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晋

    周复虽然听这鲍牙子说得天花乱坠，却没有放下一丝丝警惕之心。谁说人不可貌相，只要看看这个既猥琐又卑躬屈膝的模样，没有人会立马毫无保留地相信这么一个刚刚认识的人的。

    周复打定主意，即使找不到兑换钱币的地方，也不会选择相信这个猥琐男的。下定决心后，他便不愿再理这个鲍牙子，转身自顾自地喝着茶。

    鲍牙子见眼前的猎物对自己不理不睬，竟不等二人同意，自顾自地坐到桌子边，死缠烂打地说道:“哎，两位公子啊，小人认得许多大商铺的掌柜，能从他们手中拿到最便宜的货物。公子倒是说说看要买什么啊”

    周复见鲍牙子如此缠人，心中更是不耐烦起来，他放下茶杯冷声道:“本公子不过是路过此地，并不打算买什么东西，你赶




第24章 战长街（六）
    就在周复犹豫着要不要拿出金饼的时候，一声爆喝让他顿时清醒过来。

    鲍牙子如老鼠见到猫了一般，趴倒在地，全身簌簌发抖。

    周复回头见一中年人缓步走进茶肆。

    中年人一身书生打扮，以幅巾束首，长须及胸，法令纹如刀刻一般，面容肃穆，令人望而生畏。

    中年人一边走一边说道:“鲍牙子，平日里你欺哄雇主，收取高价佣金，这都是你自己的本事，高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了。但是高某绝不允许你欺骗陌生客人。今日你若肯放手，高某可以放你一马，否则，哼！高某必要把你扭送到官府去！”

    鲍牙子起身看看周复，又看看姓高的中年人，心中似有不甘，他厉声道:“姓高的，老子好不容易找到一位客人，你竟这般绝情，抢我生意，还给不给人活路啊！”

    “高某抢你生意”高姓中年大怒道，“我高远鸿行事堂堂正正，你若真是为雇主谋利，高某岂会说你半句！你也不想想自己干过什么事！”

    “老子干过什么事啊，你无凭无据可莫要含血喷人！”鲍牙子似乎被姓高的中年激怒了，他拉住周复衣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道，“公子可要明鉴啊，莫要被这伪君子给骗了。”

    周复一把将衣袖抽了回来。

    “你...”姓高的中年被气得涨红了脸，操起一个凭几想要殴打鲍牙子，可是顾及到自己的身份又放了下来。

    “你说我含血喷人我便与你讲讲你做的那些肮脏勾当。”高姓中年气极反笑，准备和鲍牙子理论理论。

    他指着鲍牙子的鼻子，将他一件件丑事抖落出来。上个月吃完买家吃卖家，去年在钱币上动手脚，以劣钱充好钱，还有几年前收人贿赂，让主顾的货物滞留了好几个月，以至于主顾只好将货物贱卖。

    凡此种种，高姓中年事无巨细，一件件、一桩桩摆了出来，把那鲍牙子说得脸色发白，冷汗直流。

    末了，高姓中年斜着眼说道:“鲍牙子，还要高某说吗”

    “你！”鲍牙子眼见骗人无望，只得悻悻地说道，“姓高的，算你狠。”

    他不敢看周复一眼，低头含胸，灰溜溜地跑出了茶肆。

    高姓中年人见鲍牙子离去，才回身向周复行礼道:“公子有所不知，方才那个鲍牙子是这东市中最奸诈无耻之徒。他能力也是不弱，却不肯好好做这牙郎，专骗生客，吃拿回扣骗了好多商贾，以至于许多人都不愿来襄阳经商，好好的一个东市被他搞得乌烟瘴气！坏了我们牙行的规矩。”

    “啊！原来如此。”周复一阵后怕，看来自己的感觉是正确的，此人果然不可信。

    “公子可有钱财被这斯骗走”中年人关心道。

    “多亏足下，不然真的就要被这斯骗去了。”

    “那就好，那就好。公子千万要看好自己的财物。”中年人叮嘱道，“在下高远鸿，敢问二位公子尊姓大名。”

    “不敢，在下姓周，单名一个复字。这是我小弟，谢霖。”

    “原来是周公子、谢公子。”高远鸿又拱了拱手，“不知二位公子来此是游玩还是做生意”

    “都不是。”周复并不愿多说。

    “我观二位公子年未及冠，谈吐举止得体，当是良家子弟。公子若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只管吩咐在下就是。”高远鸿客气地说道。

    “不敢劳驾，在下还有些事情要做，就此别过。”周复准备去官方找一个可靠的牙人。

    这时一个打扮光鲜，体态肥胖的人走进茶肆，口里还喊着:“哎呀，高牙郎，可找到你了。”

    “哟，这不是余兄嘛！”高远鸿拱手道，“兄长最近生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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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战长街（七）
    “不可，不可。”高远鸿依旧拒绝，“公子在这东市换不了钱，倒是可以去官府换啊。那里定能换到。”

    “官府”周复还不知道官府竟也从事这项业务，“官府那里可以用金饼换钱币吗”

    “怎么，公子不是以钱换钱”高远鸿反问道，“官府那里只能以钱换钱，不换别的，否则要成市场了。至于金饼，换倒是可以换，只是官府要抽十一税。”

    “这么高”周复感到惊讶，自己的金饼重达五两，可值三千多钱，十一税岂不是要给官府三百多钱这可是一家三口人一年的用度啊。

    “这税太高了。”周复算了一下，连连摇头，这么高的税收谁还会去官府那边兑钱呢不过话又说回来，古代重农抑商，商贾是最需要拿钱来流通的群体，提高兑钱的税收相当于变相地抑制了商业行为。

    “是啊，大部分商贾是不愿去官府兑钱的，除非里面有人。”高远鸿无奈道，“因此大部分商贾都会去找私兑。说是私兑，其实也是那些豪门大族见这生意有利可图，才捎带做做的。这私兑比起官兑所收费用就要低很多了，只是有时候不太可靠，经常以次充好。不过只要眼神好些，也不怕他们背后捣鬼。”

    “假如去后街换钱，高牙郎认为一块五两重的金饼能换多少钱”

    “嘶五两”高牙郎掐指一算，回答道，“以现在的行情来看，可换三千到三千五，不过还要扣除手续费一百钱。”

    “这后街为何可以换这么多钱”谢霖疑惑道。

    “公子有所不知，后街没有官吏从中克扣。虽然那里危机四伏，可做买卖却比东西两市更公道。”高牙郎解释道，“不过到底能换多少，还得看看金饼的成色如何。”

    “劳烦高牙郎替我们看看。”周复看了看周围，见无人注意这里，这才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布袋，拿出里面的金饼。

    同时周复做好准备，假如这个高远鸿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自己的金饼，自己也好瞬间做出反应将他拿下。

    然而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高远鸿将金饼放在手心轻轻掂量，又仔细地观察着金饼的色泽和亮度。过来一会儿，他才叹道:“真是一块完美的金饼！在下以前也为人估算过金饼的价钱，却从未见过如此高品质的金饼。以这块金饼的成色来看，换三千五百钱绝不为过。”

    周复和谢霖听说可以换那么多钱，不禁喜笑颜开，周复再次向高远鸿发出邀请:“还请高牙郎为我促成这桩生意，事成之后，愿以一百钱为谢。”

    “一百钱。”高远鸿咽下一口唾沫，他出道至今促成的单子虽然有比周复大的，但是那些小气的商贾从来不会给这么高的佣金。

    “唉，公子啊，不是高某不肯带你们去。实话跟你们说，后街这个地方被几个大帮派控制着，真的是无法无天之地，稍有不慎，高某倒是可以全身而退，只怕公子会人财两失啊。”

    周复听出了高远鸿的言外之意，他的意思是后街这个地方非常危险，他在那里或许有些认识的人可以保证他的安全，至于周复二人的安全他就无法保证了。

    周复笑道:“高牙郎尽管放心，不才自小练武，寻常几个人难以近身。”

    “如此，高某就勉为一试吧。”

    周复大喜，以茶代酒向高远鸿敬了一杯，催促他赶紧带自己过去。

    可是高远鸿阻止道:“二位公子且慢，去后街前，高某有些话要交代。”

    “请高牙郎指教。”周复见他不紧不慢，心中更加笃定。

    “这后街有些不成文的规矩，不过只要谨记这三条规矩，大致可以无虞。这第一点便是不可问人姓名，除非对方自愿报上名来。出来混的最怕家人受到牵连，因此这点非常重要。第



第26章 战长街（八）
    与高远鸿谈话、进入后街、跨入柜坊，一幕幕场景如画一般从周复脑海中一闪而过。

    “糟糕！被这高牙郎骗了！”周复想起进柜坊的时候，高远鸿撞了自己一下，自己还扶了他一把。当时高远鸿说他自己来这里好几次，掌柜都不在，可是在茶肆里谈话的时候，看他的神情分明是半点来后街的想法都没有。

    再说做生意的人哪有整天在后面喝茶的道理！

    此乃计中计。先叫鲍牙子装骗子，然后由高远鸿出来揭穿他的面目，以博取自己对他的信任，然后在话语中无不是暗暗引导自己到后街来。但是，假如他们的目的就是自己的财物，何不在半路就出手偷窃，为何非要带自己兜这么一个大圈子，到这李家的柜坊才动手呢

    这些问题在一瞬之间从周复的脑海中冒出，这背后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样的手段绝不是庾宁这样的纨绔子弟能够做得出来的。

    一股冷汗从周复的额头划了下来。

    “哥哥，金饼怎么会不见了！”谢霖焦急地问道。

    “是高远鸿这厮！”周复恨恨地说道，“我们都被他骗了！”

    “那怎么办！”

    “追！”周复松开谢霖的手，往柜坊后院里闯，谢霖随后摸索着跟了过去。

    柜坊本身就不大，前面是柜台，中间是谈室，后面是仓库。

    两人经过谈室，见里面依旧空无一人，再往后走，却见一人呆呆地站在天井里，正是高远鸿！

    周复正要上前抓他理论，高远鸿转过身来，目露惊恐。周复这才发现仓库门口躺着几人，鲜血正潺潺而流，浸湿了高远鸿的鞋袜，而仓库大门的铜锁早已被撬开，里面漆黑一片。

    谢霖惊叫一声扑入周复的怀中。然而她的这声惊叫似乎触动了某根紧绷的弓弦，高远鸿高声大叫，那声响在天井中回荡，比谢霖的声音有过之而无不及。

    “杀人啦！”

    他一边狂叫一边往外冲去。

    周复想要冲过去将他拉住，无奈谢霖躲在自己怀中瑟瑟发抖，无法第一时间拿住高远鸿。

    就这一线之差，让高远鸿窜出了天井，跑过了柜台，逃出了李家柜坊。

    “杀人啦！”周复隐隐还能听到外面高远鸿的狂叫声。

    “糟了！”周复顿足道，“小霖，我们赶紧离开！再不走，就被人当凶手了。”

    此乃是非之地，高远鸿的叫声一定会引来大批的人，这里又不是什么讲王法的地方，只需高远鸿一人的证词，便能将两人置诸死地。

    狠！实在是太狠了！到底是谁给我设计了这么一出栽赃嫁祸的戏。周复一边想一边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什么后门可以走。

    结果让他恼怒，这里连个狗洞都没开，两人犹如瓮中之鳖，上天无路，下地无门，而前面已经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

    周复只得护着谢霖躲在一处墙角里，这样到时候就算发生什么冲突，自己的后背也不会露给敌人。

    “果然出人命了！”一条大汉当先而入，首先入目的便是几具尸体，一名掌柜，三名店小二。

    “凶手在何处”又一条大汉推开先进来的大汉，环视天井，这才发现在他右手边的墙角落里躲着两个人。

    他先是一惊，再是面露凶狠之相，大手朝后一挥，道:“兄弟们，先给我拿下二人！”

    “哇呀呀...”大汉话音刚落，背后冲出几名打手，手中皆持棍棒，向周复二人挺来。

    “且慢！我们不是凶手！”周复连声大吼。

    谢霖哪见过这般场面，只顾着嘤嘤而泣。

    众打手却不听周复解释



第27章 战长街（九）
    巨斧挥舞，带起呜呜风声。

    周复不敢闪身，生怕这个莽夫一招不慎伤到自己背后的谢霖。

    他扎稳下盘，右手木棍大力点在巨斧斧面上，将斧势往自己的左边带去，左手的棍子狠狠往曹帮主的右膝盖骨上抽去。

    曹帮主纵横后街几十年，皆是以力取胜，哪里料到对手技法高超，刚一照面便似使了法术一般，自己手中的巨斧不由自主往对方左边空处砍去，右腿处还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让他几欲跪倒。

    当然，周复也不仅仅以技术见长，他如今手上已有千钧之力，否则技巧再高也无法带偏巨斧上的力道。

    周复见巨斧带着曹帮主的双手砸向地面，便欺身而近，右手手肘狠狠砸在曹帮主腹部，差点让他吐出隔夜饭，左手也不闲着，举着棍棒往他双手一通乱砸。

    “咔嚓”，一道清脆的骨折声传入耳中。

    “哇呀呀...”曹帮主忍不住剧痛，捧着双手惨叫起来。

    只一回合，周复完胜曹帮主。

    周复还不解气，回身在曹帮主身上抽打起来，直打得他哇哇乱叫，满地滚动。

    曹帮主的一干手下见自家帮主受虐，齐心上前抢人。

    周复将手中双棍一甩，操起地上那柄巨斧抡了一圈。

    无人再敢上前半步，后面几个打手见势不妙，已经是偷偷地脚底抹油溜了。

    周复高举巨斧向曹帮主头颅上砍去，在场所有打手、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曹帮主，以及偷偷抬眼看周复逞威风的谢霖，皆紧紧闭上眼睛。

    “嘭”，传来斧头砸在地面上的声音。

    过了半晌，众人才微微睁开眼睛。只见曹帮主死鱼一般瘫在地上，裆部一片湿润，巨斧恰好砍在他的头顶上，削去一头黑发，曹帮主立时变成了一个秃头。

    “我再问你一次，我们是凶手吗”周复俯身，一字一顿地问道。

    “不不不...”曹帮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死，他忍住心头的余悸，连连否认，“好汉绝不是凶手，是小人有眼无珠，是小人有眼无珠...”

    听他语气，差点就要哭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