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闲听落花
柏乔一口气没松下来,一阵悲伤就猛冲上来,急忙眨着眼,生硬的转过身,抹了把已经夺眶而出的眼泪,往后退了两步,冲着李文山长揖到底,却没能说出话来。
金拙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众小厮,越过柏乔,继续往前走。
江府,那间占地阔大,安静清幽的书房院子里,江延世端坐在上房南窗下,正专心致志的抄着心经。
枫叶脚步急快的进来,站在门口,看向专心写着字的江延世。
“说吧。”
“是,李文山死了,刚刚从秦王府抬出来,别的,看不出动静,不敢太靠近。柏小将军已经到了,正在从秦王府往四下搜查。”
江延世笔下一滞,看着按的过重,已经写坏的那个空字,沉默片刻,“是谁送李文山回去的”
“金世子。很是凄惨,李文山几乎泡在血泊中,金世子和那些小厮,也是个个浑身血渍。”
那些血渍太刺目了,虽说说不清为什么,可枫叶觉得,这刺目的血渍,也是件要紧的事。
好一会儿,江延世慢慢叹了口气,“秦王没事,至少无碍性命,也许毫发无损。”
江延世站起来,慢慢踱到廊下,看着天边突然翻滚而出的乌云,暴雨
621.第619章 彼之大事
第619章 彼之大事
秦王跟在李夏后面,一只手抬着,仿佛犹豫着要不要扶,又仿佛只是虚张在那里,以防她摔倒。
秦王手上的血渍已经被小厮大致擦干净了,可衣服上,袖子上的斑斑血迹,刺目异常,他刚刚从益郡王府回来,一身素白。
李夏的脚步顿住,转回身看着秦王,“你去做你的事,咱们被人堵着府门劫杀,强弩硬弓,你要做的事很多。”李夏顿了顿,“五哥不能白死,我没事。”
秦王伸手想去抚李夏苍白的面颊,手抬起,看到指缝间丝丝缕缕的血迹,又顿住,“我有点不放心。”
“我撑得住。”李夏拿起秦王的手,在脸上蹭了蹭,低下头,转身上了暖阁台阶,“郭胜进来。”
郭胜经过秦王,微微欠身,“王爷放心,王妃非比常人。”
秦王仿佛没听到郭胜的话,看着李夏瘦削的背影进了暖阁门,才转过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陆仪,“进宫,我要请见皇上。”
陆仪应了,吩咐一个小厮看着捉到的黑衣人,一会儿交给郭胜,自己带着承影等人,又点了四五十名王府护卫,油衣笠帽,上马出府,直奔皇城。
郭胜进了暖阁,目光从李夏血渍斑斑的裙角,小心的抬起来。
“几支箭几个人死了几个逃了几个有活口吗”李夏直直的看着窗外,沉默了不知道多久,轻轻吸了口气,一连串问道。
“二十一支箭,十一个人,有十具尸体,六具斩杀,四具自尽,陆将军捉了一个活口,被蛇咬伤昏迷,没来得及自尽。分三个方位,各据一处。”郭胜答的极其简洁,刚才进来前片刻功夫,他已经问过承影了。
“活口呢去问问。”李夏眼睛微眯,这样的死士,活口太难得了。
“是。”郭胜出去,片刻就回来了,“陆将军带着承影等人护送王爷去见皇上了,活口留下了,现在审吗”
“不急,柏乔到了带了多少人在从王府往外搜查”李夏接着问道。
“到了,带了百十来人的样子,人没到府门口就开始以王府为中心散开搜查了,看动静是百十人的样子。”郭胜答的非常仔细,他还没见到柏乔。
李夏心里微宽,这是京城,在没有旨意的情况下,柏乔能这么快就带着百十来人赶过来搜查,他已经是他能关切的极限了。
“柏乔这里,王爷既然进宫请见,必定要请下来旨意的,不用管。
你替我去找侯明理,告诉他侯氏所作所为,侯氏一介弱女子,我认识她多年,相信她就算有错,也不过一时糊涂,伤心过度失了理智,我不打算涉及侯家,不过,告诉侯明理,我觉得王富年比他更适合做计相这个位置。”
李夏接着吩咐,郭胜欠身应是。
“现在就去,顺便找一趟王富年,让他今天找个机会过来见我。让人叫丁泽安来。”李夏吩咐了郭胜,不等他退出,就扬声叫湖颖。
郭胜答应一声,急忙紧步退出,自己去找侯明理,挑了利落小厮,赶紧去叫丁泽安。
陆仪和承影等人,紧跟在秦王四周,在如注的暴雨中,沿着御街,疾驰如箭,临近潘楼街,前面一队人马疾驰穿过御街,陆仪伸手抓在秦王马缰绳上,“象是江延世。”
“他是往东华门去。”秦王轻轻推开陆仪的手,“不必理会他。”
陆仪应了,一行人马速不减,两队人马将将错过,各奔前方。
秦王府门口的这场劫杀的消息,并没有因为暴雨,而慢上哪怕一丝,如飞一般,通过各种渠道,递到了各人的耳朵里,比如那几位相公。
金相、魏相和严相,以及大理寺卿,刑部周尚书等人,正围坐在中书省那间宽敞的上房,听陈江说着婆台山一案。
先是金相的老仆,直冲进来,没等禀报完,魏相和严相的长随也冲了进来。
正说案情的陈江不说话了,挨个看着神情凝重的几位相公,周尚书也看着几位相公,下意识的挺直了上身。
“刚刚得的信儿,秦王爷从益郡王府祭祀出来,回到秦王府门口,遭人劫杀,动用的全是强弩硬弓。”金相冷着脸,先说话了,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先散了吧,我得立刻进宫请见皇上,动用强弩硬弓,别说在京城,就是不在京城,这也是谋逆造反,这是极大的事。”金相最后一句话,瞪着魏相,带着狠意。
魏相还在呆怔中。
婆台山一事,已经是他能想象的手段暴烈的极限了,一趟婆台山之行,让他连着几夜睡不安稳。
现在,京城之中,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动用这么多的强弓手,劫杀一位亲王,这份惊世骇俗,这份无法无天,这份嚣张暴烈,完全在他的想象之外。
这份令他心神震荡的愕然意外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恐惧,那是位亲王,就敢这样行事,那别人呢岂不是说杀就杀了……
严相见金相抬脚就走了,魏相两眼发直还在呆怔中,忙站起来吩咐诸人,“都赶紧回去吧,这是一场泼天大事,陈江先留一留,备着皇上一会儿召见,这件事儿,诸位出了门,还是先不要提起的好,以免人心震动,就这样吧。”
严相也没多少心思再多安排安抚,挥着手示意众人可以走了,不等众人起身,自己已经急步往门外走去,他也得赶紧进宫请见,这件事儿,太大了。
陈江站起来,四下看了看,找了个角落里坐下,自己动手沏了茶,垂眼抿着。
他很不喜欢查这样的案子,惊天归惊天,可都是明摆着的,人人心知肚明,人人要装糊涂,他也没办法,这跟什么清明仁义什么什么全不相干,他也只能葫芦提的查,葫芦提的说,实在腻歪。
皇上在园子里给二皇子上了柱香,刚刚回到殿内,神情黯然。听说秦王请见,眉头蹙起,子嗣凋零,几年来一无所出,他这会儿心里正难过得很,至少这会儿,他谁也不想见。
通传的内侍瞄着他的神情,小心的加了句,“秦王爷浑身的血,象是出什么事儿了。”
“嗯”皇上皱起眉,没等他拿定主意,又有内侍进来通传,金相请见,说有极要紧的事,内侍刚禀完,又有内侍进来禀报,魏相和严相请见,说有极要紧的事儿。
皇上坐直了,点头示意叫进。
看来,是又出什么事儿了。
秦王走在最前,浑身湿透,原本斑斑片片的血渍,被雨水晕开,雪白的衣服上,已经是一大片浓淡不一的血红。
金相脸色苍白,紧跟在秦王身后,目视前方,没看秦王。
魏相不想看秦王那一身的血,却又忍不住,时不时看一眼,又飞快移开,眼里一片仓惶,就连脸上,也带出了丝丝掩不住的惊惧。
严相走在最后,努力想从金相和魏相两人中间,看清楚秦王这一身的血,到底受伤了没有,伤的重不重。
“这是怎么回事”皇上下意识的挺直了上身,震惊的看着秦王浑身的血渍。
“皇上,臣弟还能见到皇上,是祖宗保佑,上天保佑。”秦王离皇上比平时远了两三步,扑通跪倒磕头,直起身,仓皇中带着孺慕,仰视着皇上,声调凝噎,眼泪不停的往下掉,“臣弟死生逃生,头一件事,就是想看看皇上,臣弟生
622.第620章 不过尔尔
第620章 不过尔尔
丁泽安听到秦王在府门口遭遇劫杀,李文山替秦王挡箭而死,王妃急召他这几句话,吩咐心腹小厮长喜立刻点齐人手,带到秦王府门口等他,自己跳上马,和传话的小厮一起,往秦王府疾驰而去。
至于李文梅和太婆她们,李家的报丧,一会儿就该到了。
丁泽安急步冲进暖阁,李夏已经换了一身素白,笔直站在窗前,听到动静,转头看向丁泽安。
”动用了强弓硬弩,必定要全城搜检,江家在京城内外几处暗点,郭胜说他知道的,你都知道”
“是。”丁泽安见李夏虽然脸色有些苍白,其余都如寻常一样,那股子从听到李文山死而莫名涌上来的惊慌恐惧,又莫名的消失了,只余了满腔的难过郁堵。
“京城之中,有江家本钱的商号,以及,依附于江家的商号,富贵都知道,你带上富贵,去找柏乔,把江家所有的暗点,都指给柏乔,和江家有关的商号,都是藏人藏弓弩的好地方,你盯着柏乔,一处一处抄检。”
李夏的吩咐清晰明白,听不出情绪。
“是。”丁泽安答应的有一丝迟疑,“柏小将军要是……”
“所以让你盯着他,吵闹些也没事。”李夏截断了丁泽安的迟疑。
丁泽安舒了口气,“是。”
……………………
阮十七头天晚上和李文山对酒畅聊,第二天起的不早,吃了早饭,想了想,先去看儿子阮慎言这个新先生怎么样,站在墙角偷看了一会儿,眼看至少这会儿还行,悄悄退出来,正要去衙门,突然大雨倾盆。
阮十七站在廊下,仰头看着这突如其来的雷电暴雨,溜溜跶跶往书房过去。
这么大雨,还是别去衙门了,等雨停了再说。
阮十七进了自己那间书房,磨了墨,想着昨天和李文山聊的那些,刚理了两三条,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阮十七急忙从窗户里探出头。
小厮东山带着个浑身湿透的小厮,一前一后,是奔跑进来的。
阮十七扔了手里的笔,两步窜出了屋,“出什么事了”
“回……爷,”小厮噎了口气,“刚刚,我们王爷在府门口遭人伏击,全是弓弩,我们王爷没事,李五爷,死了,王妃让小的,跟十七爷说,让,不,请十七爷赶紧拿下江延锦。”
小厮从幞头往下,都是斑斑血渍,当时站在他前面的一个护卫,被一支箭贴着喉咙刺破血管,他只是凭本能举起刀,竟然挡飞了那支力道极大的箭。
“谁”阮十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五到你们王府去干什么他不该去衙门吗还有谁王妃呢”
“别的爷都好,王妃安好,十七爷,王妃说过要快。”小厮催促道。
阮十七呆呆站着,一下一下的眨眼睛。
“十七爷,王妃说要快。”
“你带人去拿江延锦。”阮十七吩咐了一句东山,伸手推开两人,从两人中间冲过,沿着游廊直奔后宅。
冬姐儿最崇拜最信赖最亲近的人,就是她五哥。
“叫言哥儿来,快!”离正院不远,阮十七突然顿住,招手叫过一个丫头,“快去!就到这儿!”
阮十七声色俱厉,小丫头吓的提着裙子狂奔而出。
言哥儿来的很快,连蹦带跳一头冲到他爹面前,“阿爹,去哪儿玩”
“言哥儿,你五舅,没了。”阮十七蹲在言哥儿面前,神情凝重如同廊外阴沉的暴雨。
“五舅怎么会没了五舅是人又不是……”言哥儿先被父亲的神情吓着了,他长这么大,头一回看到他爹这样的表情,接着就反应过来了,“没了是那个没了”
“嗯。”阮十七看着言哥儿圆瞪着眼,一脸的这怎么可能,似乎一直都没感觉到的悲伤,仿佛被天上的炸雷轰裂了,瞬间漫延,将他淹到没顶。
“你五舅,没了。”阮十七一把抱住言哥儿,失声痛哭。
“阿爹别哭,阿爹你别哭,阿爹。”言哥儿吓了一跳,两只手轮番用力拍着阮十七的后背,“阿爹你别哭了,我快忍不住……五舅!”
言哥儿不拍他爹了,两只胳膊抱住阮十七的头,放声哭起来。
爷俩抱头痛哭了一阵,阮十七先收住悲声,一只手搂着儿子,一只手拉着袖子一把接一把抹眼泪。
“言哥儿,别哭了,你娘还不知道呢,别哭了,一会儿,你得劝劝你娘,你娘……”
言哥儿哭的一声接一声的抽泣,“阿娘,阿娘……”
“别哭了,得赶紧告诉你阿娘,一会儿你五舅那里,你跟你阿娘去帮忙,阿爹有别的事,毛毛先送到阿果家去,别哭了,家里就咱们两个男子汉,男子汉得忙完了正事再哭。”阮十七揪起袖子,给儿子抹脸。
“好。”言哥儿一边抽泣一边答应。
阮十七又拿袖子在言哥儿脸上抹了两把,站起来,牵着他往正院过去。
李冬愕然看着哭的四只眼睛通红的阮十七和言哥儿,“这是怎么了”
“你先坐好。”阮十七紧上前几步,按着李冬坐到榻上,“是……刚刚接到报丧。”
“是,谁”李冬一口气提起来,屏着气,小心翼翼的问道,“王爷阿夏五哥”最后一个五哥,李冬说的轻极了。
听李冬说到五哥,阮十七垂了垂头。
李冬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一动不动,静寂的仿佛连呼吸也没有了,直直的看着阮十七,却又没看他。
“阿娘!阿娘你没事吧”言哥儿看的害怕,一头扑了上去。
“阿娘没事。”李冬猛抽了一口气,话说出来,眼泪如同开了闸,流成了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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