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迹天涯

    “林公子，您果然是豪气十足啊。”但听方涅说道“你知道不，这样喝酒，换做你叔父刚开始来，是绝对不会这么干的，而且，我想那些世家子弟中，应该少有你这么爽快的吧”

    “方，将军过誉了。”但听林雨寒答道。说罢，又抬起了酒坛子，猛灌了好几口。

    “诶，实话实话。”方涅摆手道“你和寻常的世家子弟不一样，和你叔父也不一样，虽然你和你叔父是有很多共同点，很相似的遭遇和处境。但是你们终归不一样。你身上比他多股子劲儿，心里比他也多一团火，这是骨子里的东西，改不了，即便是被压住了，还被那么大一块儿石头给压住了，但是还是改不了。”

    “嗯”林雨寒一愣，再次看了看方涅，有几分疑惑。

    不过方涅却是话锋一转，道“听我说了这么多不中听的话，又灌了几口酒，心里是不是爽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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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1章 全盘托出
    此时方涅已是晕头转向，脚底下更是发软，战都站不住了。全仗林雨寒扶着。

    “那你知道我娘是谁吗”笑罢，喝罢，又听方涅问道。

    林雨寒就这么看着方涅，没有回应。

    而方涅，却是始终都未看林雨寒一眼，自顾自地絮叨着“她，她，我，她是个青楼的姑娘！哎！”说罢又灌了好几口酒，灌完之后，直接抬起酒坛子，将剩下的半坛子就全部浇在了自己头上，而后坛子一扔，砸了个稀巴烂。而方涅虽然把自己整张脸都给浇湿了，但是还是能明显看出，方涅哭了，两只眼睛里绯红绯红的，满是血丝。

    “现在知道我为什么年轻时长相清秀了吧，哼哼！”方涅说着便是几声苦笑“我不怪她，她也是没办法，小时候家里穷，她家人把她给卖给了牙行，她亲爹亲娘自己卖的，而且为了多卖钱，还故意往窑子里卖。你应该听说过，能想到她经历了多少苦。其实我应该感谢她的，她是个好人，说实话，要是当时怀我的不是她，是那里面别的什么姑娘，可能我就生不下来了。当时所有人都让她流掉，可她还是将我生了下来。她说是要给自己留个盼头，可惜啊，却生出了个祸根。”说罢又要去拿林雨寒手中的酒坛子。

    “方将军。”方涅现在的确是醉了，林雨寒本不想给方涅的，可是他这个模样，而且方涅又执意要，没办法，最后还是将酒坛子给了方涅。

    “从小，身边的那些小孩子就骂我。”一样，连灌了好几口酒，后又听方涅说道“就因为我娘的事情，骂我，不跟我玩儿，拿石子丢我。骂我什么我就听着，打我我就忍着，我连话都不敢跟他们说。连街边的乞丐都敢欺负我，不是因为我打不过他们，那一个个饿得瘦得就跟干柴棒一样。说来，当时就是觉得自己生来低人一等，下贱啊。在外面受了欺负，回去就跟我娘使绊子，饭菜全倒了，而且把那些难听的话又全给她说一遍。就这么一直到我九岁那年，有一次趁着我娘不注意，就跟着几个唱大戏的跑了，跑了好远。

    哎！那时候才知道生活的难，才知道我娘的难处啊，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干过，唱过戏，要过饭，给人当过杂役，当过下人，哪家死人了还去哭过丧，还给人提过尿壶，刷过马桶，哎！说实话，幸亏我是个男的，不然也跟我娘差不多了。

    最后我听说我娘为了找我，跑了好多地方，最后在路上让山贼给杀了，死得很惨……”方涅说到此处，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我后来才知道，是一个同乡的告诉我的。那时候我都十几岁了，跟着别人也混出了点儿名堂，其实就是在市井上混日子。今天在这儿偷一点儿，明天在那儿抢一点儿，有钱了就下馆子，逛窑子，看着一天五五六六，七七八八的，不过呢，那日子，真是没有盼头，活着死了一样。

    直到遇到了我那同乡，他跟我说我娘的事情时，旁边儿有几个人，他本来是想说让他们避开，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说都是兄弟，无所谓，谁知道，这一下，我的事情就传遍了，那个词儿怎么说得来这，哦满城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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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2章 英雄不问出处
    “不会，不会。”林雨寒一边说着，一边尽力地抓着现在正东一倒，西一蹿的方涅。

    “不会哼！”又听方涅冷言道“我怎么不相信呢嗯你是堂堂的剑门贵公子，名门之后，你怎么不会看不起我这种话在烟花巷出生的，连爹都不知道是谁的人嗯绝对是！我就知道我说出来，你绝对会看不起我，说，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了。”

    “岂敢。”林雨寒连忙再次答道“方将军说这一切全是因为要开导我，而且……”

    “这么说若不是要开导你，你就看不起我了。啊”方涅说着便将林雨寒一把给推开了，两眼昏沉，晃晃悠悠，显然酒劲儿又上头了。而且就这么恶狠狠地瞪着林雨寒，道“你别不承认，好小子，你竟敢看不起我，我，我……”

    “方将军！”林雨寒说着便就直接跪倒在地，抱拳行礼道“将军为国戍边，功勋卓著，在下有的只有敬畏，岂敢轻视这点日月可鉴！”

    “哈哈哈哈！”哪知又是不等林雨寒将话说完，便听方涅一声大笑，然后上前一步，将林雨寒给拽了起来，道“林公子不必紧张，我不过是逗逗你。”

    “嗯”林雨寒一愣。

    “就是逗逗你。”又听楚牧笑道“我知道你不会看不起我，我相信你。你别以为我现在是喝醉了，发酒疯，说胡话，我可是一点儿都没醉，没醉，清醒的很。再说了，即便是你看不起我了，又能怎样，这只能说明你这个人，不行，低级，不能说明我这个人如何你知道不你明白我什么意思吗嗯”

    “这”林雨寒有些犹豫，方涅给的这个问题，林雨寒心中倒是也有自己的见解，但却不知道是不是正是方涅想要的答案。

    “我告诉你啊。”还是不等林雨寒开口，便听方涅呢喃道“就如同你刚才的那样，老子为国戍边，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血，杀人多少敌人，立了多少战功。老子的将军之位，是老子一点点儿打出来的，是用功劳，是用敌人的尸体，一点儿点儿堆出来的，你看着军营中，谁是从犯人坐到将军的没有，就我一人，我骄傲啊！说实话，现在只有我看不起别人的份儿，没有别人看不起我的份儿，你知道吧啊”

    林雨寒点了点头。

    “哼哼”方涅却是嘿嘿一笑“说到底，我是找到地方了，找到根儿了，你知道吧在这军中，看的是你的本事，看的是你的功劳，看的是你的忠心，你的义气，你的胆识，不是那些杂七杂八，五五六六，咋咋呼呼的玩意儿！三哥跟我说过一句话，我记一辈子，我想林公子，您绝对也听过，叫‘英雄不问出处’，听过吧，准听过是不”

    “嗯！”林雨寒答道。

    “看，我说吧，我就知道，林公子读了这么多书，绝对知道。”方涅说着便就扬手勾住了林雨寒的脖子，耷拉在林雨寒身上，继续说道“那刘备还卖过草鞋，韩信还钻过人裤裆，管仲跟我一样，也是跟犯人出身，还有曹操，还是太监的后代，为了这事儿，被那陈琳是吧，揪住骂成狗，说他是‘赘阉遗丑’，是吧，这个我没记错吧。”



第983章 从不管闲事
    “我不是说他们脑子被老鼠啃了这事对不对。”方涅连忙解释道，不过话未说完，便是嘿嘿一笑，看着林雨寒“你们剑门的教养是真好，跟你叔父一样，别人怎么骂你，都不会骂回去。不像我以前，敢骂我，敢欺负我你敢骂我，我敢骂你，你敢打我，我敢打你，你不要脸，我更不要脸，你不要命，我更不要命，谁怕谁，十几岁个青瓜蛋子，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

    现在不一样啦，老了，老了，哈哈，不承认也老了，这心也宽了，度量也大了，一般不跟人一般计较，而且啊，三哥也教过我，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天山，或轻于鸿毛’，是吧，跟有些人拼命不值得。有些烂人，烂得就剩下一条命了，就说你跟他拼干嘛。

    我的命是要留着保家卫国，是要留着上战杀敌的，哪怕是在战场上被乱箭射死，乱刀砍死，乱棍打死，那都是值得的。你说为了一个烂人骂我几句，我去计较，去跟人拼命，他要是下毒把我害死了，或者说黑刀子把我捅死了，我冤不冤，不值得，你说是不是诶”话未说完，又是一愣“我咋又扯远了，喝多了，喝多了。哈哈！”又是一笑“反正，你就说你老哥，老叔反正咋样都行，今天把你拽到这儿，跟你说得话，对于不对”

    “对。”林雨寒答道，很干脆“方将军今日的话的确是让在，让雨寒明白了很多，也受用了很多。”

    “哈哈，称呼都变了。”又听方涅说道“那你心结有没有打开，有没有觉得心中的石头一下子掀翻了。”

    “我……”犹豫片刻，林雨寒还是点了点头。

    “没有，你没有，这个就是骗我了。”方涅是一边摆头，一边笑道“这个你就是在骗我了，我能看出来，别当我是大老粗。”

    “雨寒不敢。”

    “别。”房内依旧是摆着头，自顾自地说道“不过我能看得出来，你已经在顶了，在掀了，这是好事，不过是个时间的问题，诶，躺下，躺下！”方涅说着便就躺在了草地上，同时也将林雨寒给拽得倒在了其身旁……二人就这么一左一右地躺在湖边，看着这漫天星空。

    “林公子，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将你拽来，跟你说了这么多话吗”片刻，又听方涅说道。

    林雨寒思量片刻，正要开口……

    “他们老说我爱管闲事。”还是一样，方涅又抢先一步，直接说道“其实我这人不爱管闲事，我一天那么忙，还管闲事，我管得都不是闲事，闲事我从来不管，你知道不我是第一眼，看见你，就发觉你不错，值得深交，就是兄弟，你知道不对不对付，合不合得来，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我这人，从不矫情，是兄弟，便就立马把你当兄弟。

    后来，又听说你是林公子，简直就不是兄弟不兄弟的关系了，已经，已经……怎么说呢，我刚才不是说了兄弟们多敬仰你，是吧这些年，一个个就听着你的故事给劲儿呢，你知道，从人魔岗起，你每灭一个门派，每捉一个贼，我们这儿就要兴奋好几天，完完全全就跟神一样，哦，你在我们军中的地位，就跟明教那个大明尊在回纥人心中的地位一样。你能明白不”

    “方将军谬赞了。”林雨寒连忙说道“雨寒何德何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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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5章 做个了断
    回到军营后，楚毅又招呼来数名军士帮着方涅泡了个热水澡。而另一边，在林雨寒住的帐中，也是搬来了一个大木桶，拎来了数桶热水，还烧起了数盆炭火。

    林雨寒本来是要推辞的，毕竟这军中的水最是珍贵，但是经不住楚毅和一种军士的要求，最后只能答应。随即楚毅和众人便就全部退出了帐中……等到林雨寒稀疏完毕，换了衣服之后，楚毅才带着两人再次进了大帐，端着姜茶。送来之后，楚毅并未离开，但是其余两人却是直接退了出去，帐中就剩下林雨寒和楚毅两人，楚毅问了几句林雨寒的身体状况，又问了问姜茶味道如何后，便就沉默了，不是没话说，而是有些犹豫，三缄其口，欲言又止！

    “师兄有什么要问的吗”但听林雨寒说道“师兄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林雨寒这次倒是直接。

    “哦，也没什么。”楚毅勉强一笑，道“就是寒生那厮，虽然也三十多岁了，但就是混小子，口无遮拦的，但心不坏，你们这次出去，他没有胡说八道吧。”

    “没有。”林雨寒答道。

    “哦，那，那就好。”楚毅将信将疑“要是他要是胡说了什么你就担待着。”

    “不会。”林雨寒答道“这次方将军一席话，雨寒却是受益良多，收获匪浅。”

    “啊”楚毅一愣，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看林雨寒这个模样，又不是胡说更不似挖苦和客套，于是便又挤出了点儿笑容，道“那，不知道他都给公子说了些啥，方不方便跟，跟师兄也说说啊我倒是想听听那小子能说出个什么好话”

    “也没什么。”林雨寒答道“就是关于这段时间，我的事情。”

    “啊”楚毅当即一愣，目瞪口呆。

    “我的身世。”林雨寒说着便就看向了楚毅。

    楚毅亦是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林雨寒，四目先对，楚毅已然傻了眼。

    “其实没什么”不待楚毅回应，便听林雨寒说道“其实说开了也好。”嘴角隐约还挂着一抹浅笑，虽然这笑容的确很苦。

    “林公子，你莫听那厮胡说。”楚毅当即是蹿起了身，连声骂道“我就知道那厮带您出去准没好事儿，果不其然，我明日，明日待他酒醒了，我非打烂他的嘴，打断他的腿不可！”

    “不，师兄！”楚毅话说一半，林雨寒也站起了身，一边将楚毅又扶回了座位，一边解释道“其实这段时间，都一直回避着，我心中也一直是个疙瘩，让方将军这么说开了，这火反倒是给泻出去了。而且正如方将军所说本不是多大的事儿，只不过我之前一直钻了牛角尖，把它看得太重罢了。特别是方将军直接说出来之后，才发现，真是没多大事儿。之前一直躲着，逃着，这下也终于是有胆子去面对和接受了。”

    “啊”楚毅有些恍惚，看着林雨寒，思量片刻，道“那，那林公子之后，之后有什么打算呢”

    “我想再在这军中呆上几天。”又听林雨寒说道“多和将士们呆呆，也多看看这草原上的美景，等到三天后，我便回中原，回剑门，把该处理的事情处理了。”

    楚毅无言，沉默……

    “其实……”片刻，又听林雨寒说道“我也一直很向往这军中



第986章 江湖是个错误
    一步，两步，三步……步伐亦是沉重至极……

    “林公子！”楚毅刚走到帐门前，却是忽然转身，快步冲到了林雨寒身旁，再次坐下了身子，左顾右盼，一通搜寻，未果……楚毅已是又气又急，转眼了桌子上那半碗林雨寒喝剩下的姜茶，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抓起来便就一饮而尽，道“既然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那我就把话完完全全说开吧，本来我是想一点儿，一点儿跟你说的，奈何被那厮给搅和了。我想您之前应该听出来，我有时候是话中有话，有时候有些话含在嘴里，说了一半，又咽下一半了，是吧”

    “这”林雨寒一愣。

    “看来林公子也感觉到了。”和方涅一样，不待林雨寒回答，便听楚毅说道“好，今天我就把我想说的，要说的，全盘给你托干托净。林公子，您说您要废去那些武功不就是为了剑门的那个规矩嘛，是吧你今日我带你刚来这里的时候，你也是无比抗拒，为的不就是那个什么‘入江湖不入仕途，入仕途不入江湖’的规矩吗是吧”

    “这”林雨寒还是有些犹豫，不过终于是点了点头。

    “林公子规矩是人定的，就该人去破。”又听楚毅“你难道从来都没有想过那规矩是错的吗啊你觉得不守规矩是不对，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有时候守规矩才是不对，啊

    我也是从江湖中出来的，我家未被灭门之前也是一方名门，我知道江湖中那些规矩。江湖中那些闲人嘛，没事儿最是爱定规矩，练个武功，枪该怎么使，枪不该怎么使，要管；写首诗，哪里平，哪里仄要管；吃个饭，一个上座都要睁得脸红脖子粗的。

    还有，今日这个说，在我面前不准笑，明日那个说在我面前只能笑，说话也得笑；后天又有一个人说我的徒弟不准用筷子，还有人说，我的徒弟不准洗澡，这些好像都能在江湖中找到对应的人，不是我胡说八道吧，装样子嘛，谁不会，有什么意思啊嗯难道这些规矩你也要去遵守啊”

    “这不同。”林雨寒答道。

    “有何不同”楚毅冷冷一笑，道“都是一样。你有你的规矩，我有我的规矩，谁都想当定规矩的人，可谁又都不想去遵守规矩，到头来，还不是拼得是谁的拳头硬，谁的武功高，谁厉害听谁的啊到自己的时候从来不讲，到别人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蹦跶得高，规矩，满嘴的规矩，可是谁讲过王法啊谁又想过国法嗯

    ‘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这话是一点儿都没错啊。还说什么‘入江湖不入仕途，入仕途不入江湖’，一个个是各扫门前雪，几时管过国家危难，当年五胡乱华的事情难道不知道吗国破了哪还有武林，国破了哪儿还轮到他们在那‘嘚吧嘚’地讲规矩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