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时是惘然

    白薇姑姑这一声‘姑爷’听得我连打了两个寒颤，缓了好一阵才缓过来。这空档里，白薇姑姑神情里带着几分恭敬与肃穆客气又同罹臬拱了拱手。“今日小殿下也来看望，娘娘心里自是欢喜。”

    我眉一挑，眼一眯，抬起下巴来看着罹臬：“姬亲见我自然欢喜，旁人皆是爱屋及乌沾了我的光罢了。”

    白薇姑姑对我温婉一笑，眉宇之间仍是两万多年前溺着那个年幼而不着四六的孩子那样的慈祥：“嗳小殿下，话可不能这么说，我瞧着姑爷对娘娘就十分恭孝，对小殿下也是万分上心




第一百六十六章：两个世界（三）
    “那你还真是孝顺……”我白他一眼，踩着荷叶到一旁去摘了几个莲蓬。“这里的莲蓬经年不衰，个个儿都肥美得很——你剥不剥”罹臬看着我手里递过去的莲蓬，一怔，似乎有些犹豫。我还以为他不要的，没想到他还是接了过去。

    葱白一样细长的手指搭在莲蓬上一点一点撕开后捡出莲米来再一点一点的剥净，罹臬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看他剥莲蓬简直是一种享受，索性我就扔下自己手里的莲蓬专注看他剥。

    罹臬剥净了莲子之后，挑了一颗拿起来就往嘴里放，一斜眼，又看到我在一旁目瞪口呆看着他。

    “你看我作甚……”他垂头看看手里清如水的莲子，递了一颗给我：“你吃”

    我被他问得回过神，连连摆手：“不不不，我只是头一次看人生吃莲子，这么不嫌苦的人头一次见，觉得新奇……”

    罹臬皱眉：“不是你让我剥开吃的吗”

    众所周知莲子心是苦的，深明大义的本神君怎会做出让人生食莲子这种不厚道的事来。我摇头矢口否认：“没有啊，我就是给你个莲蓬让你剥着玩。”

    罹臬：“……”

    本神君掂量得不错，我蹲在外面的池边剥完了所有采来的莲蓬后，正打算再去采些，忽听得水榭里我姬亲的声音气若游丝道：“是末儿和罹臬来了吧，来了便进来就是。”

    我丢下被我剥得满地狼藉的莲蓬皮，蹭蹭两下走在罹臬前面，先行先帘子进去了。姬亲正撑着胳臂肘没精打采地研究一盘棋，见了我，有气无力道：“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了吧”

    见此形容，我一愣。

    眼前这个不施粉黛不理衣冠头发都有些微微凌乱的人，这的是我号称九重天第一美人的姬亲吗

    我故意笑得满面阳光灿烂掩住心里莫名的几分慌乱，抹一把额前的头发丝，好脾气道：“也没有等多长时候——姬亲进来心情不好，缓缓心情也是应该的。”

    说这话时，罹臬恰巧掀帘子进来，拾起了我两万多年前就扔掉的东西——他站在小榭口，恭顺作了一个揖，低眉顺眼却又满身正气道：“给姬亲请安。”

    我：“……”看看人家，果然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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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两个世界（四）
    姬亲微不可察扫了我一眼，正经着脸色：“你是想吃莲子了罢。”继而，她又将脸转向罹臬，笑眯眯地满眼慈爱道：“我记得先前小厨房里做了百合莲子汤的……罹臬，你且去端些过来，要多放些糖的。”

    罹臬可是真真的把忠孝二字端得妥当。六界内外道法第一，玄冥当今的小圣主罹臬，被本神君我的娘亲他的丈母娘当成个小丫头一样的使唤，这真是……

    爽！

    回想当初我刚过门的那会儿罹臬他母妃是如何使唤我的，我又不是那种锱铢必较涌泉相报之人，只觉得很圆满。

    待罹臬离开，我偷偷告诉姬亲，我说：“姬亲，这些下马威只做做样子就是了，罹臬他好歹也是玄冥的储君，不好拂了他的脸面。”

    没想到，姬亲只是冷冷看我一眼，就像魔君大人罹臬他母妃看我的那样，眼底眉梢全是冷意。

    “你既不爱他，为何定要嫁给他”

    极唐突地，姬亲这样问我。

    我愣一愣才反应过来。唔，这事啊……我以为，不光姬亲，九重天上上下下所有人对这事大抵都怀有一颗好奇心，毕竟欲海一战结束后便无战可打无事可议他们大多都变作了一群整日无所事事的闲散神仙。八卦之心人皆有之，整天闲着没事的人身上更能变本加厉的体现出这一点。所以说，我理解，我理解。

    “唔，这事啊……”我思量一下，不知该从何说起。

    “这事便说来话长了……总之呢，简言而之，我实在觉得胥泽兄对我太好了，好得让人……心生愧疚，罹臬这一副花开两朵天各一方的态度就叫人非常舒服嘛……”

    “我说的不是这个！”

    我本来还想同姬亲介绍一下我在东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待遇，忽被她吼了一下，一怔。

    “姬亲……”从小到大，姬亲一直以一种岁月静好，与世无争的宽容态度对人，对事，对我，从未与人红过眼，便是我在外头四处闯祸让人告到家里来她也不曾真正动过怒，这还是我头一回见她杏目圆瞪眼睛里冒着火星地看着我。

    “你这是怎么了……”

    “我



第一百六十八章：两个世界（五）
    我这一生，不做大恶大非之事，不行大慈大悲之举。唯独为了他，我在诡谲的地狱里搅弄风云，我在红尘的俗世里神迹踏遍。

    我害苦了易北，却不敢做声。

    姬亲扭头看向远处，长叹了一口：“有些人，一旦错过便是一生的过错。”

    我仍杵在那里，不言不语，一派低眉顺眼的模样。

    从小到大，这还是头一次知道和姬亲在一起也会万般的不自在。微微泛着凉意的风吹过小榭外接天无穷碧的荷叶，水波似的泛着层层叠叠的涟漪。帘内帘外，皆浮着一层清冷之意，仿佛只需一颗小小的石子就能激起排山倒海一般的千淘万浪。

    就是这样冷清的意韵，就是这样尴尬的氛围，猝不及防的，罹臬端着满满一锅百合莲子汤走了进来。

    “怕是姬亲记错了，小厨房今日做的是银耳莲子汤，想着末儿没那么多讲究，便端过来了……”罹臬十分殷勤的把砂锅放到石凳上——桌上摆了一张棋盘，已经没有多余的地方再摆一口砂锅了。

    就是我也看得出来，姬亲随口说出个名儿打发罹臬端去汤也只是个幌子，私下想要质问我才是真。不过就连她自己也没想到小厨房里今天真的做了莲子汤，歪打正着罢了。

    于是，面对修道界的英才罹臬端过去的一碗汤，她犹豫了片刻，犹豫着到底该接还是不该接。罹臬这人，太实在，端着满满一碗汤也不嫌累，满脸的期待，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期待些什么。不过，姬亲今日能吃些东西下去，全倚仗了他这一脸期待。

    知道我爱吃甜的，罹臬往我的汤里单另多放了些糖。然而，殊不知，就是昨儿一天的功夫本神君在人间连同下辈子的糖都给吃了，现在一尝到甜得有些偏离正常水准的东西，能强忍着不吐出来也算是给他罹臬面子了。

    端着小碗乱搅一气的本神君坐在罹臬身旁，静静地看着罹臬这个演起戏来毫不含糊的储君如何在我姬亲面前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来。

    罹臬做出一副贤淑状来：“小厨房这汤煮得不错，我看姬亲喝得好，烹饪之



第一百七十章：不来不去（一）
    “啊……啊……”姬亲没来得及细看那棋盘上的套路，站起来忙着把我俩送出水榭。

    就是我自己平日想起易北来，也多半是往那段九重天上无忧无虑的日子上靠，今日姬亲所提起的那句，很容易让人想到欲海那个天地昏暗无光的夜晚。

    我害了易北啊……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不是天兵天将中的一员；如果，他没有在我舅公麾下当差；如果，他没那么优秀到惹人注意；如果，苍央能够守住自己的城池……如果，种种假设之中有任何一个能够成立，我也不会是现在的我，而易北……

    我想，他可以默默无声而平安的活着。

    一想到这些，我就十分忧愁。那些以前只有折子戏上才能看见的，如今我在我眼前实实在在发生了的，我所喜闻乐见的，笛煜和柳可牧的事，在我的忧愁里突然兴致全无。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可是若自己尚处在一种十分困窘的境地里，这份八卦之心就该另当别论了。毕竟自己的事都还顾不上，哪有那么多闲功夫去管旁人。

    本神君就在这困窘的境地里忧愁了多日，直到许些日子之后罹臬趴在我书房的桌上皱着眉头批阅嵇妄刚送来的一摞公文的时候，忽然冷不丁来了一句：“自从上次去拜访了你姬亲，你这几日到十分安顿，也没同我再去看过她。”

    “啊……”

    除却宽大的袖口拂过桌子，书房里一直都是阒寂无声，就连嵇妄也只敢立在一旁静候差遣，突如其来一道声音打破了这份沉默，原本思绪翩迁的我一下子回过神来。沉默了半日过后，我终于后知后觉地想明白罹臬说的不是旁人正是本神君我。

    “这几日殿下安静得让人有些颇不适应，可是有什么心事”

    “没……”我慌乱抹了一把脸：“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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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不来不去（二）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罹臬如此看着嵇妄，我亦如此看向了罹臬。

    诚然，罹臬这见风使舵的本事高超，把嵇妄的话吓回去的一刹那便不着痕迹地即刻低下头去。最可悲的是，我知道这其间罹臬都干了些什么，却无奈抓不着证据，也学着罹臬的样子冷眼扫一眼嵇妄。

    “唔……”我说：“我还以为你和我家易北一样，虽然是个小白脸却是个心有明镜的小白脸，真没想到……”我斜眼瞅他：“真没想到你是个这样趋炎附势阿谀奉承的人。”

    说着，我高高昂起头又斜眼看他：“我易北就从不讨好那些达官贵人，是就是是非就是非，泾渭分明，一清二楚。”

    嵇妄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抬起头来，眼底的幽怨更甚：“娘娘……”

    我瞪他一眼。

    嵇妄怔了怔，犹豫道：“娘娘说的是，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易北大人那样优秀。”

    我右手握拳，王作章狠狠拍了一下：“有眼光！东宫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嵇妄：“……”

    罹臬：“……”

    嵇妄尴尬而无助的看向了罹臬。

    罹臬默了一会儿，道：“今日我从姬亲那里回来的时候恰巧碰上了一条神龙，他说想来看看你。我见它凡尘味太重便没让它过来——要不你去看看”

    “哦，神龙……”

    这些神龙，我有大抵上万年没找它们麻烦了，它们不躲着我，竟还主动在我眼前晃悠，这还真是……

    我点点头，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个在我面前坐立不安黄袍加身的那凡人。

    神龙堂里雕梁画栋依旧是记忆中美不胜收的模样，我一踏入堂中，几个眼尖的立马屁滚尿流地跑到我面前拜了两拜又屁滚尿流地跑开，只一个不动声色仍旧在我面前盘旋。

    我见它身上隐隐绰绰还能看见些红尘俗韵，便朝他摆摆手：“嘿！神龙，你找我”

    这龙在半空中盘了一会儿，落到地上化作了一个头上长犄角的仙人，眉清目秀。轮廓间隐隐还能看出凡间里万人之上九五之尊的样子。

    “小龙参见殿下。”

    这神龙倒客气，全然没了在凡间时那种威严。

    “啊……”我朝他摆摆手：“不用不用……我这才回来几天你在人间就功德圆满了不过我看你是个



第一百七十二章：不来不去（三）
    不管如此不如此，那些都是凡间的事了，既然回来做了神仙，就应当有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气魄，更何况又不是什么苦大仇深的事，我真没想到他还记挂着。

    神龙思忖了片刻，猝不及防地抱拳跪在了我面前。

    “殿下，小妹无知，从前冲撞过殿下，望殿下念在她年少轻狂的份上不计前嫌放过她——往后小妹在玄冥的日子还要靠殿下费心……”

    无功不受禄，我就说他怎会无缘无故行此大礼。

    真是不巧，我就是那么一个日常低调的神仙，平生最不喜欢的就是做人靠山。

    我浅浅咳了两声，探身过去扯他：“你且先起来……我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自然也不会同一个凡人一般见识，这一点你大可不必担心。”

    神龙被我扶起来，感恩戴德对我拜了两拜，一把鼻涕一把泪：“殿下有所不知啊殿下，自文晓去了，母妃便深受打击一病不起。祸不单行，这么个危急存亡多事之秋里湛王又领兵造反，叛军平息不过月余，母妃她……”神龙抬袖揩泪，抽抽噎噎道：“母妃她竟随着饮鸩而终的湛王去了……临终前，还一直扯着我的衣袖，声声唤着文晓的乳名……”

    唔，这些红尘俗世人间春秋……

    啊，这神龙！好歹名列仙班，好歹也是个神仙……我想。

    不过，这些凡人的一生与我想的倒十分贴切，和折子戏上说的那样似的，有人舐犊情深，有人不甘平凡。

    神龙倾诉完那些凡人的命运，依旧是一派声泪俱下的样子：“如今，舍妹有殿下庇佑，母妃的在天之灵也算是……也算是圆满了……”

    啊……

    我只承诺说会饶了她的过去，别的可什么都没说啊……

    “客气客气……”我拱拱手回礼，趁着他还未将我话里的意思琢磨透彻一面抬腿往大殿门口迈，一面不着痕迹地回首朝他一笑：“我出来的时候没跟罹臬说一声，只怕被他发现我不知所踪又该着急了，要不我就……先告辞了。”

    嘻嘻哈哈不着四六地笑着，我逃命似的跑出了神龙堂。

    未央宫前，罹臬带着满脸不情愿的嵇妄贤惠地等着本神君回去。我见着他，一口气突然就那么松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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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西宫喜事（一）
    收到胥泽兄婚礼请柬的那天是个秋高气爽的早晨，天空碧蓝一泓，万里无云，偶尔有新生的雏凤飞过。凤鸣九天，真真是个不错的兆头。

    这封八百里加急的信函被一个长得虎头虎脑的玄冥小魔孩儿送到我的书房，罹臬仍按照惯例批阅着公文，抽出时间来扫了两眼那信函，隔着过道扔给了我。

    “胥泽大婚，你看看吧。”

    我打开信函，一份大红烫金的请柬从里面掉了出来，搭眼一看，俗气又喜庆。