓怔愣了良久,方才轻声道:“我觉得,圣上不是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人,为什么忽然间就……”

    因为你不喜欢,因为你觉得不快乐。

    因为我用尽全力想将你带到身边时,却发觉你同样用尽全力,不想到我身边来。

    我的期许与希冀,恰恰是你的担忧与不安,既然如此,还是选择松手,叫你去天高海阔,自由自在吧。

    皇帝定定看着她,在心里如此回答。

    皇太子与秦王对母亲的情感远比父亲深厚,所以能够接受此事,昭和公主与晋王却是在万千宠爱中长大的,就如同觉得父母天生便是一双眷侣那般,不可接受母亲忘却丈夫与儿女们,从此与他们相隔陌路。

    晋王曾经问他,说:“父皇,为什么不试着告诉母后她的身份呢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就不会离开我们了。”

    皇帝也曾经有过转瞬的心动,但很快,又将这念头否决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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