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饮江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烦局神游
赵无安微微致意。
他待到安晴走上前来,一直未有动身。少女面色些微羞红,仍是双目一闭,鼓起勇气问道:“苏青荷还在里面”
赵无安觉得有趣:“他没跟我一起过来。”
少女气呼呼地睁开眼睛,一副上当受骗的模样,想开口教训他一顿,但很快又意识到尴尬,赶忙把要说的话咽进肚子。到底是少了安广茂那样气沉如水的修养,少女闷闷道:“爹跟我说你们来查案,我还以为是一起。”
赵无安一眼就看穿了这名少女心事,却并未戳穿,思考一阵,旁敲侧击问道:“他以前就在这住”
安晴点点头:“十六岁之前都在。苏家也算大姓,家风严厉,他从小诗书武艺,同乡里没有一样不是第一。”
长得也玉树临风,确实是值得乡间少女们倾心的对象。赵无安心里想着这些事情,也是稍感有趣。想了半天,还是多此一举道:“你若是跟着苏青荷下墓,说不定他当时带你闯出流沙,现在已经是神仙眷侣。”
安晴狠狠踩了他一脚。赵无安吃痛,捂着脚尖向后跳。安晴回眸道:“看来你也不怎么样,被踩一下就痛成这样,估计是比不上苏青荷了。”
赵无安也懒得解释,对这种自以为是的痴情少女,他这些年来在寺里见得多了去,有不少打着跟情郎私奔的主意,多半还没跑出五十里就又怨怨折返,这种心口不一之人,他最是不待见。
眼看走出巷子,沿街走了大半,安晴还跟在身后,赵无安在寺庙里住惯了,十分耐得住性子,倒是安晴先开口喊他:“我找不到苏青荷,你倒是告诉我你要去哪啊”
赵无安不解:“找不到苏青荷,又拿我做什么”
“你不是答应了张夫人查案的吗”安晴急得跳脚,“你倒是去查啊,我一个小女子,又找不到佥事大人,怎么查案”
赵无安一愣,问道:“你找苏青荷,是为了查案”
早在墓口就告诉过他孔修籍之事的安晴对着赵无安两眼一蹬。
赵无安心中暗叹一声,没想到真的是会错了意,还以为是少女心事,重见当年思念的情郎,按捺不住就要出手。而安晴真正所想,竟然只是要为一个并不喜欢的人平白悬案。
他淡淡道:“孔修籍今生得你同窗,不亏。”
安晴抱着胸,目光躲闪:“那当然,谁得了本小姐当同窗都不亏好嘛。”
赵无安侧过脸看了看安晴,“既然找不到苏青荷,你又火急火燎,我也闲着没事干,不如一起来查案如何”
安晴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你愿意查案”
赵无安微笑点头。安晴恨不得一蹦三尺高,赵无安只得按住她:“首先,我想去拜访一下他们的家人。张瑾舟的已经去过了,接下来,就从孔修籍开始吧。”
安晴点头应答:“好,我带你去!”
有安晴带路,在人生地不熟的清笛乡行动明显方便了不少。安晴改不了急躁的性子,在街巷中穿行恨不得一路飞奔,赵无安依旧是懒懒的坠在后面,一点也不急着赶,反正最后安晴总会认命般地停下来干等,等赵无安慢悠悠走到了眼前,才愤愤催促:“走快点啊!”
赵无安恍若未闻。
不过清笛乡本就不大,朝西走了一刻钟的样子,安晴就远远指着一户人家道:“就是那里了。”
门前镇着只石麒麟,木漆牌匾,比起张家显得气派辉煌了不知多少倍。赵无安回头,看见孔家对门便是一座吵闹酒楼。
“他们家据说是孔夫子的旁支呢。”安晴解释道,“虽然家户不大但却殷实,孔修籍的学问,在乡中同辈里也是做得最好的。”
说到此处,眸中带上一抹黯然色彩:“只可惜,少年心性。”
赵无安并未表态。安晴短暂神伤过后,便上前敲了敲门。来开门的是个被安晴唤作胡叔的中年男人,一脸尴尬笑意,只说是今天家主不愿见客。
安晴一本正经地介绍了赵无安,把他在古墓里恶斗青鬼的英雄事迹给添油加醋说了一通,赵无安连个笑脸都不赏,看上去一派高人气息。安晴对他这一点很是满意。
胡叔仍然是无奈地赔笑:“两位都是贵客,有失远迎。只是今天实在……”
他话音未落,就有什么东西猛然砸上了门,刺啦一声碎掉,胡叔吓了一跳,往旁边闪躲,大门也被那东西砸开。赵无安瞧了瞧,似乎还是个价值不菲的瓷瓶。
“如果不是你没在家,非要去和狐朋狗友喝那什么春酿,修籍他能去那土地庙吗”一个妇人正枯坐在庭院地上,身着叠字罗衣,满面梨花带雨,埋怨道,“我一届妇人,修籍他也十七岁了,他要去什么地方,我怎么拦得住……”
被她指责的孔百桑,正一言不发地坐在檐下,腿上横着把菜刀。
赵无安心中啧啧,大大方方走上前去,对着妇人柔声道:“夫人还是快起来吧,这才刚开春,地上凉。”
哭花了一脸浓妆艳抹的妇人愣了愣,
第十四章 青衣一回眸
去过了孔家,最后一个目标就是清笛乡之首的段家了。
号称是连县衙也不得不让他几分的段邦才,看来所言非虚。段家门口就是一对张牙舞爪的石狮子,四开大门雄伟森然,顶上鎏金牌匾“段府”二字,还有持棍家丁看门,好似一言不合,便要将你赶离此地。
赵无安眯起眼睛:“还真比县衙更气派。”
安晴轻轻点头,发丝晃动,语气调笑:“这就是所谓的乡间恶霸吧其实段家人还挺好的啦。”
赵无安赖在原地不动,她认命般主动上前,解释来此缘由。一个家丁进去通报,不一会,便开门出来,请二人入内。
二人并非官员,也无特殊身份,从侧门入府在正常不过。一入府邸便看到巨大照壁,上刻喜鹊登梅、麒麟送子两图。前院四面回廊,廊柱皆雕游龙,庑顶镶琉璃瓦,五彩缤纷,可谓阔绰异常。
赵无安啧啧感叹:“也真是难为了,不是寺庙,还装修得流光溢彩。”
仆役长相凶恶,态度却谦恭有礼,领二人来到西边一处偏房前,便伸手敲门:“夫人,人带来了。”
里面传来温婉清浅的女子嗓音:“进来吧。”
仆役应了一声是,转头对二人说道:“夫人就在里面,二位请进。”末了,脸上一副担忧的表情,嘱咐道:“夫人向来体虚多病,此番丧子更是悲恸异常,希望两位贵客措辞上多加注意,不要惊扰了夫人。小仆先行谢过。”
安晴敲了赵无安一下:“说你呢。可别上来就是‘你儿子死了’。”
赵无安温颜点头。仆役推门告辞。
二人走进屋子里,在屋内一位仪态不俗的女子邀请下同桌坐下。女子正在以紫锦底面绣一帕白花,身着广袖蓝裙,面色苍白有病容,仍是强撑笑道:“小女子病入膏肓,难为二位接风,在这里陪个不是。”
这位,看来就是段邦才口中活不了多久的夫人了。就赵无安看来,其实身体的病大有可治,细加调理也不是无法痊愈,只是心上的病,早已快把这个本就羸弱的大家闺秀给压垮了。她或许早就知道段邦才在外有浓情蜜意的眷侣,再加上段恪序之死,心病更重一层,确实是风中残烛,将将熄灭。
迫于病痛,段夫人没有大声说话,因而声音听起来也就更加细软清浅:“邦才他事务繁忙,常常不在家,小女子身为妻子,替夫分忧也是分内之事。可能二位前来是想寻我夫君,但有何疑问,我也会尽力解答。”
赵无安问道:“段恪序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段夫人停下手中绣花的动作,在听见儿子的名字时几乎刹那眼眶通红,但她抑制住将将流出的泪水,故作平静道:“我的儿子,他很听话,风流,但不荒唐。敢作敢当,正直果决,是个好孩子。”
赵无安点点头,继续问道:“去土地庙那天,他走之前跟你说了什么吗”
段夫人回忆片刻,点头道:“有。他说是应好友孔修籍之约,去赏夜景。却不曾说是去土地庙。”
段夫人说完两段话,眼中泪水已经快要抑制不住,赵无安感同身受,不再在段恪序的方面多加追问,改口问道:“你丈夫段邦才,是个什么样的人”
看着段夫人和安晴同时面露惑色,赵无安索性直说道:“他一颗真心,并不全在你这儿。”
饱受冷落数载的正房夫人像是忽然放松了下来,放下手中绣花,抬头巧笑道:“我知道。邦才他看上的,不过就是我的身世罢了。戏书所说那些才子佳人,花前月下,又何尝不是门当户对方能厮守一世。能得新婚几年惬意,我已知足了。”
赵无安面色微微动容。
时日无多的妇人面带笑容,眼角却有晶莹泪光滑下。安晴揉了揉自己湿润的眼睛,站起身,伸长手臂,用袖子为段夫人抹去泪珠。
“别哭了,你长得这么好看,哭了就不漂亮了。”安晴轻轻为她擦去泪水,却无论如何,也擦不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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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段家,赵无安扬头看见日头已经西斜,一天时间就浪费在了这三户人家身上,不过也算收获颇丰。
“你有什么看法”他问安晴,“关于案子”
“啊我不知道……”安晴无奈地鼓着腮帮子,“我也很着急啊,真的是很着急很着急你看他们都那么难过……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她就像个瘪了气的鞠球,在路上慢腾腾走着。
这样的回答倒是在赵无安意料之中,他也没有嘲笑安晴的想法,只是突然伸出手,敲打般的,拍了拍她的头。
“你干嘛!”安晴怒目而视。
“别太难过了。”赵无安懒洋洋地,“生死有命,我好歹也还会背点经书,超度恶鬼不会,给普通人超度以求来世善果,还是有点把握的。”
安晴低下头:“你明明说自己不信佛。”
“我可没说过这话。”赵无安侧目微笑,“我到底还是个居士。”
“你也知道你还是个居士。”安晴说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赵无安不动声色:“你该回去了。
第十五章 谜底
黄昏县衙前的一战,在小小的清笛乡可谓惊天动地。然而除了安晴之外乡中无人目睹,也就无人能够说出那一战的前因后果,无人能够了解那一战的胜负。
作为战斗痕迹的是,衙门旁的两架大鸣冤鼓,如今鼓面崩破,四只鼓脚一齐折断。而风暴中心的安晴,却都被二人气机保护着,未曾受到丝毫伤害。
一战过后,赵无安远离清笛乡,苏青荷则闭门修养,数日不出。县衙前毁坏的鼓也无人修理。若不是张忱再度黑衣黑裤,前来县衙要个结果,也无人再惦记起苏青荷还留在清笛乡。
开门的是安广茂。他近来也是闲的出奇,清笛乡说到底只是个安静的小乡镇,一年到头也没有几件案子,多半都是些鸡毛蒜皮,如今县衙是完全被杀人案给吸引了注意。面对张忱的质问,安广茂显然不能如县老爷那般傲然对骂,他只能安抚激动的张忱,说是苏青荷出关之日,案件便能水落石出。
张忱冷哼一声:“什么七品地方官,查着案子,便与人械斗。上头开出的当军令状的文书我也是听说了,十五日内不破案,就要追问全责。苏青荷即使不受到惩罚,也要记上一过。我看这些年轻人,全都没个正形。”
安广茂没有贸然搭腔,很是思量了一阵,才缓缓劝道:“我们已经抓住嫌犯,且不论苏佥事有何考虑,至少十五日内,是可以给诸位一个交代的。”
张忱面上怒意并未因此减消,只是稍稍失去了对安广茂大发雷霆的兴趣,哼哼道:“你家女儿安晴,和孔修籍交情还不深这种事情,我本以为她会鼎力相助的。”
安广茂愣了愣,摸着脑袋道:“我家丫头,最近好像确实不怎么看见。”
转眼又到黄昏,清笛乡的居民们结束一天的胼手胝足,一一荷锄而归,暮色四合,四野安静下来,本就寂静的村西土地庙乱葬岗,更是如此。凶案发生,此地比以往还要清静数倍。
但又似乎不是如此。
一袭红衣的小丫头,手里提着食盒,三步并两步穿过乱葬岗前的密林,一步子闯进了土地庙。
庙中一尘不染,红烛点点,经幡飘摇,泥塑木佛慈眉善目。
正坐在蒲团上不知是闭目养神还是默诵佛法的白衣居士慌乱斥道:“你慢一点儿!吓死我了。”
安晴忍住笑,举起食盒:“给你送饭来啦,大密探。”
赵无安咽了咽唾沫:“素的”
“是是是,真搞不懂你一个假正经的居士干嘛非得吃素,牛肉多好吃啊。”安晴一边嘟囔着,一边抓过一个蒲团就地而坐,打开食盒,拿出些诸如小葱豆腐、香菇芹菜之类的素食,一一摆在赵无安眼前。
赵无安跟个真僧人似的,双掌合十冲着那木佛宣了声阿弥陀佛,才不慌不忙拾起筷子,开动起来。
安晴对这些菜色挑挑拣拣,并不十分有胃口,没吃一会就问他:“想清楚了没啊想清楚了就该出去去教训苏青荷了。”
县衙一战,就武功而言排不上六品只是藏了一招的苏青荷对上正三品不知藏了多少后招的赵无安,胜负可想而知。尽占上风的赵无安仍是留手了,仅仅驭剑出匣一柄鹊踏枝,握于手中,对抗苏青荷三尺落情。靠着匣中蜂拥剑意,只是过了不到五十招,便胜局已定。可惜苏青荷斗志不减,仍是酣战到一百招才落败,所受伤势也大大超乎之前。
这一战在把习武当做强身健体的安晴看来简直就是神仙打架,当即对赵无安崇拜得无以复加。苏青荷受伤闭门修养,无法继续查案,赵无安却从那天起每晚住在旁人不敢近的土地庙中,对着木佛发呆,苦思冥想案情。
这当然也正对安晴的胃口,她主动承担了给赵无安早晚送菜的任务,只不过要不是赵无安点明只要素的,她一定吃得比现在开心得多。
这对赵无安来说也划算得很,反正提供住食也是一开始下山的时候安家父女就答应好了的,他倒是一点儿也没过意不去。
赵无安叼着筷子,手撑地面,和那佛像情意款款地对视。机关无法从外面打开,因此现在佛像背后仍然就是古墓的地道入口。利用坐佛地下的幡布为遮掩,设置两层木板,一层承受佛像重量,另一层向外撑起打开就露出入口,不算巧妙,但是对大多数人而言已经足够。基本不会有谁没事儿干盯着佛脚看吧
“还有两个地方,”筷子咬在嘴里,赵无安的声音听上去模模糊糊,“第一个,我摸了好几天也没发现这外面有机关,那无论是死者还是凶手,是怎么下去的第二个,能下去也就算了,死亡时间也没法解释,这个破村子里,难道还有人精通西蛮处理尸体的方法”
安晴也只能想想第一个了:“会不会还有别的出口”
“也只有这个可能了,所以,没得说,还是得下墓一趟。”
安晴目瞪口呆,送进嘴的一块香菇都掉了下来,赵无安眼疾手快用筷子夹住,放回她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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