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闲听落花
牢头把四把椅子围着桌子放了一圈,全德清犹豫了下,将陈江侧面,对着朱喜的那把椅子挪到陈江对面,两张椅子并放,和弟弟全德明一左一右坐下。
“尝尝今年的新茶,上好的龙井。”朱喜倒了两杯茶,推给全德清和全德明。
“赵贵荣和你们全家贪墨皇庄银子的事,已经了结了,赵家,这一两个月,已经跑的没人了,赵永富媳妇往京府衙门递了状子,求判义绝,黄府尹准了,赵家,已经没了。”
陈江看着全德清,半句寒暄都没有,直入正题。
全德清默然听着,全德明脸色微白,他爱听书,这会儿耳边仿佛唱响了那句呼啦啦大厦倾倒。
“全家家产抄没,以抵贪墨之银,成年男丁发配极北之地为奴,女眷驱到千里之外,这会儿,应该已经上路了。”陈江轻轻叹了口气。
全德清一张青白的没有人色,嘴唇抖动着,“您……您这是来……送我……我们……”
“不是,你们三兄弟,还有赵贵荣,依旧交在我这里,协助查清查明大小弓之案,等我这边案子结了,再议你们兄弟,和赵贵荣的罪。”
陈江不等全德清说完,就打断他,温声道。
全德明猛抽了一口气,又长长吐了口气,全德清看着陈江,哆嗦着嘴唇,却不知道是该说些什么,还是该问些什么。
 
第四百零八章 端午
全家的案子看起来尘埃落地了,京城一天比一天干净热闹,倒塌的房屋重新建起来,粥棚没有了,京城又恢复了往常的繁华。
这一年的端午,仿佛比往年还要热闹喜庆几分。
端午一大早,李夏就换了衣服,上车往宫里去。
早两天前,金太后就传了话,让她一早上就进宫,和她一起过端午。
车子转出巷子,就闻到了浓浓的艾草香味,街角的大铁盆里,正焚烧着艾草等驱病驱邪的应季药草,再往前,经过太平兴国寺,一阵扑鼻的粽子香传进来,李夏透过纱窗,看着排着队等着拿粽子,或是已经拿了粽子的男女老幼那一脸的喜笑颜开,这些粽子,焚烧的药草,和各家门头上的艾草柳条,将粳米红豆粥换了陈粮粥的怨气,驱的一干二净。
人,最会健忘。
车子依旧从天波门进去,宫里处处摆着艾草香花缚出五毒以及天师,艾草的清香弥散在各处,相比于宫外,有其清香,却没有那股子烟气。
李夏径直先往萱宁宫。
萱宁宫里,金太后正由韩尚宫等人侍候着,换上一身黑底饰红绣金的吉服。
金太后一向以未亡人自称,平时自奉极简,衣着上,也几乎都是灰色苍色素绸,只有过节,以及喜庆的日子,才会换上吉服。
李夏帮上不忙,含笑站在旁边看着,目光扫过女使手里捧着的那件刚换下来的灰色素绸夹衣,心里的疑惑,一个接着一个。
先皇对皇上的疼爱,在先皇的起居注中,每页都有几笔,金贵妃死后,宫中既没进过新人,也没再有一男半女,皇上是先皇的独子,连个姐妹都没有,这样一个深情于别的女人的男人,死了之后,能让太后痛心难过成这样
先皇对皇上爱逾性命,太后却是能眼睁睁看着皇上横死的,或者,纵容出他的横死,她要是真对先皇情深到先皇死后二十几年,还不能释怀,就算不能爱屋及乌,也不至于冷漠到乐于见其横死吧……
太后这份不能释怀,是真的不能释怀,从前她以为是因为秦王的死,现在看来,好象不是,从前秦王的死,不过是添了一桩不能释怀。
现在这份不能释怀,是什么
金太后已经换好了衣服,韩尚宫托了十来朵红绒花过来,李夏急忙收拢心神,伸头去看那一匣子红绒花。金太后指着匣子笑道:“让九姐儿给我挑一朵。”
韩尚宫笑应了,将匣子送到李夏面前,李夏几乎没有犹豫,拿了朵出来,韩尚宫回头看着金太后笑道:“刚看到这匣子绒花,我就觉得您得最喜欢这朵。”
金太后看着那朵绒花,笑起来,李夏笑容中带丝丝羞涩,将绒花递给女侍,女侍小心的将绒花插在金太后鬓旁。
“时候差不多了,走吧。”金太后示意李夏,李夏忙上前一步,虚扶着金太后,出了萱宁宫。
“今儿的端午节宴,江氏安排在了凌波轩,若论安排这些事,江氏极其难得。”金太后一边走,一边和李夏说着闲话。
第四百零九章 死亡说来就来
姚贤妃迎上金太后和李夏,离了五六步,就曲膝见礼,“娘娘今儿气色真好,没想到娘娘这么早,我过来晚了。九娘子安好。”
“今儿端午要紧得很,你事情那么多,不用过来接我。”金太后看着姚贤妃,语气随和而慈爱。
“大事有江娘娘安排,我就是跟在娘娘身边尽尽孝心。”姚贤妃走到金太后另一边,虚扶着她笑道。
“几个哥儿都到了”金太后脚步比刚才快了些,转个弯,就能看到凌波轩了。
“四哥儿五哥儿先去见皇上了,六哥儿今天放学的早,这会儿正跟几个小内侍钓虾玩儿呢。”姚贤妃含笑道。
李夏听的心里一跳,六皇子在凌波轩钓虾……
“这孩子,越来越会淘气了。”金太后笑起来。
“可不是,有娘娘疼爱,六哥儿这个年纪,可不就是最淘气的时候。”姚贤妃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四哥儿五哥儿那时候,可不敢象六哥儿这样,今天这样明天那样的淘气。五哥儿象六哥儿这个年纪,娘娘正在杭州城住着呢。”
李夏专心听着话,姚贤妃这些话,是说给她听的。相比于从前,姚贤妃对她的善意,表达的更多、更直接。可是,说不上来为什么,她不喜欢姚贤妃,从前不喜欢,现在还是不喜欢。
她想不出来自己为什么不喜欢她。
不喜欢归不喜欢,她还是在她一杯毒酒,随太后走后,用皇后礼落葬了她,之后,她一直极其厚待她的两个弟弟。不管自己喜不喜欢她,她对得起自己,自己就要对得起她。
金太后离凌波轩一射之地,苏贵妃脚步轻快的从轩堂里出来,紧走几步迎上前笑道:“娘娘今儿这气色真好。”
一群人离凌波轩台阶还有五六步,江皇后从里面出来,迎下了台阶,“娘娘今天气色真好。”
“这话她们说一说也就罢了,怎么你也打趣我”金太后看起来心情真的极其好,和江皇后哈哈笑道。
“媳妇儿怎么敢”江皇后笑容明丽,“这场善事,听说九娘子打理的极好,满城称颂呢。”
李夏看向金太后,见金太后没有要接话的意思,带着几丝怯怯笑道:“先是大伯娘替我张罗,后来是秦王爷,四爷,五爷,还有六哥儿,江公子他们主持,我就没做什么。”
“九娘子可真是实在。”苏贵妃失笑出声。
“她就是实在这一条长处。”金太后不客气的评价道。
江皇后笑着别过头,指着对面水阁临水台子上,和几个小内侍一起钓虾的六皇子,“您看看,一早过来,就忙着钓什么虾,也不知道谁出的主意。”
“前儿那场大水的时候,就张罗着要钓虾,说是二哥三哥教他的,钓鱼没意思,钓虾才好玩呢。”姚贤妃含笑接话道。
几个人几句话间,进了凌波轩,金太后刚在上首落了座,外面内侍扬声通传进来,皇上到了。
苏贵妃急忙站起来往外迎,江皇后斜了她一眼,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姚贤妃冲金太后欠身颔首,招手叫上李夏,一起迎出去。
李夏跟着姚贤妃迎到台阶下,垂手站好,微微侧头看过去。
皇上背着手,步履神情悠然自在,秦王稍稍落后,正笑着说着什么,皇上另一边,是二皇子和三皇子这一对双胞胎,再后面,太子有一下没一下摇着折扇,一个人走在正中,太子后面,四皇子和五皇子肩并肩跟着。
“娘娘已经到了。”离了十来步,苏贵妃语笑盈盈的紧几步迎上去,一边曲膝,一边和皇上笑道。
“母亲已经到了”皇上带着几分懊恼,看着秦王笑道:“竟然让母亲等咱们,真是不该。”
“今天天气这样好,阿娘必定是看着高兴,出来的早。”秦王欠身答道。
李夏听的一颗心轻轻跳了下,两人这话,一疏一亲……
苏贵妃紧跟在皇上身边,江皇后嘴角带着笑,淡然跟在后面,姚贤妃时不时看一眼李夏,李夏只盯着姚贤妃,一起进了凌波轩,两人后面,秦王顿住,先让进太子,跟在太子后面,进了轩堂。
轩堂里顿时热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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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零章 王相的退意
李夏扶着金太后,垂头只管往前走。
直到进了萱宁宫,金太后才长长吐了口气,放缓脚步,上了台阶,没进正殿,吩咐搬两张椅子放到廊下,坐到椅子上,接过韩尚宫递上的茶,极慢的抿着,出神的看着院子上空那一方青天。
“六哥儿走了。”金太后喝完一杯茶,放下杯子,低低道,“走了好,他一个人孤苦伶仃长这么大,从今以后,就不用再担惊受怕的受苦了。”
李夏默然听着,没有接话,早晚都是要死的。
“六哥儿的阿娘,姓顾,小官之女,十二年前,宫里选女使,她就进来了,因为她识字,又是官家出身,就挑到了勤政殿,算是在皇上身边侍候。顾氏雄心勃勃,很有胆量,手段也不错,没两个月,就封了美人,怀了六哥儿。”
金太后声音和缓里,透着隐隐的冷意。李夏听的一颗心微微有些紧缩,关于六哥儿的阿娘,从前太后从没提过,她知道的,只是后宫册子上冷冷的几笔:顾氏,父名什么,母是何氏,何年何月入宫,何年何月晋封美人,死于何年何月……
“皇上那时候很疼爱她,封了美人儿,就在勤政殿后面圈出几间屋居住,她怀着六哥儿时,也时时在皇上身边侍候。
她生下六哥儿那年,我带着岩哥儿到杭城避太岁。
听说六哥儿生下来时,皇上很高兴,好象还写了一首诗,起居注里应该有。顾美人带着六哥儿,还是住在勤政殿。”
李夏心里生出丝丝怪异的感觉,勤政殿是皇上处理公务的地方,一直居住在勤政殿,她精明是精明极了,无知也无知极了。
“六哥儿满周岁前,那一年天灾极多,从南到北,几乎没有风调雨顺的地方,钦天监上了折子,说是勤政殿被污秽所笼,从前朝到本朝,可从来没有过后宫美人,以及皇子常居勤政殿的例。
顾美人和六皇子就搬了出去,独居一处。
从搬出勤政殿那天起,六皇子就病倒了,说是受了惊吓,夜惊哭闹,顾美人和皇上哭诉,说是她和六哥儿都是福小命薄,从前在勤政殿,全凭皇上的龙威镇着,这会儿搬出去,她无所谓,只怕六哥儿要活不成了。”
金太后轻轻笑了一声,李夏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
“皇上一生下来,就是储君,从小就学为君之德,天下人,都是他的子民,要一体视之,可不会为了一个儿子,陷天下子民于灾难之地,顾美人变着法子哭求,不过两三回,皇上就恼了。责令江氏理好后宫。
江氏接了六皇子过去,太医看了,说哭闹是因为胎带的胎毒太浓烈,之前一直溺养,胎毒冲脑,自然不能安宁。除胎毒,一向以净饿为主。”
李夏轻轻叹了口气。金太后看着她,片刻,才接着道:“隔月,顾氏父亲往宫递送巫祝和毒物,顾家抄了满门,顾氏赐死,六哥儿饿了大半年,后来,病就好了。”
“是皇上的旨意”李夏低低问道。
她不知道这一段事,大约是因为顾氏和顾家太过渺小,不过一两年,就能淹没在帝国无数的大事中。
“嗯,惹恼了皇上。姚氏进宫后,也曾经怀过一胎,后来,她自己想法子流掉了。”金太后接着道,李夏愕然看着金太后,金太后迎着她愕然的目光,神情安然,“从那之后,姚氏就静心清修,她是个心静人安的,皇上隔不几天,总要到她那里,好好的睡上一觉,这是她的福份。”
“姚贤妃,和姚家……我四嫂是姚家姑娘。”李夏声音还算平和,金太后看着她,眼里隐隐有丝丝笑意,“是一个姚家。”
李夏被金太后这一个姚家,说的又是一个愕然,四嫂从来没说过她们家就是姚贤妃的娘家!回去,她得好好问问。
“你先回去吧,今天的事,放心里就是了。”金太后扶着椅子扶手站起来,李夏急忙上前扶了一把,将金太后送到屋里,才告退出来回去了。
皇上从凌波轩一路急走,直奔勤政殿,一头扎进勤政殿,一只手撑着炕几,慢慢坐下,才觉得这一路急走下来,气息都乱了。
“皇上,”近身内侍小心的打量着他的气色,提着建议,“让太医进来请个平安脉吧”
“不用,传金相,魏相,和王相,要紧的事。”皇上喘了几口气,不耐烦的吩咐道。
内侍答应了,急忙跑去传召金相等人。
“六哥儿怎么样了”皇上垂头坐了一会儿,抓起杯子喝了两口茶,问了句。
“没能救过来,已经走了。”内侍提着颗心,小心翼翼的答道。
皇上轻轻喔了一声,呆呆发起怔来。
金相三人得了传召,走到宫门口,就有小内侍悄悄递了信儿,刚刚,六皇子在凌波轩钓虾时,淹死了。
金相脚下一个踉跄,平整的地面上,差点绊倒,魏相愕然的嘴巴半张,王相急忙问道:“皇上可还好皇上亲眼看着的”
“是,当着皇上的面,还有太后娘娘,江娘娘她们,皇上……诸位相爷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内侍低低答了句,不敢多说,往旁边斜出一步,赶紧走了。
三位相爷你看我,我看你,各自看了一遍,同时加快脚步,急往勤政殿赶过去。
皇上坐在宽大的锦榻上,神情晦暗,见三人进来,抬手示意,“不用多礼,坐吧,朕请你们来,是有件事。”皇上的话顿住,好一会儿,才接着道:“六哥儿走了,就是刚刚。”
“啊!”虽说刚刚已经知道了,这会儿听皇上说出来这句六哥儿走了,三个人还是齐齐惊叫出声。
“臣早上还看到六哥儿,怎么突然就……就是怎么回事”金相老泪横流,魏相和王相眼泪也掉下来了。
“跌进湖里……不提了,朕叫你们过来,是商量商量挑人的事。”皇上一脸疲惫,摆着手,示意不要再提这件无比伤心事。
金相一个怔神,没反应过来,魏相一脸怔忡的看着皇上,挑人的事……挑什么人王相更加茫然,重要的事,难道不是查明六皇子的死因喔,这挑人,是挑人彻查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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