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饮江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烦局神游
第二十二章 莫道桑榆晚
少女的声音清清浅浅,听上去很是舒服,此刻却带了一丝抱怨:“我都站这么久了,你还不开窗”
赵无安从地上站起身,晃悠悠打开客栈的窗子。夜凉如水,月色轻轻洒下,罩在二人身上。俏立在窗边的佳人一袭黑纱,掩住了并未穿多少衣衫的妩媚躯体。窗外并无平台,少女的立足点,不过就是一块微微凸出来、甚至不及半个脚掌之长的木条。
见赵无安打开窗子,她也不见外,一抬脚就踩上了窗沿,向赵无安伸出手。赵无安本来是欲拒还迎了一下,看她如此坦坦荡荡地借力,也是无奈,苦笑着握住少女的手,将她拉进了屋子。
踏进客房的少女总算是松了口气,把那件缠绕全身的黑纱扯去,下面所穿的衣物竟惊人的少。她的身段本来就已足够曼妙可人,而全身上下,除了必须掩体之处穿有衣物,光滑的小腹、白藕般的手臂,还有一双修长的腿都直接暴露在空气中。少女把手伸向头顶,取下了一直顶在头上的数个大小不一的银环。手腕、脚踝以及脖颈都套上了这玎珰作响银环,这才停下动作,与一直注视着她的赵无安对视。
“深更半夜闯进一个大男人的卧房,还穿的这么少,就不怕我对你做些什么”破天荒地,赵无安居然和她开起玩笑来。
她摇摇头:“我何必怕一个断袖”
赵无安扬起好看的眉头,奇道:“你从刚才就在说,什么断袖我可不是断袖啊。”
“别撒谎了。”少女开始叠起那件黑纱,“你是男的,我哥哥也是。这不是断袖是什么”
赵无安挑眉,没弄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可是我不喜欢你哥哥啊。”
少女没理他。
“再说了,既然我是断袖,你何必还追到这里来”赵无安摊开手,“九年之前,又何必要毒杀那二十九名无辜女子的性命我最恨无故取人性命之人。桑榆,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无以相报,更难报仇,只能敬而远之。等到你不喜欢我了——”
赵无安一边说着,一边脸色越来越挂不住。因为被唤作桑榆的少女完全没有被人戳破心事般的娇羞之情,只是用她一贯有的那双澄澈眸子注视着赵无安。此刻,那注视里,夹杂了一丝疑惑。
“我什么时候喜欢过你”少女歪着头问。
赵无安嘴角抽了抽,咽了口唾沫,故作镇定问道:“那当年那二十九条人命——”
“都是哥哥杀的。他喜欢你,自然要让你身边没有女子。”少女以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说完这句话的同时也叠好了黑纱,将之平平铺在地上,就蹲坐了下去,问道:“你不睡么”
“你就睡在这”赵无安愣愣地看着冰凉的地板。才初入春,就连他方才坐在地上一会,也觉得凉意瘆人。
“不是老规矩吗”少女微微一笑,“你睡床,我睡地板。”
说完,就枕着黑纱侧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修长的睫毛微微一颤,就不再动作。赵无安知道她入睡极快,要是再被叫醒,少不得要发一阵脾气。无奈之下,只能苦笑着跌坐回床沿。
原来这么多年,都是搞了个哭笑不得的乌龙。
是啊,代楼桑榆何等女子,她的哥哥早已是整个苗疆最令女子心仪的大丈夫,自己这中原小生的模样,又不是有多玉树临风,举手投足间就轻而易举收获一位少女的芳心,委实是有些难度。
少女的芳心收不到,倒是收到了一颗令人五味杂陈的大男人的心。赵无安心境澄定惯了,即使是听见这么个惨无人道的消息,也很快就从善如流地接受了。代楼暮云为追求他,毒杀他身畔二十九名女子,听上去,也颇符合他那凶狠阴鸷的性子。
赵无安按着剑匣沉思。代楼暮云贵为苗疆皇子,当作朋友自然是百利无害,若是当做仇人,可就得做好与整个苗疆对抗的准备。
回想起斗笠客所说的话,赵无安不以为然地喃喃自语:“到底是谁让谁一世无安”
二十九个无辜年轻女子的仇,他必须报。代楼桑榆于他有救命之恩,代楼暮云可没有。不过是与整个苗疆为敌罢了,在赵无安一生中,这还不是盘最大的棋。
只可惜,那时候年少轻狂,许多事情还是看的不透彻。
赵无安翻了个身,无奈地苦笑起来:所谓人生三大错觉啊……
他沉沉睡去。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安晴睁开眼睛的时候,总算是缓过了昨天的劲儿来。晕乎乎躺下去,饱饱睡了一觉,现在已是旭日高照,这家荒野小店确实心诚意正,即便是中等客房也窗明几净,稻草床铺的尤其软实,一觉睡得十分舒服。她伸了个懒腰,想想今天送完赵无安回寺,就可返回清笛乡,一时间赵无安不能随便吃东西的叮嘱也忘了大半,揉了揉肚子,就开始思考今天的早点。
对床的安广茂睡得迷迷糊糊,但显然已是睡足了,打着哈欠就准备从床上坐起身子。安晴一翻身坐起来,穿上昨日那件窄袖流云绘雀罗衣,兴冲冲地冲老爹招呼道:“吃什么”
在军伍之中住惯了的安广茂至今仍没什么富贵习气,揉揉眼睛搓搓脸,信口道:“馒头稀饭。”
“得嘞。”安晴高高兴兴跑出门去,遇上昨天那个端炒鸡蛋的小厮正端了一脸盆热腾腾的水要进来,见她出来了,忙不迭点头道:“女侠,洗漱水!”
“谢啦。”安晴开心地哼着小曲,“我不是女侠啦。”
“哎,你爹可厉害着呢,一定是个大侠!”小厮真诚地赞叹道,满眼都是崇拜。
安晴噗嗤一笑,指了指半开的房门:“他就在房里呢,你去给那大侠送洗漱水吧。”
挥别了满怀大侠梦的小厮,安晴哼着曲子走到赵无安门前,敲了敲房门。一夜睡得极好,再加上今天怎么说也得与赵居士挥手告别了。本着见一面少一面的念头,安晴决定问一问赵无安今早想吃些什么。
隔着门就听见赵无安懒懒地舒展筋骨的声音,半晌门才打开。赵无安显然睡得也不错,不过不知是不是因为嚼了两口毒鸡蛋的缘故,脸上还是略显疲态。安晴冲他打招呼:“早啊,吃什么”
赵无安不愧是赵无安,一点受宠若惊的自觉都没有,歪着头认真看了看她,似乎是不太敢确定:“你还敢吃东西”
安晴无奈道:“凶手不是都被抓住了嘛。”
赵无安又思考了好一会,突然道:“也对。”,扭头对着房内道:“桑榆,你想吃什么”
穿得无比清凉的少女正俯身在床前琢磨那个大匣子,随口道:“盐水鸡。”
安晴面色惨淡地后退一步,呆若木鸡惊恐道:“金金金金金……金屋藏娇”
赵无安翻了个白眼。
“这家伙是哪来的啊!你还是个居士呢居然这么不要脸和和和这么个……这么个……年轻女孩子睡在一起!我我我真是看错你了!”安晴红着脸大声嚷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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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一剑断山
“我真的好奇怪啊,你说他今年才多大年纪,怎么忽然就有了青梅竹马”
“爹你想想看,一个居士,在山上住了十年了,应该没怎么见过女子吧突然有一个这么闭月羞花的姑娘到你面前,邀你同行,他肯定把持不住啊!所以我觉得,一定有阴谋!”
“我倒不是心里不平衡啦,就是觉着,赵居士他也帮了我们这么多,我们放任他一个人走,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也过意不去对不对我知道代楼桑榆看起来不像是坏人,可是孔百桑也不像呀人不可貌相嘛,我总觉得……”
安广茂动了动胡须:“看路。”
话音未落,安晴就“啊呀”一声踩到一块顽石,不负众望地崴了脚。安广茂无奈地摇了摇头:“赵居士是明白人。他做的事情,自有自己的考量。”
安晴一边揉脚一边嘟囔:“我就是不太放心那个代楼桑榆嘛……毕竟,哪有一见面就请人家去那么远的地方的。”
仅仅因为代楼桑榆一句话,赵无安就果断地告辞安家父女,也改变了之前的既定路线,不回久达寺了,直接取道南下,就要去江南。
原本觉得赵居士做什么都成竹在胸,不会轻易冒险,可是不带一文钱穷游江南,好像也挺像他能干出来的事。
安晴自语道:“我还是觉得……”
“看路。”安广茂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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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道,准确说来是江南西路,与淮西路毗邻。要想去到两浙路,江南也是必经之路。
代楼桑榆白天仍是披了一袭黑纱遮住肌肤,却遮不住玲珑的曲线。走在路上,仍吸引了不少目光。甚至有好几人悄悄跟在前后,只为多看两眼。
赵无安不以为意,兀自背了剑匣前行,丝毫不去关心代楼桑榆是否受了委屈。代楼桑榆看着糊涂好欺负,不过苗疆出来的女子,又有几个是真的好欺负的。
更何况,代楼桑榆还不是一般的苗疆女子。虽然性情与兄长相去甚远,她终究还是苗疆公主,从小到大,经历过的磨难可不比赵无安少。
在路边一座茶坊休息,草草借阅了下邻桌江湖人士的地图,赵无安伸手敲敲桌子,一脸忧愁地看着大口喝茶的代楼桑榆,摇头道:“不妙啊,不妙。”
“怎么了”代楼桑榆问。
“我是在寺庙里住惯了,现在身上可谓是身无分文。”赵无安苦笑,“就凭你这点银子,我们两个人想要登上去两浙路的船,恐怕是痴人说梦。”
代楼桑榆侧了侧头,道:“如果只是横穿江南路,直接进入两浙,我记得距离很近。”
“那样的话,沿途便全是陆路,时间其实比起走水路还要久,在路上饮食住宿花去的盘缠就会更多。不精打细算一番的话,我们可能是少不了饿上几天了。”
代楼桑榆揉了揉肚子,看上去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小声道:“我可以少吃一点儿。”
也就只是一点儿罢了。赵无安苦笑着摇头,并不戳破。反正来路再艰难,那也是将来的事情,现在正是春日午后,风和景明的时候,坐在小茶坊前,饮一杯清茶,倒也惬意。
赵无安径自道:“你那个胡大哥,还真是不靠谱。不知道兄弟我这些年来没什么积蓄吗,也不赞助一点儿。”
代楼桑榆使劲点头。
虽然嘴上这么说,代楼桑榆看着也一脸来劲的样子,其实打心眼里,赵无安倒还真十分想念胡不喜。
转眼那已经是接近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塞北秋来塞草肥,牛羊滚滚追风去。胡不喜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握着那把从来不舍得让赵无安碰的胡刀,一刀便刮去半里的秋草。
赵无安小时候就是一副懒散的性子,随便躺上一只老牛的背,也不管它去向何方,是狂奔求偶还是低头啃草,就这么躺在背上,遥遥望着湛蓝的天,等到日头自东而西,天边被红霞晕染,等到满头大汗的胡不喜从一大群牛羊当中找到他,再把他揪回旗营。
那个时候,总是坐在火炉旁织衣服的妇人就会温好一大锅肉汤,犒劳放养了一天牲畜的两个少年。妇人的眉头总是紧锁的,但对他们说话的语气,总是温软的。她守在边塞,至少守了十年,也不知究竟在等待着什么。
她现在会在何地呢或者说,她的白骨,现在葬身何处赵无安甚至都不愿去想这些事。
歇够了,二人正准备出发,就看到路前头一大群人骂骂咧咧走了回来,其中不乏有几个之前对代楼桑榆上下目光的。赵无安心下奇怪,为了看个姑娘,都愿意往回走了吗
“真是背运,好端端的滚什么石头。”走在最前头的是个剑客,一脸的闷气,走到茶坊歪头坐下来,“小二,来两杯茶解渴!”
赵无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很快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大抵是前头山口有巨石滚落,拦住了路,这些行走江湖的人士无力开山碎石,只能等官府派人前来修缮道路。这一修,又不知道得等上几天。
当即茶坊里就有人讨论起来,是否要绕过这边,另寻他路。
第一章 遇刺
五十四年前,西北造叶国残阳城。五月初四。
城中空无一人,城外,血衣剑客眼神凄厉。
“把她们交出来。”剑客的声音冷得像是从阿鼻地狱归来。
城门口的黑衣小个子握着刀战战栗栗,项带佛珠的老僧双掌合十,一声佛号宣出,震响四方。
剑客皱眉厉色,抹去眸中痛苦神色,猛然提剑高高跃起:“找死!”
此刻风过荒野,天地苍茫。
银甲红马的将军手持红缨长枪,自阴暗处一跃而出。
黑衣的小个子长刀离手,老僧甩出佛珠。城中掠出一对极其相似的影子,剑光暴涨。
剑客身后的地面猛然掀起沙尘,尘埃中三人衣袂飘飞,出手皆是紫电惊雷。
一百步外的山崖之上,戴着狐狸面具的锦衣猎手不动声色,飞箭离弦。
剑客的眼神冰凉,面对九人夹攻,未有丝毫惧色。
手中有剑,何故惧这世情冷暖有人阻我,拿剑劈开便是。
城外一阵大风刮过。
五十四年前的五月初四,造叶国的残阳城,有人一袭血衣,巨剑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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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蝉鸣,田野蛙声。
背匣的居士一袭白衣早已风尘点点,苗疆少女也被迫披上一件麻布大衣,遮住令所有男人都按捺不住的身材。
“热。”代楼桑榆苦着脸小声说。
赵无安无奈地笑笑。
二人一路行来,早数不清代楼桑榆被路边好事男子搭讪了多少次,也数不清为此浪费了多少功夫,绕路也好早行也罢,赵无安确实是被折腾得够呛。再加上不少自诩富家浪荡子的少爷们对他冷嘲热讽,赵无安终于决定在这越来越热的当口,给代楼桑榆买一件大衣。
总算是稍稍清静了几天。不过代楼桑榆确实是吃了点儿苦头。天气越来越热,她倒穿得越来越多。
此刻二人漫步在桑阴下的溪边小路,对岸林立着青砖白瓦的流水人家,屋檐斜斜,小桥横架,水车汲水声淅淅沥沥,耳畔蝉蛙交替,一副江南景色,山水如画。
“我可是快十年没走这么远的路了。”赵无安一手搭在背绳上,感叹道,“等会见到胡不喜,可得好好宰他一顿。叫他这么尊贵,还让我去找他。”
代楼桑榆没说话,只是悄悄揉了揉肚子,瘪了瘪嘴。
赵无安敲打似的,伸手拍拍她的头,“忍着点,这里已近两浙边境,距离老 胡说的地方应该也不远了吧。”
“可是至少还得走半天吧……饿了。”代楼桑榆难过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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