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尘烬歌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季熙河
而现被贬出天庭的东鸾族,曾是天界贵族,因三千年前,五公主榅霓、九公主桐霓均在下嫁前夕不守规诫,破坏族令,引得人间灾难,故而此族被褫夺代表着贵族身份之“东方阿殷”封号,后又因族中夺位之争,族人死伤不少,丢尽天界颜面,元天神尊将东鸾族又贬至处于天外边际的丹梧山。
长棣望着庭院外白雪皑皑,喝着温热梅酒,这曾毫无生机的申首山,如今已变了模样,或许也并未变什么模样,不过是植了几株上好的红梅,造了一片庭院。
但在他心里却觉得这一切都不同了,只因这一切是为她而起。
长棣之母最初只是一个卑微的鬼奴,得了山君覃齐的临幸,而有身孕,入了鬼届王族,成为姬妾。
自小长棣遵循父亲的安排,时常来这申首山习练,他刻苦,却也是个孩子,贪玩也在情理之中。那日他下山,四处走了走,未按期回宫。父亲大怒,母亲为他求情,不惜伤了自己,父亲只好作罢。可母亲但见他终日劳苦,而自己也不受王族待见,患恶疾,难以康健,不久便辞别世间。
他记得那一晚,他只是想用已游刃有余的隐身术给久卧床榻的母亲一个惊喜,却未料到,无意间听到父亲和母亲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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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云梦泽旧事 (一)
她静默地看着沉烟楼外一株快要病死的桃花树。
在她年少时,姨母见这美丽的湖泽苍山,满目青翠,却无女子钟爱之绯色,便去寻了桃花树,培植于此。还为此地取了名字:云梦。
亦真亦幻,人世已然凄凉,如云如梦,可谓淡雅夙愿矣。
她自小患有心疾,每逢雨夜便痛彻心扉,姨母虽也通医道,但此心疾非比寻常,医治难愈,渐渐不再强求,只是每逢心疼时吃下用薜参制作的药丸。姨母在世时,薜参皆要花数月才采集一些,如今她只能靠替人解惑,来收取作为报酬的薜参。
姨母说,除了云梦泽哪里都不要久留,她不解追问。姨母不语,面容哀伤。她便不再问了,乖乖回房好生念书,姨母是她唯一的亲人,她对她唯命是从,不愿针锋相对。她如此也不过是愿辛劳的姨母能得慰藉,长生安康。但事与愿违,终究姨母还是染病去世了。
她悲伤至极,坐在沉烟楼的木梯上,泣不成声。
姨母病逝那刻,紧紧拽着她的手腕,“涪沧,我现下要说的话,你要铭记也要保密。”
她痛苦点头。
床榻上的姨母,用尽力气说着,“我们并非凡人,而是隶属曾经的天界贵族,东方阿殷。因你娘娘犯下的滔天罪行,族人不容你,我只好带你来此,你是五公主与水神之女,你有无上神力,有些心怀鬼胎之人欲抓住你,利用你。所以,切记不要随意出云梦泽!”
忽地,姨母向她使出法术,“我一直将你的仙力封存着,如今为你开启,涪沧,好孩子,保重……”
一道刺眼金光入了她的肺腑,将她升至半空,她疼痛难忍,不由闭上眼。
良久,她跌落在地,抬头,震惊地看着姨母的身躯化为一些五色之羽,难以醒过神来。
“原来我和姨母都是神仙。”她叹息道,“原来我的娘娘是五公主,爹爹是水神。”
可是这些秘密又有何用呢都是过往旧事了……
她实在对没有抚养过自己的爹娘生不出一丝感情。她自小随姨母长大,姨母教她诗词、品茶、奏乐、药理,还有美丽舞蹈。姨母说,东方阿殷族最善舞艺,族中有习俗,凡是女子都会在出嫁前携一件华美舞衣陪嫁到夫君家中。姨母早早就给她备好了舞衣,桃花之色,水袖款款。
这云梦泽青山绿水,美则美矣,却无花无果,幻境便是如此,一切不会枯萎,如雕塑,自始自终如一。但那几株亲手所植的桃花树,因由仙力所育,倒花开不败,但却有一株对仙力已不纳,即将因病枯萎死亡,而她无能为力。
姨母留下的薜参已然不多,她需得自己谋取,故此,她不得不出云梦泽。但将自己装扮成长眉道士,还取了法号:无难。
在信徒颇多的含颐仙观,入了足足的膏火钱。
道观影壁下置一大缸,影壁上书:仙师无难,见人间多凄苦,愿为有缘人解纷扰。谨记有三:一不解伤人阴毒之事,二不解升官发财之事,三不解无理无法之事。其余请将疑问写于竹简上,放入缸中,七日后带半箱薜参来此即可化解。
来此解惑之人不少,但薜参难得,使得以金银财宝作为酬劳倒成了次品,入不了仙师之目,那些人便花大气力遣人去寻薜参。
求解之事,多为病痛与情感,如,赵家之子恋慕李家之女,但李家不喜,赵家之子便害起相思,药石无效,李家女,因不慎赏荷时掉入湖中溺亡,赵家之子,终日泪目,瘫在床榻,欲寻死。此事,她以一壶忘川水作解,世人皆知忘川水,但忘川之地极远极寒,路途艰辛,少有人平安到达,稳妥而返,但她所在的云梦泽
第十八章 云梦泽旧事 (二)
他离开云梦泽,心中难舍那番美景,却也无理由返回。
只见一些鬼影,隐在路边,他当然识得这些鬼仆。
“出来,不知我是何人吗”
众鬼仆哆嗦着,见此人气度不凡,多半是神仙,便立即跪下,“仙人饶命。”
这近十个黑衣鬼仆,除一位头冒白色幽火,其余皆为蓝色幽火。
他思索着,云梦泽离人间较远,绝非山君管辖之地,怎会有鬼仆在此。“说,来此作何”
头冒白色鬼火的鬼仆说道,“我等是奉虢州山君之命来此,查察一人,并非存心叨扰仙人。”
“虢州山君可是楚戈”他不由轻笑。
“仙人好记性,我家主人确是楚戈。”鬼仆更为确定此人是个大神仙。
他抬手示意众鬼仆起身。
“为何跟踪这大泽里所居之人”
“仙人不知,这女子伪装成道观仙师,为人解惑,用了仙法,破了凡尘戒律。故此我等奉命来查。”
“此事本是你家山君所理,我不该过问。但这大泽中的女子是我一位友人,法力高超,你们去了,也是为难,不如……”
“还请仙人明示。”白火鬼仆拱手道。
“你且将我交于你之物转递给你家山君,他自会明白。”
他随即在腰间取下一只海棠玉佩,白火鬼仆恭敬接过,与蓝火鬼仆们一同向他行礼后,变为一团黑影急速飞走。
不曾想那女子还如此有趣,扮做仙人,为人解惑,他对她更为好奇。
夜色沉沉,他还是忍不住返回,踌躇在大泽边际,不知该不该再次叨扰,没曾想,她似感知到了他的到来。
“前些日子,我总觉有人在跟踪我,那人可是你”她无惊恐亦无惊喜。
他哭笑不得,却还是那如沐春风的语气,“不是我。”
“怪罪公子了,抱歉。”她微微欠身。
她邀他去沉烟楼喝茶,那茶沁人心脾,无限美好。他不由问道,“此茶真是极品,媲美我喝过的所有茶类。”
“地利不同,茶大有分差。”
“在下斗胆向姑娘讨些茶叶,不知……”
“并非我狭隘,实在是此茶难得,我茶罐中余下不多,也难以包好赠你。”她略微动容。
“无妨,不过我很好奇此茶的来处。”
“这茶来自槐山,是一位隐士所赠。”
那日,她第一次独自去往人间,仙法不熟练,磕磕绊绊,也不知飞了多久,累得倒在一片林荫下,在幽微槐花香气中酣眠。醒后,见一陌生男子正靠在槐树上,吃着一些浆果。
她起身,揉了揉眼睛,确定他是真的人,不是幻象,她已许久不曾见过人了。她打量着他,眉目明朗,右脸有一记狰狞伤痕,仙气与邪气并存。
“你是何人”她见他不声不语已吃下多枚浆果,自己也觉口渴。
他见状,扔给她一枚,“这山里可没人来过,你来作何”
“欲去人间,半路迷途至此。”她咬着多汁的果子,嘟囔道。
“这里无人踏足,你是除我之外第一人。”
“为何”这里并非如她的云梦泽一般是幻境。
“此山,山腰以下皆是**林,来此之人都会被槐树的毒雾所伤,死后便被周遭嗜血的鹿吴鹰叼走。”
她听罢差点噎着,轻咳起来,“我说闻到这槐花滋味,怎会睡得如此深,原来如此。”
“这些毒雾只对凡人奏效,你是仙,伤不了你。”
她对他能识得自己的仙力有些忐忑,“你为何要久居在这山里”
他引她去往槐山竹林中的草庐。
“我原是魔界之人,后修炼不济,便云游到此了。”
“这草庐真是别致。”
他的草庐在竹林中,不算太大,风格朴素,一片淡青色,看起来很是隽永,耐人寻味。
“这山有灵气,所以我便选择隐世于此。”
“因有一些能散发毒雾的槐树”
“是,也不是,危险之地虽为禁忌,却正好因为无人打扰生出了些不凡之物。”
他将沏好的茶水递给她,满室生香,久久不散。
“这茶香得清透,让人舒心。”
“这山中的不凡之物,便是悬崖下,生在岩壁上的一丛茶树,我已养多年,这山里只要一下雨,那茶叶便可以采摘。”
“雨水时有,岂不是可常常采摘。”她恐惧随雨水而来的心疼之疾,却也愿这茶叶能多得。
“非也,这雨水一年不过两次,每到雨水来临时,我便沐浴焚香,意即洗
第十九章 云梦泽旧事 (三)
他想知道她为何孤身在此,为何雨夜便会心疼,但她闭口不答。
她言,“你看重从前,还是现下”
他一时竟不知怎样回答,这样的问题从未思索过。
“往昔已然过去,现下才需要珍重,不是吗”
她继续说道,“如云如梦,讲的便是一个“醉”字。”
“生而在世,太过认真,便失了趣味,不如忘一忘,如醉般,潇洒地对待年岁。”
他是一向严谨之人,在天书阁习艺时,师祖也教导凡事要三思,要审慎,今日听她这般言语,很是新奇。
“看来涪沧姑娘,独身在此并不孤独。”
一些桃花被她拾在丝绢中。“心中有念,不曾孤独。”
“我这些年来四处游学,看尽山河万物,也得学识,却难解心结。”
“若是我能解,知无不言。”
“我想寻一人。”他流露俊美的伤情之貌。
她将那些花瓣都洒落在小溪上,看着它们兜兜转转,却也远去了,如似为谁寄了信一般。
“我放不下也不知该如何去寻,此事纠缠于我心底,成了疙瘩。”
“你并没有真正打算去寻他。”她在窥测他的心思。
他摇头,苦笑,“并非我不愿,而是我不敢。”
“放下与寻觅,全凭你心。”
他终究还是告别了她,临走时,她赠他一卷书籍,《河川记》。这是她的姨母留给她的,这书里记载的都是无人踏足的地方,是遗世而立的所在。
那女子从一而终的沉静,温和,淡定,令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然,“若有一日,我还有疑虑,可来此寻你吗”
她折断一株无花,病恹恹的桃花树之枝桠,递与他,“当你将它培植成一株再次开花的树时,你便知晓你所有疑虑的答案。”
他用仙法将那枝桃枝化小,放在衣襟中,从云梦泽离开,往阆山去,欲见分别多年,于年少时一同在天书阁习艺的好友,此时已登上虢州山君之位的楚戈。
楚戈生母,为天帝赐婚给鬼界王族的仙子。楚戈自小有仙脉,按天令,足岁时入天书阁习艺,与空尘同在一个师祖门下,寝舍也是一处,故而好友情深。
他课业极佳,却也爱作弄师祖,但师祖宽宏大量,从未怪罪,这便更纵容了他任意妄为。某次,他用法术在师祖的茶水中放了喷嚏虫。师祖未识得,连喝半盏,喷嚏连天,很是丢脸。他当然知道是楚戈的恶作剧。
一日,终于换成师祖“作弄”他了。
师祖抽背他诗句,偏偏是从未学过的,若是别人只道不会,而他却绷着面子,故作思考状。
众学子暗自讥笑,这楚戈,此次要被师祖戏耍了。
“没听清那我再重复一下诗的上半句:蚍蜉食树撼巨石。”
“这蚍蜉怎么……蚍蜉食树……嗯,嗯……巨石……”
“楚戈,不会便是不会,认错便是,何必如此倔强,费大家的时间。”
他顽劣道,“孔夫子尚有不善辩日之举,吾乃学子,今习艺于师祖,师祖竟以吾未解您疑问,便定为有错,实在太过强人所难。”
“这……这这……”师祖,持着尺戒,面对眼前比自己高一个头的楚戈,心想着,这孩子如此诡辩,真拿他没办法,“坐下吧,学无止境,你不能解为师的疑问,确实不是你的错,但你不肯如孔夫子一般承认自身不足,便如此诗的下半句一般:鸿毛之躯不自知。”
“师祖,这诗未曾学过,是哪册书所录”
他含蓄一笑,捋了捋胡须,“为师方才的拙作,让徒
第二十章 云梦泽旧事 (四)
之后,楚戈得了阆山,便时常泛舟洛水,看河边海棠。日子久了,他竟然也觉得那海棠花温柔如女子的笑颜。
空尘小憩醒来,琴声已无,只见楚戈坐在舟头痴痴地看着河边如云霞一般绸缪的海棠。
“怎么,这海棠花,你还未看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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