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饮江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烦局神游
天仙宗的宴会就在几天后,如果案情仍然没有进一步的进展,赵无安觉得还是有必要混入这场宴会,查个明白的。这种事情,对胡不喜而言应该是小菜一碟,只是不知道那家伙现在有没有这个心思了。
府衙后的小院,阳光晴好,穿着烟纱裙,化着淡妆的少女正在用力地揉搓洗衣板上的衣物。皂角在温水中化开,叶片轻轻打着旋儿。
胡不喜站在少女身后忐忑了一会,本想头一缩掉头走开,却看到代楼桑榆正雄赳赳地霸占着院门,无奈作罢。
他向来自诩没赵无安那么怂,对胡不喜而言,遇到什么事儿不是干虽然他很敬重老大,但这一点,老大必须服他。
胡不喜脚一跺,开口喊道:“乔溪!”
被直呼姓名的少女停下手中的活,转过身来,伸手把鬓发别到耳后。这个无心之举让胡不喜浑身一震,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也忘了大半,结结巴巴道:“这两天西湖风景正好,要不要出去转转”
乔溪转过身去,柔柔道:“养父新亡,乔溪该披麻戴孝,不应出门。”
胡不喜急了:“可你住在这府衙里头——”
“知道了。”乔溪轻轻打断他,“洗完亡父的血衣,我就会离开。”
胡不喜一愣,刚想解释他不是这个意思,乔溪已经站起身子,好像要去屋中收拾行李,洗到一半的衣服也搁在院子里。
胡不喜正不知该如何解释,却没想到乔溪走到一半,忽然停步,身子摇摇晃晃,就要倒下。
知道状况有异的胡不喜赶紧大步流星地赶上,把倒地的乔溪接在怀里,低头一看,乔溪居然已经昏睡过去,面色苍白,不由一愣:“这又是怎么回事”
急急跑过来的代楼桑榆看了看面色,伸手摸了摸乔溪额头。
“没发烧。”她说。
“我当然知道没发烧啊,我是问她怎么忽然就晕过去了”胡不喜急道。
“不知道。”代楼桑榆摇头,表情无辜。
胡不喜气呼呼道:“说的也是啊,你又不是郎中!”他赶紧把乔溪打横抱起,急急走向院外,奔走去寻郎中了。代楼桑榆站在院子里,歪了歪头。
府衙里头并无郎中,胡不喜也生性信不过一些举着长旗的江湖郎中,穿街走巷跑了小半座杭州城,才来到一家常年有老郎中坐诊的药坊,一路上,已经吸引了不少注意。
幸好,药房里病人并不多,大都只是在等候取药,胡不喜把乔溪扶到床上,见她仍昏迷不醒,急道:“丝诊。”
跟胡不喜打过几次交道的老郎中摸摸花白的胡须,显然会意,从抽屉里头慢悠悠拿出几根红线,人上了年纪,干的又是郎中的细活,动作难免变慢,倒看得胡不喜很是着急。
将红线束上乔溪手腕,老郎中摸摸胡须,也不卖弄,直白道:“并无大碍,只是身子虚了些,气血不足,有寒毒的症状,应该是误食。近日不要吃太寒的食物,稍加调理,应该就没事了。”说着,提笔蘸墨,写下几味便宜中药,递给身后的药童,“给胡捕头抓药去。”
药坊里也有人认出来了胡不喜,远远就拱手道:“见过胡捕头!”
胡不喜一一敷衍过去,心下思忖着如果被问起与乔溪的关系,该怎么回答。他也是独身惯了,这么多年,还没有哪次不是一个人来的药坊。
小药僮抓了几味药过来递给胡不喜,胡不喜接过药方看了看,不满道:“这么便宜,能有效果”
老郎中被问得一愣一愣:“胡捕头不是每次来都只要最便宜的……”
“这次是人家姑娘养病,怎么能和我这个大男人相提并论!重抓重抓。”胡不喜干脆利落地把药方啪叽一下撕碎。
自古便是官压民,胡不喜谈不上位高权重,在杭州却颇有盛名,老郎中无奈地提笔蘸墨,一笔一画写下一幅崭新药方。
匆匆抓好了药,胡不喜把乔溪背回小院,掩上房门,就准备去府衙的伙房里把药给煎了。他转身看向小院里,代楼桑榆仍然蹲在乔溪的洗衣盆前,看着水面上的皂叶。
清风刮过,小小皂叶在满是泡沫的盆里打起了转。
灵光一闪,胡不喜忽然一拍脑袋:“原来如此!”
他把一袋子药往代楼桑榆怀里一塞,请她稍加保管,转身就往中堂跑去,头也不回。被甩在原地的代楼桑榆默默地看着怀里的中药,使劲吸了吸鼻子,嗅了嗅药材的香气。一只小蜘蛛爬到她脚尖,晃悠悠地抬起一条小腿。
胡不喜跑来的时候,赵无安正在埋头研究着那十七个嫌疑人,眉眼倦怠,看上去很困的样子。
见胡不喜着急跑进厅堂里,他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问道:“怎么了”
“我知道凶手离开施焕船只的手法了!他其实根本就没上过船,是让施焕的船自己跑去湖心的!”胡不喜大声道,“就像把皂叶丢到温水里,皂角溶开,皂叶就会自己动起来。只要把一桶凝结的油脂厚厚地涂在在小篷船背后,船只就会随着油脂的溶解而前进,自己跑到西湖的中央!一桶油脂散落在西湖里头,几乎找不到痕迹,但是小篷船的背部,一
第十一章 命案
赵无安端着一海碗面走回小院的时候,目睹了一起惨烈的案件。
也不知道胡不喜干了啥,总之结局是代楼桑榆手里的药被乔溪扯过去然后就洒了一地,身份尊贵如胡不喜,此刻正低声下气在乔溪紧闭的房门前絮絮叨叨。乔溪缩在房子里,对胡不喜的话那当然是充耳不闻。
代楼桑榆似乎有些心疼地上的药材,蹲下去一个一个慢慢捡起来,不过赵无安站在院口一喊,她就转过头来,蹦蹦跳跳地跑到赵无安身边。
“吃饭。”赵无安举了举手里的面,代楼桑榆开心地点点头,双手接过那个大碗,自己去府衙里找地方吃饭去了。赵无安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担心地叮嘱道:“用筷子!”
“嗯。”代楼桑榆点点头。
生长在苗疆的少女,本就不擅长也不喜欢用中原的筷子,但是面条烫手,不叮嘱一番,赵无安还真不放心。
赵无安站在小院门口,抱胸靠着门,有意无意听着胡不喜的话。
“郎中说了你身子很弱,我不知道是何缘故,但我希望能治好它。”胡不喜对着木门诚恳说道,“我也不会要你以身相许,我只是个捕头,活计也没什么油水……”
房中,乔溪哽咽道:“我不想喝你的药。”
胡不喜被说得一愣。乔溪跟贺阑珊似乎真的有些不同,至少在他记忆里,贺阑珊不是个哭哭啼啼的女孩,显然他抱代楼桑榆大腿的动作深深刺激了乔溪,留下了极其糟糕的印象。
乔溪之所以愿意住在府衙中,除了胡不喜担心她遭遇不测,不让她回去孤山之外,可能也有乔溪对胡不喜最初印象还算不错的原因在。怎么说胡不喜也是唯一一个愿意出手救她养父的人,只可惜无力回天,但仍然比站在远处看热闹的赵无安要热心了许多。
然而小院里头这一出,可谓是让之前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乔溪一下子闭门不见,饶是胡不喜愁肠千结,也没什么办法。
看来贺阑珊失忆,变为乔溪之后,连性格也变了不少。
但是胡不喜已经苦等了十四年。无比清苦孤寂的十四年,身畔几乎无一人能让他舒缓心中寂寞,而今贺阑珊能够重回他面前,即使变了名字,即使不再记得胡不喜,他也无所谓。
她还活着。这对胡不喜而言已经是莫大的慰藉,几乎能让一颗淋透十年江湖夜雨的心,重又暖意融融。
胡不喜可不是会轻言放弃的人。
他握紧手中胡刀,低声道:“不必烦忧,我会让你安心的。”
赵无安悠悠离开院门。
夏日阳关穿过府衙墙头的葡萄藤,洒下细碎光影,白衣居士从中踏步而过,口中轻轻哼着歌谣。
贺兰山下果园成,塞北江南旧有名。水木万家朱户暗,弓刀千队铁衣鸣。
离贺兰山千里之遥,造叶国的那一支铁衣军,而今仍不时出现在白衣居士的梦中。他知道自己一生都逃不开那支军队,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得面对那一支军队。
不知不觉,赵无安又转回了杭州城中。走过长桥,前头便是春日花繁似锦的桃花坞,而今百花虽已谢去,落红仍在,青砖之上花瓣点点,游人仍是不绝。
他静静在街头站了一会,旁边胭脂店里头转出来的红衣少女故作惊讶道:“咦,你怎么在这里爹,你看,这是谁”
赵无安哭笑不得。
昨夜与安晴草草分别,约好了今天午后在桃花坞前见面。赵无安坦坦荡荡而来,安晴倒是耍了个小心眼,理所当然地把安广茂带来,让两人又见了面。
安广茂当然不是笨人,昨晚女儿兴冲冲地回来,他早就猜到有怪事发生,如今见了赵无安,也是心如明镜,并不故作惊讶,浅笑道:“又见面了,赵居士。”
赵无安温颜拱手道:“那我就先祝过安提辖高升。下次见面,指不定已是朝廷七品命官了。”
安广茂笑道:“不敢不敢。”
跟在安家父女身后,鬼头鬼脑探出一张年轻的面孔,头戴进贤冠,脚穿一双登云履,身上披着士子青衣,一看便知是位书生。
他惶惑打量着赵无安,大摇大摆问安晴:“这人是个居士”
“嗯。”安晴很不耐烦地随口应着,显然这人就是她口中那个淮东路来的书生。安家人比赵无安早一天到杭州城,昨天郑榕遇害之时,这个书生也在孤山之上。送到两浙总捕头案前的卷宗上,提到过这个书生,赵无安记得他的名字叫洛冠海。
书生果然双袖一拢作揖道:“小生洛冠海,淮东徐州人士,家父曾是江湖豪侠,与肖宗主交情深厚,无奈年迈腿脚不便,遂打发了小生来为肖宗主令尊祝寿。与安提辖及令千金萍水相逢,便顺水推舟,结为同伴,一同来这杭州城。初来乍到,还请赵居士多加关照。”
赵无安并不很想与这
第十二章 酌欢
伪装成凶手顶罪的丈夫还活着,倒是被一并抓来的真凶妇人死在了狱中。赵无安和代楼桑榆赶到时,胡不喜已经站在牢门口,抓耳挠腮。牢狱里传来声嘶力竭的哭喊声。
见赵无安来了,狱卒们都礼貌地让出一条路,赵无安与胡不喜对视一眼,走了进去。妇人的尸体仍旧倒在牢门后,她的丈夫则双手紧紧抓着栏杆,大声嚎哭。
“咬舌自尽,我觉得是畏罪自杀了,就把她丈夫给放了。”胡不喜指了指那个跪在牢门前泣不成声的男人,“被老婆害成这样,还挺痴心。这种人,老 胡我还真没怎么见过。”
“对付这种人不是你最擅长的吗”赵无安道,“反正,我还没见过比你更没节操的人。”
“话不能这么说啊,乔溪就在后院呢,听见了怎么办。”胡不喜叉着腰一本正经,刚说完,就走上前去,不轻不重踹了那个男人一脚,“让开让开,两浙总捕头要查案了,光天化日在这哭哭啼啼个什么劲,你再不走,我把你关回去了啊。”
男子在脸上抹泪道:“只求能与娘子葬在一处!”
“葬你个头。”胡不喜没什么耐性,胡刀刀柄一下子敲在男子后脑上,力道掌握的恰到好处,本就哭晕了的男子被一下子敲昏,由两个狱卒拖着丢到了门外。
赵无安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等昏迷的男子被抬走,才走上前去。一个狱卒打开了牢门,赵无安走了进去,四下环顾。
牢房很普通,一丈见方的地方,头顶开了扇透光的气窗,地上堆满稻草,角落里一块稍微厚实些,盖着一块棉布,是囚犯睡觉的地方。妇人就倒在牢门栏杆旁边,面容扭曲,口中溢出鲜血,令人不寒而栗。
赵无安走上前,毫不客气地掰开尸体的嘴,并无什么异物掉落出来,只有一片血肉模糊。
“不应该是这种时候咬舌自尽。”赵无安道,“她如果真有这个胆子,就应该在昨晚便咬舌自尽而亡。”
胡不喜用手撑着牢门的栏杆,不以为然道:“但是舌头都已经被咬烂了吧不然的话,应该吐出来才是。牙关咬合得这么紧,一看便是咬舌而亡。”
“错了。”赵无安淡淡一笑,“舌根断裂之后,进入气管,可能会导致窒息而亡,但这个过程里,牙关必然是开着的,而且死亡的可能性很低。不信你自己咬舌试试看”
胡不喜缩缩脖子:“信信信,老大说的话,哪有不信的道理。”
赵无安站起身:“所以是他杀。”
这次,不仅是胡不喜,所有狱卒都发出了惊讶的声音:“哈”
胡不喜为人直爽,属下也少有藏藏掖掖之辈,狱头当即与赵无安肃穆道:“这两个犯人,我都听了总捕头的话严加看管,近来人手也充裕,四拨倒班的弟兄,可说是一眼都没放开过。外头也有人巡视,休说是个大活人,便是只苍蝇,恐怕这过去几个时辰里,也没能从这窗户里飞进来。”
的确。牢门并非毫无漏洞的密室,但是前有狱卒后有守卫,即使是从窗户进入杀人,也绝对会被发现。
“那么只有可能是下毒。”
胡不喜点头道:“行,那我这就去命令仵作准备,黄昏之前,结果就能出来。”
说完,雷厉风行的胡不喜便想转身出门,前半只脚踏出牢门,他便听见赵无安叹了口气:“这是第七个了。”
胡不喜一愣。
“郑榕身上并未携带任何东西而死,但是他的铜镜在这妇人手里。我昨晚的判断,出错了。”赵无安回过头来,“施焕的信物,不是酒盅,也不是铜镜。铜镜是郑榕的信物,代表这个妇人便是下一个死者。在这一系列死者里,每个人都有与后一个人关联密切的物件,但是从施焕到郑榕,这一环,断了。”
这缺失的一环,很有可能便是整个案件中最为关键的部分。
关键就是,施焕的信物,到底是什么
“会不会是一种仪式”受到赵无安的启发,胡不喜也忽然提出一种可能性来,“他们之间的联系,这样的暗示性,太明显了一些。我觉得,很有可能是后一个人杀掉前一个,取走他的信物,然后再被下一个人杀死。”
胡不喜的猜想很有道理。无论如何,这种杀人取信物的方式都太过诡异,而杀害郑榕的凶手,极有可能就是这个死在这里的叫做江新竹的妇人。如此一环一环向前推,施焕之死,居住在孤山上的郑榕也有莫大的嫌疑,郭峰作为拳师,也有足够的力气把庞海搬下堤坝,施焕是个文弱书生,但一块石头,稍费力气总还是举得起来的,对一个毫无戒心的小和尚当头砸下去,似乎也不是太困难。
“有两个地方无法解释。第一,在事件发生之后,明明官府并未大范围告知百姓,他们却不约而同产生了前往杭州的意愿。”赵无安道,“第二点,虽然郑榕与江新竹的嫌疑非常明显,但是邓磊与郭峰,似乎并没有作案的时间。”
赵无安指出来的两个地方都非常切中要害,胡不喜一时也陷入了沉思。狱卒们见两个人就这么站在牢房里头讨论案情,一时间站着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好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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