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饮江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烦局神游
慈恸骤然手结智慧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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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四,久达寺晨钟如初,于鸡鸣时分敲响三次。一缕开炉头香,青烟摇曳升腾,天际有些微昏暗阴云飘过。
寺中的床铺,当然谈不上舒服,但胜在自有山林野趣。一觉到天明,安晴倒也睡得畅快。
安广茂醒的比她要早,此时已不知去了何处。安晴走出禅房,在门前舒展筋骨时,见到了一队装束怪异的人。
这队在清晨进入后院的客人,大约二十余人,男子皆配长刀,耳挂金环,头缠白巾,
第七章 南国来的公主殿下
安晴脸颊微红,嘁了一声,双手抱胸道:“这还用问若不是本姑娘,你赵无安现在说不定还躺在扬州野外那条小路上呢,还能回久达寺来”
赵无安无奈一笑,双手合十,认命般地附和道:“缘分缘分。”
安晴嫣然巧笑起来,清脆道:“我帮你把锁打开。”
“别。”出乎意料地,赵无安仍然制止了安晴。
“现在我出去与否,并不能让案情有所进展。你若是想帮我,就去帮我问别人几个问题,然后把对话全部记录下来,我自有判断。”
安晴懵懵懂懂地应了一声,而后赵无安便贴着门,小声且快速地报了几个人名。
安晴正想着要不要去找支笔记下来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响亮的声音。
“就剩这里没找过了吧”
安晴回过头,瞥见身后站着一大溜人,登时吓了一跳。而为首的,正是之前看到的那个明艳少女。
少女身后,有个身材彪悍的白头巾大汉躬身道:“是的,公主。这里是东院水房后头唯一没有查过的屋子了。”
“公主”
不仅是安晴,屋子里心甘情愿被关着禁闭的赵无安也是一愣。
然而那个明艳少女没有表现出半点意外的神色,仍旧是一脸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挥手道:“那就进去吧。”
豪气干云地说完,她好像才发现站在门前的安晴,怔愣了一会,明艳少女清了清嗓子,道:“麻烦你让一下。我是瓦兰人。”
啊哈,报个国籍就要让你进去吗,你谁啊
安晴鄙夷地退开了一步。
赵无安:“喂,你就这么让开了哦”
安晴转身,冲他咧嘴吐了下舌头:“我有什么办法,她带了那么多打手啊!”
瓦兰少女伸手推了推门,发现推不动之后,看着门上的锁嘟起了嘴。
屋子里的赵无安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而且很快,这个预感就应验了。
只见少女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响指,身后立刻走过来一个力壮如牛的大汉,解下腰间的挂刀,对着铁锁比划了两下,而后口中一声暴喝,一刀劈下,把铁锁斩成了两段。
赵无安捂住了脸。
把他关起来,毫无疑问是方丈的意思,一方面由于他此时的嫌疑确实过大,需要好好调查,另一方面如果真是赵无安杀了人,关个禁闭,也算给他坦诚罪过的机会。可他才被关了几个时辰,怎么就有人浩浩荡荡带着刀杀过来了
虽然过去二十几年里确实有不少女孩愿意为了赵无安赴汤蹈火,可他还真没见过这个来自瓦兰的少女。
铁锁被劈断,少女一脚踹开门,走了进来,瞥了一眼赵无安,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坐在窗边的赵无安心如死灰地跟她对视。久达寺真是人心不古,发生凶案也就算了,怎么连这种暴徒都放进来了
少女在赵无安的房间里转了一圈,忽然俯身看向床底,忽然一把拉开他空空如也的衣柜,忽然又把桌子上的佛经一本一本拿在手里抖个不停,浑然像是发了什么癫疯病。
饶是赵无安,也不知道这从天而降的姑娘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他清了清嗓子:“这位姑娘……”
砰!
一根顶端缠着匕首的铁链猛然砸进赵无安肩头的墙壁,碎石飞溅。瓦兰少女皱着眉头走近赵无安,一脚踹在窗沿上。
安晴大惊失色:“你在干嘛!”
她刚想冲进屋子里,立刻就被三五个壮汉给抓住了。男人们都很小心,尽量不接触安晴的肌肤,但是手上的力道可不轻,牢牢把她禁锢在原地。
少女抓着锁链凑近赵无安,淡褐色的眼瞳古井无波,仿佛要将赵无安的灵魂穿透一般,冷冷注视着他。
“我问,你答。”少女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外国腔调。
赵无安疑惑地看着她。
“在这里住了多久”
“十年。”赵无安回答。
少女眼底流露出了异样的神色,继续问道:“有没有见过一个男子按大宋说法,已逾天命之年,穿得和我手下差不多,不过头上缠着绣金线的白巾。”
“你是说十年之前”
轰地一声,少女把匕首抽出墙壁,握在手里,冷冷道:“无论什么时候。”
少女的眸子冷酷无情,行事作风也相当严厉,实在是人间少有的女中豪杰。更何况,似乎还是位公主。
被人拿着刀架在脖子上,赵无安虽说不至于会受到一个色厉内荏的小姑娘的威胁,但在这么个紧要关头,他实在不想再无故生事端。所以尽管对方的态度恶劣至极,赵无安也只能尽量配合。
但是她要找的人,装束实在太过奇怪,带有明显的瓦兰国风格。如果赵无安见到了,肯定是会留下印象的。
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了半天,赵无安缓慢而坚决地摇了摇头:“没见过。”
少女眸
第八章 我是赵无安
瓦兰国王是个雄才大略的主,不过他的才略并不表现在治国强军,而是表现在床帏之间。
瓦兰地方小,也没什么资源给国王建个三千佳丽的后宫。尽管如此,瓦兰国王的妻子还是有一百多人,而最恐怖对方的在于,这一百多人,全都生了孩子。
虽然瓦兰王生育能力强大,却依然改变不了瓦兰人少地偏的缺点。在地图之上,作为一个独立的国家,瓦兰却只能像条四脚蛇,盘缩在大宋这头麒麟的阴影之下。
大宋建国后十年,南诏从瓦兰的御下脱出,自成苗疆,一下子又将瓦兰的势力削去一大块。现在的瓦兰,与其说是国,还不如说是大宋动动手指头就能灭掉的一个附庸。
瓦兰王的四十几个儿子,有接近一半还没成年就被其他贵族派人暗杀了,好容易长大的也都不得不派出去镇守州郡,又被哗变害死不少。
十五年前,瓦兰王亲至大宋求取佛经,回国后不出一年便神秘失踪,各大部族随即闻风而起,彼此攻杀,将整个国家置于战火之中。现在的瓦兰,可说是群龙无首,朝不保夕。
饭厅中,安晴一边咬着筷子听赵无安讲述瓦兰的背景历史,一边斜着眼睛打量饭桌另一头的瓦兰公主。虽然贵为公主,却并未矫情作态,在久达寺供僧人果腹的饭厅中吃些粗茶淡饭,也乐在其中。
刚才禅房中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安晴一回想起来,就觉得头大无比。
之前逞凶做恨,吓了她一跳的异域公主,居然一下子就扑到赵无安怀里,大声哭了起来,直到赵无安摸着她的头好言好语哄了半天,才勉强止住。
安晴叹气道:“你怎么认识怎么多公主啊苗疆公主、瓦兰公主,你认不认识大宋的公主”
“这个我保证不认识。”赵无安嚼着馒头,漫不经心道。
安晴歪了歪头,蹙眉道:“那这个叫段桃鲤的瓦兰公主,跟你又是什么关系她为什么叫你……伽蓝哥哥哪个茄哪个兰啊”
“我去苗疆之前,曾经径直南下过。”这些异国偶遇,与造叶并无直接干系,赵无安倒是不怕告诉安晴,“误入了瓦兰的领土。那时候瓦兰内战才刚开始,民众还算安稳。我看见她在一座佛寺前哭,就上前去问,她说她爹不见了,临走时告诉她要去出家。她就一路追出来,在路上看到的每座佛寺里头翻天覆地地找她爹的踪迹。我就和她说,你不要急,慢慢来,总有一天可以找到的。”
赵无安叹了口气:“那时候我怎么知道,她爹居然就是瓦兰国主啊。这个男人一出家,瓦兰上下至少十几万人居无定所,颠沛流离。”
安晴咬着筷子眯起眼睛,眼底满是怀疑之色:“就这样你十年之前跟她说了一两句话,她就像刚才那样扑到你怀里了”
赵无安干咳了两声,挪开视线:“我是有帮她找过一段时间啦……那时候不懂事。”
安晴哼哼道:“那时候的你反倒还可爱些,不至于见死不救。”
“懒得多管闲事归懒,我什么时候见死不救了”赵无安对安晴颠倒黑白的本事很是佩服。
“要不是因为烤麻雀被抓住了把柄,你也不会下山去清笛乡啊。”直到现在,提起这事来,安晴还是很有些忿忿不平。
赵无安长叹一声,放下馒头,双掌合十道:“我再说一次,我烤的是灰雀。”
安晴摇头晃脑地翻了个白眼。
不过仔细一想,本该在皇宫之中锦衣玉食的公主,不辞辛劳地在世间大小寺庙间奔波寻找她的父皇,一路辛酸苦楚,自是不必言说。
她之前破门而入,逼问赵无安时的态度为何如此强硬,原因也就不言自明了。
这世间祸福冷暖,人心难测,一个娇柔少女行走其间,又怎能不以坚韧冷漠铸成百炼精钢,包裹住这具脆弱娇躯,才能避免被俗世洪流所伤。
那厢,名为段桃鲤的瓦兰公主,已经三下五除二吃完了自己的午饭,走到了赵无安身边。脸颊微微一红,轻声问道:“过会我要去西边找,你去不去”
赵无安轻轻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没放弃啊。瓦兰的寺庙找完了,找到中原来了”
段桃鲤脸上红晕更甚,但仍是认真摇了摇头,羞赧道:“久达寺不一样,我觉得这里总该有些线索……我爹失踪前一年,曾在久达寺与大宋高僧讨教佛法,正是从那以后,才性情大变,萌生出家念头。”
赵无安愣了愣。
瓦兰国主曾亲至久达寺,他之前倒没想到这一茬。
瓦兰世代重佛,国土上遍地佛寺,不过与中原相比,瓦兰的佛教尚有些教义不够完备。瓦兰国主失踪前一年,确实曾经亲自北上拜访大宋佛门,以求佛经典籍完善本国教义。
而大宋接待他所用的寺庙,正是久达寺。
那时的久达寺,作为两国使节往来之站是如何风光,赵无安不得而知,不过几年以后他入住这里时,久达寺确然已经作为一座名刹,天下扬名。
赵无安心中踌躇片刻,仍是关切道:“瓦兰国中此刻烽火连天,你又是怎么能跑这么远”
“王兄们彼此攻伐,暂时无暇顾及公主们,我就跑了出来。”段桃鲤轻声叹了口气,语气又坚定起来,“如果这次出来还不能找到父王回去坐镇大局,只怕大理段氏,是逃不过国破人亡的命运了。”
说着,她眸含春水地望向赵无安:“伽蓝哥哥……”
赵无安推开椅子,一言不发地站起身,突兀地以行动打断了段桃鲤的话。段桃鲤一愣,面上浮现出迷惘之色。
“别的不说,就算找到了你父王,他若不愿与你回去,该做如何”赵无安微微侧过脸,眯起眼睛,注视着她。
段桃鲤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更何况,瓦兰臣民已深陷水火,国王仍未现身,你真的觉得凭你的力量,能够找到他吗”
段桃鲤僵在了桌边。赵无安轻吐出口中浊气,悠悠背匣离开饭厅,头也不回。
段桃鲤瞳中几欲有泪光闪动。
安晴皱起眉头,丢下筷子追了出去。赵无安尚未走远,她伸长双臂,一把拦在了他面前。
“你为什么要说这么伤人的话”安晴质问。
赵无安瞥了她一眼,懒懒道:“我以为,你算是挺了解我的人了。”
安晴一愣。
赵无安绕过怔愣
第九章 断发鬼下得莲座
慈恸的尸体比济玄形容的还要可怕些。
赵无安进入慈恸卧房的时候,他生前的两个亲传徒弟正在擦拭家具,一见他背着匣子走入房间,刹那间脸色都变得苍白,显然是从其他住持那里听说了昨晚的事。
赵无安对这两个僧人视而不见,扭头环顾了一下房间。地上慈恸的尸体已经被蒙上了一层白布,作为凶器的劈柴斧就放在旁边,房中鲜血四溅。
僧人圆寂处必然是净土,一间血屋显然不合适,所以在火化慈恸的尸体前,还得僧人们强忍着恐惧与恶心,把房间清理干净。
赵无安蹲下身子,掀起了白布,一股血臭味扑鼻而来,他顿时就听见头顶上有个僧人发出了一声干呕。
赵无安不动声色地查看慈恸的尸体。致命伤确实是由斧头造成的,从右肩头一斧子劈下去,斩开半个躯干,伤痕一直蔓延到左后腰才止住,途中准确地将心脏一分为二。
放在旁边的斧头尺寸不大,胜在柄部细长,是极为常见的劈柴斧。此时斧身沾满了凝涩的鲜血,看着异常可怖。
赵无安握住斧子的末端,拎了起来,细细观察。无论怎么看,这都只是一把普通的手斧而已,因为长年累月的使用,木柄已经斑驳不堪,斧身也有锈迹。
如果武器是这把斧头的话,慈恸身上的伤口,未免也太恐怖了些。更何况,如果血迹已经喷了满屋,那么行凶者身上不可能不沾染到鲜血,他如何能够从众人视线之中脱身,是十分奇怪的。
回想起死在药师殿中的慈玄,胸口的心脏被整个掏空,也是会造成大出血的做法。但是尸体却干净的很,而且直到赵无安不慎碰倒尸体之前,药师殿里连血腥味都闻不到。
赵无安伸手探了探慈恸的鼻息,毫无疑问并无反应。慈恸确实是在午后不久就死了,如今尸体已经冰凉发硬,手足处浮现出绿色斑点。
得找到宏宁仔细问问才行。
想到这里,赵无安直起身子,又一次环视了慈恸的禅房。贵为住持,慈恸的家具却依旧简单得很,一张床,一张方桌,角落里的衣柜空着大半,墙上挂有手抄的般若心经,装裱精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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