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昼行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公子肆的笔
所以,他镇定下来,紧盯着夜锦衣的眼睛,面色沉静道:“我知道她是为我好,她一直在用这样的方式让我远离危险。就像她从不让我知道她的难过和纠结,是因为怕我为她难过。”
夜锦衣对上卫卿笑的眼睛,她沉默了许久,突然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她又流出眼泪来,比起她自己的妥协,她觉得此刻卫卿笑因为她所做出的妥协让她觉得更为难过。
“锦衣。”卫卿笑皱眉道。
“卫卿笑。”夜锦衣猛地闭上眼睛,唤了卫卿笑的名字,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她沉默了许久,才缓缓睁开眼睛,望着卫卿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是楚钟岳和谢清歌的儿子,楚云棠的哥哥。你,是真正的楚修翳。”
说完之后,夜锦衣立马垂下眸子,不再去看卫卿笑的眼睛。
说出来了,包袱终于放下了,但她的心却并没有因此而变得轻松,反而愈发沉重起来了,她好似是把这个沉重的包袱丢给了卫卿笑,因此,她的愧疚也愈发强烈。
不过,她与卫卿笑,兴许就因为这个秘密的揭开而彻底结束了吧。
这世上,应该也没有什么再要她挂心,再没有什么能拦住她离开的脚步了。
卫卿笑一愣,然后立马状似轻松地笑道:“不可能,锦衣,你骗我。”
可是,夜锦衣此前要杀楚钟岳的愿望是如此强烈,却为何突然间说不要再杀楚钟岳了,是因为自己,是因为自己是楚钟岳的儿子,所以她决定放楚钟岳一马
她所说的五件事情里,有一件是让自己不要伤害楚云棠,是因为自己是楚云棠的亲哥哥,她不想让自己伤害妹妹
卫卿笑笑着笑着,面色渐渐变得苦楚,脸上溢出悲伤的神情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和夜锦衣……
他痛苦地垂下眸子,不再说话。
闻人落雪看着陷入痛苦中的两个人,轻笑一声,道:“锦衣,你宁愿要他痛苦也不肯堕入魔道可你要知道,我能和你撕破脸皮,必定是有了足够桎梏你的筹码,这个筹码不行,还有下一个。”
夜锦衣睁开眼睛,冷冰冰地看着闻人落雪,挑衅道:“是吗可你要知道,只要我死,你拿什么牵制我都没有用。”
闻言,卫卿笑的神色有一丝波动。
“我只怕你舍不得死。”闻人落雪拂了拂衣袖,抬脚向前走了两步,望向街的尽头,似是自顾自道,“今日可是你与卫卿笑成亲的日子,都这个时辰了,无境山庄却还没有人来催。你说,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
夜锦衣的面容顿时因为闻人落雪的这句话僵硬起来。
没听到夜锦衣的声音,闻人落雪转过身来,看着夜锦衣渐如死灰的神情,轻声道:“卫公子的父亲可是狡诈的很,你说,他会不会为了引出你做出些什么事情譬如,像上次一样,掳走你在意的人。”
夜锦衣因着银针制穴依旧未动,但是嘴角却渐渐淌出血来。
“这就气急攻心了”闻人落雪抬手拭去夜锦衣嘴角的血迹,而后从袖中拿出一粒药丸,喂进夜锦衣的嘴中,道,“你要是死了,可没人去救人了。”
夜锦衣瞥了闻人落雪一眼,将药咽了下去。
闻人落雪见夜锦衣听话地吃了药,便抬头看了看天色,道:“这个时间,也该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街尾便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不多时,便有一人骑着马匆忙朝着子期苑疾驰而来。
“姐姐,你快去救姬陵,我爹掳走了他。”来人是楚云棠,还未到三人跟前,她便大声呼救,等马停下,她立刻从马上跳下来,跪在夜锦衣的身前,
第二百三十八章 就像那天一样
“你们听说没有,无境山庄少庄主今日大婚,结果山庄的二公子却突然被人掳走了。”
“不止呢,今天有人在子期苑外面看热闹,想讨个彩头,结果新娘子却失踪了。”
“是真的吗要真是那样,那无境山庄现在岂不是乱了套”
“不会有错的,我一个去喝喜酒的朋友说的,直到午时二公子被掳走,新娘子和接亲的新郎都还没出现呢。”
红袖书院楼下坐着几个客人,正对无境山庄今日发生的事情大声议论着。
与此同时,一个身影从楼上某间房的窗户迅速掠了出去。
这是一个难得的艳阳天,耀眼的阳光照在城中某条小河的水面,使河水泛着粼粼的波光。
温九凤就持着他的月华剑站在桥的正中央。
剑没有鞘,波光投在寒气森森的剑身上,使剑映出一道明晃晃的剑光。
剑光落在他白净的脸上,随着波光而轻轻闪烁,他的眸光似乎也在随着剑光在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桥的周围没有行人经过,当然这或许不仅仅只是因为温九凤的剑。
楚修翳一路使着轻功至此,在看清桥上站着的人之后,停住了脚步。
“温公子怎么在这里”
温九凤转过身来,望向眉头紧锁的楚修翳,笑道:“这座桥是去往无境山庄的必经之路,你为什么在这里,我就为什么在这里。”
楚修翳道:“是你让人在红袖书院散布消息,为了引我出来”
温九凤道:“因为我知道你绝不会对夜锦衣的事情坐视不理,就算她已经决定嫁给卫卿笑。”
楚修翳的眉头逐渐松动开口,他将手背在身后,道:“你引我出来,有什么目的”
温九凤猛地将手中的剑指向楚修翳,冷声道:“自然是为我的父亲报仇,无极门主。”
楚修翳眸光一紧,但片刻之后又松弛下来。
“我今天不想动手。”他转过身,道,“消息既是你传的,那么这桥不过也罢。”
“消息是我传的,但却不是假的。”温九凤盯着楚修翳的后背,提高声音道,“我对东京并不熟悉,原不知道这里还有一个红袖书院。”
楚修翳后背一僵,停住了脚步。
只有夜锦衣知道他在红袖书院。
“看来夜锦衣真是到了生死关头,否则,不会让人来寻你。”温九凤勾起唇角,背过身去,“你也可以走,不过,夜锦衣她……”
“她怎么了”楚修翳转过身来,他面上还算镇定,语气也很平静,但手已经在袖中攥的紧紧的。
温九凤面向水面,手按着栏杆,道:“这还用问,楚公子,您该不会忘了你那老谋深算的父亲还在逃逸吧。”
楚修翳的脚踏上了桥面。
温九凤眸光一凛,月华剑便横挡在楚修翳的面前。
“你我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过这座桥。”
楚修翳瞥了月华剑一眼,道:“我说了,我今天不想动手。”
说罢,他向后一退,脚点上栏杆,纵身一跃,落在了桥的另一头。
温九凤没动,他不慌不忙道:“我知道楚公子救人心切,不愿意花时间跟我纠缠。所以,我也留了一个人,要请楚公子救。”
他缓缓抬手,将剑轻轻落在栏杆上。
栏杆上绑着一条绳索,绳索直直地向河面垂下去。
绳索挣得绷直,另一头,似乎绑着什么重物。
温九凤的剑就擦着这条绳索,绳索虽粗壮结实,但利剑轻轻一擦,就有几根小绳索轻松断开了。
楚修翳已经往前跃了一段距离,却突然往回一勾,踩着栏杆往下一跃,落在不远处水面的一个空船上。
然后,他便看清楚了。
绳索的另一端绑着一个人,一个的的确确能阻住楚修翳脚步的人。
那人已经昏迷过去,她的双脚被绳索绑着,倒吊着挂在水面上,水已没过她的眉心。
楚修翳眸光一紧,却没有进一步行动,他只使力一跃,重又站回了温九凤的面前。
温九凤收回剑,道:“多亏了令妹来帮夜锦衣寻你,否则,我还找不到楚公子,也找不到合适的办法来拦住楚公子。据我所知,楚公子并不会水,要是我不小心割断了绳子,令妹就得尸沉河底了。”
绳索上绑着的,正是楚云棠。
楚修翳后退一步,道:“出手吧。”
“你要空手和我打”温九凤瞥了一眼楚修翳空空如也的双手,抬手握住靠在栏杆上的一柄剑,抛给楚修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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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博弈
闻人落雪抬起眼皮,看向端坐在石桌前的卫卿笑,又瞥了一眼铐在自己手上的锁链,轻笑一声。
“卫公子,我若是你,就会跟着去,而不是留在这里做着毫无意义的等待。”
卫卿笑侧头,面无表情地望向闻人落雪,道:“她会回来的。”
闻人落雪笑道:“看来卫公子是在赌了。”
卫卿笑只是将目光收回来,并没有接话。
“卫公子,你知道为何我喜欢下棋多于赌博吗”闻人落雪问道,他也并没有给卫卿笑回答的机会,接着自答道,“因为对弈,胜负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而赌博,胜负不是在庄家手里,就是老天手里。”
卫卿笑依旧沉默。
“卫公子,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还是在洛阳的千日楼。那时,你还是风流倜傥巧舌如簧的摽梅宫宫主,总是喜欢死皮赖脸地黏着夜锦衣。怎么,如今,不过一年光景,卫公子就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闻人落雪见卫卿笑不语,并不觉得无趣,反而继续调侃着。
“闻人落雪。”卫卿笑突然扭过头来,盯着闻人落雪。
他的目光很是戳人,像是要把闻人落雪的脸盯出窟窿一般。
闻人落雪微笑道:“卫公子有何指教”
卫卿笑道:“这盘棋,你一定会赢吗”
闻人落雪一时还未反应过来,但片刻之后,他便想通了其中的联系,于是他微笑道:“看来卫公子是在赌我赢。”
若这是一盘棋,若是闻人落雪赢,那么夜锦衣便会如闻人落雪所期望的那般,平安归来。
卫卿笑皱眉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闻人落雪闭目想了想,道:“这场我与整个武林对弈的棋局,我有九成胜算。”
“只有九成”卫卿笑冷声道。
闻人落雪也不恼,反而笑道:“她是这盘子最重要的棋子,因为有她,胜算可以高到九成。但也正因为有她,所以这盘棋我的胜算只能止步于九成。”
卫卿笑道:“你说,她只是棋子”
闻人落雪摇头道:“她有从棋子变为执子者的可能性。这,就是那一成。”
距离东京城二十里地有座矮山,由于山上植满海棠树,因此得名小棠山,任氏别苑便隐在这小棠山的半山腰上密密的海棠林子里。
那是任氏一个闲置的别苑,空了许多年,直到年前任啸决把任啸云赶出山庄,才被打理出来,成为任啸云的容身之所。
在此之前,夜锦衣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楚钟岳就藏匿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遵照楚钟岳制定的规则,夜锦衣是一个人上山的。
在进入任氏别苑之前,她靠在一颗粗壮的海棠树下调息了好大会儿。她本来是不打算停下来的,可双腿间的热流沿着她的裤腿蔓延到靴子,然后她走的每一步都留下了一个血色的脚印。
与其说她在调息,不如说她在发呆。
她盯着自己淌血的靴子,低垂着眸子,一动也不动。
她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经没了,可她做不出任何悲伤的表情。
她好似是累到了虚脱的地步,连思考都很费力气,只能靠不断地运行内力,让自己还能保有行动的能力。
“新娘子这是怎么了”赛贵妃从某棵树后面走出来,带着娇媚的笑意看着夜锦衣,她瞧见夜锦衣身下的血迹,提高声音问道,“这血”
夜锦衣抬眸扫了赛贵妃一眼,只一眼,她便又垂下了眸子:“闻人落雪要你来的”
赛贵妃附下身子,笑道:“早上是,现在不是。”
夜锦衣道:“所以你来这里”
赛贵妃抬起手,用手指勾起夜锦衣的下巴,柔笑道:“杀你。”
夜锦衣无奈地笑了笑,道:“我好像从来没问过你,为何一直与我过不去”
赛贵妃挑眉道:“你不知道”
夜锦衣动作轻缓地摇了摇头。
赛贵妃笑了笑,在夜锦衣身旁坐下。
“正如你那时所说,我喜欢的是征服一个人的快感。除此以外,我还很记仇,我记得每一个跟我作对的女人。”
夜锦衣侧头道:“看来你烧我的喜服并不仅仅是由于闻人的授意。”
赛贵妃笑道:“是,还有我的私心。我曾经对卫卿笑那样好,可他却只喜欢你,我看不得你们幸福。”
夜锦衣轻轻活动了自己的手指,问道:“要杀我也是因为他”
赛贵妃摇了摇头:“不,是因为闻人落雪。”
“闻人”
赛贵妃握紧绣拳,狠狠道:“我好不容易又对一个男人动了心,可这个男人竟也与你关系匪浅。如今他费尽心机要你活着,我偏不,我偏要取你的命,让他不顺意。”
夜锦衣苦笑道:“我想你会错了意,他心中有人,却不是我。”
赛贵妃眸光骤变,她立马起身,盯着夜锦衣,疾声道:“谁”
“一个叫阿瑶的女子。”夜锦衣仰头靠在树干上,看着头顶开的正好的海棠花朵,回想许久,又道,“他一直记得,一直爱着,一直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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