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行太白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小鹿难寻
“恐怕不止冷眼旁观,殿下继续看了便知。”
这封信同样满满三页纸,说的是整个事情的经过。事发时,涪城镇就隔了一里地驻扎不动,任凭包揽子屠戮代国使团,主将更严令属下不得多事。而后发生的事情,便是那参将也为之震愕。
贺兰三公子贺兰确竟主动找上随行监视的涪城镇,明言是凉州兵下的毒手,要成国遣兵护送他回国!
其心已然可诛!
两封信看完,司马白已大致有了定论,那贺兰确不知是中了什么邪,不惜葬送使团的性命,也要诬陷凉州。
纵然埋怨凉州军没有照顾好老父,可这种行径早已远远超出了报仇的范畴!
司马白已然闻道了一丝熟悉的气息,这根本就是那种操弄人性的阴谋。
而当他看了第三封信,便彻底想通了其间关隘。
第三封是慕容恪专程写给他的,只三句话殿下舅兄暗怀人主之志,然无害于慕容,勿念。
司马白到底有多少舅兄,恐怕贺兰千允也数不,贺兰之主的位置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一介文士贺兰确的。恐怕是有人找上了贺兰确,以羯赵扶持做为诱惑,让他诬陷凉州,挑起凉代大战。
谁最期盼凉代相争,便是谁在背后怂恿贺兰确,除了石永嘉,司马白想不出第二个人。早据贺兰蔼头所告,司马白已清楚了盛乐之乱的起因便是拓跋拓跋什翼犍不愿发动对凉之战,不想那石永嘉一挫再挫之下,到了成都竟仍不罢手。
以妖女一贯做派,但有图谋都是环环相扣的,乃到图穷匕见,才知她先前布子的深意。如此思来,那贺兰老大人之死,也极有可能不是意外了。
司马白只觉背脊发凉,直叹妖女犹如阴魂不散的索命厉鬼,而更甚巫蛊的跗骨之蛆!
只听张淳惋惜叹道“凉代素来交好,贺兰老大人更与凉州亲密无间,但奈何偏偏有人阴谋挑拨。老大人身死我军之中本就交代不清了,代国使团之事又赖在凉州身上,一场大战已是难免,更恐不死不休!吾家主公素来倚仗某,是以某不能再耽搁了。”
司马白点头道“理解,换成谁都会如张公一般。”
张淳摇头骂道“但是我却想不通,羯赵为何屡屡掀风弄雨,从不怕累,亦不嫌人厌恶,一而再的搞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勾当,究竟图什么?!”
“损人不利己?嘿嘿”司马白连声冷声笑,“羯狗这是准备力南下了啊!”
他已对朝廷诸公失望至极,更越发鄙夷庾亮你遮遮掩掩费尽心思,只图赚人家一点甜头,殊不知人家早已磨刀霍霍,正欲取你的身家性命!
此番北伐在司马白眼中已如儿戏一般了,他暗自宽慰,万幸还有荆襄之防,天幸尚有武昌之固,否则遑论立下尺寸之功,那七万西军想身而退,都是痴人说梦!
“不瞒殿下,我此番夜扰,除了辞行,还有三件事相托。”张淳终于道出了来意,他面色犹豫,显然也知道以他和司马白的交情,别说相托三件事,一件都未必够交情!
“张公,你我之间是不打不相识,我既敬你是大晋纯臣,亦敬你是江湖豪杰,不要客气了。”
张淳抱紧拳头拱手道“其一,想托贺兰姑娘写一封信,将成都事俱实书之,让我带回凉州,若能有办法避免一场大战,何妨一试呢?”
司马白痛快应承道“没问题,我稍后便去寻她写信。”
贺兰确做出那等丧心病狂的事情,恐怕他老爹之死,他也难脱干系,这事不用司马白开导,贺兰千允自己也是义不容辞的。
“第二件,就是这个了,”张淳说着将那硕大木盒打开,赫然装着一柄七尺长剑,“我的昆吾。”
司马白纳闷道“这却是何意?”
“此番回凉,必要借道蜀地,但我不信任李寿,怕他从中作梗,若再如十年前般被扣上一阵子,我岂由功夫同他闲耗?”
成国虽然说是同大晋联姻结盟,但只从涪城镇纵容包揽子屠戮代使来看,李寿究竟和羯赵有多少瓜葛,是很难说清楚的。
司马白点了点头“有道理,不得不防。”
“大张旗鼓的走蜀路是肯定不行的,是以我打算轻身孤返,秘密入蜀,”张淳面露不舍道,“大战一开,世事难料,此去凉州山高水险,不下万里之遥,与我随行的使团三百人,恐怕就要长居江东了。”
司马白笑道“张公这倒是多虑了,朝廷自会善待凉使的。”
张淳决然道“我只求殿下善待!”
“张公高估我啦,晚间宴前的事情你也知道,庾相深厌我,我正自顾不暇呢,不过张公放心,我若有力,一定也会照顾好凉使这三百文武。”
“不过却与这把剑有何关系?”
“哪里什么文武,都是兵头子罢了,这三百凉州大马追随我多年出生入死,虽是西平公麾下精锐,却实乃天师教教兵出身,是我自己的心腹家将,我现将他们托付殿下,”
张淳指剑一拜,
“殿下可凭此剑驱策供使!他们必当为殿下赴汤蹈火,只万望殿下善待他们!”
司马白连连摆手,惊呼道“这怎么使得?这怎么使得,我又何德何能”
“何德何能?”张淳却笑道“殿下摧锋陷阵,战无不胜,早便跻身天下名将之列,而最难能可贵的,殿下是个善心人!如此婉拒,可是嫌他们高攀不起?”
“善心人?张公揶揄我了”司马白摊手苦笑,“既如此,我自后必待他们如我王营弟兄一般无二!”
张淳也笑道“非是某揶揄殿下,此乃郡主对殿下的评议,我亦觉贴切的很。”
司马白老脸顿时一黑,心里咒道,妖女!不得好死!
张淳见司马白面露不悦,诚恳劝道“别看她和你有些龃龉,但她私下里对殿下还是很称赞有加的”
“打住!”
司马白一摆手喝阻了张淳,以矩相望气之力仔细打量起张淳,到底要揪出他心底动机,可结果却让他很无奈,张淳心绪依然坦荡的很。
张淳惊讶道“殿下竟对郡主如此不满?我这第三个请求怕是要强人所难了,便不说了吧。”
“张公直言便是啊。”司马白知道这第三件事必与石永嘉相关,心里极厌极烦,却也不妨听一听,说不定还能得到一些妖女的隐秘。
“我此番回凉,不定便是九死一生,最放心不下的,却是我这个师妹,她自小孤苦无依,若再没了我这个师兄,唉”
司马白噌的跳起“停!且慢!我为何听着像是托孤呢?”
张淳长长一叹,冲司马白深深一拜“正是!请殿下帮我照拂师妹!”
司马白噗通坐了回去,神情凝滞,不是哭不是笑,非是嘲讽非是愤慨,默默无语却又欲说还止,怪异的犹如风瘫了半边脸。
他只觉此生听过最荒唐的一句话,就是这句帮我照拂师妹,比那句太白不去,刀兵不断更荒唐!
而张淳却犹自语重心长开导着司马白
“郡主确实太孤傲了,但我看的出来,她心里是有殿下的,男女之情我不太懂,但是在萧关,你俩生死里走了一遭”
“别说了。”司马白将张淳打断,“实不忍见张公伤心”
“我答应你,一定好好照拂她。”司马白咬着牙,静静笑着,“以我祖宗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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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俱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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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妙子这个女使差事做的非常用心,夜半三更有客拜访,她闻见动静连忙便起了床去煮茶。待到张淳说完三个请求,茶刚刚煮好,被她奉进房来。
茶香四溢,沁人心脾,之前累积在房内的阴郁,一时间似乎一扫而空了。
司马白倒有些过意不去“你瞧瞧,我也没吩咐你做这些啊。”
“这是奴婢的本分,奴婢开心着呢。”褚妙子嫣然笑道,将茶摆到了案上。
司马白亲自给张淳斟上“张公,且品一盏如何,权当以茶代酒,为你践行了。”
张淳颔首谢道“本就是我叨扰了,此茶甚清香,提提精神,正好赶夜路。”
司马白转头又冲褚妙子嘱咐道
“你既起身了,便再劳你一件事,让胜七护你去趟贺兰姑娘那里,唤她起床,备好笔墨,我与张公随后便到。”
“喏!”褚妙子才要转身,借着灯光一瞥张淳,却咦的一声,很是惊讶道,“你怎么会在此处?”
张淳一怔,但显然是不认识褚妙子的“这位姑娘认识我?”
“妙子,不必惊慌,张公来此是有要事,”司马白委婉提醒了褚妙子不要失礼,又对张淳解释道,“张公誉满天下,何人不识?何况她原先在郡主身边侍奉过一阵子。”
“并非在郡主那里见的这位先生,”褚妙子仍是盯着张淳,随即又连连摇头,“是奴婢认错人了,但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那我便知道了,”张淳呵呵一笑,“这位姑娘认识的那个人,恐怕是我二弟,我兄弟俩虽然差了几岁,但相貌生的十分相似。”
褚妙子仍是摇头“倒也不算认识,奴婢只是在码头上同范家二爷打了一阵子交道,咦,他说自己姓范的”
“他又捣什么名堂!”张淳闷哼了一声,言神中竟似乎对这个二弟颇有成见。
“殿下委我将成国嫁妆登记造册,我便在码头上逗留了几日,便与那范张二爷见了几面,说过几句话。”
褚妙子眉头不觉间皱了皱,
“他是流民夫役的头儿,在码头上张罗流民搬运货物。”
“装神弄鬼!”张淳又是闷哼一声,见司马白狐疑望来,叹了口气,解释道,“殿下见笑了,我这二弟与我性子截然相反,我俩素来互相瞧不惯,前些年我打了他教训了他一次,自此便兄弟反目了,别说见面了,至今连封书信都未通过。”
司马白劝慰道“虽是一母同胞,但性子不同乃是常事,张公这一教训,想来是动手了吧?嗨,谁能扛受张公这双拳头啊。”
“殿下是不知内情啊,我俩性子不同,走的也是两条路,我为西平公幕僚,一生志向乃是匡扶晋室天下,但是他”
“他呢?”
“他的志向是要将天师教弘扬光大,这本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家师遁出红尘,我亦无心教义,天师之位迟早是他这个大供奉的。但他弘扬教义的手段,太过阴鸷,偏于正途,不顾大义。”
“怎么个阴鸷?如何不顾大义?”司马白紧问道,他不知是思索起了什么事情,竟对张淳这兄弟兴趣浓厚。
张淳望向司马白,似乎难以启齿“那年我之所以动手打他,是因他专赴凉州,劝我归羯。”
吁司马白深吸一口气,揉了揉脑门,竟似有些眩晕。
“殿下,你无碍吧?”
“可是困倦了?”
张淳和褚妙子同时关切道。
司马白摆了摆手“成国之乱,李寿险丢大位,究其主因乃是天师教众被人策反,让李寿腹背受敌无兵可用,张公,你有否考虑过这其中蹊跷?这得是何人才能有手段啊!不瞒张公,我亦曾怀疑过是你在背后主使!”
“殿下太抬举某了,这种阴鸷手段,某可从没学过!”
张淳叹了口气,
“我又怎能没想过其中关联?造出如此声势,事发前我竟毫不知情,可见策反天师教众的人,于教中威慑影响要远远强过我的,这个人,唉,老实说,我虽无证据,但必是我家那老二张浑无疑了!”
“嘶”张淳忽然诧异道,“他纵然兵变失败,亦不至于流落码头,去当什么流民头子吧?”
“妙子,”只见司马白摇头苦笑,“装置二十船货物需得大量夫役人手,我若没猜错,你肯定找的流民吧?”
褚妙子点了点头“奴婢是习惯如此了,总想帮衬一把,但也不是刻意招工的,殿下有所不知,码头上的夫役原就有不少流民的,是妙子做错了什么吗?”
“你没错”司马白又揉了揉头,似乎头晕的已站立不稳,只冲书案指了指,“笔墨纸砚”
这些东西都是现成的,褚妙子研了墨,铺开纸,司马白提笔便做起画来,张淳和褚妙子都一头雾水的站在旁边观看。
未及司马白画完,便听褚妙子惊呼道“呀,这人我见过一面,在码头上曾同张家二爷肩并肩站着。”
司马白的画工只能说是差强人意,但他画的那个人像却也足够容人辨认的。
“某竟糊涂了,玄帅为何会同我二弟在一起呢?”
张淳挠着脑袋,诧异的望向司马白,画中之人,他也是认识的——乞活军督帅,一默如雷贾玄硕!
司马白狠狠瞪了张淳一眼,却不搭腔,只在心里啐道你问我为何?嘿,去问你那个好师妹吧!
其实司马白原还纳闷,这贾玄硕素来同曹小哭形影不离,可萧关一别,说是去了关内搬救兵,便再也没露过面。乃至到了成都,也不见踪影,原来是径直去了码头
司马白已经没心思去赞叹石永嘉的布局手段了,他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冲褚妙子问道“码头上的流民夫役,总不会随船而行,来了江东,又转道去了襄阳吧?”
“那自然是要随船的啊!”褚妙子点着头,解释道,“这是流民夫役里的行规,谁装货,谁便卸货,原本他们就乞食各地的船又是蜀船,流民里谁想回蜀的,还能再揽一趟活计。”
司马白脸上已是铁青一片,死气沉沉“大概有多少流民随船过来?”
“因要算工钱,奴婢是看着他们上船才一一造册的,连夫役带水手,包括画中人,算上张家二爷,总计八千两百三十二人,咱们东西着实太多了,是以”
“休矣!”司马白一声惨叫,竟已瘫坐在地,口中讷讷直呼,“吾晋休矣!休矣!俱休矣!”
一万匹马,一万件甲,一万柄戟,一万张弓,十万支箭,十万石粮
八千乞活劲旅!
他心中连连遥谢石永嘉,妖女确实言而有信,果然是一份大礼!
好大的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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