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唐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五味酒
骤然间,裴敬惊恐的发现,上万个虚无缥缈的灵魂竟一股脑的都想他飘来,口中含混不清的喊着,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裴敬不能的想逃离此处,奈何身体突然就想凝固了一样,连动一下手指的分外艰难。血红的河滩反射着强烈的太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他越想努力的看清面前的一切,眼皮就越是沉的向挂了两个铁球一般。
裴敬用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睁开了沉重的眼皮,眼前的东西逐渐又模糊专为清晰,一张人脸出现了。
是秦晋!
裴敬陡得直起了身子,待发现身体完整,兄弟们也都全须全尾的站在左右时,不禁长出一口气。
“我没死!”
秦晋正关切的注视着他, 见他醒转过来,便知道他已经无大碍,刚刚只是激怒攻心,才晕厥了过去。
裴敬苏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问程元振是否已经伏诛。
不过部下的回答却又让他瞬间跌入了深渊谷底。
程元振跑了,只要他禀报天子,又召集了羽林卫,神武军的处境就危险了。
秦晋当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但在这种关键时刻,他就算杀了裴敬以作惩戒,也于事无补。
但好在陈玄礼已经被控制在手中,陈千里又以龙武军长史的身份假传陈玄礼军令,严命所有人没有大将军手令,不得调一兵一卒出营。
同时,又向大明宫北部的驻地传令,今夜即将调入城中的禁军暂缓入城,听后命令。
一系列的布局准备完毕,至少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形下,尽最大可能的稳住了龙武军。
如果裴敬按照计划抓住了程元振,秦晋的下一步就是调集安邑坊的两千人兵围兴庆宫,逼迫李隆基逊位,将大唐天子之位禅让于太子李亨。
但偏偏事与愿违,裴敬诱捕程元振的计划失败了。
那么接下来他们还要不要继续兵围兴庆宫
当然要围!虽然走漏了风声,李隆基一定会有所准备,但神武军也不是全然没有险种求胜的可能。
“发兵兴庆宫!”
五个字从秦晋的口中一字一顿的说出,裴敬顿时就精神一震,知道今夜至关重要的一刻终于到来了 。
……
李隆基听了程元振的哭诉,开始只是将信将疑,毕竟秦晋自进入他的视线以来,都是以忠义面目示人,这种无君无父的行径,可不像此人所为。但毕竟兹事体大,他便传陈玄礼入宫觐见。
但派出去的宦官寻了一圈,竟到处都没有陈玄礼的影子,堂堂的龙武大将军竟像人间蒸发一样失踪了。
此时的李隆基终于意识到了危险之所在。
若再平日里寻不到陈玄礼也就罢了,现在可是调查“厌胜射偶”大案的关键时期,所有城防皆由陈玄礼的龙武军接掌,这等当口若寻不到陈玄礼的人,便很可能已经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李隆基为天子四十余年以来,竟第一次感到了彻骨的恐惧。这种恐惧源自于即将失去对局势的掌控。想当年铲除韦氏一党,诛杀太平公主,两次政变,他都气定神闲,指挥若定。独独今日,老臣陈玄礼的突然失踪,骤然间就让这位老迈的天子堕入了无边的恐惧之中。
但这种恐惧又岂是能与程元振这等奴才诉说的
现在的李隆基,唯一信任的人,也许只有在永嘉坊家中养病的高
第二百零九章:一肩挑天下
岂料范长明又是一阵冷笑,竟反问道:“若范某立送将军千金,不知可否助范某脱身”
程元振愣住了,一阵张口结舌。
“这,这,你”
程元振干脆明白说道:“长安各门都在大将军陈玄礼的掌控之中,现在此人下落不明。换言之,也可以说他态度不明,谁知道此人是不是已经和秦晋拿小竖子狼狈为奸了!”
出于掩饰自身恐惧的目的,程元振极力替陈玄礼开脱着。
“这,这怎么可能大将军与圣人相识于潜底,四十余载屡受重恩,他,他怎么可能背弃圣人”
范长明的声调骤而尖利。
“不可能别忘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如果天子不能保得此人富贵,甚至有可能为此人带来杀身之祸换做是程将军,还有几分为天子的效死之心啊”
程元振面上闪过一丝尴尬神色,当着范长明他自然不肯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但被人揭穿了心底里的真实想法,还是不免有种被人剥光了衣服的难堪之感。
“仅此一条,如果秦晋有意报复将军,难道将军还以为自己能够上天入地吗”
范长明笑的极为夸张放肆,这其中既有他对计划失败的愤懑,也有对程元振浓浓的嘲笑。相比于秦晋,程元振虽然与他没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但他也绝对乐见此人倒霉。
范长明的话给了程元振以极大的震撼,也让他独生豁然开朗之感。
是啊,现在长安各门紧闭,如果守门的禁军已经得了陈玄礼的密令抓捕于他,他若贸然出城,岂非自投罗网了可如果不出城,一旦李亨成功夺位,那自己定然就是第一个被锁拿的要犯。
想及此处,程元振彻底绝望了,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千刀万剐的下场。可是,他不甘心啊,不甘心自己短暂的一生如此憋屈的落下帷幕。
看着兀自怪笑的范长明,程元振忽然恶向胆边生,拿起案上的铜盏,狠狠的砸了过去。
范长明毕竟老迈,动作迟缓,意识到危险时已然晚了,他下意识地抬手去遮挡。
“你要作甚”
然则,动作却慢了一步,铜盏重重的砸在了他的头上。
顷刻间,程元振直觉天旋地转,眼前渐渐变得漆黑一片。
程元振一击得手,冲着不省人事的范长明狠狠啐了一口。
“老儿莫怪我狠心,你自己也说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说不得只能拿你到秦晋小竖子那里当投名状了!”
程元振从怀中摸出了防身的短刃,想要将范长明的头颅割下,但转念一想,如果送去的是个死人,口说无凭,谁又能相信,这样一桩卷起惊天大浪的“厌胜射偶”之案,竟是一个不起眼的老啬夫一手策划
说不得只能带着活人过去,没准还能与杨国忠当面对质也说不定!
主意打定,程元振立即就有了决断。既然天子这座山靠不住了,他不在乎腆着脸贴到太子那座山上面去,但现在的关键之处是一定要快,别等着一切都尘埃落定之时,别说雪中送炭,可能就连锦上添花恐怕都没有自己的机会了。
程元振知道,这么做有着巨大的风险,秦晋很可能会趁机捕杀自己,在东宫外凶神恶煞的裴敬让他现在还心有余悸,可如果不这么做,他也只能坐以待毙一条路了。
程元振将范长明的外袍扒掉,撕成一条条布条,然后将他的手脚捆了个结结实实,又将剩余的布条团成一团塞到他的口中。一切准备停当,程元振将自己的随从唤了进来,将干瘦苍老的范长明抬了出去,搁在马背上。
“你们回宫去吧,某自有要务!”
打发走了随从,程元振便孤身踏上了险中求生的不归路。
……
兵贵神速,既然决定了将兵谏变成兵变,便不能再有一丝迟疑。
“裴敬,令你率所部千人,兵进南内!”
裴敬一连办砸了两桩差事,自觉现在肩上干系重大,肃然领命而去。
秦晋并非不想亲临现场指挥,只是他现在还有同样重要的大事要做。
陈千里以龙武军长史的身份,将一份份军令发了出去。军中都知道陈千里深受大将军的信重,自然也不会有人怀疑军令的真实性。只不过,秦晋还想要陈千里另拟一份文告。
“请恕千里不敢奉命!”
陈千里一口拒绝了秦晋的要求。
“大将军的决断,理当由他自己来做。千里现在所谓已经是不义,又怎么能陷大将军于不义”
原来,秦晋让陈千里代陈玄礼拟一份文告,声明龙武军支持太子,要求天子立即平息“厌胜射偶”一案,止息内斗,集举国之力一致对外。
秦晋了解陈千里骨子里有着这个时代的任侠重义,有些时候却也失之迂腐,但现在却要不得这种迂腐,他只能力劝陈千里改变想法。
“正所谓大仁不仁,难道陈兄弟就不知还有大义与小义一说吗”
陈千里不听这话还好,秦晋的话音尚未落地,便忍不住爆发了。
“千里说不过秦君,却也知道
第二百一十章:大奸方似忠
李亨并非那种胆小怕事的人,但多年的太子生涯屡屡遭受父亲与奸臣的打压,之所以能够平安的活到现在,还是因为他养成了一种时时刻刻都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的本能。
这种本能可在暗流涌动的朝局中,使得李亨每每在危急时刻化险为夷,不过在这种需要非凡勇气决断的关头,却也让他失去了敢于进取的勇气。
秦晋的话对李亨而言就如当头棒喝,突然清醒的意识到了自身的处境。
就算他真的以模棱两个的态度假装置身事外,难道就能平安度过危机了杨国忠费尽力气,勾结宦官罗织他的罪名,就算没有今夜的兵变,只怕天子也不会轻饶了他。
在这种情况下,兵变突然爆发,就算天子成功平乱,难道就会以为此事与他无关
这当然不可能,天子一定会怀疑他的,甚至于认定了就是他搞出了今夜的兵变,自保之余,自然是铤而走险,继承大统。
李唐的皇子们试图通过这种手段上位也是大有传统的,从太宗时代,太子李承乾就勾结宰相侯君集谋反。而在武后当政的末年,宰相张柬之等人又发动了宫变,逼迫武后让位于中宗李显。
李显当皇帝没几年就被韦后毒死,当时的临淄王,也就是如今的天子,与太平公主合谋兵变,诛杀韦后一党,扶睿宗李旦登基。
然而,好景不长,由临淄王一跃而成太子,又在李旦禅位后成为大唐皇帝的当今天子,迫于太上皇李旦的猜忌与太平公主的打压,再一次发动宫变,囚禁了父亲李旦,诛杀了姑姑太平公主,由此才为此后四十余年太平天子之路铺就了基础,也为开元天宝盛世拉开了帷幕。
可见,大唐百多年来,皇位的继承,无不参杂着血腥与暴力,兄弟相残,父子无情。如果一厢情愿的以为当今天子会放纵对皇位有威胁的人留在朝堂上,那不是痴人说梦吗
所以,李亨醒了,从那个天真的大梦里苏醒了过来。
李亨对秦晋长揖到地,秦晋急忙上前扶住了他。
“殿下折煞了臣,当务之急是劝说陈玄礼站在殿下一边,只要有龙武大将军在,长安便已经得到了一半。”
其实秦晋说的还是保守了,现在神武军控制了皇城以及东宫各门。龙武军又负责长安各门的巡防,可以说只要能与陈玄礼联手,今夜大事几乎便已经有了八成以上的把握。
李亨大为惊讶,有觉为难。
“陈玄礼怎么可能为我驱策”
秦晋当下恍然,一拍脑门。
“哎呀,都怪臣说的不清楚。臣已经将陈玄礼控制在东宫之中,只要太子殿下现身相劝,他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这时,李亨大为动容,他知道秦晋其人不简单,但也万万想不到,此人竟能将掌握长安城防的大将军都控制了起来,既然如此,又何愁今夜的大事不成呢
本来李亨对今夜举事也是抱着尽人事听天命的态度,实在是被各方势力逼到了死角里,不得已而为之。现在,他却有如眼前豁然一亮,似乎已经能见到黎明的曙光了。
“陈玄礼在何处,传来见我!”
李亨决断的也很快,立时就赞同了秦晋的主意,但转而又道:
“不,带我去见陈玄礼!”
他意识到陈玄礼现在一定处于被软禁的状态,传此人来见自己,自然就要用非正常的手段,而这对陈玄礼而言,则是一种羞辱。辱人在先,试问又怎么能说服他为自己效力呢
所以,李亨当即就改变了主意,由传见转而为亲自去见陈玄礼。
东宫在入夜之前,是被杨国忠带来的禁军所控制,入夜之后,裴敬突袭东宫,现在控制权便又道了神武军的手中。东宫内虽然不见神武军士卒的影子,但李亨却时刻能感受到,这座宫苑已经不再他的掌控之中。
陈玄礼被关在了东宫前堂的廨房内,李亨在众人的拱卫下推门而入。
只见这位须发已经皆白的大将军闭目正襟危坐,在听到门外的动静后,身子稍稍一颤,仍旧没有睁开眼睛,只淡淡的问道:“如何还不死心某只有一句话奉劝诸位,早早放下兵器,向天子请罪,或许还能有一线机会,使得家族不至于与子同亡。”
秦晋冷笑一声。
“大将军难道以为天子还能力挽狂澜吗”
陈玄礼反唇相讥:“乱臣贼子大唐忠贞之士人人得而诛之!”
与秦晋并肩而立的太子闻言之后,脸上显出一丝尴尬神色,就在今夜之前,他连做梦都没想过,自己居然会有对天子刀兵相向的一天,让他觉得更为不可思议的是,此刻的自己竟然还在劝说天子的第一亲信倒戈相向。
还未开口就先堕了气势,秦晋看在眼里,却也不奇怪,李亨为人还算厚道,他能闻之赧颜,正说明了他不是那种辣手无情的人。
第二百一十一章:天子戚戚然
“臣愿为大唐效死!”
说话间,陈玄礼双膝跪地,对太子李亨郑重一拜。
李亨也没想到,他和秦晋竟然三言两语间就把堂堂龙武大将军说的涕泪横流。
“快快起来,有大军这句话,大唐便乱不了!”
这当然是一句冠冕堂皇恭维之言,但也算作李亨对陈玄礼委婉表态的回应。
秦晋终于暗暗松了一口气,不以利害诱导,而只以忠义作为话柄相激,实在是听了陈千里对他的建议后,才出此险招。看来陈千里对陈玄礼的判断没有错,此人并非是个只知道利害的人。
既然陈玄礼已经向李亨表态,秦晋自然也就没有必要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继续指责他大忠似奸,反而一揖到地赔礼道:“秦某得罪,也是情非得已,还请大将军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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