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德云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汤娘子
二爷说什么都入不了他的耳。
怎么说呢,心疼这种东西就是酸涩,悲苦,一颤一颤的,没有理智也没有道理;更没人能感同身受。
规劝。
这样的词都是用在旁观者身上的,说起别人来都是说不完的,谁见过有人自个儿给自个儿讲明白了的。
他自顾自地言语着,若无旁人。
“冷不冷”
他原本低沉的声儿更浓了。
“我把门窗都关了。”
他抬手,拨了拨她鬓角儿的碎发。
“桌上放了好吃的,你什么时候醒过来吃点儿。”
他低头,在她唇角儿亲了下。
“吃点东西就不冷了。”
他笑了,挑唇笑得痞痞的。
“你要是不听话,我就不让娘来看你。”
他又不说了,垂眸低首在她耳鬓角摩挲着,从未有过的腻歪。
你这么冷啊,浑身都冷透了。
不乖。
“老秦!”堂主的话语声里带着哭腔,一字一句道:“她不要你这样。”
 
第122章 再无桐花香满楼(一百二十二)
玉溪落葬了。
玉府是从香洲迁进京来的,不过几年光景罢了,不像其他府宅都有老坟租地。
没有大办,也不像上次那般发丧。一家人安安静静地送她离开,就在德云书院的后山上。
一座平山,没有杂草丛生,没有青木茂密,山顶平坦辽阔,这一眼眺望便是满眼的盛京繁华。
入了夜,便是明月当空。
这里离书院儿近,想什么时候回去看看都可以;师哥们也会来看她。
她和寻常的姑娘们一样儿,喜欢好看的衣裳,好闻的脂粉儿,好看的花儿。
少爷们在她墓旁栽了一株桐树,被雪打得奄奄一息;大伙儿又在碑前放满了花儿,都是她喜欢的颜色。
她一定会喜欢的。
是啊,她会喜欢的,只是她旋哥儿不喜欢而已。不管她在的地方多好多美,只要不在他身边儿,都不好。
直到入了夜,他才从昏睡中醒来。
睁开眼,怀里空着,身旁的床榻是凉的,屋子里微弱的烛火摇曳,阴影在他脸上晃了晃。
他似乎没清醒过来,只觉得胸口疼得很,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这眼眸霎时就红了起来。
抬眸,一把掀开了被褥就急急下床要往外走去。但这两三日不吃东西,在床榻上守着玉溪遗体已经让他虚弱得不行了,脚下一软径直就倒了下去,撞上红木桌角儿,青瓷茶杯落地清碎。
大楠和周九良跑了进来,两人从午后就守外院儿外了,就等着他醒来,又怕他醒来。
醒或不醒,都是煎熬。
其他人都去送了玉溪的,总要就两个人下来,他们俩和老秦年岁相当,平日里也玩儿得近,真要拦着,孩子们说的话儿总是能比长辈的话更能让孩子听进去。
两人推门而入,见他跌倒在地,两人急忙上前把他扶了起来。
“老秦,老秦!”
他像是听不见,一把推开了两人的手,扶着桌角儿稳了稳力就往外跌跌撞撞地跑去,胸膛起伏颤抖,泪如断珠。
“老秦!”九良拦腰把他给抱住了,哄着:“你先顾着身子,咱们先吃点东西!”
明明是着急忙慌的话,周九良自己都没发现这里头浓重的哭腔。
“老秦…”大楠也拉住了他,眼泪汪汪的像个委屈的孩子,说不出话来。
是啊,他的心上人不在了,他们还要拦着他,让他吃饭休息。
真缺德。
“松开!”他挣扎着,歇斯底里地吼着。
嘶哑破裂。
“松开!”
他本就是清瘦的,虽然长得高但这身子骨是半点儿都不壮实,平日里哪里经得住两人的阻拦。
如今病了,整个人虚弱得走路都跌跌撞撞的。可这样,也不知是哪里生出来的气力,在与两人纠缠推搡中攀到了屋门儿。
差一步。
就差一步,这门就开了。
九良和大楠同时发了力,按住了他。千般于心不忍,也偏头闭眼忍下酸涩。
“孟鹤堂!”
这一声,他用尽了所有气力。
他的手重重地打在了门上镂纹,指尖儿重重地穿破了窗纸,最终仍是无力滑下。
三人都摔坐在地。
两人从锁压变成了拥抱,把秦霄贤抱在了中间儿;就像小时候,冬日夜寒,学累了就一块上大铺睡着。
“老秦…”大楠说不出话,闷声哭了起来。
月光从剪窗透进了屋里,九良一偏头就能看清秦霄贤的神情:满脸苍白憔悴,失了魂儿一般的眸中无神,目光呆滞,面无表情,只有眼泪一串一串儿地往下落。
“老秦。”九良吸吸鼻子,揪着袖口儿给他擦了擦眼泪,浓声道:“她没走,一直陪着你呢,你得好好的啊。”
你的白月光一直在呢,只要抬头就能看得见了。
&
第123章 月凉照雪寒(一百二十三)
堂主这两日已经累坏了,身子之前因为在天津城受伤没好好修养,快马加鞭领兵回京勤王,紧接着书院又因为年节忙的不可开交。最近又忙着开春后的典艺,还有不久之后的二十年院庆,这身子一直也没能好利索。
刚刚安葬了玉溪,在书院勉强歇了半日,算算时辰老秦也该醒了。果然,暮夜过半,九良就回来找他了,说的话也在意料之中。
老秦要见他。
“你快去洗洗,早点儿歇着。”堂主喝了眼前的一杯清茶,站起身就要出门去了。
“我跟你一块去吧。”九良皱着眉头也站起了身,耷拉着头儿有些委屈的样子,攥住堂主衣角儿。
堂主对上他的眼,这眼下微肿,眸中带有血丝,一看就是哭过的。
“听话。”或许是心里头太沉重,堂主的笑里都有些僵;安抚地拍了拍九良的手,道:“我很快回来,明儿你再去看老秦。”
“我知道他不会有事儿。”九良摇了摇头,道:“孟哥,他…他真就是心里难过。”
玉溪不在,他就失了魂丢了心,什么话也听不进去,要是怪您什么,说了伤人的话,您别往心里去。
“我还不知道他啊。”堂主无谓地笑笑,示意周九良放心,随即转身出门了。
周九良当然知道堂主不会怪老秦,他担心的只是老秦情急之下说了伤人的话,会寒了堂主的心。
孟哥啊,心软,眼窝子最浅了。
他一直是很好的兄长,对七堂的弟弟们个个儿都好,有时对他说起话来放肆无礼,他也从不生气。
有些人就是这样,不给人添乱还总替人善后,但有什么事儿都憋着自个儿想,两句话就能红了眼,心软得很。
夜深了,真凉。
老秦穿着单薄的里衣靠在剪窗下的墙,白月光顺着窗棂落下一束在他掌心。
堂主进了屋,对上了守在一旁的大楠的眼神,偏了偏头示意他先回去歇着。
大楠咬咬唇,往老秦身上看了看,最后垂眸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他也会叹气了。
堂主心里头有些憋闷;这最后的几个小孩儿都长大了,居然会叹气了。他和云磊费尽心思,横刀利刃拦下所有血影残忍,最后也没能保住他们的少年心。
这人啊,都要长大的。
堂主往一旁的椅榻走去,拿了上头的薄毯走到剪窗旁,蹲下身来将薄毯盖在了秦霄贤身上。
“她呢。”
秦霄贤的声音比往常更沉,嗓子眼儿里沉重的几乎听不清字儿。
堂主看着,沉默不语。
“你把她带去哪了!”他的平静又保持不住了,红着眼一把揪起了堂主的衣领,咬牙忍住近乎崩溃的情绪。
“入土为安。”堂主一字一句,平静冷淡的就像再说晚饭吃了什么。
她那么好的一个人,不能因为你而死不瞑目,不得安宁。
“把她还给我。”他说。
“把她还给我。”他说。
“把她还给我…”他哭得像个孩子。
也不对,他原本就是个孩子。
“老秦。”堂主抱住他,抬手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背,眼神空空:“她不在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们还没成亲,她还没嫁给我。”他紧皱着眉眼,咬破了唇角儿一个劲地摇头,试图否认这样的话。
她怎么会不在呢。
“把她还给我!”他歇斯底里地吼着。
“要不是你在碳火里放了药叶儿,她怎么会不在!”
“把她还给我!”
这本是儿戏般的伎俩,平日里他定会有所察觉,可这回他满心满眼都是玉溪的安静的模样儿,苍白着小脸沉默地躺在他怀里,无论他说什么都听不见她的回答,安静得连呼吸都没有了。
再也听不见她喊一声,旋哥儿。
他闭上眼那一瞬,心里头是期盼着的,希望一睁眼就能看她在桐树下弹琵琶,转过身儿来对他笑,小跑过来扑进他怀里。
“她希望你好。”堂主说。
老秦昏睡之后,他进屋亲自抱起了玉溪,他低头时只觉得她的遗容十分安宁,嘴角还带着浅淡的笑意,似乎就是睡着了而已。仔细一看又觉得眉头有些紧,像是有些没能放下的事儿。
或许都是眼错看差了,但堂主想,她一定也是希望老秦能够好好的。
“你要是再这样,那这一辈子都别想知道她在哪儿。”堂主看着秦霄贤的眼睛,坚决果断而无比残忍的话儿,一字一句。
“我们不能看着你死,只能看着你生不如死。”
“如果非要不吃不喝,不
第124章 焉知非福(一百二十四)
今年的春来得早,不过三月盛京的雪就消融得不见踪影了,往年这时候还有几场春雪没落呢。
原本以为是乍暖还寒的节气,眼看着雪没了,这天儿渐暖了些,盛京郊外的景儿也青绿渐浓了,大伙儿就知道这一场隆冬大寒算是过去了。
杨九最近吃得少,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夜里总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弄得二爷也睡不下了。
倒也没见她说哪儿不舒服,就是有些心不在焉,心里头时不时地就觉得难过起来,要不呢就是烦躁不悦。转个头儿的功夫,一见外头的杨树落了片叶子,她都能莫名地哭半日,
二爷被她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总也哄不好,心急的很。
从前杨九都是心大的,有事儿说出来,转过天儿来就乐呵了;这些日子是越来越爱悲春伤秋了,整日恹恹的没个精神也不爱和人说话儿,爱吃的那些甜食也都不吃了,每日就在院儿里呆着,连二爷都不搭理了。
从前都是她缠着二爷,二爷得空就逗着她玩儿,小两口的日子也算是有意思。如今是调了个儿了,不管二爷怎么逗她怎么哄着都不见她高兴起来。
好家伙,这内室地位一下就涨了。
今儿一下朝,二爷去了趟书院和师父他们说起了今年的几个堂院儿外出设教坛的安排了,也没多大的事儿。左不过就是七堂的安排,七堂因为榕城一赛而声名大噪,堂主就更不用说了,早些年这北直隶就没有不认识的了,去年年前又因为领兵勤王而受到陛下的赏识,如今越来越忙更是不能像从前一样随意安排了。
顺道儿去看了看老秦,他仍旧被看得紧紧的;虽然这两月都是安稳的,寝食都挺听话的,但要是真想通了也不至于日渐憔悴,就差搬去后山住了。师兄弟几个每日都去看他,生怕他这份儿安静都是做给人看的,趁人不注意偷偷儿地就做了傻事。
人各有命。
这一趟儿下来已经过午了,这时辰算一算正是九馕午睡的时候,二爷心下一动就拐道儿去了趟隆福寺,给她买了张家阿婆的甜馕。
唉,这媳妇儿啊是越来越难哄了。
二爷倒是认识几个姑娘,但看看身边儿几个认识的,没一个这么能起秧子的!想想玉溪在那会儿,伶牙俐齿是伶牙俐齿,但也没见人家无理取闹啊。还有啊,娘亲也是很好的脾气,也没见她和爹闹什么,有事儿咱说不是
九馕的母亲看着也是很亲近的,对晚辈一直都很好,看着和父亲也是和和美美的,应该也是挺好的吧。
这杨九馕到底是随了谁啊这是。
车驾颠簸着,拐过胡同口儿就该到家了。
这一旁是家脂粉店,想起前不久姐姐过生日,姐夫送了一大盒儿的脂粉,里头是应有尽有。姐夫哪里是会鼓捣这些的人,不过就是姐姐整日念叨说他不上心罢了。
嗯,二爷豁然开朗。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