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德云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汤娘子
一个月,三十日。
不长也不短了。
习惯了,她也就没觉得有多疼了。只是身子越来越虚弱,一天不如一天了。她如今连起身倒了药汤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能躺在床沿,等药凉了,勉强抬手往床底一泼。冬日雪寒,什么都闻不见,也就不觉得苦了。
旋哥什么都不知道。
她也什么都不知道。
他最近都回来得十分早,约摸是她疼过了之后,不过一刻,他也就差不多回来了。
他每回肩上都落满了雪,一身的寒气。也正好,她疼出了一身汗,额头都有些热,拥抱着觉着十分舒适。
她总说,是自己试着要起身才累得这副样子,歇歇就好了。
“过年了,你该回家了。”她说。
其实,她真的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端庄大方的姑娘。都是最近才变成这样的,“知书达礼”些,多和旋哥讲讲理儿,多让他做些他该做的事儿。
多让他适应,没有她的时候。
“你在这。”秦霄贤从被侧后抱着着,身上的寒气透着衣料凉着她微烫的身子。
你在这,为什么让我回家。
“傻子。”她扯着嘴角笑了笑,连佯装生气地打他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是生病,床都下不了,怎么回家。
回家,就见不到你了吧。
“等过了年,我们就成亲。”他说着,没有笑意也没有悲苦,眼神微空,只是抱着她一遍一遍地擦拭她额角儿的水雾。
“我们一起回家。”
我们的家。
“德云书院的院庆,你要忙一通,再等等吧。”她语气疲倦,有些字音儿都淹在了嗓子,眼皮子又抬又放像是困极了。
“书院人多着呢。”他侧过脸,下巴在她额上蹭了蹭,柔声道:“大伙儿也等着喝咱们的喜酒呢,九龄和大楠礼都备好了。”
“嗯…”她累了,想睡了。
“我们成亲,穿你做的喜袍。”他的胸膛有些颤抖,闭上眼生怕她一抬头就看见自己通红的双眸。
“我们成亲,我每日都给你唱歌儿。”
“我们成亲,我每年都给你摘桐花儿。”
“嗯…”
“玉溪…”他咬住了唇,止住了险些脱口而出的哭腔,埋进她披散的长发里泣不成声。
不知是他的颤抖,还是那一声“玉溪”,她的困意消了一些,半抬起眼,目光就落在了不远处得剪窗上。
剪窗纸薄,隐约能看见窗外红梅影儿。
院外鞭炮齐鸣,锣鼓喧天,还有人们对舞龙舞
第120章 认命(一百二十)
年年都是欢腾喜庆的,不知怎么,今年过的就是沉闷得很。
鞭炮齐鸣也炸不出波澜来。
各有心事,笑容里苦涩,红梅芯里是霜雪,像这天儿一样,阴沉沉的。
过了年就是正月,德云书院的典艺日将近,还有先生大寿,紧接着二十年大庆,这往来宾客不少,就赶着时候热闹了。
正月五就是秦霄贤生辰了。
玉溪仔细想了想,真没有过正儿八经地给他过生辰呢。
从前两人不熟络,他也不是爱宣扬的人,只管收了礼和师兄弟们一块彻夜欢饮,说说心里话就成了。
这还是头一个两人在一块儿过的生日。
雪停了三日。
玉溪病得重,也没法儿给他备礼物,心里还有些遗憾。或许是难得的雪停霜融,又或许是他的生辰让她满怀期待,这天,她身子竟好转了许多。
她撑着床沿,自个儿起了身。
他从屋外进来,连忙抱住了她,仔细得不行。道:“怎么了,要拿什么”
“找你。”她笑着。
“安排点事儿,就在屋外不走远。”他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往暖阁的椅榻儿上走。
原本是怕吵到她,听她难得睡得安稳就去屋外交代事儿了。
谁知睡着睡着还醒了过来。
早知道就陪着她不走了。
秦霄贤动作轻柔,放下了她,仔细地盖上了绒毯,在她身边儿坐下。
外头的太阳已经有些弱了,余晖淡淡地撒在青木枝叶上。
“你生辰啊,我都没准备礼物。”她靠在旋哥肩上,与他十指紧扣。
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
“你就是礼物。”他说。
她笑了笑,似乎习惯了听他低沉厚重的嗓子说情话。道:“你不去和师哥们庆祝庆祝吗”
“过两天一块儿庆祝。”他终于露出了笑。
“过两天”她蹙眉想了想,笑道:“元宵吗还有十天儿呢,再说了生辰还是提前过地好些。”
哪有人是压后过生辰的啊。
“我们的大喜之日。”他低头,在她唇上吻了吻,气息萦绕在鼻尖儿,柔和温暖。
她怔住了神儿,重复了一次:“我们的…大喜之日”
“嗯。”他说:“刚才已经让人去定喜帖了,咱们的爹娘都一块儿见面商谈了。”
原来,他是去安排了婚事。
玉溪攥着胸口的衣领,感觉气息乱了起来,有些说不清的不安。
他拉下她的手,俯首抵在她额头上,与她四目相对,眉眼里只有对方。
“我们,要一起回家。”
玉溪说不出话来,看着他,不知怎么就是想哭。
喜极而泣吧。
对的,就是喜极而泣。
盼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一阵风过,廊下风铃成曲,她展颜一笑,目光却变得空了起来。
“好久,没看过桐花了。”
他贴着玉溪脸侧,两人鼻尖儿蹭了蹭,浓声哄道:“明儿我带你回书院去看。”
他一垂首,乌发就掉在胸前。他就是不爱盘发卷儿,总是简简单单地扎一个发束,潇洒又俊郎。
一旁矮几上的小竹盘儿里有剪子,她伸手去拿,靠回了他胸口。
他也不慌,随口问:“剪什么”
除了她,再也没有什么激起他的情绪了。
不知为何,玉溪觉着胸口疼了一下。
玉溪抬手握着他的一缕发,剪子交错,发断。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他仍旧神色淡淡,不言语。
她一笑,又剪下了自个儿的一缕发来。
他皱了眉头,说:“你的头发这么好看。”
怎么能随意剪呢。
情这东西真可怕,比阿芙蓉还可怕。染了就戒不掉,人除了犯傻儿还会发疯,有时还神志不清呢。你看,他连一缕头发都舍不得她断。
玉溪放下剪子,把两缕头发合在了一块儿,用小竹盘儿里的红线缠了缠,将两缕头发并在一块儿辫了个辫子,用红绳儿打了个结,在他眼前晃了晃。
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笑着,结果发辫,摇了摇头说:“不对。”
“嗯”
他说:“结发为夫妻,生死不离弃。”
只要你在我身边儿,欺我疑我尽可随心,互相折磨也好过再不相见。
对,就是这么自私地想留住你。
“不好。”她皱着眉,摇了摇头说:“不好,我不喜欢这句。”
秦霄贤没在说话,拥着她揉了揉她的头发,把发辫放进了衣内胸口处。
天就要黑了,想那么多做什么。
我们得一块儿吃饭,一块听风铃曲,一块儿看月光落在掌心里,一块儿相拥而眠。
没有什么比两个人在一块儿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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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哥儿,我想看桐花。”
好,天一亮,我就带你回书院去。
师哥们都想你,想着小师妹呢。你是小龙女,是德云女孩啊,大伙儿都宠着你呢,盼着你早点儿回书院上课。
九龄说了,你尽管横,他们都让着你。
不用你认输,他们都输给你。
在等等,天很快就亮了。没下雪没落霜,还出了太阳,正是好时候。
他彻夜未眠,拥着她,在她耳边柔声细语,呢喃了一整夜,连自己都不记得说了多少话了。
早起时,他亲自给玉溪挑了一身水墨衣裙,给她裹上白绒披风,给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半头长发散落在肩。
真美。
他的玉溪,谁都比不过。
她看着镜子,抚着自个儿的左脸,道:“旋哥儿,我的面纱呢。”
“不用,你最好看。”他说,握着她双肩在她脸上亲了亲,道:“大家都这么觉得。”
“嗯。”她笑着,不坚持了。
两人吃过了早点,就上了马车往书院去了,这条路玉溪已经很久很久没走过了。
秦霄贤抱着她,在马车里坐了一路,半点儿不肯放松,目光总放在她脸上。
玉溪靠在他怀里,神色从未有过的轻快。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笑容了。
冬雪一场又一场,桐花定是没有了,如今也不是花期。所幸,这三日停了雪,看看枝叶还是可以的。
也不知枝叶上落的雪都融了没。
他不愿松开怀抱,径直抱着她进了七堂,一路进来好些学子都笑着抬手招呼着,喊了玉溪。
她也不觉得失礼,更不说他胡闹,难得安静窝在他怀里,乖巧地陪着他胡闹。
七堂的桐树上没有厚重的霜雪,只是高处有着星星点点;树下的桌椅也干干净净地铺了绒毯子。
七堂的少爷们拿着稻草扎了长长的草把儿,边玩闹着边扫着院里枝叶上的残霜碎块儿。
幸好雪停了三日,也不多。
一见他们两人进来,少爷们都围了过来,九龄在最前头,灰头土脸的。
 
第121章 不安(一百二十一)
我做了个梦,梦里有你,有家,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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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醒了。
你在我怀里,我高兴坏了。
二爷派了人日夜守着秦霄贤,寸步不离,半刻不得放松心神。
屋里的一应利器都收了起来,连绸布帘子也收了,三餐送去的饭菜都仔细查看,碗勺不得破碎或缺。
杜绝了所有让他做傻事的可能。
梅岭都跳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他生而无趣,死了也是解脱,但对于兄弟至亲而言都是苦痛。
整整两日,他抱着玉溪的遗体在屋里,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果然一心向死,万念俱灰。
旁人都被拦在了外头,九龄和大楠这两日连着夜都是眼肿瞳红,二爷没让他们去看老秦,倒不是不让,只是担心他们俩的内疚更深了。
生死有命,奈何天。
二爷和堂主披风戴雪而来,看这样儿,外头的霜雪又重了。
两人在屋门前解开披风,小厮在身后伸手接住,门一开一合,两人进了屋。
屋里静得很,没有声响,也没有光亮。
门窗都紧闭着,也不知什么时候明亮窗纸上都泼了满满的墨,整个屋儿暗暗的,看不见外头的光,碳火也灭了,透着寒。
“老秦。”二爷在床榻前停下,皱眉低声喊了句。
他像是没听见,仍旧拥着玉溪。
堂主看着他,眼里酸酸的。
“已经两天了。”二爷深呼了口气,犹豫不忍过后,道:“她该回家了。”
你难过,她的父母就不难过吗。
秦霄贤拥着她,感觉她手心凉得可怕,放在自个儿胸膛上揉着,试图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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