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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德云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汤娘子

    才四五日不见,原本灵动的少女病骨支离,小脸儿苍白无色,整个人儿除了那呼吸都抬不起劲儿来。

    杨九心疼着,在床头轻轻坐了下来,喊着:“玉溪…”

    玉溪睁开眼,像是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扯着嘴角勉强笑道:“你来啦。”

    听这嗓子也是嘶哑的很,没有往日的清透悦耳;杨九给她掖了掖被子,让她别开口了,省得伤了嗓子,道:“怎么就病成这样了…我请了太医出宫来,一会儿就到,你别着急啊,咱慢慢养着。”

    玉溪笑了笑,声音低低地:“费心了。”

    “客气什么。”杨九笑得无所谓,道:“回头等你好了,咱们一块儿踏青去。”

    一句话刚说完,还没回答她呢;杨九又从身后婢女的手里拿过来一个包裹,看着外头的形状应当是个小木盒儿吧。

    “对了对了。”杨九把小木盒送到玉溪身边儿,道:“这是老秦让我给你的,说是祝你早日康复。”

    玉溪一愣,手抚上了包裹笑了笑。

    杨九见她似乎高兴点儿了,道:“你看啊,大伙儿都盼着你早点好起来呢,你可得争气噢!”

    “好。”玉溪被她这一副正儿八经的可爱样儿给逗笑了,咳咳几声,道:“不蒸馒头争口气!”

    没一会儿婢子就领着太医来了后院,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在床账后头悬丝诊脉一会皱眉一会儿扶额的。

    没一会儿就给杨九跪了下来,道:“姑娘病情有异,请王妃容臣冒犯,近身诊脉查看姑娘症状。”

    望闻问切一样儿不能少,本就也没什么,再说了这屋里这么多人那里还能让这老太医给“冒犯”了。杨九一挥手,算是同意了,心下为着那句“病情有异”沉了沉。

    日头升得快,一下就近午了;各家各户炊烟袅袅,饭香四溢,书院的少爷们刚一下学堂都奔着饭堂去了。

    高先生领着几名医者进了院子,医者们个个严装以待,包裹的严严实实,这副样子反而让人看得莫名起来。

    高先生皱着眉头,道:“京中起了疫病,通文已下,所有人由医者问诊查看,确认无误才能离开。”

    疫病。

    这就是死神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上一回京中疫病已经是四十年前的事儿了,孩子们年纪小,自然不清楚,高先生是领教过的,眼底挥之不去的愁思。

    学子们炸了锅,纷纷讨论起来怎么就有疫病了呢

    一名医者上前,解释道:“诸位不必心有疑虑,问诊过后自有分晓。




第57章 影白是月明(五十七)
    玉府查出了五个人染上疫病,全是那天去搭棚施粥的仆人,主子当中只有玉溪染病,玉府夫人终日里以泪洗面,但疫病的疗愈药方没有半点儿进展,如今玉溪也被关在房中任何人不得探视接近。京城里的人死了一批又批,难民们所剩也不多,死者被尽数安置在了城外,连安葬都不行只能由禁军安排火化。

    本是春意盎然,却死气沉沉。

    朝廷一早派了人查疫病根源,又是怎么传到了京城,一路来可有别的州府受害。德云书院的学子们纷纷捐助药物,随同医者救人,忙的一塌糊涂;少爷也走出了小院儿,干净利落地处理府中事务,空闲时也随着师兄弟们出门布施,看着都很好,只是总觉着少了点什么,整个人冷漠疏离没有灵魂的样子。

    玉溪一个人被关在了房里,每日除了送饭菜汤药的医者匆匆来去,再没有见过任何人了。医者劝慰她,不要多思多想,她总是浅笑盈盈不甚在意的模样。

    久病不成良医,自知天命。

    这两日,自己昏睡的时候越来越长,身子骨疲软无力,眼睛也模糊不清,前两天还能看清人如今只剩模糊的影子了;每日吃过了药汤,身子又冷又热,有时冰凉发抖有时闷热发汗,几天下来被折磨得皮包骨头不像样儿了。

    夜色渐浓,屋里安静得只剩下她自己的呼吸,沉沉浮浮微微弱弱。

    她睡不着,睁着眼看着床账,伸出手在眼前探了探,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束光影投在手心,恍惚朦胧,她知道这是床前剪窗外的明月光亮。

    从前说喜欢把床榻安置在靠近剪窗的位置,这样晨能见阳,夜能赏月,莫不静好。却没想过如今这束光亮成了夜色里,让她唯一能证明自己还活着的意义。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听着声音应该也是可以放轻了动作,只是如今夜深寂静,她又无心入睡这才听得分外清楚。

    又到了吃药的时辰了吧,又该要水深火热地经受一番折磨,告诉他们感受再由他们改善药方,有时候玉溪真想问问自己怎么就活成了小白鼠的样儿。

    脚步声低低,走到了床前了吧。

    玉溪微微转过头来,床边儿有一个身影,披着朦胧的月光;她伸出手,晃了晃试图起身,如今没人撑扶着她已经起不来了。

    脸色苍白,骨瘦如柴,双眼塌陷无神,唇色惨白泛青,一身浓苦药味儿;这就是如今的玉溪,腰际上搭着比她人看着还重的青烟被褥。

    两边床账轻纱飞舞,剪窗残月光凉。

    玉溪咳了一声,感觉伸出的手被人握住,随即一受力就被扶着腰际坐了起来。

    这不是医者的手。

    修长纤细,骨节分明,掌心有茧。

    心下一沉,呼吸微乱,玉溪侧了侧首,皱着眉轻嗅了身后胸膛的衣裳香味儿。

    是桐花。

    原本无力疲惫,连呼吸都糜乱不稳的她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劲儿,甩开了那手,向后推搡着,嗓子嘶哑不堪:“走!走!”

    那人被她猛得推开,眼底原本心疼的酸涩浓了几分;既便心如刀割,但也无可奈何。

    上前抓住玉溪的手,试图要她冷静;谁知刚一触碰到,她更是疯狂地推开,哑着嗓子红着眼,不要命地用尽全力吼着:“出去出去!走!”

    于是推开的动作太急,一时过猛,玉溪身子无力便向前倒去,当时就要摔下床榻去了;这是落地一瞬,那人一步上前稳稳地接住了她,把她拥在怀里。

    拥抱紧贴着胸膛,双臂环绕紧锁着,她挣脱不开半点儿,气息微弱地抬手一遍遍地敲打眼前人的肩背,眼泪簌簌不止,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快走…快走啊…”

    这人贴在她耳边儿的脑袋使劲儿摇了摇,呼吸有些重,像是极力抑制着什么。

    是啊,从没见他哭过。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眉目含笑做少年,独来独往是本心。和每个人都很好,但又都不好;好友弟兄众多,但总显得孤独,总没有一个对酒浇愁的知音。人人都当他是率真可爱的孩子,却不知这孩子心里的苦也不比旁人的少。

    有孩子会哭,有些孩子不哭;哪里是因为不疼,分明是没有人心疼。

    桐花的香甜气味儿飘在玉溪的鼻尖儿,本是最让人期待欢喜的香甜,不知为何像辣子似得,越是闻得清楚越让她难过。

    眼前清瘦又温暖的胸膛,紧紧环在她腰背上的双臂,久了她就哭累了,无力地垂下手去,眼里注了水似得淌个不停的眼泪;玉溪闭了闭眼,满是无奈和悲伤,既不是可怜自己也不是埋怨时疫,只是觉着有时天意弄人,实在可笑。

    她的嗓子,已



第58章 清宵月明(五十八)
    第五日天刚蒙亮时医者去了医馆后宅,送出了这五日里的第十三份汤药。

    患者个个都病骨支离,气息微弱的很稍微动一下就伤及性命,根本没有办法试药量方;最好的办法就是,就地取材研制出伤药,服下后人的症状和疫病一样儿,再用治疗时疫的药方去治,根据不同的反应去改良方子,直到完善掉所有漏洞为止。

    这是第十三份汤药,里头的人这两日被反复折磨得生不如死可,有时胸口火烧般撕裂,紧握着拳头硬生生地把墙面捶打得满是血迹;有时又冷得想坠入冰湖,蜷缩在地攥紧了衣领,将唇角咬出血印来。可无论如何痛苦,如何生不如死,这人都依旧坚持着,丝毫没有半点儿要放弃的意思;医者有时见了他还觉着奇怪,这人啊,发病的时候惨痛异常,坚忍不发,反而是神智清醒的时候挂有泪痕。

    喝下了这份汤药,医者守在了门外,听着里头躯体倒下蜷缩的声响,再来就是怎么也忍不住发出沉闷的痛苦声响。

    医者有些不忍心地低下了头,一刻钟过后,里头声响停下了;不知是好是坏,医者当即就推门而入,急步走进里间儿。

    那人扶着胸口,满头大汗,喘着粗重的呼吸,整个人像脱了层皮一般虚弱,但仍支撑着站了起来,对医者无力地笑了笑,点头垂眸,随即倒了下去…

    疫病有治愈良方,这心里一块大石就算是落下了,满城医者们当即集了所有药材,城中药汤苦味儿四溢,但人人心中确实欢悦的,这一切终于要过去了。

    虽然疫病控制及时没有过多传染,但毕竟人命关天,有这一桩事儿在,就不能高枕无忧。

    玉溪这时已经奄奄一息了,整个人连眼皮子都抬不起来,因为没人能靠近,这耳鬓边儿的桐花花瓣已经散落,只剩花蕊,枕侧边的香味儿也淡了,原本她以为自个儿也会这么消散在空气里了。

    傍晚时喝了药汤,又是一阵生不如死的煎熬,可只是她的手已经没力气攥紧了,沉沉昏睡过去,只觉着身边有人给她擦汗来着,还有低低地抽泣声,应该是母亲吧,她怎么来了呢,或许自个儿真是要走了吧。

    醒来时已经是入夜了,玉溪睁开眼时,先是一阵朦胧,眼前渐渐清晰,只觉着房间被褥通通焕然一新,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是新料子,身子干净舒爽分明就是已经擦洗过了,这呼吸也不难受了…

    等等,她伸出了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确认了好几次,才反应过来眼睛已经好了…好了好了!病好了!

    她一笑,捂着胸口哭了起来,感慨非常喜极而泣的模样。

    母亲端着吃食进了屋子连忙扶住了她,眼睛红红的,道:“丫头,你醒了…有没有哪里难受饿不饿,娘给你端了粥…”

    从染病起她就没见过母亲了,如今一见这心里就是一酸,抱着母亲就低声抽泣起来了。母亲哄着她,拍了拍背安抚着,又给喂了粥喝了汤药,这才算乖巧下来。

    原本是该休息的,猛得像是想起了什么,拉着母亲就问床榻边的红木盒子呢

    母亲正收拾着桌上的东西,随口一句:“你这房里的东西都染了病气,不吉利,我全给换了。回头你想要什么娘都给你买,什么样儿的木盒都有。”

    “扔哪去了!”玉溪一急,都生了哭腔,掀开被褥就要下床去了。急得红了眼,道:“我就要那个!就要那个!”

    “别动别动!”母亲赶忙按住她安抚着,虽然不大明白怎么就对那个红木盒儿那么上心,道:“好了好了,给你寻回来就是。”

    这碰了疫病的东西都得烧毁,防止再有传染,那些个儿东西绝对留不得。

    玉溪一下就哭了出来,拉着母亲恳求着:“娘…您快去,快去啊!别给烧了快去啊…”

    母亲看她实在心疼得要命,当即答应着,拿了东西就出了院儿门了。

    玉溪慌乱着,都不知道怎么办了,可就这么一个啊,要是真烧了怎么办啊!

    直到后半夜,婢子才捧着用药清洗过无数遍的红木盒子进了屋,交给了玉溪。

    上头已经没有桐花香味儿了,满是药味儿,里头的桐花也没有了。但玉溪拿着盒子笑得眉目如画,心底正是满足着;花儿没了有什么要紧的,再摘就是了。

    盒子就像一把锁,拆开了原本打算入土下葬的记忆,到如今焕然重生,自然就是她心尖儿上的小宝贝儿了。

    想到那晚相拥,她垂下头,又不自觉地红了眼,说了那么重的话他一定难受极了。无论平日里怎么玩闹嬉笑,他那星眸中总是带着点寂寥与孤独,本就是多思多想的人,也不爱与旁人说说心里话,就在那一个人呆着,沉默得像没了生气儿。

    玉溪闭了闭眼,压下酸涩,把红木盒抱在怀里摩挲着上头的德云徽纹,渐渐睡去,她要好起来,要早点去见他,要和他说那晚的桐花真的很香。

    疫病在京中的情况已经控制起来,患者服了汤药都慢慢地好了起来,药方和药材朝廷也会安



第59章 心之所向(五十九)
    二爷回到家时,已经入夜也错过了晚饭的时辰,回了院子看杨九正把玩着他的御子,一本正经的样子倒有点像他小时候。

    杨九听见声响抬起头,放下御子就朝他走来,两人轻轻地拥抱了一下,并肩向里屋走去;也不知什么时候养成的这个习惯,外出回来总要拥抱一下,不是腻歪也不是思念,就是一种习惯,一种爱的习惯。自然到每日都有,自然到无一例外。

    杨九挽着他的手,像在西北时那样,在贵妃榻上坐下,道:“今儿怎么晚了”

    二爷拿起她的手,把玩着,就像她玩儿自个的御子一样,道:“回了王府一趟,去看老秦怎么样了。”

    这世上有不少不可言说秘密,但杨九除外。

    “肯定够呛。”杨九皱着眉,像一想到就觉得脊背发抖;这药物造成的伤痛可比疫病要重多了,试药又是反反复复地尝试着各种折磨,一回不行就再来,这勇气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自己选。”二爷挑眉一笑,放下御子抬手揉了揉杨九的脸,道:“不让他去,他才难受呢!”

    杨九嘟囔着,幸亏是没事儿了啊;道:“真是的那天让我送礼的时候,我怎么就没发现呢!”

    怎么就不多想想,老秦那个外表朝气蓬勃内心形影相吊,对事事都不上心的人,怎么会一大早来送东西,分明就是有事儿嘛!

    二爷敲了下她的脑门,笑话道:“因为你笨啊。”这傻媳妇,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杨九白了他一眼,道:“我明儿去看看玉溪,你下了朝能顺道儿来接我。”

    “不。”二爷几乎没有犹豫地反驳了,杨九刚一愣,又听他说道:“不许去。”

    嗨…还以为不接她呢。

    “怎么了”

    二爷看着她,严肃正经没有半点玩笑的样子,道:“还没痊愈,你凑什么热闹,回头把病气过给你了怎么办”

    “这有什么呀…”杨九对他的理由实在是无言以对,道:“人家都吃过药了。”

    “我说不许就不许!”二爷斩钉截铁,不给她反驳的机会,搂在她腰际的手也不自觉地用了力。

    杨九知道他是吓到了。

    他这两天一直没有在外面多待,但凡出去了接触了什么人,回来必定先进耳房梳洗一阵再出来。他真时候慌了,生怕杨九不在眼前就出点事了;那天就只是一早上没见到而已,出门的时候他们还拥抱了,杨九还给他披了外衣,可他回来的时候却看见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被关在房里,医者说她可能会染病,可能会像那些难民一样被时疫折磨得生不如死…他就慌了。整个人失去了理智,冷静不下来去听身边的声音在告诫着什么,推开门拥抱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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