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晋

    “锵！锵！”其他几名士兵从腰间拔出长刀，场面剑拔弩张。

    “胡说八道，”谢霖忍耐不住，从周复背后探出脑袋怒骂道，“是你先动手打人的，我哥哥岂能任你施为！”

    “小霖，少说几句。”周复突然松开手中的鞭子。那什长一时没了拉扯之力，向后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此时周围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群众，人群中爆发出阵阵笑声。

    周复向四周拱了拱手，对众人说道:“在下岘渡村周复，今日进城办事，偶遇这几个官兵。原本以为这些当兵的应该是保家卫国之人，值得众人尊敬，哪知这伙人向在下勒索金钱，勒索不成便欲行凶。诸位在此为周某做个见证，周某这就与这些人去官府对簿公堂！”

    周复是个读书人，脑子要比这些兵痞灵活许多，一番话瞬间将这几个兵痞置于群众的对立面。人群中没有几个人没受过这些兵痞的欺压的，周复如此一挑拨，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些兵痞立马陷于悠悠众口之下。

    “你...你小子放屁！放屁！”什长急了，他笨嘴拙舌，根本讲不清事情的经过，反而被群众的声讨吓住了，“还有你...你们，不许说话！”

    他指着周围的群众，试图将他们的声音压下去。

    “哼！色厉内荏之辈！”周复嘲笑道。

    “肃静！”一声震天响，将群众的声音压了下来。

    “让道，让道！”随着驱赶声，人群中分开一条道，里面走出一位将军！

    人群分开，走出一名将军。此人大约二十来岁，身上穿着一套明光铠，腰间胯了一柄宝剑，威风凛凛，英气逼人。

    “都尉大人！”那什长看清来人，忙不迭地冲到他面前，单膝跪地，抱拳道:“都尉大人，有人袭击我等，属下猜测那人是秦国奸细！”

    “啊！”人群中传出一阵惊叹之声，感情这个什长是在做好事，大家反而被这年轻人骗了。

    “本官自会详查，无需汝曹多言！”都尉不怒自威。

    他按剑走向周复，问道:“汝乃何人为何与士卒起争端”

    周复见来了一个讲道理的人，心便落了下来，只要肯讲道理，自己就能洗脱罪名。

    他施礼道:“在下岘渡村周复，这位是我小弟。今日进城办事，却遇此恶徒勒索，故此有此争执。请将军明察。”

    “哦你便是周复”都尉惊讶了一声，似乎认得周复。

    “怎么，将军认得在下”

    “哈哈...怎么不认得，你与那庾宁清谈的事情昨晚一夜之间就传遍襄阳城了。哈哈哈...”那都尉说起庾宁满脸的不屑。

    这话落在那几个兵痞耳中，顿时吓得他们手足无措，其中几个士兵还将手中长刀不慎掉落。他们根本不敢相信这个曾经的小猎户如今成了大名人，连都尉大人都认识他，这样的人可不是他们这些小兵能够惹得起的。

    “哼！一群酒囊饭袋。”都尉瞥了一眼地上的刀，“就你们这样的素质怎么上战场！尽知道欺负百姓！给小爷滚！你们要是小爷我手下的人，非打断你们腿不可！”

    都尉的手下连打带踢，将这些兵痞赶走了。群众见无热闹可看亦纷纷散去。

    那名都尉这才上前施礼道:“在下裴琰，现任南门都尉。方才在城楼上某看得清清楚楚，两位受惊了。”

    “多谢裴将军！”周复客气道，“真是料不到，昨日之事这么快就传遍襄阳了。”

    “周兄有所不知，这庾宁不学无术，却自命清高，在我们这些世家子弟的圈子中颇不受待见。似这等好笑之事自然有许多公子乐于传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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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战长街（三）
    周复一边摩挲着手中滑润的玉佩，一边惊叹裴琰的大气。

    谢霖兴奋地说道:“复哥哥，有了这玉佩做信物，换钱的事不就好办了吗”

    “哪有这等好事。”周复轻轻点了一下谢霖的鼻尖，“这人情债可不好欠的。”

    “此话怎讲”谢霖歪着脑袋问道，她虽然聪颖非常，无奈一直生活在小村子里，不懂什么人情世故。

    “如今这些世家虽然势力强大、家产丰厚，无奈以一族之力总有不逮之处，因此需要招揽人才、结交其他势力。裴琰此人看似豪爽，其实也是为了家族利益着想，他见你我二人拜习先生为师，便有意拉拢。你说这人情债好欠吗”

    “那我们岂不是被这裴琰利用了”谢霖听周复解释完，觉得有点愤愤不平，“可是不对啊，兰芷姐姐的亡夫好像就是姓裴，不会是和裴琰有什么关系吧。”

    周复想了一下道:“或许人家是真心诚意想与我们结交，我只是以最坏的心思来揣测罢了。总之裴琰的心智和手段比起其他世家子弟要高明多了。我们无论如何都拒绝不了他的好意啊。”

    “复哥哥，小霖跟你说啊。”谢霖突然神神秘秘地靠了上来，轻声道，“昨晚小霖无意中听到习家几个下人的话，说昨日亭榭中的宴会是为兰芷姐姐找夫家呢。你说，他们会不会看上复哥哥了啊”

    “嗤！”周复差点笑喷出来，“你这小脑袋瓜里尽想些什么呢。我观那兰芷娘子乃是极有主见的人，她父家兄弟很难左右她的心思。”

    嘴上这么说，周复却回想起昨晚习家三兄弟不停地给自己劝酒的情景，他们的笑容中似乎多了些什么。

    “哼，兰芷姐姐的兄弟却实左右不了她，可如果是兰芷姐姐自己有什么想法呢”谢霖一脸吃醋地嘟囔道。

    “哎，女人呐。”周复扶额叹息。

    两人一边聊一边走，不一会儿便到了西市。

    只见西市里牛哞马嘶、羊咩驴鸣，分外热闹。市场里的人大多是穿着粗布葛衣的平头百姓，周谢二人在此显得特别扎眼。

    原来西市乃是交易农产品、牲口、木材之类的地方，甚至还有买卖人口的生意。因此这里鱼龙混杂，街头混混、地痞流氓、游侠剑客，各色各样的人都有。

    而东市就不一样了，那里聚集了各类高档货物，有巴蜀的锦缎、西域来的玉石珠宝、南方的丝绸、北方的貂裘、东海的珊瑚珍珠，小到生活家用，大到奢侈产品，可谓应有尽有，是富人权贵最喜欢逛的地方。

    之所以有这样的城市格局，是由襄阳的地理造成的。襄阳城东面靠近在此向南而折的汉江，是易守难攻之地。而城西之外地势开阔，适合摆开巨大的攻城器械，当然敌人也先要有能力渡过汉江。

    总体来说襄阳城占尽地利，易守难攻，可是东西方向一比较，东面更加利于防守。因此豪门世家纷纷在城东修建府邸。而无钱无势的平民百姓只能被迫住在城西。

    周复带着谢霖挤进人群，这里卫生极差，不仅要躲避牲畜，还要小心脚下的粪便，而且谢霖身为女孩，也怕被一些不良之徒揩油。

    于是周复一手将谢霖紧紧地搂在怀中，另一只手强有力地拨开前面的人，偶尔引来阵阵骂声，他只能像以前一样露出凶悍的表情和强大的拳头，才将那些人吓退。

    好不容易挤到一个草棚下，周复才放开谢霖。

    草棚下摆着一条桌案，案前有一中年男子正埋头算账，时不时有人送来钱粮让男子记上一笔，再交给后面的几条大汉。

    两个像是看场子的大汉见周复二人一身士子打扮，也不敢上前阻拦，任由他们走到案前。

    “严管家。”周复对着那中年男子叫了一声，对方却似没有听到。

    周复只好提高嗓音多叫了几声，这才换来严管家匆匆的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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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战长街（四）
    周复想了想只能叹口气将金饼收了起来，围绕金饼所产生的疑问重重地压在他的心头，先是习凿齿见到金饼时莫名的惊讶，后是严管家认定金饼是御用之物。

    “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严管家摸着胡须说道。

    “严管家请讲。”

    “阿复，你看这金饼上的龙纹图案，此龙纹乃是汉代龙纹，一般只出现在墓葬之中。再看这字乃是篆体，说明此金饼用于一些很重要的或者很庄严的场合。这金饼的来路值得推敲。”

    “严管家怀疑这金饼是出自某个汉代皇帝的陵寝”周复目瞪口呆。

    “不好说，不好说啊。”严管家摇了摇头，他眼中精芒一闪，又问道:“你还要换这枚金饼吗”

    “这...”周复犹豫了，金饼不可能是祖父积攒下来的财富，但也不是他年轻时立功得来的奖赏，除非是战场上获得的战利品，或者是别人给他的。

    周复更倾向于前者，只有战场上的战利品，祖父才会心安理得地交给自己。

    正犹豫间，屋外有人来敲门，周复忙将金饼收进了怀中。

    严管家打开门，一个下人跟他说了几句，他回身对周复道:“阿复，你在这里稍候，好好考虑一下此事。家主今日正好路过此地，唤我过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等严管家离去，谢霖便向周复问道:“复哥哥，我们还换金饼吗”

    “换！”周复轻笑道，“既然阿翁说可以用这些金饼，我们就大胆地用吧。”

    “反正家里还有四枚，用掉一枚应该没什么关系吧。”谢霖轻轻地说道。

    不一会儿，严管家回到了屋子里，他面带歉意地说道:“阿复，方才我去见家主，顺便提了下你像用金饼换钱币的事情，刚开始家主还是同意的，可是...”

    “怎么”

    “都怪我，多说了几句。家主最后不打算跟你换钱币了。”

    “什么”周复有点沮丧，刚下定决心要换掉金饼，严管家这里却不给换了。

    “岂有此理！”谢霖愤愤不平道。

    “小霖，不得无礼。”周复制止谢霖继续说话，他知道这不是严管家的错，“严管家，可否告知，贵家主为何又不愿意换了”

    “哎！我家家主认为这金饼乃不祥之物，取之将为之破财。”

    “既然如此，严管家可否给在下指条明路。”周复对这种迷信思想嗤之以鼻，但是也无可奈何，只能希望严管家给自己指条路了。

    “你想在西市换钱币，除非有熟人，而且是既有钱又信得过的熟人，不然基本无望。”严管家捋须道，“我只能建议你去东市找找柜坊了。”

    “柜坊”

    “就是换钱币的钱庄。”严管家解释道，“东汉末年，天下战乱不休，以至商业凋敝，钱制大坏。魏晋以来皆盛行以物易物，谷、绢作钱币之用。而朝廷却不铸造新币，只能沿用前代旧币，两汉时期的五铢钱、东吴时期的铜钱、比轮、四文、沈郎钱等，竟同时流通。因此才有了这些柜坊，用来兑换钱币。”

    作为一个精通生意之道的商人，严管家对现今的经济状况痛心疾首。

    “可是东市这么大，我该去哪家柜坊兑换呢”周复以前只会来西市，东市从来没有去过。

    “无妨，我给你写一封介绍信，你拿着它去东市找高升柜坊，那里的掌柜或许会看在我的几分薄面上给你兑个好钱。”

    这年代的钱币有优有劣，最好的是汉代的五铢钱，是上好的黄铜所铸，差些的钱或用劣质的铜，或在里面掺铁，甚至有些是用纸、布所做，在外面涂上一层铜漆。从钱币的优劣就能看出一个时代的盛衰。

    严管家说完便用案桌上的纸笔写了一份介绍信，交给周复。

    周复与谢霖千恩万谢下接过信封，辞了严管家往东市而去。

    严管家站在草棚下目送二人远去，才急匆匆地跑进对面一家高档的酒楼中。他连爬两层楼梯，才见到



第23章 战长街（五）
    掌柜的话更加印证了周复的猜测，若不是有人跟这些柜坊的掌柜打过招呼，自己这块如此精良的金饼怎么可能会换不到钱呢

    “我们走吧。”周复叹了口气，带着谢霖离开高升柜坊。

    “怎么办，复哥哥。”谢霖忧心忡忡地问道，“要不，还是不要换了吧。”

    “换！一定要换！我就不信这个庾宁能够只手遮天。”越是受阻，周复越不甘心。

    “庾宁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谢霖不太明白其中的关节。

    周复耐心地将自己的推理分析说了一遍。

    “可恶！”谢霖斥道，“定是那家伙不堪受辱，变着法子欺负我们。若是让小霖再看到他，非把他的抓成大花猫不可！”

    谢霖张牙舞爪的样子更像一条发怒的小花猫。

    两人陆续去了其他两家柜坊，但是无一例外，掌柜都先是表现出一副非常感兴趣的样子，接着就有一个店小二进来在掌柜的耳边嘀咕几声，然后掌柜就不愿给他们换钱了。

    周复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往柜台上砸了一拳，亏得柜台是用坚硬的乌木制作，否则这一拳就要把柜台砸塌了。

    两人在路边的茶铺里找了个位置坐下，先喝几口茶去去火气。

    周复想到了裴琰，自己若是拿出裴琰给的玉佩应该不会受什么刁难了吧，可是他的理性告诉他，不能这么做，但凡还有一条其他的路可走，他就不会选择这条。

    正当两人面对面默默地喝着茶水的时候，一个尖细的声音在周复背后响起:“这位公子需要牙人吗”

    周复闻声回头，只见一个尖嘴猴腮、身形猥琐的男子正站在自己背后，刚才就是他在向周复问话。

    周复环顾四周又指指自己，道:“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嘿嘿...”猥琐男子搓搓手掌，弓着背说道:“正是，正是。小人注意公子有一会儿了，看公子的样子是想做什么生意却没人敢接，不是吗”

    周复将此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问道:“我认识你吗”

    “呃...公子自然不认得小人，小人乃是这东市的一个小小牙侩，小人姓鲍，人称鲍牙子（读轻音zi，无声调）。”鲍牙子谄媚道:“公子若是想买些什么只管跟小人说，小人对这东市里有什么货、什么价格、货物品质的优劣，那是了如指掌。只要公子赏小人一点点阿堵物，小人保证公子能够在这里买到物美价廉的货物。”

    所谓牙侩，乃是古代社会交易信息不发达的果子。他们就好像一个个连结点，或者说是一个个信息站。谁家有什么货，谁又想要什么东西，只要找他们打听，往往就能够做成生意。当然牙侩在其中会收取一些手续费、雇佣费。但是也有些奸诈的牙侩，努力压低卖家的价格，却用更高的价格卖给买家，从中赚取差价据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