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唐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五味酒
“封大夫的身体如果实在不适宜阵战,不妨,不妨便去太原将养,来日方长,来日方长,仗也不是一天能打完的……”
本来诺大的军帐中没有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说话,现在只有裘柏的声音在喋喋不休着,众人听着更加尴尬,但碍于此人来自于神武军,也不好无礼的呵斥打断。
“不必再说了,封某心意已决,就算死,也要死在马背上。君的好意,封某心领了!”
封常清的语气很温和,但态度十分坚决,裘柏尴尬的回之以笑容。
“大夫说的是,说的是,咱们做武将的,所求不就是马革裹尸吗……”
说话至此,裘柏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发烫,似乎周围的眼睛都在愤怒的盯着他,如果目光能够杀人的话,他自问已经死了十回八回了。说错了话,裘柏偏偏还没有闭嘴的觉悟,依旧不紧不慢的说着,试图将刚刚的失言再圆回来。
岂料,话是越圆越远,还是长史何敞看不下去了,说道:
“裘司马一路车马劳顿,想必也累了饿了,何某已经命人准备了酒肉,好好吃喝一顿,然后再……”
这回裘柏有了就坡下驴的觉悟,马上跟着说道:
“何长史不说,裘某还不觉得饿,现在倒是饿的肚子咕咕乱叫呢,便听从何长史的安排……”
何敞对裘柏也算表示了足够的尊重,亲自陪着他到了帅帐旁边的一处别帐,又亲自陪着吃肉喝酒,其间也弹了一些关于太原方面,和长安方面的局势问题。不过,何敞酒虽微酣但心里却明白的很,该说的说,不敢说的一个字都不会吐露给何敞。
“何某听说安西闹出了乱子,朝廷有意调封大夫到安西去”
忽然,何敞冷不丁的问了一句,裘柏在毫无准备的情形之下说不出话来了。安西的事情,河东方面也是知之不详,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安西的的确确出了问题。
裘柏愣怔了一下才道:
“安西的事情实在说不好,河东也是各种风言风语,请恕在下不敢胡言乱语!”
随即,裘柏却又压低了是声音凑向何敞:
“照实说吧,就算安西真的出了问题,朝廷也有意调封大夫西去,阁下认为以封大夫的身体能经受得西北苦寒的千里奔波吗说句不中听的话,就怕没等寻着乱贼……”
话到此处,裘柏猛然意识到自己又失言了,赶紧闭上了嘴巴。不过,何敞却没有在意,反而认同的点了点头,又长长一声叹息。
“唉!裘司马所言甚是,封大夫的身体如果还想两年前,就算纵横东西南北都跑个遍也没有问题啊!”
一碗酒水下肚,何敞重重的将酒碗顿在案上。
“只可惜啊,天不假年,如果能将何某的十年寿数换个封大夫……”
何敞的话有些多,摇晃着将酒碗自顾自的倒满,又端起来一饮而尽。
裘柏登时有些傻眼,虽然到营中还不满半日,这个何敞一直给他以冷静睿智的形象,像此时这般的感性失态实在是没想到的。不过,一种难以言说的同情之心绪也于瞬息间涌了上来。
实话说,来到此地之初,裘柏对营中诸将是怀有一种隔膜和戒心的,甚至有些隐隐然的瞧不起。但是,见何敞如此性情流露,此前的疑忌也就登时不见了,他能感受到整个军营中无时不刻都笼罩着的一种悲壮,更能从何敞的失态中感觉到营中军将们对封常清的爱戴与同情。
然则,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他们的同情并不能改变封常清的命运。也许,也许战死沙场就是封常清最后的归宿吧。这个归宿算不算死得其所呢
不觉间已经是数碗酒水下肚,头脑发热间,裘柏居然觉得自己成了卢节度的一双手,推着封常清一步步走向死亡。在世人眼里,走向死亡是可怕的,没有人不会抗拒。而此时此刻,对封常清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战死沙场,洗刷耻辱,就算死也死的堂堂正正,不再被人骂成是懦夫。
“实话与裘司马说,俺们几个兄弟追随大夫已经有十余年了,西域诸国哪个提起俺封大夫不是噤若寒蝉只可惜天子昏聩,却要自断臂膀,如果高相公与封大夫俱在,没有杨贼等一干奸佞作祟,安贼叛军又如何破得了潼关秦晋又怎么可能平步青云说到底,这都是李氏父子自作自受啊!”
封常清谨小慎微,从不会说出这等话,但这个何敞显然是性情中人,借着酒劲把别再心里的不该说的话都说了出来。裘柏有些尴尬,他是神武军出身,自然知道秦晋和神武军现在的地位是怎么得来的。长安的天子早就成了傀儡,真正掌握大唐命运的人已经是秦晋一人了。
第一千八十章:初探识端倪
自天色放亮,淅淅沥沥的小雨停了,转而又形成弥漫的大雾,将幽州以北的崇山峻岭淹没在了一片白茫茫之中。谁都不知道,这大山中有一支骑兵轻装突进,这里没有驻军防守,几乎连人烟也不多见。桑干河曲曲折折穿过了高岭大山,成为一条指名方向的路标。
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沿着桑干河往东南方向去,就一定会抵达此行的目的地,幽州。
范阳作为节度使治所,在周边设置了不少军阵,其中沿着桑干河就有两处,一处在妫州与幽州的交界处,名为清夷军,另一路在大安山左近,名为涿鹿军。
这两处军阵原本的作用是防备突厥人的侵袭,但是后来突厥人在草原上渐渐失势,回纥人崛起之后又处处与唐朝友善。所以,这两处军阵早在安禄山未造反之前就已经渐趋废弃。后来,由于造反,大军开赴南方,需要更多的人力,几乎所有可以调动的兵力都大量的投入到战争中去。
清夷军和涿鹿军也自然而然的名存实亡,不过,尽管如此,这支沿着桑干河穿越崇山峻岭的依旧小心翼翼,他们在此处派出过许多探马,得知清夷军和涿鹿军虽然名存实亡,但山中还是有哨所和烽燧的,一旦被发现踪迹,点燃了狼烟,他们的行踪也就等于暴露了。
这场战斗,行军占据了绝大多数的时间,遇到险峻南行处所有人都下马步行,为的就是尽可能的穿过大山,顺利抵达范阳北部的蓟门。
他们之所以选择了一条险阻重重的路,就是因为史贼叛军绝对料想不到,他们会由此处而进入范阳地界。
封常清顿在桑干河岸边,双手捧起了一捧清水,用力的泼在了脸上,冰凉的触感登时让他头脑清明起来,仿佛身体的痛苦煎熬也因此而减弱了。他微皱着眉头,又将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颜色轻轻的隐去。
“报,前方距离涿鹿军哨所不足十里!”
“很好,派出个百人队,将哨所拿下,务必阻止他们点燃烽燧!”
烽燧是为了示警之用,平时上面堆积有狼粪和柴草,遇到敌袭时,便将狼粪和采草的混合物点燃,所谓狼烟便是由此而来。天色好时,只要燃起狼烟,就算数十里之外也看的清清楚楚。
一支百人马队拐出了桑干河谷地,眼前顿时豁然开朗,有役卒修建的官道笔直的通往范阳。这里是范阳官道的最末端,平素里也是防备最为松懈的。
封常清仔细的查勘了一遍附近的地形,其实这条路他早在数年前就已经查勘清楚,之所以一直没有借由此路袭扰范阳,是不想叛贼过早的警惕,他要将这条路当做秘密武器用在最恰当的时机。而现在,那个最恰当的时机到了。
百人骑兵马队这时也爱惜战马的脚力,而是有多快驰驱的多快,眨眼功夫,一处障坞已经赫然出现在眼前。障坞四周以手臂粗细的圆木紧密夹成,看着有丈余高,但毕竟不及夯土来的结实。
对付这等低矮的障坞,何敞成竹在胸,在安西时那些蕃胡步卒模仿者兴建的障坞城便是如此,有的甚至在规模上已经赶得上小城,但依旧可以被轻而易举的攻破。
一声呼哨过后,十数匹战马突然急剧发力,遥遥领先冲向了障坞,骑手们每个人肩上都挂着一捆绳索,绳索的末端是一支精钢打造的九爪,摇晃着绳索将之用力抛出去,眨眼间就死死的勾住了障坞的夹木寨墙,绳索的一头死死拴在战马上,骑手催动战马调头缓缓发力。在上百匹战马的合力作用下,就算手腕粗细的圆木寨墙也开始晃动起来。
随着此起彼伏的战马嘶鸣,终于有一处寨墙吃不住力轰然倒了下来。直至此时,里面的戍卒才有所警觉,几支有气无力的箭矢稀稀拉拉的射出来,这对百人马队丝毫造不成伤害。
三簇箭雨随之回报,紧接着马队如洪流般涌向了障坞城的缺口处。里面的戍卒竟然没有半点还手之力,有气无力的几支箭矢射出来以后就再没了动静,骑兵马队冲进去一通劈砍,短短一刻钟的功夫就彻底控制了这处障坞。
不过,何敞的眼睛还是涨的血红,因为就算他们的动作再快,战术再完美,障坞城内的狼烟还是被点着了,一条烟柱冲天而起。将狼粪和柴草堆扑灭以后,何敞只能暗暗祷告着,史贼叛军因为这糟糕的天气没能发现示警的狼烟。
由此处向东南,直到范阳,每隔十里就会有一处带有烽燧的障坞城。他们必须将所经之处的全部障坞和烽燧都毁掉。
“留活口!”
尽管何敞恨透了这些叛贼,但还是下令留下活口以拷掠出可用的消息。
第一个接受讯问的是一名胡人,口中喋喋不休的说着突厥话,态度也极其的不配和,何敞几乎懒得与之饶舌,直接命人推出去砍了脑袋。如此一连斩了三人,轮到第四个俘虏时,那俘虏便早就被吓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半,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声泪俱下的求饶。
何敞冷冷的问道:
“由此处到范阳兵力布置几何答对可以面色,答错就和他们一同到下面作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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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十一章:轻取*城
天黑之前抵达城,这是封常清的计划,但抵达城以后的事情却是没有计划的,所能做的也只有随机应变。由于大雾越来越浓,差点迷失了道路,距离城仅有不到十里路程时,他们竟陆陆续续的发现了不少溃兵。
何敞带着人抓了几十个溃兵,从他们口中竟问出了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城已经被攻破了,攻城的军队进入城以后大开杀戒,城的援军抵达以后又将攻入城内的军队赶了出去,但经过反复拉锯的恶战之后,死伤过半,士气低迷,城也几乎成了一座废城。
封常清立而不语,何敞却一连声的追问着被捉到溃兵,他对这些溃兵口中的拉锯战有着许多的疑问。
“攻城一方是何人守城一方又是何人”
几个溃兵也是一头雾水。
“俺们从半年前就驻守在城,来攻的贼兵不知道是何人所属……”
何敞顿时无语,恶仗打了一天居然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不过这是否也说明了史贼内部生出变故的推测是正确的呢他看了一眼沉思中的封常清。
“大夫,城可以不攻自破了!”
何敞的眼睛里迸射出熊熊的兴奋火焰,他已经意识到,史贼叛军的内乱或许比想象中还要严重,否则距离范阳城不过几十里的城也不至于打成这个样子。
封常清在原地转了个圈子,便断然下令:
“上马,夜袭城!”
抵达城外围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透过大雾这座规模并不大的夯土小城似乎饱受蹂躏,一路上居然连探马游骑也没见过一个,这些都是不同寻常的地方。
为了谨慎起见,何敞派出了十几个探马分别对城的各处城墙和城门进行侦查。大约小半个时辰,探马陆续返回,带回的消息也令人兴奋不已,原来城的城墙早就在内讧中被打出了至少五六处缺口。
失去了城墙的保护,里面又是疲敝之师,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不过,封常清依旧谨慎的很,将探马撒往通向范阳的官道,直奔出十里地,确认没有伏兵以后,才挑选了两处距离最近的缺口,分兵与何敞各自杀进城去。
虽然只有千余人马,但虚张声势之后,威势竟不下万人,城内的疲兵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抵抗就绝大部分乖乖束手就擒了。
战斗在半个时辰之内就结束了,城并非是百姓聚居地,而是专为驻军修建的城堡,里面除了驻军以外,非战斗人员几乎都是驻军家属,经过反复的杀戮以后,驻军损失大半,家属也都被屠戮殆尽,好端端的一座城已经成了一座死城。
何敞耸动了一下鼻子,隐隐闻到了一股腐臭与血腥味道。多少年来,他对这种气味已经习以为常,但有一点却是可以确认的,城中的尸体必须尽快妥善处理,否则现在正值春夏之交,尸体一两日就会**发臭,紧接着就会发生瘟疫,城内的人会死,城外的人如果被感染了也会死。
拿下城不过是捡了个便宜,何敞丝毫没有胜之不武的感觉,这场战斗他们伤十五人,无一人战死,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老卒越来越少,每死一个都是无可挽回的损失,尽管他们在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毕竟不是找死,既然有侥幸的机会,又怎么会放过呢
经过清点,城内所为的驻军仅仅剩下了六七百人,赶走了攻城的军队以后,“援兵”也一哄而走,最终留下的残兵,又怎么能指望他们守得住这座千疮百孔的小城呢
在俘虏里,有一位品秩不低的“将军”,甄别出来以后,第一时间被带到了何敞面前。
封常清的身体不好,何敞为他安排了住处歇息,因而善后的庶务则由其一力完成。
“小人郑敬,是史将军的部将,只要饶过小人一命,小人愿为奴为婢,当牛做马!”
何敞哼了一声,这种毫无骨气的人他是看不上的,但此人在伪燕内部的品秩不低,也许会知道一些核心机密,所以在此人身上能拷问出更多的消息才是当务之急。
“史将军哪个史将军”
姓史的将军一定与史思明沾亲带故,自打史思明自立为伪燕皇帝以后,诸史自然也都鸡犬升天。
“史将军就是代王史朝清!”
“怎么是他”
何敞有些意外,据他所知史思明立的太子是史朝义,可城这种控扼范阳咽喉之地的城堡,居然由史朝清的部将来控制,还真是让人玩味呢。
“那么,今日与你们恶战的又是哪一方人马”
“应该是,是太子的人马!”
郑敬点头之后又道:
“小人听说,太子在南边赈灾不力,皇帝陛下已经起了杀心,所以,小人揣测,太子应该是谋反了!”
他口中的皇帝自然是指史思明,太子则是他的嫡长子史朝义。
闻言,何敞很是兴奋,这么说是史思明的两个儿子打了起来,史朝义和史朝清这兄弟俩究竟哪个能坚持的更久一些
“你的意思,史朝义在造反,那史思明就不会派兵镇压吗”
郑敬也是一头雾水,疑惑的说道:
“皇帝陛下向来强硬,绝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可现在乱起突然,小人也不知道皇帝如何,如何镇压了,还要明日派信使往范阳去,才能知道具体情形。”
“带下去吧,不要委屈了他!”
第一千八十二章:有心助范阳
何敞命人把郑敬带了过来,此人居然认得信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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