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入宫墙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青铜引
似感觉到凌菡的疑惑,上官蓉掩口轻笑,凌菡这才抬头望向她。她穿着一袭绯色镂花绸裙,嫣红薄纱披帛上绣着金丝凤凰,缎发挽成高高的珠凤朝天髻,镶金缀玉的钗环闪着缤纷迷离的光,但那张脸却出乎意料地温柔可人,好似一朵被胭脂醺染的芙蓉花,最妙的是那张菱唇,漾着幽雅得体的笑容,可笑影之余,却又溢着隐隐的苦涩,让人顿生疼惜,风吹蓉花落,教君恣意怜。
凌菡低
头啜了口酒,按下心底的思潮,水瑶获宠是因为和姜梓月相像,那姜梓月获宠是因为什么呢,只怕是和上官蓉相像吧。从另一面看,楚瀛飞倒是挺痴情的,可这份痴情却不知会惹出多少祸事,自己得小心淌过这趟浑水,达成目的要紧,到时候灰飞烟灭,再不用沾惹尘世纷繁。
凌菡心下想着,攥紧了手中的断钗,钗尖刺入掌心,绵延起一片炫目的疼痛。
宴后,一行人回到麟阳宫,顾云曦蹙着眉,也不向楚瀛飞撒娇,只匆匆说自己身子不适,回房休息去了。这倒是让水瑶和伊雪魅一喜,两人连忙献起殷勤来。
“咳、咳……”
“哎呀,殿下是受风了么,可别染上风寒呀,瑶儿在屋里放了许多暖香花,还让侍女备了冰糖红枣羹,殿下喝一碗驱驱寒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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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城乱】东宫惹祸
“太子妃赐的糕点,你为何不吃”楚瀛飞捏住凌菡的下巴,目光却落在她提着的琉璃灯笼上,漆黑的瞳仁陷进那簇幽柔的火焰中,好似地狱的暝火。
凌菡并未感到恐惧,至少表面上如此,楚瀛飞显然不满意她的从容,将她更紧地箍进怀里。
“我怕你又叫我吐出来。”凌菡黛眉紧簇,只觉楚瀛飞温热的气息中似乎夹杂着一缕怪异的香味,她难受地透不过气来,下意识地伸手乱推。
哐当一声,琉璃灯笼掉落,凌菡捂住胸口急促地呼吸,惨白的脸庞在浓墨般的夜色下愈加凄惶痛苦,但楚瀛飞仍不打算放过她:“很好,你如今也学会说谎了,我就让你说个够。”
“你明天一早就乖乖给我去东宫,叩谢太子妃的赏赐。”
凌菡难受地说不了话,只虚弱地点了几下头。
“装什么娇弱,你身子不是已经调好了吗。”楚瀛飞皱着眉,拽起蹲在地上的凌菡,一只手扼住她的手腕,大拇指在脉搏处按了一按,旋即便将手甩开了。
凌菡被甩得一个趔趄,好在旁边有棵树拦着,才没有摔倒。她正扶着树干想把气喘匀,身后却传来一声惊叫。
“啊!走开,别过来!”
怎么也没想到,惊声叫喊的人竟然是楚瀛飞。原来方才琉璃灯笼掉落在地,火焰顺着灯油继续燃烧,蔓延到了他的袍角,现下衣袍后摆已是一片火光。
“走开、走开……”楚瀛飞俊逸的脸庞血色全无,冷冽的双眼已被恐惧填满,整个人好似陷入梦魇一般,完全丧失了理智,只知道胡乱叫嚷和逃窜。
“快停下!”凌菡喊道,赶紧脱下自己的外裳,跑过去抽打楚瀛飞的后背,还好火势不大,没一会儿就被扑灭了,但那墨蓝锦袍上已是一片焦黑。
凌菡松了口气,却被烟火味呛得一阵咳嗽,只得继续用力呼吸。
火光一灭,楚瀛飞的神思便清醒了。天生惧火,这是他最绝私的秘密,世上唯有几个人知晓,而今夜,又多了一个。不过他倒没想着灭口,而是在侍卫赶来之前,抓起凌菡,匆匆回了书斋。
“明日的事别给我忘了。”楚瀛飞捏着凌菡的肩,将她按在廊柱上,逼视她的眼睛:“今夜的事,则给我忘的干干净净。其实,我这么阴险,根本不用提醒,你就该知道后果。”
次日,凌菡起了个早,换了件葱青色的绸裙,又将那杂乱的青丝梳理了一番,用银簪在断发处遮上浅紫色的巾帼,其余的长发则用紫色绢带松松一系,小小的铜镜上,便映出了秀逸冶丽的女子。
她已无心装扮多年,可是既猜到今日宴请的宾客是谁,便不想太过狼狈。
“太子妃去凤栖宫给皇后娘娘问安了,还要陪着用早膳、逛花园,哪会这么早回来,你且等着吧。”上官蓉的一个侍女盯了凌菡一眼,似乎对她有敌意一般,命她在阶沿好生等着。
她在冷风里站了一个多时辰,实在坚持不住,遂悄悄踏上石阶,缩在廊下避风。
“呵,好可怜的小猫,怎么藏在这里。”不等凌菡抬头,一件温暖的鹤氅已经覆在了她的身上。
“殿下这样、成何体统。”上官蓉娇软的声音止不住的冤郁。
“在我看来,成日把体统礼数挂在嘴边的人,根本就是别有居心。”楚溟飞嗤声道,又吩咐一旁的宫女:“带她下去喝碗热汤,歇息一会,我们入席后再请她来。”
“殿下,您这样随心所欲,迟早会惹出祸端来的。就因为您如此任性,我们东宫的声名才、”上官蓉哽咽着,可惜婉转娇喉能让冷漠的楚瀛飞愁肠寸结,却唤不起冷淡的楚溟飞丝毫怜惜。
“怎么,依太子妃而言,善待弱小反倒是坏事怪道你的名声这般好呢。”楚溟飞嗤笑着,示意宫女将凌菡搀走后,自己才转身离去。
那宫女把凌菡扶到膳房的小间,盛了碗热粥便出去了。
“太子这程的脾气是越发古怪了,再这样下去咱们东宫、”
“小声点,别让外人听见。”
“听见什么,我早在粥里放了昏迷散。太子妃吩咐的,让她赶不上宴席,等会好当众受罚。”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玩一个侍婢取乐,你说太子心情不好就罢了,太子妃也跟着起什么哄。”
“谁说不是,皇上本就倚重三皇子,为了将他留在宫里不去封地,迟迟不肯封王,如今他又灭了殷国,凯旋而归,朝臣早就议论纷纷,担心太子失宠于圣前。”
“可皇后和国丈也不是吃素的,没有由头,哪能胡乱废太子。眼下只要太子妃早日怀上皇孙,咱们东宫也就不怕了。”
“就是这样才让人更没盼头……”
“唉,太子究竟怎么想的,不喜欢太子妃,就纳个姬妾好了,三皇子的后院就很热闹嘛,哪像我们这边冷冷清清的。”
“是啊,也不知要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入得了太子的法眼。”宫女突然一拍手:“哎呀,太子对里边那个亡国皇后不是另眼看待吗,我在东宫十来年,他可没对谁这般好过。”
另一个宫女连连点头:“要不咱们让孙公公促成一下”
“可这是三皇子的侍婢哦,不会惹怒他么”
“不会吧,我看三皇子就是把她留在身边刻意讥讽,让大家随时记起他灭了殷国的功绩罢了。再说了,不就是
【倾城乱】旧情新怨
“(贱)人,太子今日心情好,给你几分颜色,你就不知好歹了,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楚瀛飞沉着脸,呵斥道。
凌菡被酒水一泼,惘然清醒,翦水双瞳好似沉下了一颗流星,漾起微弱的滢光:“真是失礼,还望太子恕罪。”
“呵呵,何罪之有。”楚溟飞仍不肯松开凌菡,反而从袖口拿出绢帕,为她擦拭脸上的水渍:“也罢,既然三弟等不及了,你就先献艺吧,我等会再赐酒。”
“是。”凌菡行了礼,朝一旁的玉磬走去。
“今日既是宴请落暮侯,你就击几支殷曲来听听吧。”楚瀛飞开口道。
“殷曲”凌菡拿起磬槌的手停了一停:“三皇子说的可是那些宫廷礼乐,我并未击过,不知民谣山歌可以吗”
“嗯,行吧。”楚瀛飞似乎有些不耐,水瑶十分贴心地用玛瑙盏斟上一杯蒲桃酒,纤纤柔荑直接递到他嘴边。楚瀛飞犹豫了片刻,还是就着她的手将酒饮尽。
凌菡举起磬槌轻击玉片,没想到这架玉磬的声音曼妙清绝,片片玉石竟好似一湾湾山泉,将两只磬槌化作了轻柔的杨柳枝,激荡起碧波幽婉如丝。昨夜千秋殿那架玉磬已是编磬中的上品,今日这架却还比其精妙数倍,断是喜爱音律之人珍藏的宝物。
她不禁悄悄看了楚溟飞一眼,楚溟飞却是一直看着她的,感觉到她的眼神,即刻微微颔首、浅笑如风,一双凤目意味深长——特意为你准备的,如何
凌菡垂下头,深长的眼睫挡住了各色目光,欣喜的、嫉恨的、同情的、挑衅的、怨毒的……她素来就有隔开这些纷繁尘杂的能力,因此只将心神凝在玉磬上,专心拨弄玉片。
冬日的阳光苍白而清冷,洒在玉片上却闪烁起冰莹细碎的光。凌菡在一层层迷离的光影中,看到了豆蔻华年的自己。漫山青草在风中摇曳,宛若一片碧波万顷的海洋,她在海洋中焦急地等着,等一个答案,可惜回答她的只有风声。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飘来了山谣,那悠远悲凉的曲调,将她心底的愁苦全引了出来,她双手抱膝,在冰冷的海水中埋葬了所有的希冀和梦境,剩下的唯有一条漫漫长路,通向荣华富贵,也通向黄泉鬼魅。
“今夕何夕兮,
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
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
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
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凌菡黯然间,竟把那首山谣轻轻唱了出来,她的声音不娇柔也不软糯,而是如轻风拂柳、湖水潋滟般的清盈,和着玉片清悦叮咛的声响,简直和风化雨,浑然天成。
然而,就在连侍立两旁的宫人都不禁陶醉的时候,楚瀛飞却面沉似水地开口:“你唱这曲子是什么意思”
“三皇子别误会,这曲子的出处是男子钦慕男子,与奴婢可没有什么干系。”凌菡放下磬槌,淡淡地道。
楚溟飞咳笑了一声,用酒杯掩住自己的嘴,上官蓉气愤难禁,却不敢当面为楚瀛飞说话,而楚瀛飞本人则皱着剑眉,走起了神。
水瑶诧异几个该说话的人竟全都默不作声,便顺风扯帆,即刻接了话锋:“凌侍婢,好嚣张的气焰啊,真是仗着太子殿下秉性随和,就这般胡来、”
“瑶淑仪这话说的,你明知三皇子想听前殷的宫廷礼乐,为何不自己献艺呢,这不是你最擅长的吗凌姐姐的山谣既不入三皇子的耳,你更该赶紧弹琵琶奏曲,让三皇子尽兴才是。”穆皓轩身旁的女子愤然开口,打断了水瑶的话。
众人倒是一惊,皆朝穆皓轩和那女子看去。昨天夜宴的突发事件已经让穆皓轩彻夜未眠,战战兢兢地写了一篇奏文,表明自己绝无谋逆之心。今日的东宫之宴,算是给他压惊,谁知又冒出个不省心的!
原来穆皓轩在前殷时,最宠爱的是魅姬,其次便是夏姬。国破后凌菡和伊雪魅皆被楚瀛飞所收,这夏姬便成了正妻,前几日和穆皓轩一起受封,现为“夏郡夫人”。夏姬虽生得妩媚婀娜,却是个品性正直的女子,她和凌菡虽未深交,却暗暗欣赏她清冷沉静的个性。昨晚的事她已经存了一肚子的气,现下又看见水瑶明目张胆地责骂凌菡,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回了一嘴。
穆皓轩怕成为众矢之的,抢先开口呵斥:“你是发了昏么,竟敢口出狂言,还不快给瑶淑仪赔罪。”
“我给她
赔罪笑话!她算什么、”
“半夏!”凌菡赶忙喊道,又跑过去探了探夏姬的额头,一面暗扯她的衣袖:“你这是喝多了吧,额头都发烫呢。”
“太子,这位妹妹一向不胜酒力,沾了点酒就会发热说胡话,扰了宴席,还望您别见怪。”凌菡行礼道。
“凌姑娘不用惊慌,我们召国的酒本就偏烈,酒量好的人有时都会禁不住,更何况不善饮酒之人。”楚溟飞依旧一脸温和:“来人,你们扶夏郡夫人去歇息,饮些醒酒茶,过会就好了。”
“姐姐!”夏姬却抓着凌菡的手:“他们是怎样的人我知道,故现在懦弱的
【倾城乱】皇帝赌局
“三皇子、”
“两位席上不言语,私下倒是聊的挺欢。”楚瀛飞瞟了凌菡一眼,严酷的目光落在穆皓轩身上:“怎么,前殷还有什么私事,要在这里做了断还是说,想找本王的贴身侍婢探听些什么”
“……三皇子言重了,只是问她过得是否习惯而已。”穆皓轩难得不慌张,虽没有跟楚瀛飞对视,但神色还算镇定。
楚瀛飞剑眉一掀,他想起攻破殷国的那天,他要凌菡执起长剑面向穆皓轩时,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没有求饶。
“她过的怎样,与你何干。”楚瀛飞上前,一把将凌菡拽到自己身侧。穆皓轩本未松手,楚瀛飞这一扯,他手中的荷包和金玉饰物便掉了出来,金锭银锭散落在地。
“呵,落暮侯这是行善来了难道我楚瀛飞的侍婢还会缺钱!”楚瀛飞攥紧凌菡的手臂,凌菡吃痛地咬着唇,穆皓轩看了很是不忍,却又不能阻止。
“三皇子,我从前虽冷落她,却也没有这般待她、”穆皓轩叹了口气:“你英明神勇,殷国诸事定早已彻查,应该知晓前殷的所有妃嫔里,她是最不该受这份罪的。”
“你终于说了一句比较深刻的话,只是,这又有何用”楚瀛飞冷哼一声:“我和她之间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这些钱你暂且收回,若她哪天支持不住,想回前殷安葬的话,我再给你个忏悔的机会。”
楚瀛飞说完,便拽着凌菡走了,淡青色的阳光被阴云遮挡,倏然间冷风侵骨,冰凉的雪珠落在脸上。
“天变的真快。”凌菡轻咛了一句,似淡淡的风吟。
楚瀛飞转过头,看着她似湖水般澄澈静谧的眸:“你害怕吗”
“怕什么”
“我方才的话。”
“有什么好怕的。”轻风细雨的声音,和对穆皓轩的冷漠简直判若两人,楚瀛飞听得就来气。
“你真以为你把狂风骤雨都经历了,便无所畏惧吗”楚瀛飞双手拥着凌菡的削肩:“可我这里还有血雨腥风等着你。”
楚瀛飞说完,竟将脸贴了上来,吻上了凌菡微凉的菱唇,温热的气息融化了她脸上的雪珠。一瞬间的惊悸之后,凌菡缓过神,眸中的湖水泛起一层薄雾,她转过身,看见阁楼上的楚溟飞,他望着她,将手中的铜爵一斜,酒水倾洒如雨,似在祭奠什么。
“三皇子,你真觉得我这般有用么”凌菡伸手摘下一片树叶,擦完唇之后,便将一叶扁舟掷入池中。
“不是你有用,而是我要用你。”
砰砰砰——
深夜,凌菡从梦中惊醒:“谁”
“我。”
话音刚落,楚瀛飞已破门而入,凌菡正拥着一床棉被,缩在小木床上,床边燃着一个火盆,碳火很少,只剩了几星橘红的光亮,好似几只奄奄一息的萤火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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