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海棠开

    镇国夫人遗血，状元之女，梁四小姐可不就是个贵人吗。

    “咱们侯府本就是贵人，理应当有贵气。”王氏鹰隼一样目光盯向道士，想要从他身上看出一丝破绽。

    “唉，大师莫怪，”梁敬走上前先安抚了摇光两句，才又看向王氏压低声音说道，“道长说的是吴地有鸾鸟现一事。”

    鸾鸟不是凤凰吗王氏有些疑惑。

    “总之你别管了，快叫妍儿出来。”承恩侯有些急不可耐。梁三小姐梁鸾，表字昭妍，小名妍儿。

    事情一涉及自己这唯一的女儿，王氏脸上神情柔软了一些，“她最近身体不好，见不了外人，有什么事先告诉我这个做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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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流言
    因为惇王住在宗府里的缘故，所以原本门可罗雀的宗家一时又热闹起来，不过这热闹并没有维持多久，等圣上再召唐王回京以后，宗府又清静了下来。

    “那些人倒惯会见风使舵，如今一看唐王也回来了，就不烧你这个落魄皇子的冷灶了。”宗远是惇王故交，所以如今说起话来根本不留情面。

    “毕竟我只是一个还要借住在你家的可怜人，如何能和唐王这种要出身有出身要府邸有府邸的皇子相比。”李淡早习惯了宗远的毒舌，也更明白自己的处境。

    宗家人少，一贯清冷，又因为刚下过雨，所以此刻更是幽静无比。

    “宗远，你明知道表哥身体不好，怎么还叫他呆在亭子里”宋醴一进来就看见穿的单薄的李淡和宗远坐在亭子里，顿时脸色就有些不好。

    宗远手里拿着二胡，冷哼了一声。

    “我怎么管得了他，他可是五皇子，身体里流着的可是皇家血脉。”

    宋醴把自己的披风接下来，直接披在李淡身上，才对宗远说:“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的。”

    李淡笑了笑。

    这两个人像是天生的冤家，十回见面得有九回在吵架。

    “你也别太过担心，我这三年里身体好了不少，你今天来得这么急，可是出了什么事”他拢了拢披风问道。

    宋醴也坐下，猛喝了一杯茶才开口道:“我今日来倒是真有个消息。表哥，你听说了没，近日市井里有流言，说吴地有青鸾现，还说承恩侯府梁三小姐身负凤命。”

    宗远听到凤命这个词，拉了声二胡，声音异常尖锐刺耳。

    宋醴一听这声音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却不敢叫他别拉，认识这么多年，他比谁都明白，你可以说宗远棋下得烂，却绝不能说他二胡拉得不好听，要不这厮真能提把剑就和你拼命。

    得得，他还是别招惹大佬了。

    “凤命，又是一个凤命之女，”宗远讥讽道，“林阅音出来的时候，不也是个个说她身负凤命吗”

    “不过话说回来，她有凤命，你的封地又有嘉禾现，可以做点儿文章啊。”宗远忽然想到什么，看向李淡。

    他说的东西，李淡自然也想到了。

    如果要做文章，这自然是有用的，只是现在承恩侯府还依仗宫里的王贵妃，承恩侯又是个不顶事的，如果真绑在一块，再娶上一个不懂事的王妃，未必不会吃鸡不成倒蚀把米。

    “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也想去看看那位梁三小姐了，”李淡回怼道，“正好你看那梁四小姐不顺眼，不如一起”

    一提到梁四，最先回答的不是宗远，而是带来这消息的宋醴，他奇怪地问宗远:“梁家四姑娘一直都是深居简出的，又是如何招惹你了”

    宗远翻了个白眼，但是那张脸依旧还是好看的。

    “和她母亲一张脸，看了就生气不行”他没好气地答道，手里又拉了几下二胡，惊起好几只飞鸟。

    宋醴一听就笑了，指着宗远说:“她母亲在的时候你才几岁，怎么就瞧林夫人不顺眼了”

    一直旁听的李淡也抿着嘴笑，插了一嘴道:“能为的什么，当初这小子拉二胡，正好被林氏听到了，之后嘛，估计怀英你应该也猜的出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宋醴挤眉弄眼地看向宗远，一脸的“不怀好意”。

    要说宗远，三岁起就开始下棋，五岁被誉为神童，七岁



第22章 没意思与有意思
    如果连小润玉都变得这般没意思，那这世间又有什么是有趣的

    梁鸳走在小唐峰通往上林寺的石阶上，一旁的春笙为她撑伞，细细的雨丝替她叹息。微冷的风吹不起已经被打湿的落叶，只能吹落在树上的已经干枯了的死叶。

    她有些迷茫地站在上林寺前，却回头去看自己走过的路，去看雨中的小唐峰。

    已经活了三百多年，已经活了很久很久了。

    人活一百年，会希望自己活得久一些，会想着自己还有很多很多的事还没做；

    人活两百年，会变得厌倦，因为见过的东西太多，所以知道世间万物都只不过是循环往复；

    人活三百年，会发疯的。

    所以她就疯了，想死，想解脱。只不过当她是鬼时，她死不成；等她成人了，又害怕自己死了再一次被困在一个地方当鬼。

    她想要的，是永恒的解脱，是永远的宁静。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但她却偏偏死不成，也活不下去。

    春笙看着神色复杂的梁鸳，内心十分不解。她虽然不知道梁鸳到底布下了一个怎样的局，但是多少能猜出一些。

    今日惇王和他两个朋友来侯府拜访，应该会让计划变得更顺利才对，怎么知道了这消息的梁四姑娘脸上不只不高兴，还略带忧愁地来上林寺上香。

    “你杀人的时候，心里高兴吗”梁鸳突然开口问道。

    春笙被她的问题镇住。

    我的个姑奶奶啊，这里可是佛门清净之地，你问这种问题真的好吗春笙腹诽道。

    不过，腹诽归腹诽，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没有感觉。”

    作为左护法，春笙能爬到这位子自然接了好几个了不得的大单子，但就算是杀了邪教圣女那一回，她心里也确实没什么感觉。

    她不是生来就做杀手，她只是因缘际会干了这一行，又恰好很适合而已。

    “既然没感觉，又为何要当杀手呢”梁鸳又问。

    春笙想了一会才答道:“小时候家里穷，想着我是个女孩儿反正也是赔钱货就把我卖了，几番轮转到了红楼，这才学起杀人的本事，想着只要能活着就成。”

    “可如果活着没意思，死了岂不干净”（梁鸳）

    春笙抬头认真看了看梁鸳，确认她这不是在开玩笑以后，一本正经地回答说:“虽然现在没意思，但只要活着，总能碰到有意思的事情。”

    她早早就没了父母关怀，失了清白，饱尝冷眼，若是别的女子只怕会一条白绫了结性命。

    可她偏不，就算别人觉得她不干净，可那又并非她自甘堕落才有的，她何错之有

    别人越是冷眼，她就要活得越肆意，手握别人的性命，直到遇见一个懂她的人，而到了那时，想必人生也会有意思起来吧。

    梁鸳看着春笙那一双明亮的眼睛，忽然有些明白。

    是了，只要活着，总能碰见有意思的事情，她又何必在执着于与小润玉之间的因果联系，一个小屁孩有什么好玩的。

    雨静静下着，站在伞下的人却比雨更加安静，有那么春笙觉得，这梁四姑娘不是人，而是这世间万物，如风似雨。

    “姑娘，咱们还要进去吗”春笙问道。

    “进去，怎么不进去，我正好去见一见我那位带发修行的生父。”最后的“生父”二字说的格外字正腔圆，听着不像是子女对父母的濡慕，反倒更像感慨。

    在梁鸳还是鬼的时候，几乎每年她都会来小唐峰，不仅因为祈福是她唯一能出皇宫的机会



第23章 贵妃
    等马车到承恩侯府的时候，惇王早已拜别。热闹了一天的府邸又归于清静，但是激起的水波却并没有那么容易消散。

    “妍儿，你觉得惇王如何”王氏怜爱地看向自己的爱女，今日惇王虽然是跟着宗远来找侯爷下棋的，但是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他对梁家三小姐有意。虽然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但如果她去说服妹妹把李淡记在她名下，以陛下对妹妹的宠爱，将来就算封他为储君也不为奇。这么想着，惇王倒是比其他几个未成婚的皇子还要好上几分。

    王氏想到的这一层，梁鸾自然也想到了，她想起惇王芝兰玉树的身姿，红着脸嗔怪说:“母亲你这是在想什么呢。”

    “母亲能想什么，自然是想你的婚事了。”王氏笑道，终年如寒霜的脸此刻也解了冻，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

    “就算女儿想，人家惇王未必瞧得上女儿。”梁鸾小声回答，脸也更红了。

    “你这就是多虑了，”王氏理了理女儿鬓角接着道，“你父亲是正经的承恩侯，你姨母又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贵妃，他倒是敢瞧不上你！”

    梁鸾也想起她那位圣宠不衰的姨母，心里对嫁入皇宫愈发向往。而此刻被她惦念着的姨母才刚睡下，只是睡得却并不安稳。

    晨风吹露，床榻上的女人悠悠睁开眼，看着珠佩轻纱，目光幽暗，没人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也没人知道她刚刚梦见了什么。

    “娘娘，御花园的菊花开了，不如趁现在走走”一旁伺候的宫女小心翼翼地劝道。她知道皇上连几日宿在储秀宫里，娘娘这是心里难受。

    王清漪点点头，目光却落在院子里的海棠树。

    人都说她宫里的海棠是最特别的，因为别人的海棠，不是四五月开，就是赶着**月的秋海棠。可是她宫里这一棵，是太祖为了讨孝懿皇后开心，穷尽一国之力才找到的全天下独这么一株的四季开花的海棠树。

    初秋的御花园自然不会像春天那般姹紫嫣红，但到底是皇家的东西，所以也有几丛奇花还在阳光下摇曳着。

    还没走近澄心湖，她就听到一阵笑语声。

    “张姐姐，原先我还想着荷花都谢了，这澄心湖定然不好看，现在来了才知道，原来残荷也有残荷的意趣。”

    虽然没有亲见，但是她能感受到声音里的活力，那是不经世事的少女才有的。

    循着声音望过去，果然在湖畔站了几个人，看服侍应该是两位妃嫔并上宫女太监，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笑。

    “回去罢。”圣上已经好几日不去棠华宫了，她实在不想再看这些个新人言笑晏晏。可就在她转身的时候，身后忽然又传来一句，“要我说，花开花落自有时，终年不败的那都是妖物。”

    “妹妹可别这么说，棠华宫里那棵可是太祖找的，哪里能是妖物呢。”接着又是嗤嗤笑声，虽然是推辞，但是不难听出说话人心里的得意。

    王清漪淡淡的神色立刻变了，眼睛里放出一丝冷芒。

    莲贵人张氏，青州刺史之女，两年前入宫，前几日在澄心湖吟诗的时候偶然被皇帝瞧见，接连几日得蒙天家宠幸。

    最近王家闹出一件丑事，皇帝正和她生闷气，所以今日就算瞧见了那小人嘴脸，她也不想再生是非。只是有些人，一朝得势，这吃相实在难看。

    “李福，你给这四宫都放个消息，就说本宫这半死不活的残荷心烦。”她倒是要看看，在皇帝心里，是自己这个宠了十几年的贵妃重要，还是那个自诩不染的张氏重要。

    太元宫里，皇帝正看着奏折。

    “启禀圣上，棠华宫的管事公公李福求见。”执笔太监安海佝偻着身子走进太元宫，低着头说道。

    “让他进来吧。”他放下折子，因为王家的事，他不得已冷落了清漪好几日，所以现在倒有些想她。

    李福一进来先是请安，然后跪在地上，把贵妃瞧着残荷心烦连着几日睡不好觉这事和皇帝讲明白，说完就跪在那低头不语，等着圣上发落。

    皇帝是何等聪明的人，一听这话他立刻就知道原因了。

    他哈哈笑了两声:“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左右我也不喜欢残荷，安海，传旨下去，让人把澄心湖清理一番。”

    那日可是皇帝您夸说要留得残荷听雨声，结果今日又改口，说自己不喜欢。当然，这些话安海只会埋在心里，呆在这宫里，是不需要聪明人的。

    一湖的残荷连带着淤泥里的莲藕全被挖出来



第24章 一件衣服
    “四姑娘，你瞧这一件如何”周姨娘咬断了红线，也顾不上手指针扎的伤口，看着绣好的锦衣心里十分欣慰。

    梁鸳伸手摸了摸衣服上的暗金线织出的花纹，又仔细看了看领子上的绣的大朵海棠花，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姨娘的绣艺果然精湛。”

    周姨娘看着总是淡淡脸色的梁鸳头一回这么满意，心里也有自豪，“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难为姑娘喜欢。”

    梁鸳没有再说什么，这衣服若成了，这事儿也就成了个七七八八。

    “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还请四姑娘为我解惑。”周姨娘把衣服小心叠好，心里却打起鼓来。要说整个梁家，估计也就这位梁四姑娘最难让人看透，你说她恨梁鸾下毒吧，但她这三年里对什么都是淡淡的，就连现在收网了，也没见她有多难受；但如果说她不恨，这定下的局却又一环一环的，把所有的漏洞都想到，甚至还做好最坏的打算，若是不能叫她生不如死，就干脆让她死了。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心力”梁鸳在一旁坐罢，摩挲着手腕上戴着的赤金镯子。

    周姨娘点点头，“虽然她下了狠手，但我看四姑娘你似乎也浑不在意的样子，所以很不明白四姑娘何苦劳心来这么一出”

    “你看的不错，我确实不在意她那些东西，”梁鸳旋着镯子，“但是我这人性子不好，不喜欢欠别人，也不喜欢别人欠我。”

    得了一个答案，哪怕是个似是而非什么也没说明白的答案，周姨娘的心也定了下来。

    她在这个侯府能活下来，靠的是承恩侯那一两分的旧情。

    现在要设计的可是承恩侯最宠爱的嫡女，她姨母又是宫里最受宠的贵妃，若是这番打算叫别人知道，她一个没家室的姨娘，只有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