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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晋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倾城随太守

    “不妥不妥。”释道安连忙摇头。

    “嗯!确实很不妥!”小霖在一边插嘴道。

    “小霖,你说什么呢?”周复低声问道。

    释道安接着道:“谢檀越说的是,确实不妥。贫道想邀请两位一同前往高阳池,若是坐小娘子的马车实在不妥。”

    “复哥哥听小霖的。”小霖低声回复,紧接着又朗声道,“我说的不妥跟大师说的不妥可不是一回事。”

    “哦”释道安的白眉抖了抖。

    “大师这身僧袍,缝缝补补应该用了很多年了吧。”

    “阿弥陀佛,出家人有衣有食就当知足,这副臭皮囊何必穿得那么好。”释道安笑道。

    “大师不愧为大师,外表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可是,据在下所知,有些豪门世族自以为高人一等,从不将寒门放在眼里,连他们的家仆都学着狗仗人势,只认衣裳不认人。大师啊,在下劝你千万不要去那习家了,免得堂堂大德高僧被那些家仆扫地出门。”

    小霖含沙射影地说了一通,令周复不禁刮目相看,他还从来没见过小霖如此伶牙俐齿的时候。他也不插话,想看看小霖到底要做什么。

    “谢檀越尽管放心。”慧悔憨憨地说道,“我师父是习先生的座上宾,没人敢赶他的。”

    习兰芷眉头一皱,再看看周复、谢霖二人的衣着,心下已经了然。她忙让婢女扶着下了马车,来到周复和小霖面前,向他二人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歉然道:“兰芷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若是我习家有人得罪了两位,妾身愿替他们向两位道




第13章 辩名士(六)
    最后周复依旧是拗不过习兰芷的坚持,只得答应前往高阳池,也就是习家的府宅。

    习兰芷吩咐车夫驾车缓行。周复一行人安步当车,一边缓缓而行,一边讨论些学问。

    释道安本身学问精深,一路讲来,也不得不叹服周复知识的广博,特别是在历史方面,听得出他有自己一番独到的见解。

    “习先生乃当世史学大家,今日见到周檀越定然叫他大开眼界,哈哈哈...”

    “老师公,你们在笑什么呀”车窗里探出一个小脑袋,那是习兰芷的儿子,名叫裴毓,年纪虽小却生得古灵精怪,惹人喜爱。

    释道安大笑,周复也忍不住上前逗起了小裴毓。小师父慧悔一路苦思冥想,想要参透周复传给他的法门。

    只有小霖闷闷不乐,她本来就不愿意再去习家,刚才见习兰芷扯着周复的衣袖,更是令她有些气恼,如今见周复只顾和释道安论道,又与小裴毓玩耍,自己被晾在一边,像个局外人一般。一股委屈的感觉从心头涌起,让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过不多久,一行人便到了习家。

    大门前的交通已经恢复了秩序,也可能是邀请的人都已经到了,因此不再像之前那么吵闹。

    习家的家仆见自家小娘子回来,都争先恐后地迎了上来。

    习兰芷亲自带着释道安和周复等人进了大门。

    在经过一群家仆时,周复看见之前将自己拒之门外的那个家仆正使劲地往后躲,生怕被自己发现。

    周复看了看他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小霖看见后却用眼神狠狠地剜了他一下。

    习兰芷走上最高的台阶后就立住了,她转过身来,对着台阶下的中家仆教训道:“我习家以礼教传家,家风整密,素来待人以诚。尔曹须当谨记,不可恃主而骄,不可以装束分人贵贱,凡是客客气气。今日之事既往不咎,如若再犯,定罚不饶。”

    习兰芷冷面如霜,言出如将,把阶下的一群家仆教训得簌簌发抖,他们心里都很清楚小娘子说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说完,兰芷令人领着一行人前去见自己的父亲,她先带着儿子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习凿齿早就接到仆人禀报,正从大堂里迎了出来。

    “阿弥陀佛!”释道安呼了一声佛号,“四海习凿齿,陋舍狭小,可容尊身否”

    “弥天释道安,心若宽广,何物不能容”

    “哈哈哈...还说自己心胸宽广,贫道是看你眼中揉不得沙啊!”释道安嘲讽道。

    原来两人在彼此打趣,释道安说习凿齿的屋子对自己来说太过狭小,不知道能不能容得下自己,其实是在暗讽习家家仆将周复拒之门外的事情;而习凿齿并不知道此事,因此说自己心胸很宽广,能有什么东西容不下呢

    “安师此话怎讲”习凿齿一阵纳闷,今日见到释道安怎么才说一句话就被骂了呢

    “你看是何人来访你了。”释道安让到一旁,露出后面的周复。

    “哎呀,是周家的郎君啊!”习凿齿之前去吊唁周盛是见过周复的,他一见周复便认了出来,忙喜不自胜地拄着藤杖握住周复的手臂。

    “咦安师,你怎么与周郎一同到此的”习凿齿疑惑地问道。

    “嗬嗬...”释道安爱惜周复的才华,不禁要为他鸣不平,而且平时他也常跟习凿齿开玩笑,他冷冷的说道:“你习凿齿自恃世族,看不起人家周檀越,将他拒之门外。幸亏被贫道遇见,否则如此俊才就要与你失之交臂了。”

    “竟有此事!”习凿齿听释道安如此说,先是大



第14章 辩名士(七)
    周复和小霖跟着带路的仆人来到水池边上,这便是著名的习家池,又称高阳池。

    池水三面环山,苍松古柏,流水潺潺。池心有一亭台水榭,可供人宴乐,可凭栏赏出水芙蓉,可临水羡鱼。

    此时亭中正传出阵阵悦耳的琴声,有人放歌而和,有人长啸不止。

    豪门公子、世家子弟皆爱学那阮步兵、嵇中散放浪形骸,越名教而任自然之行状。

    不过不同的是,人家阮籍、嵇康神形具备,真个是旷达狂放、超然物外,乃天生人杰。而这些贵公子只是徒有其表罢了。

    周复实在不想和这群人厮混,然而习凿齿与释道安早自己一步去了湖心亭,自己好歹要去拜别一下。

    他们走过一座小桥,见慧悔小师父坐在一块大石上冥想,周复笑笑也不去打扰他。

    进了亭榭见习凿齿、释道安正与三名男子相谈甚欢。其中一名风韵秀彻,顾盼神飞,长得极是英俊。另一名虽然比不上前者,但是看起来也是不凡。最后一名身穿白衣,羽扇纶巾,面若冠玉,目如朗星。

    两人的出现让亭中出现了片刻的停顿,除了几个弹琴、唱歌、长啸的人,其余十来个公子都将目光投向了他们,特别是小霖的身上。

    当时在审美上有一个非常特别的现象,就是男性要比女性还美。其中最典型的例子便如何晏、卫玠、潘安之流。

    这也难怪小霖,她本身就是女儿之身,人长得就美,化成男子装扮也是肤如凝脂、唇若点朱,面似月下白玉,腰如风中杨柳。

    与小霖一比,周复倒成了众人眼中的俗物。

    周复连咳了几声,众人才回过神来。

    “我道是谁,原来是门口送山货的乡野村夫啊!哈哈哈......”一个嘲讽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周复向声源看去,发现正是在习家两观下曾与自己发生过口角的贵公子。

    “别以为你换一身皮囊我们就不认得你了。”那人继续藐视道,“你们说是不是”

    他不仅自己嘲笑周复,还想拉着更多的人来嘲笑他,原因无他,就是因为嫉妒周复身边跟了一个貌比潘安的俊俏小郎君,他心中的邪火突然便冒了上来。

    “呵,果然是那卖山货的小子。”有人附和道。

    “刚才被习家的下人赶跑了,现在居然换了一身衣裳过来,也不知道是何居心。”有些人的思想更加阴暗。

    习凿齿听到这些人的话,脸色阴沉下来,他站起身来,对着周复说道:“周郎,你过来一下。老夫为你引见几位大人。”

    “什么!”众人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边的上座坐着的可是个大人物,连我们这些豪门世家出身的人习先生都不愿给我们引见,这个小子到底是什么人,习先生竟然要亲自为他引见大人!

    那最先嘲讽周复的贵公子更是捏紧了拳头,把肉刺得生疼都不自知,他父亲今日派他来就是为了接近那位大人的。

    “诺!”周复应了一声,在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带着小霖走到上座的位置。

    习凿齿指着那名最英俊的男子道:“这位乃是荆州刺史、征西大将军桓豁桓朗子之子桓石秀,今官拜宁远将军,江州刺史。”

    桓豁一辈子生了二十个儿子,由于听说秦国有歌谣说:“谁谓尔坚石打碎”。于是在所有儿子名字中放了“石”字以应此歌谣。但是只有石虔、石秀、石民、石生、石綏、石康比较知名。

    又指着第二名男子介绍道:“这位是新任的南郡(襄阳属郡)太守鲁大人,鲁宗之。”

    正想为周复介绍最后一位男子,那人道:“在下赵白,不过一介白衣。”

    周复与小霖上前一一行礼。

    “赵公子虽为白衣,却曾是安石公的座上之宾,人皆称其有伯夷、管仲之才,周



第15章 辩名士(八)
    清谈乃是魏晋时期上流社会盛行的辩论之风,它依托于老庄之学,不谈国事,不言民生,专发清奇之言、尚玄妙之音、出玄虚之奥,针对本和末、有和无、动和静、一和多等等具有哲学性的命题进行深入讨论。

    清谈提倡标新立异,自圆其说,以理服人、平等对话,不问长幼尊卑。

    见赵白提出清谈的意见,众人皆点头默许。虽然释道安对周复做出如此高度的评价,但是终归众人还没有见识过,因此都想看看释道安是否言过其实了。

    唯独释道安含笑,笑中带着无奈,好像是在说我就看着你们是怎么被打脸的。

    可是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周复这样说:“诸位大人、先生见谅,在下并不会清谈。”

    “啊”上座的几人有些惊讶,这年头谁不会清谈几句

    “哈哈哈...”庾宁在一旁狂笑起来,他拿着手中的玉如意对周复指指点点道,“山野村夫就是山野村夫,无论换什么衣服都不会改变他卑贱的身份。”

    “哈哈哈...”下面坐着的公子哥们亦纵声大笑。

    “在下突然想起一首诗,想送给庾公子,如何”周复也不是人人揉捏的软柿子。

    “你还会作诗”

    “呵,当然不是我写的,而是诗经里的一首: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周复越念庾宁脸色越青,这不是明摆着嘲笑他连老鼠都不如吗

    “住口!”庾宁怒不可遏,“本公子看你才是相鼠,你全家都是!”

    庾宁破口大骂的情景落在几位大人的眼中瞬间变成了一幕笑话。

    桓石秀虽然生性放旷,却也有些恼怒地摇了摇头。

    他的这一动作落入众人的眼中,众人皆心下大惊,特别是庾宁。

    庾宁这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他连忙住口,向几人谢罪:“各位大人恕罪,在下实在是气不过这山野村夫,故此有些失态了。”

    时人非常注重仪表,要有所谓的从容不迫、镇定自如的雅量。

    只此一项周复便比庾宁高出许多了。

    赵白本想把事情挑起来,让庾宁这个愣头青替他试探试探周复,此时也显得有点骑虎难下,但是终究是自己提出以清谈分高下的意见,即便这个庾宁不堪大任,自己也要把事进行下去。

    他向周复说道:“周公子不必马上拒绝,清谈看似高深,实则不难,以周公子上上之智必能瞬间掌握。容在下为周公子讲解一二。”

    赵白曾为谢安座上之宾,与建康名流舌战良久,不落下风,他清谈的本事也算是一等一的。

    他一摇羽扇,开口说道:“清谈之要在于诘难,主客之间互相问难,先由主竖义,后由客问难,如此反复交锋,直到辩倒对方。今日我等也不必拘束,想怎么谈便怎么谈,那些繁杂的规矩不说也罢。不过在下还有几点要提醒周公子,谈锋要畅而不涩、简而避繁、深而避浅、巧而避拙,如此便可舌战四方周公子听明白了吗”

    周复仔仔细细地听着赵白所说,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清谈类似于辩论,这可难不倒他,在“梦中的世界”里,他也曾参加过大学的辩论队,得过不错的成绩。

    他点头道:“在下已经明白了。”

    几位大人微微点头,表示欣赏,但周复到底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还要看后续如何。赵白虽然说得轻松,但是清谈里面还是有许多门道的,没有经过长久的训练很难将其掌握。

    桓石秀有点不放心地问道:“你真的明白了”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继续说道:“既然小周郎是初识清谈,今日吾便出个简单点的题目



第16章 辩名士(九)
    望着庾宁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周复可怜地摇摇头,只能感叹没文化真可怕,可怕就可怕在无知却不自知,真是不知者无畏啊!

    周复感叹完冷笑一声道:“这有何难。马者,为人所骑乘,非牛、非驴、非羊。白马者,亦为人所骑乘,非牛、非驴、非羊。马之义,囊括白马、黑马、黄马之类,而白马专指马中一类。故此:白马乃马也。”

    “哈哈哈...你所说的不过是人之常识,连大字不识的农夫都知道。可是今日在此乃是清谈,你这番话岂能驳倒我白马非马之说”庾宁鄙视地看着周复,觉得他一点学问都没有。

    “庾公子请听我说完。”周复依旧嘴角噙笑道,“‘白马非马’之所以难以辩驳,原因就在于将事物本身所具备的几项构成因素分裂开来。形与色的分裂,自然导致白马与马两者之义的分裂,若想反驳白马非马,必须将两个合二为一。

    “因此在下要提出‘四因’。何为‘四因’曰:本因、物因、动因、极因。而关于‘白马非马’之论,涉及本因与物因。其本为马,其物为马之体与马之白,舍其本而逐其物者,谬哉!马之形色乃为一体。假若白马非马,则庾姓之人亦非人哉!”

    周复在下面侃侃而谈,其他几个有大学问的人皆目瞪口呆,如遭雷劈,他们完全听不懂周复到底在讲什么,或许只有精通格义的释道安稍微能够理解一些,至于对庾宁这些公子之流直如天方夜谭了。

    释道安稍稍缓过神来,问道:“周檀越,敢问何为‘四因’”

    释道安非常好学,听到自己无法理解的概念便详细询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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