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饮江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烦局神游
胡不喜愣了愣。
马蹄声几乎已经到了耳畔。来的是大宋的军队还是造叶的军队如果是大宋还好,会先把他们抓起来,查明正身之后再押赴刑场,如果是造叶国的,只怕会被当场砍成肉泥。
造叶的男儿并非欺软怕硬之辈,确实一个个都是铁血男子。但是到了战场之上,他们也是无情的刀锋,不会因为对手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就手下留情。
“好饿啊,娘总嫌我吃的多,可我觉得,还没怎么吃饱过呢。”少女直起身子,对着胡不喜嫣然一笑,“胡不喜,你以后要好好吃饭,要每一顿都吃的很饱。”
胡不喜握刀的手在颤抖。他不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只是不愿意明白。
一直都扭捏着不愿意承认自己感情的少年抬起眼睛,看着面前黝黑瘦小的女孩,她其实很清秀,只是日子过得太艰苦。胡不喜感觉到了自己握不住胡刀,他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但面前少女的微笑让他的恐慌更深。他嘶哑着开口:“阑珊……”
“要叫我贺、阑、珊,”贺阑珊一本正经地纠正,“这是我们的家乡。”
她突然扭过身子,向着那一片飞扬的尘土跑了过去。
马蹄声阵阵,战鼓雷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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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定要每一顿都吃的很饱。
胡不喜摸了摸微微凸起的肚子,抬头,望着午后的阳光发呆,很舒服似的,打了个饱嗝。
身为两浙总捕头,他有很多手下,事实上即使他一年到头都坐在这院子里吃吃睡睡,整个六扇衙门也运转得起来。
他身后,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代楼桑榆踮着脚悄声走进院子。易容和使毒,她练得都比哥哥只好不差,只有潜行这一点,她实在不像个苗疆人。当初赵无安都能发现她的踪迹,遑论是胡不喜。
不过他对代楼桑榆很放心,知道这姑娘吃饱的时候向来没有害人的心思,也就放任代楼桑榆接近。代楼桑榆悄悄绕到他正面,光明正大出现在胡不喜面前了,依然悄悄地努力不发出声音,而后蹲下来,抬头看着瘫坐在躺椅里的胡不喜。
胡不喜知道这姑娘向来话少,索性开口问道:“是老赵他怕我一个人想不开,让你来看看我”
代楼桑榆鼓着腮帮点点头。
“我没事。”胡不喜故作轻松地舒了一口气,“老赵他就是爱瞎操心,俺老 胡这么多年了,什么风险没撞到过,哪次不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又有哪次出岔子了倒是老赵,好像阴沟里翻了不少船吧!”
代楼桑榆直白道:“死而复生,应该没遇到过。”
胡不喜沉默。
“而且还是初恋。”
胡不喜脸一黑,挥挥手,把脸转过去背向代楼桑榆:“得了得了,就算长得像,声音像,年纪也对得上,我也不信那姑娘就是贺阑珊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乔溪就乔溪吧,也挺好听的,反正跟我没啥关系。我就是吃饱了坐这儿消食呢,你这倒霉孩子,快走开,去找你家老赵去。”
代楼桑榆站起来,伸手去拉胡不喜。她力气不小,虽然肯定拉不动胡不喜,但胡不喜也不情愿就这么被代楼桑榆拼命拽着,不情不愿地,勉强站起了身。代楼桑榆认真道:“胡大哥,去查案。”
“有老赵在,我还查什么案。”胡不喜一摊手。
“你查案的时候,比较好看。乔溪,会喜欢。”代楼桑榆一脸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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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不喜吃完消食的时候,赵无安正坐在两浙总捕头的椅子上,翻着胡不喜下属送来的卷帙浩繁的案宗。
死掉的名为郑榕的白衣人,正是赵无安之前所怀疑的孤山上的一位雅士。这些所谓的风流名士,不慕钱财,但能在西湖孤山之上买得起房子的,又怎么会是穷酸人。根据两浙路经略安抚司送来的户籍记录显示,郑榕十年前来到杭州,出入烟花之地,极善画像,亦工小令,很能讨青楼女子喜欢,一来二去,手中作品在青楼里都能售卖上数十金的高价,四
第八章 好久不见
“焕,是光明,明亮的意思。”初夏的庭院中,胡不喜很没生气地躺在树荫下的藤椅上,赵无安在远处站定,缓缓开口,“通常光亮不可能置人于死地,但是,也没有必然。”
“许棠离被烧死,庞海淹死,郭峰在山上被吊死,邓磊被巨石砸得血肉模糊。而施焕的死因,就是郑榕房里发现的这些铜镜。”赵无安在庭院里来回踱步,代楼桑榆原本站在树底下,见他身上大汗淋漓,跑房子里拿出来一把蒲扇,对着赵无安扇啊扇。
“死掉的几个人,虽然相隔很远,看起来也没有必然联系,但是既然每个人身上都有了之前一个人的信物,也就是说,肯定有联系。这五人,至多到十年之前,都还在大宋的西北,与造叶国毗邻的地方生活。而自大中祥符元年开始,五个人,或者说他们的祖辈都不约而同地迁到了两浙。这几乎跨越了整个大宋,十分可疑。
“但可疑之处还不止这些。庞海也许还没有意识到,可从郭峰开始,他们每一个人,都对杭州表现出了强烈的意愿,希望能够动身来到杭州,但是还没有成功,就已经身死。施焕成功抵达了,所以他松了一口气,但仍然死在了西湖之上。所谓从杭州开始到杭州结束,并不是凶手有意在画圈,他是在追杀这些人。这些人意识到了他们身处危境,他们在想方设法逃跑,而逃跑的目的地则是杭州。
“不妨可以这么假设一下,五个人,曾经在边境合谋做出一件事情,得罪了某个人,大中祥符年间,他们意识到那人已在磨刀霍霍,为了自保,他们决定分开,约定共同迁到两浙路,彼此保持特殊方式的联系,一旦联系出现变化,就代表此人已遭遇不测,其他人必须飞速赶到杭州聚首。可能是凶手太快,也可能是他们的反应太慢了,还没有赶到,就已被一一杀死。
“施焕是唯一一个抵达杭州的。他到杭州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西湖,自称是养才情。一个人手无缚鸡之力的士子泛舟西湖,十分可疑,所以,他应当是去找郑榕的。其他人的信物都已在下一个被害人手中发现,而施焕的信物,应该就是他的酒盅。在某一次交换过程中,施焕的酒盅被下了毒。将桑葚用铁器煎煮,再加入夜来香,制成的汁液味道与酒液十分相似,却有让人心率加快,神思恍惚的效果,算是一味轻微的毒药。喝了毒药的施焕在孤山偏僻处停了船,找小路来到了郑榕的居所。郑榕也许接待了他,也许没有,但是最后,迎接施焕的,是一屋子的铜镜,和摆在镜前的蜡烛,拉上窗帘,屋内一片昏暗。身为浪荡书生,施焕的身子本来就差,前四个人的死又让他心惊胆战,喝了毒药,再加上一屋子熠熠烛火,寻不到出路,那处境是十分可怖的。他定然奄奄一息,就此死去。”
胡不喜虽然看着病怏怏,但一直凝神听着,赵无安说到最后,他吓得一下子从藤椅上跳了起来,大惊失色:“还有这种杀人方法”
“郑榕的房间里,有一屋子的铜镜,其实已经证明了我的猜想。施焕是气息衰竭而亡,身上并无任何伤痕。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将他困在密室中,让他自己失去求生的意志。”赵无安凉凉道,“心中有愧,前四人又都已死去,施焕怎么可能依旧如常”
胡不喜神色凝重,闷声道:“这么说来,凶手便是郑榕了只可惜他已被杀,无力供认罪行。”
“确实他的可能性最大,不过如果他是真凶,为何施焕反而还自己找上门来而且,仅仅就郑榕屋中的场景而言,乔溪,以及那个杀手的妻子,也有嫌疑。”
胡不喜听得愣了愣,哈哈笑道:“别开玩笑了,乔溪怎么可能是凶手。”
赵无安淡淡看着胡不喜:“桑榆跟我说,你没把她当做贺阑珊了。”
胡不喜一愣,气道:“我当然没当!”
“那你为何笃定一个刚见面不久的少女,就不是凶手了”
“不可能不可能。”胡不喜连连摆手,“她那弱不禁风的身子骨,禁得起把郭峰给背出城再吊起来能拖着庞海在海滩上走上三十丈怎么想都不可能。更何况……”
“更何况她是贺阑珊,只是不记得你了。”赵无安不动声色从代楼桑榆手里接过蒲扇,反过来给她扇了扇风。代楼桑榆愉快地站着。
胡不喜不说话了,只是沉着脸,扭头坐回藤椅里。抬头望着树叶。
赵无安也很有些无奈,淡淡道:“我已经派人询问过,乔溪名义上是郑榕的养女,但是关系很浅,即使是在孤山上,也一直住在两间。郑榕的真面目,恐怕乔溪也不知道。”
胡不喜仍是按捺不住追问道:“那她又是如何被郑榕收养的”
“郑榕刚刚娶妻时,就在山间发现了她,按时间推断,那个时候乔溪还小的很,倒也符合贺阑珊失踪的时间。乔溪一直由郑榕的妻子照顾,二人情谊深厚,郑榕则大多不理不问。不过妻子过世后,他搬来江南,仍是不忘给乔溪一间独屋。”
胡不喜愣愣道:“没想到,这个郑榕还有几分人情味。”
赵无安点点头,转过身去,装作不经意道:“那个乔溪,对衙役的审问,也是有问必答,并无什么生人勿近的想法。你若是还存着一份心思,不妨去亲自见见她。”
说完,赵无安就识趣地离去,留胡不喜在原地纠结。也不知当年分开之前,贺阑珊到底跟胡不喜说了什么,反正这些年里胡不喜以一届武夫贱吏起步,逐渐爬到两浙总捕头,虽无正经官职,却也是不得小觑的一方悍吏。
第九章 执手相望明眸
天空已是残月高挂,赵无安漫步在孤山之上,身后的安晴提灯一盏,不近不远地跟着。
“你爹倒是不担心你”赵无安回眸问道。
安晴咬了咬嘴唇,闭目道:“那我直说了吧。进城那天,遇到了个来自淮东路的书生同住了一家客店,好像家世还不俗,可是书呆子气也太重了些,我不喜欢,我爹倒看着挺顺眼。我说想来夜游西湖,看看平湖秋月,他就说自己想歇歇,让那书生陪我来。”
“那那书生呢让你给杀了埋了”跟安晴在一块,赵无安不知不觉,说话也随意了许多。
“我趁他不注意把他甩了。估计得在外面找上半宿吧,反正等他满头大汗往回走的时候,我早就回城了。”安晴无所谓道。
赵无安兀自分辨道路,谈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不去关心那书生的死活,复又问道:“可是你爹,为何会来天仙宗只是江湖门派,清笛乡清静,据我所知,也并未与什么江湖门派有所关联吧”
“其实是跟苏青荷有关。”没了姜彩衣在一旁令人憋火,安晴这回总算是肯好好解释一番了,“苏青荷回了淮西经略安抚司,也知道你身份特殊,不便上表报彰,就把我爹大大夸了一番。恰好这次天仙宗的宴会,宣传得声势浩大,淮西、江南、淮东各道官府都组织了一批官家人士,来盯梢着各自领域内出行的江湖人士。我爹因为新立大功,被派来历练了。这一次如果能让宴会顺利举行,确保不出什么大乱子,应该就能调任啦。”
“那你不就得和苏青荷当邻居了”
“也挺好的啊。”安晴理所当然,赵无安点点头,理解了安家父女又出现在两浙的原因之后,继续埋头走路。
安晴问道:“你这大半夜,不去赏湖景,在山间小路上找些什么”
“线索。”赵无安说着蹲下身,用指甲抠起一小块泥土,放在鼻尖嗅了嗅。他四下环顾,向安晴伸手,“灯借我下。”
安晴递出灯去,一下子自己陷在黑暗里,不由有些担惊受怕地抖了抖身子。赵无安注意到她的好笑动作,不以为意,细细俯身查看泥土。
各路江湖英杰齐聚杭州,虽然都并非一线高手,但也是不可小觑的战力。而如今杭州接连发生凶案,如果还不能揪出凶手,情况只会越来越复杂。赵无安心思焦灼,抬起头,只闻满林竹叶飒飒,站在孤山之上,四面湖水,桨声欸乃。
从湖畔至此处,路边的血迹一开始呈圆形,每五步一滴,而后却呈椭圆,每三步一滴。赵无安忽然低头吹了灯,沉默地站在黑暗中。安晴却吓了一跳,颤栗道:“你干嘛吹灯啊。”
赵无安没多说话,静静握住了安晴的手。安晴先是一愣,挣扎了一番,没想到赵无安轻易地松开手放她离去,安晴却又犹豫了。虽然四面都有星光,但竹林附近并无灯火,是一片彻底的黑暗。
安晴向来很怕黑,在清笛乡的古墓里时,赵无安想必就发现了这点。此刻并未多言,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传达了一个简单明了的讯息。
安晴微微放下心来。她知道赵无安不会无故而为,于是不再挣脱,反而渐渐用力回握。
少女的手细腻柔软,赵无安淡然低头,心中并无一丝胡思乱想,沉静如水。他轻轻扬起左手,一片黑暗中,白头翁无声出鞘,并未亮起青光。
他默默站了大约有一炷香的时间,这时候,外头一盏小小灯火,摇晃着,向竹林走了过来。安晴一怔,感受到赵无安的手不自觉地加大了力道,于是便知他要等的人到了。
是谁,还会在这么晚的时候,来到这片竹林
安晴并不知道白天在这里发生的凶案,不过即使知道,她能想到的事情也很有限。
山路并不陡,但持灯的人走得战战兢兢,一边走还一边俯身查看。身处黑暗中的人,看着提灯的人,总是能先看到他的脸的。而提灯者直到现在,也没有注意到站在黑暗中的赵无安与安晴。
走到仅仅相距十步的时候,提灯者才突然注意到前面两个人影,也不知是不是昏黄灯火的缘故,那人一下子脸色煞白。
只听赵无安打招呼道:“夫人这么晚了回来,该不会是找郑榕吧他的尸体,已经在府衙里躺着了。”
连夜赶来孤山之上的人,正是白日里那个黑衣刺客的妻子,所谓与郑榕暗有款曲,逼得丈夫持刀杀人。衙役们找到她时,她还在竹林里用铜镜照看着妆容。
“郑榕被一刀贯穿后背,血迹是从竹林这里开始,而这里也是他的屋子正前方。”赵无安道,“一刀并未很快了结他的性命,他从这里开始向湖畔跑去,你的丈夫在后面追赶。很奇怪,血迹一开始是椭圆的,而且间隔很大,后来却是圆形,间隔较小。更何况人流血,总是先多后少的,郑榕身上的血迹只说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跑得越来越慢了。”
安晴听得懵懵懂懂,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边提着灯的妇人则已经吓得握不住手中灯盏,烛影摇晃,在夜色中显得愈发凄迷惨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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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一起抱大腿
距离郑榕之死才仅仅过去一天时间,两浙路杭州府衙就又多扣押了一个疑犯。
那个倒霉的顶包刺客眼睁睁看着自己竭力保全的妻子被关在隔壁,一下子癫狂起来,在牢狱里胡言乱语,以头撞柱。至于后来狱卒们又是怎么把他制服住,就不是赵无安乐意关心的问题了。
妇人并未承认就是她杀了郑榕。当时孤山之上,游客并不多,但一一问去也颇花时间,好在经略安抚司在杭州增派了诸多人手,第二天晌午时分,就又有十七个人的供词送到了赵无安手上。
送东西来的押司见到赵无安这一副专心办案的样子,明知道不该多嘴,却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赵,赵居士……这两日,都是您在办案,我们也觉得胡捕头确实有些……不正经,可办起案来也绝不糊涂。属下知道不该多嘴,还是想问问胡捕头最近可好”
赵无安眼睛都没抬,淡淡道:“好得很,在恋爱。”过了片刻,又改口道:“在失恋。”
押司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赵无安草草翻了下手里的供词,安晴与安广茂赫然在列,昨晚遇到的抚琴少女姜彩衣也在其中,除了这些人,意料之外的还有一直以来只闻其人不见其面的天仙宗宗主肖东来,以及他的正房夫人孟清弦。二人是陪孟清弦的弟弟孟乾雷一同来西湖赏景。孟乾雷今年正值而立,为人精明圆润,武功也不差,算是正式接过了苏州孟氏家主的名号,与嫁到杭州的姐姐也已经多年未见。这一次天仙宗大宴群雄,他正是主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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